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在廚房裏準備糕點，手機響了起來，是媽媽曉莉的來電.
"嘉德，我8點在一個餐館有約，想到你上次忘記把微波爐拿走了，正好順路可以送過來，如果你在的話…"
"那太好了，我有幾個朋友在我這裏恭賀我喬遷之喜呢，皮埃爾也在，你過來吧，爸爸呢，爸爸也過來嗎?"
"好的，我這就到，爸爸不來，他有別的事情，我不久坐的，放下來就走… "
嘉德是典型的混血兒的模樣，乳白的皮膚像她法國的父親，小巧的五官更多的倒是繼承了中國母親的特色. 黑色光亮的頭發無疑來自曉莉，但柔順和略微彎曲的波浪應該像她的父親安德烈.
其實嘉德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 出生6個月，父親就死於意外事故. 曉莉帶著幼女嫁給了安德烈的學生菲利普.
曉莉進門的時候，嘉德的朋友們倒是有些吃驚. 當時一個男生就脫口而出: "沒想到，嘉德有這麽年輕漂亮的媽媽!"
嘉德自然自豪地說，那當然了. 嘉德當然很很自豪，同時又有些嫉意. 她知道媽媽無論在什麽地方都引人注目，不是那種喧嘩亮麗的耀眼，而是一種沉靜溫和的親和力. 嘉德從懂事起，就明白這一點. 她內心一直希望自己什麽都像媽媽，隻要像媽媽的地方她就覺得自己很美.
在高中時，嘉德和女伴們討論過乳房大小的問題，青春期剛發育的女孩子，開始有些情竇初開，麵對男生的目光有些羞澀而又懵懵懂懂的時候. 法國女伴們都希望自己的乳房大一些，豐滿才漂亮. 嘉德據理力爭，說小乳房也很漂亮，男人不一定喜歡大乳房.
嘉德每次回憶起這一段都感到有些好笑，她並不是為自己的小乳房辯護，而是她想到媽媽玲瓏的身材，小巧的乳房，在她心目中一直是美的化身. 不過她也沒錯，每當皮埃爾輕輕撫摸她小小的乳房，把頭埋在她胸前時，她知道自己是美麗的.
曉莉進門時穿了件白色襯衣，藍色牛仔褲. 普通得像街上任何一個女學生. 表情帶著幾分慵散，人總好像在月亮上一樣---法語裏形容一個人心不在焉的時候，就會說他是在月亮上. 就是這個在月亮上的女人，第一眼見到她你會驚詫於她的美，再下來，你可能會忘記她，因為她的沉默如水，但當你離開她的時候，你會再忍不住去看看她，甚至，你會想，稍微有些遲疑地想，她是否需要我的保護?
曉莉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充滿愛意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嘉德，她的眼光一直沒有離開她. 她其實重來不會注意任何人的眼光，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嘉德向朋友們介紹了自己的媽媽，曉莉也大大方方地過來給每個人行吻禮，在臉頰上輕輕地碰碰.
"爸爸要是和你一起來就好了，我采納他的意見把廚房改裝以後他還沒看到過呢!" 嘉德道. 要說她現在能住在這個小公寓，還虧得菲利普. 當時她看中的這套小公寓，在巴黎的拉丁區，是她最喜歡的街區，旁邊就是盧森堡公園. 曉莉當時不同意，因為知道銀行肯定不會貸款，嘉德剛工作，收入不高，雖然政府現在對於首次購房的年輕人有零利率貸款，但嘉德的條件要買這套公寓，還是差了不少. 菲利普得知後，毫不猶豫地拿出5萬歐元來給嘉德做首付.
曉莉當時很堅決地不同意菲利普這麽做."你不必要這麽做的，菲利普. 嘉德還年輕，她今後的路還長，要她自己來走…." 曉莉當時說這話時，語氣裏甚至有些悲傷.
菲利普說: "嘉德是我的女兒，我願意這麽做，你就放心吧，隻要你們母女開心，我就最開心…"
曉莉想，遇到菲利普，她應該是幸運的. 19歲在中國她遇到前夫，比她大25歲的安德烈，在校讀書的她，被任命去接待來自法國的心髒科專家安德烈醫生. 清新得像一朵茉莉的她，就這麽打動了安德烈的心. 她不顧一切地和他到了法國，不管全世界人的反對: 父母，朋友，學校... 第二年她就生下他們的女兒嘉德. 女兒一歲的時候，安德烈卻死於一次原因不明的事故中. 嘉德成年以後開始尋找父親的死因，她找不到，媽媽曉莉隻說那是一場飛行事故. 但嘉德內心卻一直放不下. 照片中父親看起來那麽強壯，那麽和藹，上帝怎麽會不去保佑他呢?
菲利普是安德烈的學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就開始默默照顧他們母女倆. 雖然經曆了一次喪父之痛，但曉莉在生活上沒吃過什麽苦.
