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小女孩時,林曉就覺得世界上最致命的事情就是等待。傳說中癡心守望自己愛人的女子最後變成了石像;身邊父親離開後,母親日複一日,機械地工作,做家務,放養她和弟弟。不,等待消磨的是女人的靈魂,那個愛我的人絕不會讓我陷入等待!可是,生活中真有這樣的一個人嗎?很可能沒有,連父親最終也選擇了放棄。主動保護自己的方法是不等待任何人。
大三那年,一次校內籃球賽中,被抓到後勤組的她認識了研究生隊的隊長何偉強。何偉強,高大精神,雖然沒有備受矚目,但身後並不乏溫柔崇拜的目光。林曉,不愛嬌不刁蠻,不搶眼也不容忽視,吸引了何偉強,很快他們就走在一起,很快就有點老夫老妻了。波瀾不驚的,搞得打算從林曉這裏看到驚世奇情的同學大跌眼鏡,連陶孜都犯嘀咕“這也太沒劇情了!”
林曉淡然,大家隻覺得她是清高,並非疏離。誰也沒有介意,包括偉強,他那時關心的重點是在論文答辯找工作。林曉很懂事地能幫忙幫忙,該給空間給空間。別人滿意省心,自己樂得自在。
可是,從廣州回來後,接下來的日子,林曉在手機鈴響時,會有些莫名的期待,然後是淡淡的惆悵。她不過是想接到他的電話隨便聊聊,但陳東宇並沒有來過電話。陶孜也沒有再提過陳東宇。林曉於是對自己說那隻是萍水相逢,是自己耿耿於懷不灑脫,可她還是忘不了那次交談中的每一句話。直到一個月以後,她不再期待了。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出的是陳東宇。東宇來鷺城的分公司公差,陶孜請他帶了兩本會計師資格考試參考書給自己。林曉電話裏請他在他們公司外的一間杭州餐館午餐。
餐館就叫“杭州杭州”,沿用的是“ NewYork NewYork”, “上海上海”的命名方式。林曉總能從中聽出店老板對故鄉的聲聲呼喚,所以從來不會因為認同“第二個說女人如花的人是庸才 ” 而心生鄙視,反而認定菜式絕對夠家鄉味。
東宇已經坐在那裏等著了。林曉一身灰格子裙套裝,頸上一條淺粉絲巾,走到東宇麵前,東宇眼睛一亮,有些慌亂得不知所措的感覺。他站起來看著林曉,林曉也含笑注視著他,四目交投時,陳東宇忽然不再慌亂,他們就平靜地望著對方,好像相識了一千年的朋友終於重逢,心中一片澄澈。
東宇等林曉坐定,歉意地說“這一個月任務在身,不能和外界聯絡。我怕你都忘了我是誰了。”其實並不欠一個解釋,但是他還是要說。林曉想起自己在這一個月裏的期待,不禁有點自嘲地笑笑。
林曉給他們點了 油燜筍 ,醋魚,醬鴨,蓴菜湯和 蝦爆鱔麵 。“這幾道菜味很正的。原料都是空運來的。這家的老板喜歡鷺城的悠閑和氣候,但又忘不了家鄉菜。”
“正不正點我恐怕更有發言權吧?不過你對杭幫菜還挺在行的。你不像江浙上海長大的或父母是那裏的人啊?”
“沒有規定江浙上海人才會吃那裏的菜吧?”
“可你也沒在那裏上大學呀!”陳東宇忽然覺得自己怎麽像查戶口的,有點不好意思了。
林曉沒意識到,但有些黯然。
“應該說是我的繼母家在上海,我爸拋妻別子後,入贅上海她們家。暑假就接我和弟弟去和他團聚。他常帶我們去杭州,也許怕和繼母相處久了徒生事端。”
陳東宇一時不知怎麽接茬了。於是頓了頓說“我們沒辦法選擇出身的。不知道把個檸檬變成 lemonade 這樣的話是不是有些安慰作用?”
“別介意,我早習慣了。你看你麵前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小白領,我不是問題兒童,也沒長成太妹啊。”倒像是在安慰陳東宇。
陳東宇笑了。一開始就感覺得到林曉那種超出年齡的憂鬱和淡定,還有自己愛莫能助的無奈。
他們都沒覺得談論身世這樣的話題不恰當。話題是沒有恰當不恰當的,是談論的人能否懂得。
但這個話題一開一合,別的話題都沒影了。除了上一道菜點評一道菜,交談冷場,但他們也沒覺得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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