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國際航空公司的SU310次航班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降落在紐約市皇後區的肯尼迪機場了。
伊萬看了一眼手表，然後吃掉了最後一口鱈魚籽醬抹麵包片。
憑著他在莫斯科的人脈，為歐陽瑾的機票和去美國的簽證掃清了一切障礙。他知道，肖恩和季瑪的手術是他生命路途中的一個檻，他寧可獻出一切也有挽救肖恩的生命。而他的這兩個兒子都離不開他們共同的心上人——歐陽瑾。這時候，一些回憶湧上心頭：當他還在聖彼得堡大學念書時，有幸與善良美麗拉麗薩相識，他們經常漫步在夏園和冬宮。那時候他認定拉麗薩就是他這一生的人生伴侶。可是她還是狠心撇下她走了，隻剩下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抱著繈褓中的肖恩。當他把肖恩送到聖彼得堡的孤兒院，他的心猶如被刀割一樣的疼痛。肖恩那細嫩的小臉蛋，溫熱的鹵門和總是動個不停的小手......仿佛還在他眼前浮動。而如今，肖恩的白血病又一次給了他這樣的威脅，他無論如何也經受不住再一次巨大的喪子之痛。
歐陽瑾擔心地看著一路上隻是閉著眼睛，靠著椅背的肖恩。空姐已經開始收托盤了，可是肖恩一口也沒有碰麵前的麵包片。
“親愛的，你把我的這份麵包片吃了吧。”這是肖恩從上飛機後說的第一句話。
“你很難受嗎？”歐陽瑾的心裏忐忑不安。
“不，親愛的。”肖恩繼續閉上雙眼，把頭靠在椅背上。
歐陽瑾看了看季瑪，季瑪無奈地對她聳了聳肩，然後將自己的托盤遞給了空姐。
“我幫他吃了吧。”伊萬好像體會到肖恩對飛機餐的厭惡，將托盤拿到了他前麵的椅背板上。
看著麵無血色的肖恩，一陣雞皮疙瘩傳遍了歐陽瑾的全身，從脊髓開始，經由雙肩和膚腹直到下肢。她不敢想象手術一旦失敗的後果。沒有了肖恩，叫她怎麽過？
“你說......手術會成功嗎？”歐陽瑾擔心地問季瑪。
“會的。有我就一定會的。不要忘了，我可是人身保險！”季瑪微笑著握住了歐陽瑾的手。
歐陽瑾被季瑪的玩笑逗樂了：“謝謝你，季瑪。一路上你一直都在安慰我。”
“把心態放好吧。人生就是這樣變幻莫測，你永遠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事。”季瑪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女士們，先生們。飛機馬上就要開始下降了。請大家檢查一下安全帶是否係好，座椅靠背是否扶正。”
歐陽瑾扭臉看著窗外。她看見了一條條的建築物、積木人大小的自由女神像、大西洋海麵上船隻的星星點點......唉，沒想到第一次來美國，竟是陪著自己的心上人做移植手術。她在心裏做著祈禱，祈禱肖恩能順利通過人生的這一道關卡。
下了飛機，歐陽瑾剛通過了邊檢關卡。哇，邊檢關卡的另一邊人山人海，都是來接旅客的，有的人手中還舉著大牌子。
四個人剛走出關卡，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美國中年男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大聲地喊著：“肖恩！肖恩！”
“爸爸！”肖恩激動得熱淚盈眶，跑上前緊緊地和他擁抱在一起。
隨後，一位中年婦女和一對青年男女也跑上前來。
“媽媽！啊，馬莎，傑克你們也來了。”肖恩又和他的媽媽和表姐擁抱。
“肖恩，你走的這一年多，可把媽媽和爸爸想死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還發熱頭痛嗎？！”那位中年婦女邊擦著眼淚邊對肖恩說道。
“是啊，肖恩。自從那天你來電話說你病了，我和你媽媽就一直惦記著你。全家都非常著急，這不，你表姐馬莎和傑克今天還親自趕過來接你。”那位中年男子說道。
