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鳳凰男與小資女的故事(1)

何潔是天津人，生得眉目清秀，體態 嫋 娜，笑起來嘴角有深深的小酒窩。隻可惜牙齒是四環素牙，而且有些參差不齊，所以她很少開口大笑，常常隻是抿著雙唇，嘴角彎起來，掬出兩個酒窩，看起來便添了些嫻靜的韻味。其實人卻是粗枝大葉的。她父母都是中學教師，雖然自己不過是搪塞敷衍過日子的人物，且家境清貧，卻對這個獨女深有寄望。讀書是一絲也不能鬆懈的，心性情操倒不太在意了。而何潔在上大學之前，書也不可以亂讀，隻讀教科書，參考資料和對高考有幫助的書籍。何潔小時候喜歡過文學，又幻想過做服裝設計師，都被父母一一否決了。學中文最後大多做中學教師，豈不是重韜覆轍？那是萬難容忍的。做服裝設計師容易高不成低不就，成名則罷，不成就變成了裁縫，更不入流了。千思百慮的結果，是學英文最好。做翻譯不錯，到大公司做事也行，到高等院校做英文教師也好。收入不俗，名聲好聽，又符合女孩子的身份。更有一層沒明白說出來的意思，是更容易碰到好的對象。所以何潔就專攻英語，讀了個名牌大學英文專業。

何潔讀大學之後，便如同脫了韁的野馬般，著實歡騰了一番。她本來就甚有語言天賦，學英語是駕重就輕，遊刃有餘，所以主要精力就放到興趣愛好上了。唱歌，跳舞，學吉他，遊園詩會，英語角，無所不至。當時一般人的心理是外語學院的女孩比較漂亮，有見識和有意趣，所以趨之若騖者眾多。直到同學們都成雙成對之後，何潔卻還是沒有一定的男朋友。她在父母的熏陶下，早就學會了權衡利弊的心思手段。所以圍在她身邊的男孩子雖然不少，在心中過濾過了之後，合格的並不多。學文的，容易膚淺神經質沒有大出息，學理的，迂腐沉悶沒有情趣。學醫的，麻木不仁死氣沉沉。。。挑挑揀揀均不合意，卻無意中得了個幽嫻淑女的名號，隻好更加矜持下去，直到畢業時還是形隻影單的。

何潔畢業後分到工業大學做英語教師，雖然比父母高了一籌，總覺得不是十分光彩稱心。她的同學中有出了國的，有做了高官隨從的，有進了外資公司領高薪的，比起來自己就像是矮了一截，再加上有了父母那樣的楷模，她早就看透了教書的無趣。“桃李滿天下”之中，那一枝枯萎老樹幹的寒微是她所不耐煩去承當的。更何況高牆大院的大學校園之中，教研室之內，老頭子和萎縮男居多，意氣風發的青年並不多見。心中便常常自憐鮮花開在牛屎堆了。某個春日遲遲微風細雨的傍晚，便不自覺地倚靠在宿舍旁的欄杆上，眉目之間閑愁淡起，很有點“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的情態。不曾想這黯然神傷的古雅美態被一個路過的年輕教師丘佑根看到，深為心動，從此對她窮追不舍，百般殷勤。這丘有根比何潔高幾屆，是本校電子工程專業畢業不久的研究生，因為成績優秀，得以留校任教，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他的外貌卻是平常得很，身材不高，麵目也不夠清朗，言辭也不見機智。更何況他出身自湖北鄉下的農村，家境貧寒不說，鄉土氣就像煮沸的水汽一樣往外直冒，怎麽都掩蓋不住。這種差不多可以歸類於“麵目可憎言語無味”的人物本是不能入何潔的眼梢的。不料丘佑根很有一股不折不饒的堅韌勁，這種堅韌勁幫他敲開了大學的門坎，從此安身立命。直至見了高不可攀的何美人之後，他又立誌再靠這股堅韌勁頭去敲開美國的大門，堅信終有一日能抱著美人一起闖蕩美利堅。果然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年之後，當丘佑根拿到到美國大學讀博士的簽證的時候，他的土氣在何家人看來已經變成了忠實憨厚，他的不善言辭變成深沉有內涵了，成了何潔拿得出手的正印男友，在上飛機飛往美國的前夕，兩人更草草地結了婚。丘佑根走了之後，何潔發現自己懷上了， 大為煩惱，連丈夫都沒有來得及通知就自己去醫院做了流產手術。

