鉦元不敢相信,小葦就這麽走了,上了文俊的法拉利,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鉦元的腦袋嗡聲作響,他不能思想,也不敢思想。這麽多年,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名勝利者,就這麽輸了嗎?一敗塗地地輸給了文俊?
鉦元靠在大門外,然後慢慢地跌坐到了地上。
冬天來了,加州的冬天是個瘋子,一天熱,一天冷,熱的時候可以穿T恤,冷的時候可以披棉襖,簡直沒有一點邏輯可言。冬天的葉子,象血一般猩紅的葉子,一片一片落了下來,打在鉦元的頭上,一點都不顧全他的臉麵。
文俊是鉦元的大學同學,兩個物理係的高材生,從進校門的第一天起,就在考場上非你即我地打鬥。雖然鬥得厲害吧,兩人倒還是鬥出了友誼,兩隻豎起羽毛的公雞,才真正了解對方的戰鬥力。兩人最後還合作了一篇論文,得了一個教育部給的什麽大獎。
文俊怎麽說來著,“讓我帶著小葦過會癮。”
這是可以隨便開玩笑的嗎?小葦是鉦元的老婆。
小葦美麗,聰慧,比他們兩人低三屆。鉦元愛小葦,文俊也愛小葦。鉦元好不得意,小葦沒有選擇上海人文俊,而是選擇了外鄉人鉦元。當然,文俊也沒有吃虧,保送法國的名額落在他的頭上,算是對他情場失意的一種補償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鉦元還是挺感激文俊的。沒有文俊一直與他較著勁,他不會這麽奮發地讀書,也不會自費來到美國,創建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後來鉦元回國探親,每次總不忘請文俊吃飯。小葦也會送文俊一些小禮物,鉦元似乎並沒有怎麽介意。有那麽幾次鉦元沒空,文俊提出“讓我帶著小葦過會癮” 。鉦元總是大方地應允,不知是對小葦有信心,還是不屑顧文俊的戰鬥力。
鉦元一直對自己有信心,三年拿下了博士學位。然後去了一家計算機公司謀職,拿了一份令自己非常滿意的工資。
那幾年文俊過得不怎麽如意,去法國的機會被莫名其妙地取消了,高校裏提拔副教授也沒有輪上他。
加州是個得天獨厚的地方,夏天不熱,冬天不冷,一點邏輯也沒有。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近可以觀海,遠可以滑雪,小兩口的日子過得有生有色。當然加州的生活壓力不小,房價發飆似地年年瘋漲,他們積攢首付的速度,遠遠跟不上房價上漲的速度,至今還住在公寓房裏麵。
小葦說想生個孩子,鉦元讓她等一下,等到買了自己的房子,讓兒子有個良好的生活環境。“急什麽?”鉦元有時候也開個玩笑,“文俊還沒有結婚呢,不要把距離拉得太遠了。”
這兩年金融海嘯,小兩口終於等到了買房的好機會。鉦元貸款拿到了一棟法拍屋,六十萬的房屋,屋頂漏的,窗戶壞了,牆頭還倒了一截。鉦元象撿到寶貝一般,房子破點沒有關係,可以整修嘛,經濟好的時候,那可值一百多萬哪!
鉦元的房子還沒有修好,文俊也來加州買房子,兩百五十萬,一次現金付清,鉦元被一下子打懵了。
文俊哪來的錢呢?不是搞發明獎勵來的,也不是開公司盈利來的,而是用最低的技術方式掙來的。文俊拿了工資就買房,而且是貸款買房,隨著上海屋價飛漲,居然搞出幾個億來,成了上海灘上的鑽石王老五。
鉦元一直開豐田車,一開始是兩手車,等到拿了綠卡之後才買了新車。文俊才來,拿著旅遊簽證,就立馬買了法拉利,還請他們倆去吃法國大餐。
鉦元一點餘地都不給,“不去!沒空!”
小葦一點麵子也不給,“沒空算了,我代你去吧。”
文俊更好,那麽紳士地來接人,“讓我帶著小葦過會癮。”這個玩笑從前可以開,現在不可以,鉦元的心中堵得慌。
他們就這麽走了,將他一個人留在這裏。
時間凝固了,或者說時間亂了套,過去,現在,成功,失敗,什麽都成了一團糟。天色黑了下來,隻有頭上的路燈亮著,昏黃暗淡。鉦元的腦袋嗡聲作響,他不能思想,也不敢思想。也許他不該來美國,也許他不該隻搞技術,也許。。。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應該如何。
小葦回來了,手上提了一袋東西。“進屋去吧,給你帶了一份。”
鉦元覺得真窩囊,就這麽乖乖地進了屋。
小葦將一盤小羊肉端了上來,坐到了他的對麵。
咬一口,帶著敵意。可是,香、辣、嫩,嘴巴認輸了,輸給了文俊的糖衣炮彈。
她輕輕地說著,“人生沒有輸贏,生個兒子吧。”
他慢慢地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