“爸，媽，你們都不用擔心我，我現在感覺很好。”
“還說好呢！看看你的臉色！”那個叫馬莎的女孩擔心地說。
“啊，這位肯定就是——”中年男子看了看伊萬，準備上前握手。
於是，肖恩把伊萬、歐陽瑾和季瑪一一介紹給了他們。對於彼此，大家雖然都是外國人，但卻是一家人。因為他們都有共同的目標和心願——那就是真心希望肖恩手術成功，早日康複！
唐納德和傑克的私家車早就恭候在機場停車場多時了。時間緊迫，不容多耽擱。出了肯尼迪機場，他們這一行人就直奔紐約市曼哈頓區的移植中心。
唐納德告訴伊萬，他早就預約了那裏最頂級的血液科大夫——
歐陽瑾坐在車裏，感覺著紐約不一樣的天空：風和日麗，碧空如洗，大洋上傳來的海的氣息，使她的精神振奮了許多。但她還是沒有過多的心情來享受這壯麗的美景，她不安地握住了肖恩的手。
“怎麽了？親愛的。”肖恩溫柔地問道
歐陽瑾搖了搖頭。
“還擔心我啊。”肖恩吻了一下她的臉頰，“你看，這景色多壯觀！我每次都很欣賞從機場到我家這段路上的風景。”
歐陽瑾又望向了車窗外——就在這一刻，棟棟高樓突然拔地而起，曼哈頓的喧鬧與繁華映入眼簾！
於是，肖恩一一為歐陽瑾介紹這些建築物。
歐陽瑾想，肖恩是病人，可是他們卻顛倒角色，他卻一直在鼓勵自己這個健康的人。一時間，歐陽瑾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
紐約市移植中心 血液科
位於曼哈頓區的紐約移植中心在世界享有盛譽。這個移植中心占地麵積很大，而且每一幢大樓都氣派漂亮。
唐納德和傑克將車在血液外科門前的停車場停了下來。
一行人走進大樓，一位女工作人員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您們是......”
“我們已經預約了馬克.霍蘭醫生，我們是......”
“啊，您是那位唐納德.格
“正是。”
“您們從這邊的電梯走。
一行人進了電梯，到達了第九層的血液外科。
移植中心血液外科的走廊幹淨整潔，角落裏放著一些高大的盆栽植物，降低了醫院給人帶來的那種沉悶的氣氛。馬克醫生接到接待人員的電話，立刻迎了出來，並且馬上給肖恩做了身體各項指標的檢查，然後馬克醫生告訴護士把他安排到無菌淨化倉，開始接受大劑量的化療。季瑪也被幾個護士帶走，因為他還需要抽血進行化驗。
馬克醫生告訴唐納德和伊萬，肖恩在動手術以前的這幾天需要一直進行大劑量化療。他和其他幾位醫術精湛的血液外科大夫還要針對肖恩和季瑪的骨髓配型檢驗報告，繼續研究這次的單倍型相合骨髓移植手術方案。
歐陽瑾看著馬克醫生非常認真細致的給唐納德和伊萬做著講解，心理放鬆了許多，並且堅信奇跡會發生。透過無菌淨化倉寬大明亮的玻璃，歐陽瑾看到護士給肖恩輸上了液體。她給肖恩做了一個“V”字型的手勢。肖恩，則回報給她一個燦爛的微笑。
正當伊萬為旅館的事發愁時，唐納德夫婦堅持讓伊萬、歐陽瑾和季瑪住在他們家。而且艾米麗很喜歡季瑪，從機場到移植中心，季瑪幫她拎包給她讓座，還用一口流利的英語講述他和肖恩往昔的故事及肖恩現在的身體狀況。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如果沒有季瑪，肖恩就沒有了生存的機會。
不單單是艾米麗，馬莎和傑克對這個英語流利、英俊無比的俄羅斯少年也非常感興趣。恰好肖恩化療這幾天，季瑪暫時沒有什麽檢查要做，所以他很樂意晚上跟馬莎和傑克遊覽曼哈頓。
晚上，季瑪坐在車裏，一邊看著一個個巨大的廣告牌和時代廣場上川流不息的人流，一邊聽著熱情好客的馬莎的講解，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
遠處的自由女神在夜色中若隱若現，靜靜地站在那兒等著這群人的拜訪。四周打出條條柔和的光束，如彩帶飄在女神身旁，使她更多了幾分素雅。那手中象征自由的火炬金光閃閃，它在黑暗的夜空中熊熊燃燒，並傳出聲音，那麽莊嚴、神聖......
