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
不知怎麽，就想起蘭心的故事。
這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那時，我身處一段感情不能自拔，無聊鬱悶得很，便在周末的時候，把單位的手提電腦帶回宿舍，過上網的癮。
那真是很瘋狂的一段時間。我常常通宵達旦地流連網上，第一次領略到，原來，足不出戶，也可以直達陌生人的心靈，那不是一個爽字可以形容的感受。
我喜歡跟人聊天，喜歡探測人心的秘密，那些掩藏在或快樂或憂鬱或正經或開放的麵孔下麵的心事，原汁原味，不加雕飾，對我來說，就像是瓊漿。我喜歡看到真實的樣子，而網絡，給了我享受心靈盛宴的機會，不論，我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完整的，美麗的，至少，它是真實的，或者接近真實的，我一直這樣認為。
蘭心是我遇到的第一個網絡朋友。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來往，不過，她的故事，給我的衝擊卻是不能忘記的，直至現在想起來，還是會有一種糾結，不知是為她，還是為我自己。
那時候，我常去網易的聊天室。一個個五花八門的聊天室，好像是一個個電影院的包廂，不同的故事在裏麵靜靜地上演。我是在一個叫“情長路更長”的聊天室遇到蘭心的。
她的名字跟她的氣質很相符，即便隔著網絡，隻幾句簡短的交談，便可以感受到她的蘭心蕙質。同樣的多愁善感，又都處於感情的低迷期，所以，我們很容易就走得很近。
蘭心比我大出整整10歲，不過，心理年齡卻跟我很接近，後來我想，大概，這也是為什麽她會深陷一段婚外戀不能自拔的緣故吧。
蘭心結婚很早，大學畢業沒多久就結婚了，先生是她大學時的男朋友秦。當初蘭心對秦一見鍾情，身不由己地墜入情網，隨後熱烈地追求秦。秦始終若即若離，所以，蘭心用自己的身體給他們的關係蓋了個不得反悔的印章。大學畢業沒多久，蘭心又故意不小心地懷孕，還好秦是負責任的男人，很快，他們奉子成婚。
結了婚的蘭心終於吃下一枚定心丸。兒子的誕生，更加牢固了他們的家庭關係。有自己熱愛的老公，又有可愛的兒子，生活對蘭心來說，真的就像是蜜一樣甜。有幾年，蘭心的生活很幸福，至少，蘭心是覺得很幸福。
不過，當另外一個男人何出現在蘭心的生活中時，蘭心才意識到，自己的生活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何是蘭心的頂頭上司。他們兩個的故事就是那種很老套的辦公室戀情。蘭心後來才知道，日久生情的情感，比一見鍾情來得可靠踏實得多。
何的個性跟蘭心的老公秦完全不同。他的溫柔體貼細膩都是蘭心從自己的老公那裏體會不到的。在何麵前，蘭心真切地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女人，一個很有一些嬌媚風情的女人。而在老公那裏，蘭心覺得她像一個中性人。老公看她的眼光，從來都沒有被她點燃過。隻不過是，被她拖拉著進入一種關係，然後又被動地進入婚姻。老公回饋給她的感情，遠不及她給出去的多。
這些，蘭心其實也是有所覺察的，不過，她一直以為，隻要讓她可以愛著秦，擁有秦，就夠了。她可以等待秦的燃燒，她有這個耐心，也等得起，他已經是她的了。
隻是，一份永遠都隻能得到微薄的回應的愛情，可以持續多久呢？蘭心顯然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和耐性。秦像一塊木頭那樣，對蘭心的感情，永遠是不溫不火。蘭心對他來說，就如同一個布娃娃，高興的時候抱過來親熱一下，不高興的時候，便好像她在角落裏，離他的視線很遠。
如果沒有何的出現，蘭心或許還不會覺得抱怨，可是，誰會預料得到呢？人生的走向，從來都是一條不可預期的路線。
何的柔情，深深地觸及了蘭心內心深處的一份渴望，她看到了自己這些年不斷付出愛，卻不能從老公那裏得到回應的疲憊。
誰的愛，會獨自燃燒不完呢？總有盡的時候吧。
蘭心情感的天平就是在對秦與何的比較中慢慢失衡的，慢慢地看清自己想要的愛情是什麽樣子的。誰說女人應該嫁自己愛的那個，其實，女人的幸福應當是被男人當個寶貝般捧著。在何那裏，蘭心找到了這種她從未體味過的感覺。
對一個已婚的人來說，婚外感情，就是潘多拉之盒，打開後，就是不盡的折磨了。認識蘭心的時候，她正是處於這種極度的痛苦之中。所以，我自然成為她的傾訴對象，雖然，同樣出於感情漩渦的我，不能給她半點建議，不過我想，她需要的，僅僅是一個宣泄的出口。她的心中，其實早有答案，隻不過在這種敘述的過程中，會更加清晰地看清自己感情的紋路，堅定自己的決心。
很多年沒有跟蘭心聯係了，不知為什麽，我很清楚，蘭心是不會離婚的。她隻是自己在徒勞地掙紮一下罷了。
麵對著誘惑，意亂情迷，好像是人的一種本能。而真正的，大多數的人，都會最終選擇在一種既定的狀態裏，慣性地存在，不論這種存在，究竟是痛苦的清醒，還是沉醉的麻木。
還記得蘭心給我的忠告：一定要嫁一個愛你的人。女人，是要被人捧在手心裏的。
以致後來，我都有些分不清，自己的婚戀觀是不是受了蘭心的影響。那個時候，我因為深愛著一個已婚男人，始終不能輕鬆地放手。不過，那個男人，終究沒有像他承諾的那樣，給我一個未來。八年，我把一個女人最好的光陰都給了他，卻還是黯然分手。彼時聽到蘭心的故事，格外覺得刺痛，大概，是因為意識到，那個男人，也許跟蘭心的老公一樣，不曾真正地愛過我。所以，我轉過身，很快地找了一個愛我的男人做老公。
應該是幸福的了，按照蘭心的邏輯。不過，又好像不是這樣。我快樂嗎？應當吧。我始終都是老公的寶貝。可是，總是又缺少了一些什麽。我發覺，無論我怎麽努力，都不能熱切地回應老公的愛情。
原來愛情，真的是勉強不來的。
常常會蜷縮在老公的懷裏的時候，我會想起蘭心。不知道為什麽，我會覺得，對麵的老公就像是蘭心，而我，就好像是蘭心的老公秦。秦那些時候，在懷裏擁著蘭心的時候，未必是快樂的吧。而蘭心，是不會知道這一點的。
這樣想著，就會覺得悲哀，跟誰結婚，會是永遠的幸福呢？婚姻裏，多半是不一樣的人物，卻飾演著相同的角色，也許連台詞都會有一些的相像，而結局，又會有多大的不同呢。
想起易卜生的《玩偶之家》裏勇敢出走的娜拉，即便暫時逃離了玩偶的命運，又何嚐能真正走得出那種注定的怪圈呢？
也許是真的，我們都是命運的玩偶，男人和女人，有誰不是呢？
命運喜歡開玩笑，讓相愛的分開，讓愛情錯位，然後看紅塵中的男男女女，癡癡怨怨，分分合合。我們以為認真地掙紮著，痛苦著的時候，也許，上帝正在某一個角落，微笑著，看他導演的一出出傀儡戲，看他的玩偶們在他的隨意地策劃裏，恩怨情仇，死去活來……
這，就是所謂的人生吧，或者說，玩偶的人生，沒有誰能逃得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