丘佑根的留學生涯比想像中的坎坷。他那拚著韌勁啃下來的英文跟他千辛萬苦娶回來的美人一樣，看著是好，卻不怎麽用得上。剛來那一年在外國人麵前跟聾啞人差不離。助學金第二年就沒有了，他尋思讀博士是遙遙無期的了，就轉去讀研，靠著打黑工苦苦支持了一年多，拿下證書後卻發現工作難找，隻得匆忙地申請了加拿大一個二流的大學讀機械博士。這才著手申請何潔的陪讀事宜。那邊何潔早已等得心焦，還好有著總有一天能出國的念頭支撐著，才不至於枯萎，隻是等到各樣手續辦好，已經又過了一年多。彼此分開了四年才又重聚時，何潔看到的丘佑根不光老了好多，本來還算精神的人現在簡直是滿麵晦氣，無精打采。她就知道一般不太走運的人都那樣，不久又聽說從美國避走加拿大的留學生有個別號叫“loser”，心中就更憋悶了。而她自己雖是眉目清秀依舊，眼神已是鮮有淡憂閑愁，而多是急切尖刻的表情了。丘佑根卻沒有留意到這麽多。他忙於將嫻雅的妻子介紹給所有認識的人。在各種真真假假的恭維中體驗著滿足快樂，心中一而再覺得娶到何潔是自己一生最大的成就。

何潔頭幾個月的加國新生活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從幻想中的天堂墮入現實的地獄之中了。她是九月中旬到的，剛到的那天還好，時逢金秋，觸目所見，街道兩旁處處胡楊金黃，楓葉嫣紅，掩映於層層疊疊的長綠鬆柏叢中，仿佛圖畫一般美麗得令人震撼無聲。環繞於座座洋房四周的花園草坪依然花團錦簇，隨處可見的成熟蘋果鮮豔欲滴，醉人心魄。沁人心脾的新鮮空氣更是讓她精神振奮。可惜外麵世界的五彩繽紛是沒法照耀到他們蝸居的連窗口都沒有的地下室裏的。她在一腳踏入這個日夜都是陰暗潮濕的小房間的同時，幻想中的天堂也一同被埋葬在這小墳墓中。她在幾乎窒息的深切失望中沉睡數日，醒來的時候，外麵的世界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洛基山脈的寒流洶湧而至，嚴冬似乎是一夜之間就降臨了，大雪鋪蓋了大地，樹木凋零，滿目蕭瑟瘡痍，正如她的心境。她在無限失落之中痛徹心肺地完成了心理的調整。人其實是最很能適應環境的，她想。張愛玲用來形容女人愛上了之後會“ 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從塵埃裏開出花來 ”的話她還記得，她覺得要用來形容逆境求生，應該更好更有意義。她下定了決心，再低再賤也要想法活出光彩來。

丘佑根對何潔的熱情在最初相見時像火山一樣噴射了出來之後，卻很快地在愧疚和自卑的陰影下慢慢冷卻下來。那種愧疚和自卑是不知不覺地滋長起來的。何潔對性愛的毫無熱情像一盆冷水般讓他清醒過來，他終於注意到妻子那時而懨懨無神時而如困獸般的目光。但是他不知道妻子的失魂落魄並非出自對他的不滿，而隻是對新生活的失望和茫然無措。基本上來說，何潔甚至很少留意到她的丈夫。她的心中充塞了太多自己的心緒，並沒有空間留給陌生的丈夫。

這天傍晚大雪紛飛，佑根從實驗室出來，卻無法發動他那部花100塊錢買回來的伴隨了他將近2年的老爺車。那部車經他妙手回春之後，平日倒還使得，隻是到寒冬臘月時就不免有時鬧別扭了。他隻好承公車回家，到家時比往日晚了將一個小時了。意外的是何潔已經做好了一菜一湯，看他回來，有些焦急地問：

