注:此日記體小說純屬虛構
驚悸皆因違上意,春秋盡在月圓時。
三黃五帝輪番做,榮辱輪回惹夢癡。
這幾天總能想起她,無論是白天還是在夜裏。那個在我記憶中沉寂了數十年的女人,再次清晰的走進我的生活,讓我心潮起伏,惆悵不已。我一直以為那段往事早已因為她的離去而成為昨日黃花,伴隨我蹉跎的歲月消失殆盡。它卻和秋風一起又重新回到我的生命中來,讓肅殺之氣也借題發揮般到處張揚。
她是一個溫婉,典雅,從裏到外都透著小資情結的中年知識女性。由於她的出現,影響並改變了我原有的人生軌跡。而我和她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係?
大學畢業後,我被分配到一家在中石油係統內非常著名的研究所裏工作。而當時,三十多歲的她是我的直接領導,也是我們那個七人小組裏唯一的女性。那年,她的丈夫是我們上級主管部門的二把手,又是整個係統內呼聲最高的接班人,關於這一點早已成為路人皆知的公開秘密。由於她身份比較特殊,加上又是女性,所以在組裏,乃至全所,都對她敬畏三分,溜須拍馬之人更如過江之鯽。但我看得出她並不快樂,不然就不會有那麽多哀怨不時從她略顯憂鬱的雙瞳裏落紅般飄下,散落在她美麗的臉上。每每此刻,我就會不分輕重的調侃她幾句,用類似於賈府怎就容不下個林妹妹的話來嘔她。
後來我才知道,因為我,一個二十剛剛出頭,不黯世事,卻有些玩世不恭,又持才傲物,目光幹淨的年輕人的突然出現,使她原本平靜得如止水般的生活,翻起層層瀲漪。而等她從矛盾中掙紮出來,我已如黃鶴般踏歌東去,留下她獨自消化那些牽腸掛肚的離愁別緒。並默默地為自己寫下篇篇生命中最後的挽歌,借以寄放惆悵的情懷。而當我輾轉收到那本落滿淚漬的紅皮日記本時,她已於年前因肺癌羽化成仙多時了。
在她日記的首頁上這樣寫到: " 我恨自己遇到了一個不該遇到的大男孩,一個有著黑暗和光明兩種色彩,使我情不自禁中埋葬了一個渾渾噩噩的自我。又讓我在人性的複蘇過程中充滿渴望,而且不由自主的被其左右,在歡樂,思念,甜蜜,無奈,期待,絕望,矛盾以及痛苦中循環往複。當然也使我的那些充斥著玫瑰色香的美夢,在現實生活中得以延伸的小男人。"
我第一次從別人的眼裏看清自己,第一次從文字裏讀別人對我的感情,第一次開始像盧梭一樣在現實中懺悔,第一次讓我的眼淚滴落在冰冷的文字中。
以下就是她寫給我的部分日記:
XX年,9月6日 晴天
今天組裏分來個大學生,從省城來的,高高大大的。不知為什麽我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有些特別,但特別在哪兒,還說不清楚。但這總是件好事,因為是年輕人,一定會給組裏這些老夫子們帶來一些陽光之氣,春天的綠應比冬天的蕭肅讓人透得過氣來。
XX年,9月25日 晴天多雲
他很聰明,幾天的時間,就把紅外光譜儀的定時問題解決了。因為要編程,所以那台一直處於冬眠狀態的專用電腦終於派上用處了。這是於公,而於私同樣讓我感到歡欣鼓舞,因為他和我有著同樣的愛好,文學。從和他談話中我了解到,他讀過許多書,看問題的角度也和別人不一樣。說話直接了當,還多少有些霸氣和頑皮。奇怪的是我一點都不覺得討厭,反而欣賞他那種沒有羈束,單純,浪漫的思想方法,以及眉宇間淡淡的憂鬱和率性而為的言談舉止。
XX年,10月18日 多雲
天開始變的陰冷。他下班沒有趕上最後一班通勤車,隻能留在辦公室裏過夜。不知為什麽,我有些替他擔心,至於擔心什麽我也說不清楚。老張也經常忙得整夜整夜不回家,我怎麽就從沒這樣過呢?
吃過晚飯,碗也沒顧上洗,就匆匆回到辦公室看他。他一個人在台燈底下看書,我問他還好嗎,他裝出一付滿不在乎樣子,但我從他的目光中讀到了一種孤獨。他沒想到我會來看他,有些感動,臨出門時,看他滿臉不舍,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真想留下來多陪他一會兒,但我猶豫了片刻還是狠下心來,一走了之。
一個人走在路上,心情有些落莫,為他?
