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我在鳥鳴中醒了過來。薄薄的白被單蓋住了我裸露的身體,有一個人正在輕輕地為我扇著扇子。因為是夏天,屋裏有點熱。安靜極了,隻有扇子劃過空氣的聲音。這麽多年以後,我不記得很多我們之間性愛的細節,卻清楚地記得這個溫柔的,父愛般的瞬間。
我裹著被單,坐了起來,看了看他,看了看這空蕩蕩的房間,有一瞬感覺不真實。因為睡得不夠,頭有點暈。我對他笑了笑,他也用帶著笑意的眼睛看著我。我試圖在清醒起來的瞬間,找回我想要的那種不認真,不在乎。可是,有什麽不一樣了。它如同一切不可解釋的,不可預知的感情,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進入一個人的心靈的。
"醒了?"
"嗯。"
我笑笑,問他--
"怎麽樣,昨天晚上,還好嗎?"
那個玩世不恭的女孩子,正試圖回到我的身體中。
他看著我,有點認真地說--
"我知道,你隻是想勾引我。"
我的心裏,開始壞笑起來。這個笑,在一邊嘴角,輕輕溢出來。
"我也隻是想勾引你。"
這次輪到他笑,我愣在那裏。我真想扇他一個嘴巴,或者踹他一腳,來化解掉我心中突然升起的挫敗感。可是,同時,我卻嚐到了一點欣喜,一點興奮,如同找到了喜歡的對手。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我想和他下這盤棋。
"起來吧,咱們去吃早餐。"
在雜亂的,煙霧彌漫的小街上,有一個賣燒餅油條的小攤。我們吃了一頓最普通的早餐,在街邊,塵土彌漫的北京夏天早晨,美好,滿足,平靜。陽光慢慢開始刺眼。我穿著他的一件棕黃色的襯衫,顏色非常難看,它寬大地掛在我的肩上。盡管穿這樣一件男式襯衫的潛台詞太明顯了,我還是穿著它回了宿舍。
第二天下午,我又去了他的小屋。在午後斜射的光線裏,傳來遠處模糊的人聲。房間依然空空蕩蕩,光把它染成一種令人難以忘懷的蜜黃色。在光的盡頭,兩個年輕的身體,不願離開彼此。那一刻,我們的欲望既如同紅塵一般的嘈雜熱鬧,又如同一切記憶都會瞬間消失的宇宙一般虛無。是的,一切美好都將於瞬間消逝,流進記憶之河。我們永遠想不清楚,什麽是有意義的,而什麽沒有任何意義。隻有記憶不能欺騙我們自己。它隻留下曾經震撼我們靈魂的瞬間。
... ...一切平靜之後,他給我看他的畫。其中一張,讓我的眼睛無法移開。是一張漆畫,不大,前景中有一個青花瓷的瓶,瓶中插一支帶綠葉的小小白色馬蹄蓮。背景是殘破的壁畫,畫的是幾個古代的中國男子正坐在木色的龍舟裏劃槳,船的動勢,似乎要緩緩飛出框外。整個畫麵籠罩在灰藍的色調裏,隻有青花瓶上點點淡金的漆粒在微微閃亮。
我想,我是愛他了。
我忍不住地天天想要見到他。我們的宿舍是在二樓,他經過時會大聲叫我的名字,我會怕他走開一樣地,快速地跑下去。整個樓道裏都會響著我的腳步聲。
可是,齊,齊怎麽辦呢?
我隻要和他在一起。我不要任何其他人。
被無數人所追隨的愛情,乃是這世上最殘忍和最不公平的遊戲,它幾乎來自於動物的世界,充滿了弱肉強食的味道。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是意識不到,自己在怎樣地傷害別人的感情,有時候,這種傷害將持續一生。
齊,對不起,我欠你一個對不起。請原諒我就這樣走了。我沒有預料到,那一年我會遇到我的真愛,就在我準備學壞的時候。我沒有預料到他的出現。
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在齊那裏玩電子遊戲。我打得不太好,齊大概是在教我,說了一句教訓我的話。我頂了他一句。年輕氣盛的兩個人隻不過吵了幾句嘴。我站起來,拿了書包就走了。
此前,齊曾經小心地暗示我,他有想和我結婚的打算。可是,那曾經是我最害怕的,我那時害怕家庭,害怕束縛,我想逃。
就這麽走了。他想阻止我,但是他的自尊使他沒有堅持。我鬆了一口氣,走回了學校。我不知道齊有多自責,多傷心。
第二天早上,我和揚一起去食堂吃早餐。在拐彎的地方,我看到齊一臉憔悴地坐在那兒。
"還不快去。"揚推了推我,自己和朋友走了.
我不知所措,和齊一起在操場邊坐下來。
"回來,好嗎?"
"不。"我低頭看著地上的沙子,任性地說。
他很高貴,一句也沒有問到和我在一起的他,也許是出於自尊,也許是不願相信某種事實。但是他不知道,女人是不可以求的,正如男人也不可以求。齊的同事,一個浙美畢業的男孩曾有名言--"女人就象水。你把她冷在一邊,她就結成冰,不走了。你把這塊冰攥在手裏,她馬上就化了,流走了。"在愛情結束的時候,任何哀求都隻能加速它的幻滅,什麽都不能挽回。如果不去哀求糾纏,至少你還可以保有一份尊嚴。
他沒有再多說,看到我的堅決,他起身走了。這也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麵。他寫過信給我,他夢見我在另一座山上,和一個男人走了。他絕望地叫著我的名字,我隻是不應,隻是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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