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是我初中起的同學加好友,和我先後出的國。最近換了工作,搬到了我所在的街區住。 他不止一次和我提過,他發現,盡管人人標榜愛,包括標榜自己愛心浩蕩,他還沒有見過世界上有哪一個愛是沒有條件的。
盡管是很近的朋友,我沒聽他的。我不知道我是這人世時空中第幾百萬個相信愛情至上,就是相信愛情是沒有條件的人。
我在S公司工作六年了。這份工作,讓我從一個普通的電腦操作員一躍成了係統工程師。五年前,我隻拿兩萬七的年薪;如今,我的年薪衝上了八萬。頭一次,我能夠放開手買一部我真正想要的車:LUXUS銀色小跑車。
然而這些東西,比起另一種東西來,真的不算什麽。
這另一種東西,就是感情;確切的說,是愛情。
我愛上了我的老板凱文。其實這話不對,應該說,是他先愛上我的。 都說美國人直截了當,愛情開放,其實不然,或者說,不全然。 他和我,是經過了長達三個月的互相琢磨猜測之後,才終於相互承認的。 那一天,下午六點多了,全公司的人都走了,隻有我還在趕工程。 晚上回家還要監控係統運作,可我的手提電腦卻被鎖在了工程開發經理的辦公室裏。 老板抽屜裏有全部門員工的辦公室鑰匙,他答應幫我取出那台手提電腦,不過一直等到四周清靜了,他才下來找我。
打開了經理的辦公室之後,我跟他走了進去。辦公室裏有些昏暗,老板沒有開燈。我當時就預感有什麽事要發生。心開始砰砰跳起來。果然,老板輕輕關上門, 走過來抱住了我。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他就開始吻我。
“我知道,你一直等著這個時刻是吧?你愛我,對不對?”
我的嘴被他的堵著,我用眼睛和他近距離交流,我的頭使勁地向他點著。
“我要分給你一間辦公室,我要把全公司最好的辦公室分給你。” 其實這個話老板已經說了好幾次了,他說一看見我和其他員工蹲在那麽狹小的辦公隔間裏就難受。
“我還不夠級別。”我說。
“關鍵不是級別,”他說,“關鍵是配不配。”
我說還是不要吧,這樣太難為他了。我說我不在乎什麽辦公室,我在乎愛。我有了這愛,就擁有了全世界,一間辦公室算什麽呢。
那天晚上,我開著車離開公司,我的LUXUS 唱著一路情歌送我回家。一到家裏,我什麽都顧不上做,拿起電話就給瑞打。也不知為什麽,有什麽喜怒哀樂的事,我都先想到和瑞分享。
“他終於和我說了!”這是我的第一句話。
“誰?終於和你說什麽了?”瑞是個聰明人,瑞應該隻是習慣性地發問。
“你知道我指什麽。”我說。
瑞在電話那頭足足挺了十秒鍾,才說了句:“你這已經是犯了大忌。”
“犯什麽忌?”
“明知故問。”
“我真的不知道你指什麽。”
“我以前和你講過的,同事也好,老板也好,最好是維持在這關係的界限內,不要去超越,不會有好結果的。”
“凱文不一樣,他真的很喜歡我。”
“你看吧,還沒到關鍵時刻呢。”
“瑞你說話有些太過絕對了吧。”我的心在熱頭上,不想信瑞的那個邪。
“愛情有多相對,我的話就有多絕對。” 他說。
第二天到了公司,心還在甜甜回味著昨天傍晚的事,卻發現我工作台上的小台燈不亮了。我的工作台比較偏僻,離主燈遠,平時我都要靠那架台燈的光來增加台上的可見度。這下可好,燈壞了。
我找到了經理,問她這事找誰處理。她說找公司倉管部門。於是我就去找倉管部門的經理。他說,記下了,會盡快幫我處理。
兩個星期過去了,我那燈還暗著。於是我又找了我自己的部門經理。這回她親自給倉管部門寫了封電郵,還CC了我的總老板凱文。
“這下你放心了吧?我讓凱文知道了。倉管部門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吧。”
我說了聲謝謝,心裏踏實了下來。
不料又是兩個星期了過去了,燈的事還是沒有動靜。那一天下班時,在停車場碰見了凱文。他還跟平常一樣,微笑著向我走來,還用他特有的那種迷人的眼神看著我。我心生歡喜,我們在樹底下聊了好一會兒。 突然我想起了我那盞台燈的事,就問他有沒有收到經理的信。
“好幾十封,你指哪封?”
“哦,就是關於我的那個台燈的事。太暗了,一個月了, 我眼睛都有點發疼了。”
“哦是這樣啊,” 他看了我一下,“我明天就找倉管經理。”他說。
我知道凱文是個大忙人,日理萬機,其中大部份都比我這小小的台燈事重要出太多。 盡管事情過去這麽久了,我心裏並沒有抱怨。
可是,又一個星期過去了,我還在昏暗裏工作著。我的情緒開始有些不穩了。有一天,我就那台燈的事嘟嚕了幾句。 邊上的同事聽見了,走過來跟我說,你知道麽,倉管部門現在權力很大,我們老板許多事有求於他們,你這個芝蔴大的事,肯定就往後靠了。
“其實呀,別說一個小台燈了,全公司的照明凱文都有權力管,關鍵麽還是在他心目中的那張單上哪項重要哪項次要。”另一個同事發話了。
“要不怎麽說咱大老板是政治高手呢,才來三年,就公司副總裁了。”
同事們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那天我回家的路上,車內靜悄悄的再也沒有情歌,隻聽見車輪和馬路碰磨的聲響。
老板不是一直說要給我一間上乘的辦公室嗎? 現在為什麽連一台小小的台燈也沒能給我呢? 按道理來說,這本來就是員工的正當權益。
“道理很簡單,”瑞說,“你的感情,你這個人,沒有他的人事關係和他的地位穩固重要。”
瑞總是那麽冷冷的一針見血,不管別人聽了受不受得了。
“我早和你說了,愛情都是有條件的,社會關係中的愛情,比如說同事之間的愛情,就更是如此了。”
我什麽話也沒有說,沒有作任何評論。看看外麵,雲層很低,顏色有些詭異:有的地方是深墨色的,有的地方卻是金黃色的。空氣有些悶熱。我說,我出去走走。
“走走?天好象要下雨了,換個時間走吧。”瑞說。
我說也不知怎麽回事,總是天悶的時候才想起來要出去走。
“那你等等吧,我陪你去。”瑞從他的車裏拿出來一把傘,跟著我走。“你這個人,總是直竿過小巷 --- 不會變通。”他說。
雖然我沒有抬頭看他這個時候的眼神,心裏卻不禁問了一句:瑞怎麽變得這麽瑣碎?
第二天,我照常到了公司,走進自己的工作台一看,驚喜萬分:我的桌上端端正正擺著一個嶄新的台燈!
“老板給裝啦?”我脫口問同事。
“是你的朋友瑞送過來的。”同事回答。
瑞?! 哦, 瑞 …… (小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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