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和媽媽一起去賈姨家串門的時候，陳紅軍躲著不見我，實在躲不過去，也是表情淡漠，帶搭不理的，我一直沒找到機會問他是不是真的和常青的好上了，不問也罷，其實我知道陳紅軍能不能等我長大和常青之間沒有什麽直接的關係。
我度過了四年無夢的歲月，偶爾暗戀上同班裏的哪個男生，也是因為他的某個表情讓我想到了陳紅軍。四年之後的夏天，我聽說陳紅軍和常青要結婚了。他們倆讀的是不同的大學，但畢業後都被分配到了省城。張桐畢業後留校了，又繼續攻讀研究生。
等我和我媽再次到他們家串門時，陳紅軍已經成了剛度完蜜月的新郎官。賈姨向我媽抱怨現在的年輕人不把老人放在眼裏，結婚這麽大的事，跑出去旅遊一圈就算完事了，叫她沒法給親戚朋友一個交代，陳紅軍心煩意亂地說了句“沒勁”。
我問他什麽沒勁，他說：“什麽都沒勁透了。”
一點都沒有新郎官的喜氣，我隱約地意識到了他們的閃婚有點問題。
我上大學三年級的時候放假回家，聽說陳紅軍和常青已經離婚，我爸得意地向張桐顯擺：“我早就看出那個家夥不是個好東西，真沒讓我說錯，才結婚幾天這就又離了！”。按他的邏輯，好像離了婚的人和誰結婚都得離，就像祥林嫂和誰結婚都得當寡婦一樣。
我返校後不久，有一天陳紅軍突然出現在我的宿舍門口，說是出差正好路過這個城市就來看看我。當時的我剛剛經曆過兩場失敗的戀愛，正在憤世嫉俗，就邀請他一起去新開的酒吧喝酒，那時候的中國剛開始興起酒吧文化，到那裏去的人都十分前衛，我發現陳紅軍相比之下已經大大地落伍了，隻是眯起來的眼睛依舊那麽好看。
“你好像過得不開心。”我先開口說。
“從那一年開始就沒開心過。”他說的“那一年“，顯然是認為我會對他的表述心照不宣。
”你和常青為什麽要離婚？” 我問。
“你應該問我為什麽當初要和她結婚。” 他回答。
我有點明白了什麽，反倒不願意問了。
“張桐好媽？” 陳紅軍換了話題，“她死活都不肯相信我對他的真情。”
張桐還是單身一人，而且像個尼姑一樣萬念俱灰，每天隻知道讀書，但我憑什麽要告訴他這個，我和常青都是他們兩個愛情悲劇的陪葬，我憤世嫉俗的情緒突然間又受到了刺激，我最痛恨當時正在流行的瓊瑤小說，為了顯示完美男女主角的完美愛情，就讓一群不夠完美的男女配角搭上一堆眼淚，一生幸福，甚至是一條腿，一個生命，表麵上看起來覺得作者挺浪漫，其實那是個心狠手毒的虐待狂，不完美的配角們就命該如此嗎？
我沒有接受他讓我向張桐解釋的暗示，隻是一杯接一杯地陪他喝酒。我知道自己有點鐵石心腸，但又有誰同情過我的十年真情像垃圾一樣被人踐踏，再說，張桐又不是弱智，她非要把自己偽裝成高貴的公主不屑於去弄清事實，我們就得像伺從一樣百般規勸，讓她查明真相嗎？ 還是兩個字：活該。陳紅軍也是活該，非要喜歡長半個大腦的美人。
直到酒吧要關門了，我們才悻悻地離開，我把陳紅軍送到他酒店的房間裏。他沒喝醉，我也沒醉，但是我們都有點想借題發揮的意思，那時的我，已經對陳紅軍沒有什麽太多的感覺了，隻是想圓了兒時的一個夢，我把從經曆過的兩個男人那裏得來的經驗稍一運用，就把陳紅軍變成了裙下之臣。身體上的親熱和我想象的一樣沒什麽感覺，我突然想起陳紅軍說過的那句話：什麽都沒勁透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看著熟睡了的陳紅軍，悄悄爬起來，給他留了一張紙條：對不起，我不能幫你，我們都是需要自救的人。然後輕輕地離開。
陳紅軍再也沒出現在我和張桐的生活裏，我二十四歲時，正在經曆著生命中的第四個男人，三十一歲的張桐還是一個處女，我爸開始對她從焦急地暗示到直接地諷刺打擊，我忽然間對這個曾經的美女動了惻隱之心，向她把十多年的故事全盤托出，張桐聽了之後流了兩滴眼淚。
一年之後，張桐結婚了，對象是一個追了她十多年的大學同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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