“太美了，馬莎。我愛曼哈頓。”季瑪高興地對馬莎說。
“怎麽樣？我們的家鄉好吧？”傑克也自豪地問季瑪。
“我看到了曼哈頓，就永遠也不想回赤塔了！”季瑪開玩笑似的說。
然後，他們仔細的逛了時代廣場，以及它附近的百老匯和華爾街。閃亮的燈光，莊嚴的神像，連綿的高樓，喧鬧的街道，熱情的人們......這些都給季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真是一種足以讓人窒息的美，是讓人驚歎的豔！”季瑪激動地說，“曼哈頓就像是一個偏偏起舞的少女，風情萬種！永遠明亮的燈光，是她五彩的珠寶，奔流不息的人群是她沸騰著的血液。這裏不愧是世界上無數人的夢想！”
可是這幾天，歐陽瑾卻哪兒也沒逛，她每天準時出現在肖恩淨化倉的玻璃窗外。
在肖恩進行大劑量化療的第三天，毒副作用終於像野火一樣地表現了出來。透過淨化倉的玻璃，歐陽瑾驚訝地發現肖恩那一頭濃密的金發已經變得異常稀疏。由於口腔粘膜大麵積潰瘍，他在每一次進食前，都要用藥劑漱口，而且每吃一口飯對於他來說難以下咽。
“唉，這可怎麽辦呢？”歐陽瑾焦急地在走廊裏來回徘徊。當他一回頭，又看見肖恩將全部的食物都吐了出來。他半躺在床上，不斷地嘔吐，臉上的表情非常痛苦。
“肖恩！”歐陽瑾在玻璃窗外非常焦急，她多麽想進去照顧他啊。
“怎麽了？維卡。”伊萬這時跑到她的身邊，也頓時驚呆了，“天哪，肖恩嘔吐的這麽厲害。”
護士從無菌室裏走了出來，歐陽瑾和伊萬立刻迎了上去。
“您們不用擔心，嘔吐是化療副作用中的一種常見的反應。如果停止化療，這種症狀就會消失。”
“可是他還要再等三天才做手術，如果這樣下去怎麽行呢？”伊萬由於太著急，這句話沒有用英語表達正確。
護士一愣。
歐陽瑾又重新用流利的英語說了一遍。
護士才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太好的辦法，先生。”
“難道肖恩還要受三天化療的折磨？”歐陽瑾問伊萬。
伊萬也無奈地點了點頭。
在這三天裏，肖恩的表姐瓊和其他親朋好友都一一過來探望，他們送來了鮮花和補養品。為了驅散病痛中肖恩陰鬱的心情，歐陽瑾將鮮花擺放在玻璃窗外，布置了一個充滿情趣的窗台。
每當肖恩無力地睜開雙眼，看到了那一片色澤豔麗的花海和歐陽瑾的笑臉時他也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並向她點點頭。
但歐陽瑾心裏明白，肖恩的笑容反應了一種態度——他不是純粹的接受化療的痛苦，而是理解，是安慰，仿佛在告訴她：親愛的，我很好。
歐陽瑾幾乎時刻都守候在玻璃窗外，每次肖恩醒來的時候都能見到她美麗的微笑。有好幾次，唐納德都想來替換她，可她卻說不累，況且她擔心肖恩看不到她。在肖恩化療的這幾天，歐陽瑾深深地打動了唐納德，他從心底佩服兒子和她的這位中國女朋友的愛情。他還發現了他送給兒子的鑽戒在歐陽瑾的手指上閃閃發光。那一刻，他明白兒子沒有選錯這枚鑽戒的主人。
決定每個人的命運的一天終於到來了——紐約時間上午10：00整，正式為肖恩實施單倍型相合骨髓移植手術。
護士將肖恩從淨化倉中推了出來，歐陽瑾立刻跑上前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看著麵色蒼白，頭發稀疏，與化療進行了這麽長時間鬥爭的肖恩，簡直與昔日英俊瀟灑的肖恩判若兩人。頓時，歐陽瑾的眼淚奪眶而出。
肖恩卻微笑看著她，輕輕地說：“瑾，你知道嗎？在這人生無常變幻的風景中，你是我窗外的一抹嫩綠，一份守望，一片依然不舍的情懷，黑暗中始終堅持夢的渴望......”
歐陽瑾早已泣不成聲，她點了點頭，拚命地抑製自己的情緒，哽咽著說：“肖恩，答應我，你一定要成功！”
肖恩點了點頭，他輕輕地說：“瑾，你愛不愛我?”
歐陽瑾拚命地點著頭：“我愛你，直到永遠！無論怎樣，我都會選擇愛你！”
肖恩笑了，眼中閃著光。
這時，季瑪也被護士們推了過來。
伊萬和歐陽瑾又到了季瑪的跟前。伊萬把兩手搭在了季瑪的肩上，憐愛地說：“別怕，季瑪。爸爸和維卡會一直在手術室門外等你！做完手術恢複後，爸爸和哥哥帶你遊遍紐約！”
“是啊，季瑪。我們一起去遊覽紐約！”歐陽瑾擦幹了眼淚，笑著鼓勵季瑪。
季瑪握住了歐陽瑾的手：“維卡，你還記得我欠你一個問題嗎？等我。等我做完手術出來後給你回答。”
“嗯！”歐陽瑾重重地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會一直等你!”
