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西從一個中國農村孩子奮鬥成為美國生物學博士,一個典型的美國夢實現了。但是這個中國移民博士卻用那口東北腔濃重的英語闖出了美國脫口秀上的一席之地,這個被羅永浩譽為“史上最邪門兒的美國夢故事”,在當代給很多人新的啟發。
記者/王悅陽 撰稿/劉聖吉
細黑框眼鏡,瘦削的臉龐,一身紫色短袖T恤搭配牛仔褲,透著些許的隨意。當黃西安靜地坐在那裏的時候,看來似乎隻是一個稍顯木訥的理工科生。但當他微笑著開口的時候,整個會場被他點燃。“為什麽您的牙齒那麽白?”一名複旦的大學生在黃西的演講中問道。黃西笑得幅度更大,毫不掩蓋自己的一口大白牙:“沒錯,我洗過牙,因為在演出的時候,如果你的牙齒不白,會分散觀眾的注意力。”
初冬時節,黃西來到上海為他的自傳體新書《黃瓜的黃,西瓜的西》做宣傳,還到了複旦大學參加“人生大不同”係列公益行動的第一場演講。互動環節剛開始,有些觀眾已經迫不及待舉手,主持人駱新對黃西說:“首先我們請黃西回答一下網友的問題。”“你覺得網友比在場觀眾重要嗎?”話音未落,全場已經沸騰。
兩次人生轉折
看黃西的自傳,你會很難把他和中國科學院碩士、得克薩斯州萊斯大學生化博士聯係到一起。
“小學的時候,我偷喝父親的酒,喝完了暈暈乎乎的,在學校迷瞪了一整天。”黃西從小就不喜歡學校的氛圍,對老師的教導愛理不理,連續曠一星期的課更是家常便飯。成績在全年級300人中僅能混個180名左右。
“老師告訴我爸爸:你兒子特別笨,動作慢得很。但我爸從來不這樣說我,他總和我說:‘你其實很聰明的,如果下功夫的話一定能趕上。’”直到黃西上了大學以後,他父親才告訴他,其實在高考前,老師早就預計黃西上不了大學,黃西爸爸就背著黃西在板石鐵礦偷偷給他找了一份工作,具體任務就是用鐵鏟把煤送進鍋子。“我聽了以後心裏想,哇,我爸後門挺硬啊!”說的時候黃西還挺淡定,但現場記者卻“淡定”不了,全都憋不住笑出來。
高二那年,黃西的人生出現了轉折,有一個對黃西關懷備至的老師做了他的班主任,“我一開始還是曠課,後來楊老師讓我‘罰站’,平時覺得沒什麽,但這次麵對的是一直對我很好的楊老師,我很內疚。”黃西在書中寫道。他開始奮發圖強,上課的次數也多了,年級排名直線上升。“從前一直吊兒郎當的,但從那時候起,我就想以後成為一個科學教授。”黃西的確是個天才,一年後考入吉林大學,畢業後又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中科院。“當時很多高年級的學生專門摸到我的宿舍來,就是想看看這個考全國第一名的人長什麽樣子。”黃西笑著說。
在美國的第六年,黃西的人生迎來了第二個轉折。一個同事帶他去美國相聲館看脫口秀,他看了第一眼就再也移不開視線。在大學中就時常會創作一些笑話段子,還報名參加過笑話寫作班的黃西當即就決定自己也要學幹這一行。當時他白天在劍橋一家基因公司當實驗室的研究員,晚上就去酒吧、夜總會、俱樂部和大學禮堂表演單口相聲,非常辛苦。
第一次的表演並不成功。 美國的脫口秀圈子對新人一向很冷淡,要登台的新人必須“自帶兩名觀眾”才能進場。“我就在大街上拉路人,和他們說有脫口秀看,前提是和裏麵的人說你們是來看黃西的,終於拉到兩個。”2002年,黃西第一次登台演出,但上台後包袱不響,人們都更關注電視上的體育比賽,讓他很“受傷”。後來有個觀眾上來和他說:“你講的笑話可能挺有意思的,但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後來,黃西才明白是自己的笑料不符合美國人的文化語境,在不斷磨合和一場場試講中,他終於找到了脫口秀成功的關鍵。
2010年,黃西在全美喜劇節比賽上獲得了冠軍。那一天比賽結束,黃西冒著漫天風雪開車回家,一路上回想著自己的曆程。“這件事情挺有趣的,我來自萬裏以外的中國,在美國中心的一個城市贏了全美相聲比賽,而這個城市幾乎看不到亞洲人。”今天,標著黃西名字的照片已經陳列在這個城市的一個博物館裏。
一種興趣,一份使命