XX年,10月29日陰天
他去武漢大學進修了,已經走了四天。心裏總覺著空撈撈的,難道。。。。。
算算日子,他應該到了。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不知道他能否適應南方的生活,尤其是飲食。最早下周四才能接到他的來信,他臨行前答應過我到了那裏就來信,到時就什麽都清楚了。
記得那天給他講我過去的故事,他頭一回沒開玩笑。當我講到母親因父親被鬥而自殺時,我發現他的眼睛有些濕潤,接下來又說了幾句貼心貼肺,讓我倍感慰藉的體己話。記得我從前也給老張講過,但他沒聽完就睡著了,男人和男人真不一樣!
關心他似乎成了我生活中的一種自然,而想念他又成了情不自禁的習慣。這有悖倫理,忘掉他才是明智的選擇。我要在他離開的這幾個月裏,重新調整好情緒。
XX年,11月5日細雨
今天收到了他給組裏的來信,除敘述一些他學習和生活的情況外,還向組裏所有的人問好。在那洋洋灑灑又充滿激情的信中,卻沒有提到我隻言片語。是有意的?
和老張為孩子的事吵了幾句,挺煩,現在連吵架也是奢侈了。
還是想他,想他意氣風發,青春四溢的樣子。
XX年,11月25日大雪
雪花散步一樣向我走來,又靜靜的躺在那裏。我敢對老天說,我的感情是純純潔的,很像窗外那些潔白的生命。盡管我的思想仿佛附了魔咒般的失控,禁不住朝著思念他的方向飄逸,而且一天更甚是一天。那種不時襲擾我神經的痛楚和壓迫感,更像一巨大的條幅:既然有緣無份,何不快刀斬亂麻? 長痛不如短痛!
組裏討論明年新項目上報和人員分配的問題,我堅持把他要到我的課題組來。我知道於工也想要他,而且為此還會耿耿於懷,但我顧不了那麽多了。
他還有一個月就回來了,到時還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能讓他察覺出我對他的感情。
每個人的生命隻有一次,我卻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真正的愛一回,這就是我這代人的悲劇。唯成份論在中國釀造了多少人間悲劇,而當你違背違心地嫁給一個工農兵時,人就等於死了。接踵而至的意識形態鬥爭,讓多少人遭遇了和我一樣的命運。對此,我也隻能自怨自艾,感慨生不逢時了。
XX年,11月29日大雪
氣溫一天比一天低,前一場雪還沒有化完,一場更大的雪又漫天耀武揚威起來。
他就要回來了,不知他是否帶了棉衣。上次信裏讓小李囑咐他的話,他是否都記在心裏了。男人都心粗,不會照顧自己,身邊沒個女人怎麽行呢。
昨夜夢到他,渾身都結著冰,淒淒哎哎地站在我麵前,一聲不響的望著我。最後淚水順著眼角往下流,慢慢地也結成了一些粗細不均的冰柱。我真想撲上去,緊緊的把他抱在懷裏,去溫暖他剩餘的生命。但無論我多用力,就是動彈不得。醒來時,才發現枕巾被淚水塗抹得斑斑點點,還好那隻是個夢。
今天不忙,望著窗外的飄雪,心裏想的都是他,想人真能把人想死!
XX年,12月12日晴
他終於完完整整的又一次站在我麵前了。幾個月沒見,人比從前更帥氣,更英武了。眼睛裏除了過去的光芒,還多了點成熟男人的氣質。他被組裏的其它人圍著說了一上午的話,朗朗的笑聲不斷從隔壁的房間裏傳來。我有些嫉妒,更準確地說是一種占有欲。
午飯後,當我從洗手間回到自己辦公室的時候,發現凳子上放著一個小包裹,上麵還有一個字條。歪歪斜斜地寫著四個字"謝謝惦念!",雖然字跡很潦草,但我還是能辨別出他的筆跡。包裹中是一條純棉藍底碎花圍巾,這是父親從日本留學回來送給母親的樣式。對了,我從前講給他聽過這個故事。記得當時我還說:"這輩子我是指望不上有人會送我圍巾了!"他真是個有心人,居然用這種方式答謝我。他也許不知道,這恰如其份的禮物,在我心裏比金子貴重得多。結婚這麽多年,老張連一個手絹也不曾給我買過。他是一個怎樣的一個男人啊?!
下班時,我把新圍巾戴在脖子上,出門時正巧碰上高師傅。那一臉壞笑,真讓人惡心。
在回家的路上我覺得腿腳比平時輕快許多,馬路兩旁的街燈像整齊的列兵,排成兩隊肅穆地向我行著注目禮。
吃過晚飯,我又翻出父母早期的合影。母親甜蜜的臉上堆滿了幸福,而那條藍底碎花圍巾就圍在她的脖子上。看著看著,我的眼前突然模糊起來,照片上的人也變成了我和他。
今晚上我去另一間空房睡,如果老張問起來,我就說他的呼嚕聲太吵,我睡不著。
如果有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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