肖恩和季瑪躺在床上，兄弟兩人對彼此微笑著。肖恩向季瑪點了點頭，並且伸出了一隻手，季瑪也伸出了手，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就這樣，他們被推進了手術室。
看到這一幕，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感動了，艾米麗和馬莎也潸然淚下。歐陽瑾立刻拿出了手機，將這令所有人都終生難忘的片刻拍了下來。
於是，大家坐在了手術室前廳的椅子上，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維卡，原諒我。”伊萬滿懷歉意地跟他身旁的歐陽瑾說。
“
“你還記得我們在維阿琳娜的那次會晤吧？其實，我當時是想考驗你，我非常懷疑你和肖恩的感情，我還一直認為你在同時跟肖恩和季瑪兩個人交往。可是自從你堅決要和我們來到紐約，並且這幾天一直守候在肖恩身邊，我才明白了你對肖恩的愛情，是那麽的強烈和執著。你和肖恩雖然被一道玻璃牆隔開，但你們還是那麽的默契，那麽的心心相印......我雖然不清楚你們以前的故事，可是我看到了你手腕和他胸前的一模一樣的紫金手鏈，那是你們愛情的見證！還有，剛才肖恩也說了，你是他的一份守望，一片依然不舍的情懷和黑暗中堅持夢的渴望......維卡，我真心的替肖恩謝謝你，並且永遠地祝福你們！”伊萬真誠地說。
歐陽瑾寬容地笑了，她搖搖頭說：“不，
“維卡，你過獎了。我對不起肖恩，也對不起季瑪。這次我甚至還感謝肖恩的這一場病，因為我覺得這是上帝給我的機會，給我向肖恩賠罪的機會。”
“當時在那樣的條件，您也有您的苦衷啊。”
(理解萬歲！謝謝你，維卡！)
伊萬歎了口氣，接著說：“維卡，畢業後來我們公司吧，你不是一直都想在商界發展嗎。”
歐陽瑾遲疑了一下，並沒有點頭.
伊萬也同樣理解到歐陽瑾的擔心，所以並沒有繼續追問。
過了一段時間，手術室的門開了，季瑪被護士推了出來。大家立即上前。
馬克醫生高興地對大家說：“手術做得非常順利，也很成功。現在隻需要將供受者季瑪的骨髓靜脈輸入到肖恩的體內就可以了。我很樂觀，相信不會出現什麽排異反應。”
“啊，太好了！太謝謝您了，醫生！”唐納德和伊萬感激涕零地對馬克醫生說，“您救了肖恩一命！”
“我們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季瑪被推到了病房，麻醉藥對他還起著作用，他仍然處在睡夢當中。
這間病房寬敞明亮，窗台和地上都被擺滿了鬱鬱蔥蔥的鮮花，還有一位老人住在這裏。
肖恩還得再過三四個小時才能從手術室裏出來，所以歐陽瑾在季瑪的床邊坐了下來。她一邊凝視著睡夢中的季瑪，一邊忍不住在想他和她一起走過的路。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沒有肖恩，那她的男朋友很有可能就是麵前的季瑪。但是如果沒有季瑪，那肖恩又怎麽能逃過這一劫呢？唉，真不知道，如果和季瑪談戀愛，會是什麽樣子？她一直在看著他，腦子裏很混亂，片刻之間，季瑪的臉龐與肖恩的臉龐重疊在一起。
季瑪旁邊的這位老人一直在盯著季瑪看，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可這一切，歐陽瑾都沒有注意到。
“咳......咳......”季瑪微微地睜開了一隻眼睛，“維卡......”
“噓！季瑪，別說話，我在這兒，你現在需要休息。”歐陽瑾握住季瑪的手說。
“維卡......我想告訴你......”
“季瑪，聽話。現在先別說。你剛做完手術，醫生囑咐你要多休息，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需要什麽盡管說。“
季瑪點了點頭，虛弱地閉上了眼睛。歐陽瑾用稍微潤濕的毛巾為他擦了擦額頭。
（原創，作者：（女）凱恩。版權所有，作者保留所有的權利。轉載請事先征得作者同意，並注明出處。有出版興趣的，歡迎和我們聯係。作者的電郵地址：wdly1@live.cn. 謝謝。汪翔被作者授權在這裏連載。歡迎提出寶貴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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