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七歲那年,正當我開始真正懂得什麽是父愛的時候爸爸去世了。他留下了一支用了多年的鋼筆,一張年輕時的單人照片,還留下了他對我的人生啟迪及我對他的無盡思念。
兒時的記憶並不多,卻都是那樣的美好。爸爸早晨從菜園裏回來,我會從水桶裏取出爸爸從小河溝裏采摘的薄荷與河芹,放在鼻子上聞著那股清香;我會在家等著爸爸趕集回來,因為他的書包裏常常有沒舍得吃完的肉包子;爸爸給村裏抽水澆地的時候,我會求他帶我到即將抽幹的水灣裏摳螃蟹捉泥鰍撈小蝦。那濕透的鞋子,那高卷的褲管,那滿是泥巴的小臉,那泡的發白的小手,那捉住螃蟹時的快樂和歡笑……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
進入了初中那個青春期的叛逆年齡,一部分男生開始放棄比拚學習,開始比拚誰讀武俠小說多,開始比拚誰敢課堂上假裝睡覺還打出呼嚕聲,開始比誰敢在桌盒裏猛敲一陣桌子後衝出教室翻越南牆逃出校外……當時的我也是其中的一個,我高調宣言:我再也不給那個追著我滿校園打的英語老師學英語了。也就是在這個當口,爸爸的哮喘加重了,於是我們開始和醫院藥鋪打上了交道,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從父母的表情言語及來探望的親戚朋友的囑托中我漸漸意識到我要重新好好的學習了。爸爸的生病成了我人生認識中的一個轉折點,它把我從對調皮搗蛋出風頭的追求中拉了回來。
雖然我已經決定重新努力,可我原來落下的太多了。我沒有給那個英語老師好好的學,在升高中的考試中我更沒有辦法給他好好的考,最後以一分之差落榜了。有一天爸爸聽村裏的傳言講,我隻所以沒有考取高中,不是因為成績不好而主要是因為和老師的關係不好。爸爸有史以來第一次關心了我的學習。我於是把英語老師是如何不敢惹那個破壞他英語字典的高個子男生及如何拿我這個瘦小而又不服氣的學生出氣的事情說了。隨後我又講到了我的物理化學是如何的好及老師是如何的喜歡我等。說這些隻是希望能夠將功折罪,少挨點訓罷了。出乎意料的是爸爸聽後他那嚴肅眼神很快就變得柔和了,然後就是跟我討論我對未來的打算,是就此下學幫家裏幹活,還是到初中複習或者找熟人幫忙上高中。從那時起,我開始感覺到寬容有時候也是一種處罰,它甚至比嚴厲更有效。
後來在我初中化學老師周德玉的建議下直接讀了高中,因為就我當時的水平而言,再複習一年怕在學校“能”的裝不下了,而上高中可能累些,但至少在智力及潛力上應該沒有問題。開始時學習十分的吃力,可我的學習成績進步很快。就在我小有得意的時候,有一次爸爸對懶散的剝著玉米的我說:“你看你一點兒耐性都沒有,連剝個玉米都犯愁,我覺得你是考不上大學的。”這句話極大的傷害了我的自尊,自已的爸爸原來是這樣的看低了我。我氣憤的把“你是考不上大學的”這句話連同爸爸的名字一起寫在了一個本子的扉頁上。是的,為了這句話我也要好好的學,至少是為了給自己爭口氣。後來考取大學的時候,爸爸已經去世了,我跟妹妹講:“爸爸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我會考上大學。”妹妹說:“其實你那個本子上寫的東西爸爸早就知道。”我終於明白爸爸原來隻不過是利用了我倔強不服輸的脾氣使了個激將法而已。知子莫若父,此言極是也。
後來讀了大學,有時同學聊起自己的爸爸如何如何,我心裏總不是滋味,那種感覺要比生活的窮困讓人難受更多了。當被一些無法解決的事情而搞得內心煩亂的時候尤其如此。這時常常會想到要是跟爸爸一起聊聊該有多好。媽媽早已心力交瘁,我不想再給她的心裏添堵,而且有些時候爸爸的作用是媽媽不能替代的。等我工作掙錢了,我就常想要是當時的家庭情況象現在一樣爸爸就不會走得那麽早,畢竟他得的不是那種十分要命的病。等我自己也結婚生子後,我就常想要是爸爸也能與大家一起享受這天倫之樂就更好了。這種時候我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子欲養而親不待”。
因為自己缺少父愛,所以我特別珍惜父子情懷。我會教兒子吹口哨,我會教兒子把手放在腋下擠的吱吱響,我會鼓動兒子跟小女孩一起剝石榴,我會用一些特別搞笑的語言動作給兒子講故事把他們講得他們哈哈大笑……我就是希望我的孩子將來對爸爸有個美麗的記憶。我要好好地活著,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讓兒子們有一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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