黃西始終覺得搞科研好像是對人生的一種逃避, 不用過多考慮人生的意義和哲學問題,隻要在實驗室埋頭苦幹就行。雖然黃西在美國圓了兒時的夢想,有一份高薪穩定的工作,但心裏總是覺得空蕩蕩的。“在做科研的時候,我工作的單位和哈佛大學有合作項目,這讓我發現中國人已經有很多在哈佛大學擔任教授,美國的科學界不缺我這麽一個中國人,但是在單口相聲界卻缺我這麽一個中國人。”黃西隱隱仿佛看到了一片新的天空。
除了興趣是他堅持走單口相聲之路的原因之外,黃西更想消除美國人在幽默感上對中國人的偏見。“很多美國人覺得中國人沒有幽默感,我想努力打破他們的這種認識。大學裏我拿些自己寫的笑話給美國同學看,他們覺得很精彩,但更詫異:原來中國人也會搞笑?!” 當記者問及是否這種使命感讓他內心無比強大時,黃西笑著說自己不敢用“使命”這麽大的詞。
作為在“大衛萊克曼秀”上一炮而紅的唯一亞裔表演者,黃西心中還有一個深切的願望,就是通過他的表演,能讓更多的美國人了解去美國的第一代中國移民的故事。“中國移民在美國的生活經曆,很多貢獻都被忽略掉了。”說到這裏,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一直表情輕鬆的黃西語氣中帶了些許凝重。他的單口相聲內容大多涉及移民生活,這是美國脫口秀曆史上從來沒有過的話題。
“我曾經開著一輛貼了很多貼紙、撕都撕不下來的二手車。其中一張寫的是:‘如果你不會說英語,滾回家!’我兩年以後才知道寫的是什麽意思。”這個黃西的經典段子讓老美笑得東倒西歪。
2010年,在美國記者年會上,作為全年最紅的脫口秀藝人,黃西登上演講台,為全世界獻上一場單口相聲盛宴。他在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內調侃拜登、評議總統大選、暢談移民生活趣味點滴,觀眾席幾乎一分鍾就會爆出一陣大笑。這一刻,這個貌不驚人的中國眼鏡男,已經載入了世界笑林的奇葩篇。在複旦的演講中,黃西說道:“作為一個亞洲人站在這麽高的平台,能為幾百年來中國人在美國的生活經曆振臂一呼,我覺得非常興奮和自豪。”台下登時掌聲雷動,久久不息。
風格獨特,笑傲笑林
在美國,成功的脫口秀演出要符合三個標準:段子寫得好、台上口才好、風格獨特有絕活。黃西所創作的笑料段子在反映中國移民生活時,涉及日常生活的方方麵麵,還涉及一些美國人對中國移民的揶揄諷刺。國內的周立波據說每天要看數份報紙和上網來搜集其海派清口的素材,但黃西卻說自己看報紙沒有那麽勤,偶爾上網,很少拿新聞和網絡上的事情寫笑話,因為這種笑話壽命不長。
在美國從事科研工作的那段時間並不是浪費,相反,正是那段經曆讓黃西對美國文化和其核心價值體係有了深刻了解,再結合自己的人生閱曆,黃西終於創造出受美國觀眾喜愛的中國單口相聲。“那段時間我要顧及兩份事業,很忙碌,往往在任何空閑時間都見縫插針地寫笑話,再累每天也要堅持至少20分鍾,那段日子辛苦但很幸福。”從去年夏天開始,黃西全職做單口相聲,如今他已41歲,脫口秀九年,回憶起當年的拚搏,黃西仍然激動不已。
在口才方麵,黃西帶著東北口音的“彩色英語”顯然不能和操著一口純正美腔口語的藝人比。黃西笑稱,在美國用他的蹩腳英語來講脫口秀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長。”而黃西卻說自己的口音難改,自信最重要。
確實如此,口音並沒有給黃西的表演減分,反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有人認為正是這種帶著異域風情的發音吸引了美國觀眾,但黃西本人似乎並不認同這種觀點。有大學生提問黃西:“在美國有人嘲笑你的英語發音嗎?”黃西微微一笑,回答:“一般嘲笑我發音的隻有中國人。”
黃西的單口相聲獨特之處還在於,每個段子簡短,且觀眾要在他講完一句話之後的一兩秒鍾之後才會發笑,這種“黃西style”蘊含著巧妙的邏輯思維,需要觀眾稍稍琢磨方能領會,也是黃西的笑話品位的體現之一。