“今天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佑根心一暖，說：“車壞了，我搭班車回來的。你怎麽自己做飯了？什麽時候學會的？”何潔說：“其實也沒那麽難，雖然我以前都是吃食堂，也不是沒見過別人做。你快嚐嚐看好不好。”

佑根受寵若驚般趕緊嚐了一口，說：“好吃，想不到你無師自通。不過今天怎麽想起做飯來了？”

“你不回來，我隻好自己做啊！難道坐著挨餓？我才沒那麽傻。” 何潔笑著說。

“以後還是我來做吧。這麽多年我做慣了。你有空多看電視練練聽力口語。”

“還說我呢！你來了這麽多年，這英語說得。。。算了不打擊你了。對了，我今天在網上看見有讀電腦編程速成班了，明年一月中旬就開學，每星期讀4個晚上，一共讀6門課，每門課讀一個半月。如果順利，到明年底就可以拿到證書，然後就可以找工作了。你幫我報名好嗎？我沒有信用卡沒辦法自己報。我覺得這個課程挺好的，天氣暖和的時候，我白天還可以出去打打工。”


佑根有些吃驚，放下筷子，盯著何潔難得有些激動的眼睛，說：“你本來學英文的，讀電腦行嗎？是什麽學校的？有些騙錢的學校讀出來也不被承認的。”

“是正規的南亞省工專。我還查了讀這個課程的職業去向，是100%的就業率，收入也很好，不信等一下你去查查看。你電腦不是很好嗎？有你幫忙我肯定能讀下來！”

“好，那我等下查查看。如果真那麽好，報名的人肯定也很多，人家也不一定收你。要是能進去，白天倒也不必打工啊。這兩年我住這種地方，已經省下了8000多塊錢，我們還可以撐下去，我還想著明年春天的時候，就搬去好點的公寓住，住這裏太委屈你了。對不起。”

何潔笑笑說：“難為你在這裏住了這麽久。我住住也沒什麽啊。”

飯後佑根上網一查，果然是個不錯的課程，就幫何潔試著報名，意外的是很順利就報上了。原來當時恰逢科技網蓬勃發展，對軟件工程師供不應求，政府特別撥款給了各個院校，增編速成班級之故。何潔正是趕上了好時候。接下來的一年，何潔咬緊牙關，苦心竭力，重重難關竟然真的被她一一攻破，以優良的成績拿下了速成證書。這期間丘佑根居功甚偉，基本上每一個項目都是他幫著完成的。

這時丘佑根博士課程已經差不多修完，論文卻沒有眉目。這博士學位真的成了雞肋，吃之無味，扔之可惜。試著出去找了幾次工作，每每碰壁而歸。看著刻苦耐勞不修邊幅的一點不再像是心目中柔弱嫻雅的何潔，感覺兩個人更像是“同一條戰壕裏的戰友”，一點也沒有恩愛癡纏的夫妻的影子。而自己就像個蹶了腿的傷兵，完全不是個頂天立地的丈夫。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所有跟帖： 

• 如果你這是編故事，我倒是有個看法，供作者參考 -lavendar~- ♀ (384 bytes) () 10/15/2009 postreply 16:03:12

• 謝謝，是故事。在我博克小說<<位置>>裏。還沒寫完。 -.川曄- ♀ (50 bytes) () 10/15/2009 postreply 17:41:04

• 不喜歡她，就讓她死的很難看。哈哈~ -lavendar~- ♀ (0 bytes) () 10/15/2009 postreply 18:41:45

• 哈哈！怎麽挑個自己不喜歡的主角來寫？ -不明則問- ♂ (0 bytes) () 10/15/2009 postreply 19:28:43

• 又是一個關於物質基礎的問題。。。 -燭龍- ♂ (0 bytes) () 10/15/2009 postreply 16:27:36

• 嗯，物質是基礎，意識是形態，人世間永遠如此。 -.川曄- ♀ (0 bytes) () 10/15/2009 postreply 17:45:48

• 回複：一個鳳凰男與小資女的故事(1) -踢踢踏踏- ♀ (247 bytes) () 10/17/2009 postreply 19:3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