"我欠菲利普太多的情了…" 曉莉靜下心來的時候會這麽想. 甚至有些絕望地這麽想.
嘉德歡天喜地從家裏搬出來以後，心裏卻忍不住地掛念著爸爸媽媽. 每天會打電話回去，一個星期至少會回家一次. 最近她打電話回家的時候，發現媽媽經常不在，爸爸去總是在診所裏工作到很晚.
曉莉沒坐幾分鍾就離開了. 嘉德和朋友們鬧騰到深夜才散去. 嘉德睡到清晨卻忽然醒來. 匆匆穿了衣服要出門. 她悉悉嗦嗦下床的聲音卻把皮埃爾吵醒了.
"哎，你幹嘛起來這麽早，今天是周六啊…" 皮埃爾嘟噥著，把被子扯過來蓋住自己的頭.
"我，不知道，我想回去看看爸爸…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頭… "嘉德邊穿衣服邊看表，確實太早了，才早上8點.
"但是，你知道我爸爸媽媽的，我無論什麽時候回去，他們都會很高興的. " 嘉德堅決地說.
"那你最好還是先打個電話吧." 皮埃爾建議說.
"嗯，這也對." 嘉德趕緊拿起電話. 電話響了4聲，接著又輕輕哢嗒一聲，她知道這是家裏的電話沒人接，轉到診所去了. 曉莉和菲利普住的樓房一共4層. 第1層為診所，菲利普是心髒病專科醫生. 第2層是會議室，菲利普的辦公室，還有一個健身房. 最上麵兩層是他們的住房. 嘉德很奇怪怎麽家裏會沒人.
診所的電話響了一聲很快接起來，電話那邊傳來菲利普疲倦然而有些急切的聲音:"曉莉!"
嘉德吃驚地問到: "我是嘉德，媽媽不在家嗎? 出什麽事了? "
菲利普沉默了很長時間，他感到喉舌之間幹澀發緊，艱難到說不出話來. 禁不住女兒在電話那邊一再催問， 他才斷斷續續地說出來幾句話"我和曉莉，不，是曉莉，她走了，她要和我分手… "
嘉德腦袋裏轟然響了一下，然後一片空白. 菲利普也在電話的另一頭沉默不語. 嘉德猛然醒悟過來似的說道: "我現在就回家!"
她不等菲利普回答就掛了電話，直接出去開車.
到了家，她打開熟悉的大門. 曉莉和菲利普結婚後一直住在這裏. 這裏記載了嘉德的童年和少年. 雖然診所和家裏的大門時分開的，但嘉德時常會調皮地繞到診所的大門到樓上去找爸爸，菲利普如果在辦公室裏，就會放下工作，陪嘉德玩她最喜歡的捉迷藏，在會議室裏跑來跑去地笑鬧 連做清潔的夏綠蒂都說這父女恐怕是一對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
嘉德穿過熟悉的走廊和大廳，來到菲利普的辦公室前麵，辦公室的大門虛掩著，書桌上的台燈亮著，黃色的光照在菲利普消瘦的臉上. 嘉德一陣心痛，一陣心酸. 在她的記憶裏，父親時常工作到很晚，但他的表情總是愉快的，而現在，他的臉上卻有一種異常的疲倦和悲哀.
"曉莉，她說她不再愛我，她搬出去了…." 嘉德從菲利普的話中大概明白了是媽媽移情別戀.
"她怎麽可以這樣做! 爸爸，我愛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最好的丈夫!" 嘉德憤怒地說.
她什麽事情都想得到，就是想不到這樣的結果. 在她的世界裏，爸爸媽媽一直恩恩愛愛，媽媽總是那麽溫柔，爸爸總是那麽和藹，他們從來沒有吵過架…
"嘉德，我不是一個好丈夫，否則曉莉也不會離開我，我可能這麽多年來太忙於工作，忽視了曉莉，她需要一個男人時常陪在她身邊，安慰她…" 菲利普神色沮喪，聲音越來越低.
"不行! 我要去找她，她在哪?!" 嘉德吼道，她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被自己母親所欺騙.
菲利普說: "我不知道她在哪裏，現在我打電話她已經不接了… "
"她是和誰在一起? 我認識嗎?"
"你還記得那個羅傑嗎?就是你媽媽上次開華商會時認識的那個?"菲利普話沒有說完，嘉德猛然想起來有這麽個羅傑，長得胖胖的，是地區議員，這次還要競爭本市的市長一職呢. 曉莉雖然隻是在一個華人公司裏做秘書，但因為法語好，人緣好，所以她的老板有什麽法國人的會議就會帶著她. 嘉德是記得有這麽個羅傑，有一次還開車來接媽媽去參加什麽會議.
本文版權歸月如霜所有，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如欲轉載請與本人直接聯係: rushuangyue@yahoo.fr
請閱讀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選擇“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選擇“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