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喝一杯”的邀請意味著…
巴黎的第三天,從凱旋門順著香榭麗塞大道回旅館,已經是華燈初上。走著走著,覺得就要到旅館了,可是卻迷糊了。於是,在路燈下仔細研究那些個建築圖形,再看看周圍,想確定旅館的方位。
這時,身邊走過一個黑人,又折回來,問:Can I help you?
我像抓到稻草一樣,Yes,yes。一抬頭,兩人不約而同地叫了出來:是你?
Pie看了我旅館的名片,說不遠,走過去十分鍾。而他家就在旅館附近,可以送我。爾後說他剛下班,能否請我一起喝點東西。自己步行了一天,又累又渴,就欣然答應了,Pie一臉陽光。
夏天的Pub,即使晚上,巴黎人也喜歡坐在街頭的紅色太陽傘下,Pie要了一杯咖啡,我要了檸檬水。這次聊的比較私人化了,Pie十八歲從非洲喀麥隆來巴黎讀書,現在四十歲,也是離異,在一家公司做銷售員。起身時我們交換了名片。奇怪的是,他的名片沒有姓,隻是名字 Pie。隨後,他把自己的護照從公文包裏拿了出來給我看。我覺得這個黑人Pie很有趣,要證明什麽呢?
接著,Pie送我到旅館。說拜拜的時候,Pie的眼神很深情的樣子,我想,這就是法國人的天性吧。
次日一早,旅館前台來電話說有人找。我有點奇怪,這裏沒有熟人呀。下樓一看,原來是Pie,今天一身休閑打扮,說已經向公司請了一天假,陪我去玩。
我大吃一驚:自己確實幻想豔遇,可絕對不是這個黑人兄弟呀!我說: 不不,我不要人陪伴。
他更大吃一驚:為什麽?你昨天不是接受我喝飲料的邀請了嗎?一旦女士接受喝一杯,就說明她願意兩人的關係持續甚至進一步,那是法國的習俗。
我說誤會誤會,第一次來巴黎,不知道你們的習俗。
Pie不死心:現在你知道了,能不能考慮呢?
怎能考慮呢?他年齡比我小,那是其次。主要是:根本互相就不了解,如果把Pie帶去見上海家人,不知道他們怎麽看待這樣超速異國之戀。因此我堅決地說不。
Pie很沮喪,回身走了,又折回來:隻有一個請求。他已經把昨晚的豔遇告知移居巴黎的喀麥隆同鄉會朋友了,後天晚上有個老人的追悼晚會,問我能不能陪他一起去,給他個麵子,否則別人會笑話他的。
沉吟了一下,反正還有兩三天就要離開巴黎,話也已經說明白了,加之自己對異國風情一向感興趣的,沒機會去非洲,看看巴黎的非洲人習俗也不錯,答應了吧。
巴黎的喀麥隆人
喀麥隆曾經是法國的殖民地,喀麥隆人因此後來移居法國大城市很多。
巴黎市中心的公寓很古老,是那些鏤空鐵欄陽台白木條百葉窗的三四層建築。歐洲人對古城原貌的保護做的很好,倫敦也是。20世紀70年代,為趕時髦,倫敦曾經出現過四四方方的高樓,但人們馬上意識到這些建築風格與城市的傳統格格不入,於是國會通過一項決議,凡經評審認為不適宜的大樓統統推倒毀掉。那時我聽了大吃一驚:“豈不浪費?”倫敦人說,保留那些水泥罐,對大不列顛文化的褻瀆,毀滅傳統更浪費。此後,歐洲國家一般都在城市邊緣地建造高層。
和Pie一起去的喀麥隆人住在遠離巴黎市中心的地方,塔式的高層公寓。進門時,一眼掃過客廳,已經有不少客人了。主人拿出筆記本,來客向主人交上十法郎(歐元那時尚未出生),也可以更多,叫安慰錢,並在登記本上簽到並寫下安慰錢的數目。主人向來客提供啤酒、麵包、炸雞和花生。大家邊吃邊談,沒有人哭,連家屬也不哭。不一會兒,來了一位牧師,我聽不懂法語,隻見聽眾時時爆發出笑聲。問 Pie 他們在講什麽呢,Pie 說,是上帝的故事,逝者的往事,都是幽默可笑的。牧師結束後就走了,留下的客人再講笑話,而後唱歌,講笑話,唱歌…
毫無悲哀氣氛的追悼會更像一個派對。期間不少喀麥隆人主動和我交談,感覺他們很憤青,特別熱愛原居國。喀麥隆位於非洲中西部,海岸線不長。和所有發展中國家一樣,沿海區域和城市比較富裕,城市人大多信仰基督。內陸尤其是森林地帶和山區比較閉塞,信仰動物教。喀麥隆人的名字不講究姓,怪不得Pie的名片隻有名字,沒有姓氏。究其原因,喀麥隆人崇拜女性,並不在乎姓氏的延續。他們相信女人會帶來運氣,1960年獨立之前,喀麥隆男人(即使是窮人)一般都有兩個以上的老婆,誰的老婆越多,給男人帶來的運氣越好。
喀麥隆的文字經過很大變遷。早在1895年時隻有510個字,字形如我國的甲骨文,發音大多是啊、喔、咿的韻母。輔音很少。法國人入侵後,根據語言的發音,用字母組成新的喀麥隆文字。殖民時期,喀麥隆的官方語言是法語。獨立後,法語和喀麥隆語並存。至於原始正宗的喀麥隆文字,他們隻能從史書上了解祖先曾用過的文字了。
追悼會要整整一夜,我就提前告辭了。
舞蹈告別
離開巴黎的前一晚,Pie又來旅館找我,還帶來了一大幫黑人。喀麥隆人很講義氣,他們終於知道了那個“喝一杯”的誤會,感動於我參加了一個陌生人的追悼會,因此要為我送行。
在一家喀麥隆人開的餐館,他們開始跳舞了。喀麥隆人嘲笑白人,還要進舞訓班學跳舞?喀麥隆人的舞藝是天生的。果然,音樂一起,他們就自然而然地跟著節奏動了起來,不僅腳動,手動,腰動,臀動,連腹部也動,可以說無處不動。他們的舞姿是隨著音樂的節奏自由發揮的,似乎模仿熱帶森林的動物。一個喀麥隆男人隻在小腹處紮上毛茸茸的一圈飾物,後麵拖了一條尾巴,胸前和手臂用色彩畫滿了點和圈。他的腳步隨著音樂越來越激烈,如同獅子奔跑那樣,隨即慢慢趨緩,至行走般的蠕動,突然,他似乎聞到了獵物的氣息,又仿佛吃了一驚。楊起前頜,前後左右審視一番,須臾,舞步開始加快,身上所有的飾物全都激烈地顫抖著。人們在他的煽動下,圍著他一同激烈地跳著,尖叫著。
那一刻,我仿佛到了非洲的熱帶雨林。。。。
尾聲
假期結束,回到上海第二天就上班了。
辦公桌上一大堆文件,電腦裏一大堆Email。最新的一份電子郵件來自巴黎,落款是Pie,上麵沒有任何字,隻是一幅畫: 一朵笑臉的花,兩片起舞的葉子。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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