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園 —— 一個古樸的江南園林。
沈園 —— 在宋朝麵積有 70 多畝,園內景致怡人,是江南著名的私家園林。因為主人家姓沈,而據今也不知道名什麽,所以稱為“沈氏園”。
沈園 —— 因為宋代詩人陸遊和表妹唐婉的淒美故事,綿延成一曲千古絕唱,至今悱惻纏綿,為沈園的綺旎風光平添了一絲淡淡的憂傷。
陸遊與表妹唐婉自幼青梅竹馬,情深意真。 20 歲那年陸遊與唐婉成婚,新婚之夜,兩人鳳釵盟誓,生生世世,至死不渝。婚後兩人伉儷甚篤,相敬如賓。陸遊得此嬌妻,把功名利祿都付諸於花前月下,吟詩作賦。
可惜這樣的日子太短了,陸母怨恨唐婉耽誤了兒子的前程和功名,就以八字不合之名逼迫陸遊休妻另娶。唐琬至死都沒有想通,相愛也會是一種罪名。不過她更沒相通的是,那個後來橫戈躍馬抗擊金兵的表哥,竟然不敢違背父母之命,在一紙休書上狠心地簽下了他的大名。兩個相愛的人兒,最終被生生拆散,這又是怎一幕人間慘劇呢?
一對璧人被拆散,淚水回流亦是苦。無處訴說的唐婉終於還是與夫訣別……
可是事情的結局卻是戲劇般的發展。
十年後,仕途坎坷的陸遊帶著無計排遣的愁緒回到故裏,竟意處在沈家花園裏碰上了唐婉與改嫁後的丈夫趙士程相偕遊園。一對舊情人意外重逢,卻今時不同往日,盡管陸遊內心對唐婉依舊眷戀依舊難以割舍不斷情緣,可是昔日愛妻分明已是他人楊柳,淚眼相望,欲執子手而不能,悲痛之情頓時湧上心頭。他,心碎了……
唐婉也早已瞥見傷心園池旁、橋上、柳下,形影清瘦,獨自遊吟的陸遊了。思及當年狠心,一腔憤恨湧上心頭。她執手斟起一杯酒,送到惜日愛人麵前。
這一杯酒,酸甜苦辣俱全;這一杯酒,愛恨情仇同在。一聲“表哥”把當年的情份抹殺,一聲“表哥”把怨恨來道。
霎時間,陸遊體會到了人生的悲苦無奈,一腔愧疚湧上頭。他長歎一聲,端起酒蠱,仰頭將這杯苦酒一飲而盡,兩行熱淚滄然而下:那曾是他摯愛的妻子啊,昔日夫妻琴瑟和諧,而今隻卻隻剩這“一杯愁緒”了。愁腸百結,千番恩愛成雲煙,唯獨寄托於這詩詞之上。於是,那沈園的粉牆上,那首淒美動人的《釵頭鳳》“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便成了他內心無法言喻的苦楚。
那觸目驚心的三個“錯”是在向誰訴說?而那三個“莫”,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無奈呢?!
字字纏綿悱惻,句句哀怨綿長。作為孝子,奉母命而休愛妻,他遭遇的是撕心裂肺的兩難。當再次麵對曾經深愛妻子的無言指責時,他又懊悔不已。在感情方麵,他隻能算是個懦弱的可憐人罷了。一個男人,連爭取愛情的權利也放棄了。明明兩廂情願,卻不據理力爭,縱使寫幾百、幾千首《釵頭鳳》也枉然。柔腸百轉之下,他淒然而去。
然而,淒然而去的他又怎會知道,那個令他滿懷傷感、內疚和深情愛慕的,唐婉正孤零零的在粉牆下站著,將《釵頭鳳》看了一遍又一遍?
前情在目“紅酥手”上“春如舊”,人生無奈“黃藤酒”下“人空瘦”。縱使“滿城春色”,也襯不出“宮牆柳”寂寞孤心“淚痕紅浥鮫綃透”。“一懷愁緒”歎“幾年離索”,無奈“山盟雖在”卻“錦書難托”。
他既然未忘前盟,她亦念舊歡。一日夫妻百日恩,十載離愁歎無奈。一時間前恨舊怨付東流。情難卻,心亦不甘,不勝傷感的哀情亦化作顆顆珠淚,詩詞兩片。素手題詩,粉牆附闕,更傾瀉了她一世的悲哀和幽怨:“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 ”
一闕淒婉欲絕的《釵頭鳳》,一代才女的滿腔憤懣和哀怨。這三個吐自肺腑的“難”字獨對長天,這三個裝滿幽情的“瞞”字是那麽的可憐又可歎!畢竟“曾經滄海難為水”,畢竟是刻骨銘心的。
他滿懷無奈與痛苦淒涼而去,她傷無助等待失望無眠。回想起兩人詩書唱和,繡花撲蝶的甜蜜幸福光陰;想起鴛鴦棒打兩離分,從此不見君傷懷。妾心都付星與月,魂落無音作孤魂。佳人終於抑鬱成疾,香消玉損了。
癡情人悒悒而終,歲月的腳步卻繼續前行,匆匆走過了 40 個春秋。當這個“夜來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的男人,重新步入沈園時,赫然發現殘牆上竟有她附闕的《釵頭鳳》!“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這一首和詞,竟用了 40 年的時間來等待,等待那個讓唐婉朝思暮想、百轉回腸的人? 40 年,一霎的輕別,竟是生命無法彌補的錯。這一錯,是“春如舊,人空瘦”,是“世情薄,人情惡”;這一錯,是“曉風幹,淚痕殘”,是“人成各,今非昨”,這一錯,是“欲箋心事,獨語斜闌”;是“山盟雖在,錦書難托”;這一錯,是雨打病魂,咽淚裝歡;是相聚無期,陰陽永隔!