要談單口相聲,人們總喜歡拿國內的郭德綱和周立波與黃西相比較。三者水平誰高誰低很難去比較,黃西也在自己的微博中表示自己非常欣賞周立波,自己的風格也和他更為接近。周立波有幾十年的上海文化熏陶,將上海人的心理琢磨得入木三分,精準地拿捏著南方人的口味;而郭德綱則憑借著深厚的傳統相聲底蘊和語言魅力征服了北方的觀眾。
黃西既不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在體現“美式幽默”上沒有周立波作為上海人創“海派清口”得天獨厚的先天條件,又是32歲時半路出家,沒有郭德綱師從名家、自小訓練起來的相聲功力。那麽,黃西因何而紅?除了自身的文化修養,就是他對中西方的文化融合。他的成功,還有時代的造就。曆史的選擇。
也有人指出黃西的相聲雖然深受美國觀眾喜愛,但這種“美式幽默”卻不太能戳中中國觀眾的笑點,在之前北京的一場演講中,黃西表演的一些經典段子反響也並不如在美國那麽好。在這一點上,黃西看來的確有些“硬傷”。
黃西很少原創一些中文段子,有的隻是將自己的英文笑話翻譯成中文。“我會注意,適當改變或刪減一些太過美國本土化的東西。如果在中國做同樣的單口相聲,我一定會拿中國的文化元素作為題材。”但黃西似乎沒有在中國長期發展脫口秀的計劃。
其實黃西的笑話戳不中中國觀眾笑點是情有可原的。由於中美兩國的文化背景和語境的不同,那麽滲透了民俗諺語,曆史典故等等的笑話也會選擇其成長的土壤。在中國相聲界也尚有南北之分,更何況是在不同的國家。
黃西在他的書上寫道:幽默是麵對人生不完美的最好方法。也正如黃西所說,“文化和語境會有不同,但幽默感是沒有國界的。”好的笑話永遠會給人帶來精神上的享受和身體的放鬆。
嚐試引領人生
在說相聲之餘,黃西從去年年底開始寫劇本,和其他sitcom(情景喜劇)的劇本主筆一起合作。因為黃西的知名度和對移民生活的深度了解,一些sitcom的主辦方主動找到黃西,希望把劇情中第一代移民的生活狀況部分交給黃西創作。而未來,黃西則希望自己獨立創作一部表現美國第一代移民史的劇本。“我希望可以逐漸在影視劇中出演我自己創作的角色,為我創造的動漫角色配音。”說到這裏,黃西的眼睛都亮了。
寫影視劇本和說相聲給黃西不同的感受是需要花的時間不同。“寫笑話一天能寫兩個小時足夠了,因為笑話寫完你得去俱樂部練習,實踐更重要。但寫作則需要花好幾倍的時間。到了關鍵的節骨眼上一連寫12到14個小時都有。”
在中國,著名藝人開宗授徒是曆來的傳統,但黃西則沒有這方麵的打算。美國沒有這個傳統,雖然在美國和回到中國以後都有人提出希望拜他為師,但黃西都婉拒了。“自己去相聲館裏練出來的效果會更好。”黃西也曾受一些優秀的相聲大師的影響,但從來沒有拜過師正式學藝,也正是這一點成就了他的單口相聲的獨一無二,無可取代。
“自己去學,努力嚐試做一切可能有用的事情,你可能會比別人多走些彎路,但是你摸索到的東西會更地道更純正,總有一天,你會開創出自己的風格。”黃西在指點年輕人的未來人生時這樣說。
“尼采有一句話:不知道怎樣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這句話黃西在當天的演講中重複說了兩遍。對於年輕人該如何抉擇未來的發展方向,黃西如是說:“年輕人對前途感到迷茫是很正常的,大家不要因一時得失而太過緊張和失望,隻有不斷嚐試你才會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麽。” 黃西數次改變人生方向,也正是在不斷嚐試中終於聽到了自己心靈深處的那個聲音。“那個心靈深處的聲音可能很微弱,但我們一定要仔細去尋找它,每一次嚐試都是聆聽的過程。對於一項事業,如果你嚐試多次失敗後不想再去做了,那可能你這次出現了幻聽。如果盡管失敗,你仍然不願放棄,那麽恭喜你,那個聲音,你聽到了。”黃西說。
黃西從一個中國農村孩子奮鬥成為美國生物學博士,一個典型的美國夢實現了。但是這個中國移民博士卻用那口東北腔濃重的英語闖出了美國脫口秀上的一席之地,這個被羅永浩譽為“史上最邪門兒的美國夢故事”,在當代給很多人新的啟發。
(本文來源:新民周刊)
要是萎縮的白人黑人猶太人表演,我也會大力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