40 年,一霎輕別,半世孤單。當他重新步入沈園,而另一個人,卻再也不能來!她的《釵頭鳳》,字字句句扣打著他的心弦。那杯酒啊,讓他品了 40 年,竟然還是咽不盡的悲哀與苦澀。那悲淒的一紙休書,竟然是四十年建功立業所換不回的無奈之舉!
她是他心中永遠的痛,永遠割不斷的情,思念的凝聚,逐漸在沈園中沉澱。伊人雖已杳如黃鶴,但他的心是,她永遠是一個美目流盼兮的麗人,永遠是他心中一個不解的情結,那怕是生命到了終點!這個騎馬走冰河的男人,一次次傷心斷腸地走入沈園,一次次將深深的追思和痛悔埋在沈園,一次次的重返這個夢魂縈繞之地,追念舊蹤。在愁痕恨縷般的柳絲下,在一抹斜陽的返照中踽踽獨行,每次都無不感懷往事,悵然久久。她 —— 成了他心靈上難以彌合的創傷!那傷心斷腸的哀曲從心底自然流出,留下一首首詩,一闕闕詞,訴不盡的情,道不盡的悔。這些墨痕詩跡,無不凝聚著這位愛國詩人在愛情遭遇上的辛酸之淚。特別是他到了遲暮之年,那種情懷,愈發變得深沉。
時光荏苒,匆匆又過了八年,時年六十八歲的她,再撫今思昔,觸景生情,心裏隱隱作痛,於是寫下了膾炙人口的詩句:“楓葉初丹槲葉黃,河陽愁鬢怯新霜。林亭感舊空回首,泉路憑誰說斷腸?壞壁醉題塵漠漠,斷雲悠夢事茫茫。年來妄念消除盡,回向蒲龕一炷香。”過了四年,他又作《沈園》七絕二首:“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複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心有所牽,夜有所夢。
南宋寧宗開禧元年(公元 1205 年), 81 歲的他,依然念念不忘逝去的她。夜夢裏,他夢見與她牽手,傾談,還有說不盡的纏綿。夢醒後的失落,化為《夜夢沈氏園亭二絕》的詩句,在口齒間詠歎:“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裏更傷情。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城南小陌又逢春,隻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直到去世的前一年,陸遊 84 歲,最後來到沈園,和唐婉作人世間最後的絕別:“沈家園裏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他一生牽腸掛肚的是沈園,夢魂纏繞的是沈園。沈園成了他精神世界的寄托,鑄成他生命中的另一種姿態,這種姿態同樣千古卓絕。這是一種永遠失去之後的憂傷美麗,一夢千年的等候!
葫蘆池的水,洗不盡他心中的愁與苦;傷心橋下,道不盡他對她的情與愛;題詞壁前,見證了多少他與她的恩與怨。他對她的思今,用了六十年的時間,在江南的煙雨裏徜徉了千年,憂傷了千年,如此癡情,連天地都為之動容。
葫蘆池畔,傷心橋下,題詞壁前,多少人的同情淚,多少人的山海盟。沈園也因為一段相思一生的千古情,一段定格在時空中的千古絕唱,而永恒!
對於美好的事物人們總是無限追戀的。當殘酷的現實扯碎希望的夢想時,痛苦的回憶便成為了最好的慰籍。兩闕《釵頭鳳》訴不斷陸遊與唐婉的傷心無奈,可傷情無限的又何止陸遊一人呢?千百年來無數癡男怨女,駐足其間,又有誰不是悲青自感而拋灑一捧熱淚的呢?
你是陸遊和唐婉“一懷愁緒,幾年離索”的斷腸地;
你是不能永成眷屬的有情人“山盟雖在,錦書難托”的傷心處;
你,其實就是寫滿了“錯錯錯”、“莫莫莫”的愛情墓碑。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隻合、長相聚。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況值闌珊春色暮。對滿目、亂花狂絮。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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