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草萋萋 我心憂傷 6 , 29 , 09
每個男人都有一個成長的過程, 無論從身體到心靈, 男人心靈的成長是最重要的成長, 男人的真正力量來自於他的內心世界, 而不是寬大的骨骼和結實的肌肉, 男人再高大也高不過長頸鹿, 再結實也比不過大象。女人深深的愛會使男人更快地成長, 在他回首往事時會充滿感動, 永遠懷著深深的感激之情。
我在讀大學的時候, 所在的文學係旁邊就是藝術係, 那裏有許多學聲樂, 舞蹈, 戲劇和器樂的漂亮女生, 她們衣著新潮, 性格開朗, 笑容燦爛, 熱情大方, 但對理工科的學生卻愛理不理, 她們認為學理科的古板孤僻, 缺少生活情趣, 連起碼的插科打渾都不會。
學文學專業的好象就是學如何討好女人的, 因為一個人出口成章, 幽默風趣, 能詩善文對女生有極大的吸引力, 再帶點兒野氣更是讓她們著迷。 那時係裏走廊上同學的詩歌作業展示版前常有風華超群的女生拿著小本子在抄情詩, 字體娟秀工整, 表情認真。 而寫這些詩的男生卻不修邊幅, 每日衣冠不整, 早上蓬亂著頭發從被窩裏爬出來, 晚上再蓬亂著頭發鑽進去, 就象母雞在孵蛋。 我相比之下比較正常, 早晨起來還會疊被, 然後去操場跑步, 但上課不記筆記, 考試前借同學的筆記綜合一下, 每次成績還可以, 一直混到畢業。
三年級時我與聲樂係一個女生很好, 她的父母都是醫生, 家境很富裕, 每到周末她都約我去她宿舍做好吃的給我吃, 出去玩她也付得比我多, 她說等你今後有錢了, 再加倍還我。 那時我是個僅靠微薄的獎學金過活的窮小子, 連那些農村來的學生的情況都不如。我認識她是在音樂係的琴房裏, 星期天別人都去太陽島喝啤酒或在鬆花江裏遊泳, 我因為沒錢便留在學校裏, 冒充音樂係的學生騙過看收發室的老頭, 進到鋼琴房裏彈琴打發時光。 她的琴房就在隔壁, 那個周日來學校是為匯報演出做練習。
她在門口聽了很久然後走進來問:“你彈的是什麽呀? 即不是教材也不是作品。”
我說:“是隨便彈的。”她睜大了眼睛, 不相信地搖了搖頭。我小時候母親逼著我畫素描, 練鋼琴, 我很恨她, 便胡畫亂彈。 後來母親把我的畫給美術老師看, 他們說這孩子畫的素描與別的孩子不同, 我畫的線條粗糙, 明暗對比強烈, 但空間關係很準。 我彈的練習曲老師說速度和力度可以, 但對細節缺少理解。在學會了即興演奏的規則和技巧後, 經常自得其樂地隨意彈, 有主旋律也有主旋律變形, 有標準的對格也有隨意的變格, 許多人聽後雖不象練過教材的人那樣流暢, 但和旋的構成和對格的方式他們從來沒有聽過。 她曾將我彈的用錄音機錄下來, 寫成譜子給她的教授看, 她的教授認為難以理解, 因為完全不顧學院派膜拜的章法和規則, 這樣的人很可能成為在藝術上開創流派的領軍人物。
盡管我後來在音樂和美術上沒搞出什麽大名堂, 但她一直認定我是個天賦異秉的人, 是個未成就的天才,不由自主地愛上了我, 哭了許多次, 即使口角也字正腔圓, 聽來象表演。 我說你們學聲樂的真行, 吵架都象詩歌朗誦, 哭起來象唱歌,聽起來真享受。 她立刻破涕為笑, 張牙舞爪地撲過來, 笑個不停。 她的理想就是畢業後去部隊文工團當獨唱演員, 因為軍裝很漂亮威風。 但她畢業後去了大學當老師, 也在歌舞團幹過, 後來辭職下海在深圳炒股票賺了幾千萬。 十幾年後回國在深圳見到她, 已是珠光寶氣, 氣質高貴的大款了。在餐廳豪華的包間裏她給我點了最喜歡吃的魚和番茄炒蛋, 點菜的小姐說這裏的高檔海鮮餐廳沒有這道菜, 她看著她淡淡地說:把你們老板叫來。那小姐看不好, 鞠躬連聲說對不起退下去了。
她還是象那時一樣笑眯眯地看著我吃, 笑著說:“我們都老了,你現在是留洋回來的海歸了, 笑和說話的口氣都沒變, 還是那樣, 但有成年男人的成熟和穩重了, 不象在學校時是個混蛋。 平時不講衛生, 筷子掉地上撿起來不用水洗, 用衣角擦, 一懶就用手背揩鼻涕, 她說著說著咯咯笑起來, 還象少女時代那樣開朗。我說:“ 那時太年輕, 也不懂得愛情。 隻喜歡別人愛自己, 不知道如何愛別人, 回想起來真是心裏有愧, 傷過你的心, 很對不起。”她說:“還提那些幹嘛!我也很感激你, 跟你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最好最快樂的時光。”
那幾天我們仍然象大學時代時那樣相擁而睡, 幾次半夜醒來發現她坐在旁邊俯身仔細看著我, 發現我醒了, 她笑著說:“還是與那時一模一樣, 睡起來就象一條死狗。”
在深圳機場分別時她緊緊抱著我, 有些顫抖, 我看到她眼角閃著淚光, 她說:你成熟多了, 是真正的男人了。 我沒有看錯, 當年也沒有白愛過你, 愛你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情感。
我對她說:“真正應該感謝的是你。 你在我貧賤之時關心我, 愛過我, 這使我感到幸運。 不管我走到哪裏, 無論多麽孤獨, 有過你的愛使我感到欣慰。”我最後慢慢地說:“謝謝你, 謝謝你的愛。”
說著說著我的眼淚流下來了, 是對青春期相愛的感動, 也有懺悔, 與她告別就是與自己的青春時代告別, 因為她是你青澀的青春時代的見證者,是你情感曆程中的同行人, 喜怒哀樂的每一分鍾都知道, 酸甜苦辣的每一分滋味都嚐過。
我的第二個女朋友原是北京八一電影製片廠的演員, 後來隨出國潮來美國留學, 是我到新奧爾良讀書碰到的第一個中國女孩。 那時她半工半讀,在大學旁邊的一個中餐館打工, 是 Casher 兼帶位, 穿著純絲並有精心繡著鳳凰圖案的旗袍, 身材纖細苗條, 皮膚白晰, 象瓷娃娃一樣光滑, 許多美國人在進餐時還不時地偷看幾眼。
她那時帶著我去學校的各相關部門去登記, 注冊課程, 安排學生宿舍, 去學生餐廳定就餐計劃,晚上還帶我去 Walmart 買床單, 被子和枕頭。 就在那個學期, 我的學期論文被教授打回來, 要求重做, 我一個人在圖書館的私人學習室裏發愁, 從上午枯坐到晚上 10 點, 她來了, 看我焦頭爛額的樣子, 便從後麵將兩臂從我肩膀環過來, 在我耳邊低聲說:“別著急啦, 我們一起做, 一定會過去的。 光著急有什麽用呢!”
後來我們合租了一個公寓, 直到我離開那裏搬來洛杉基。
一天半夜, 她突然打電話來, 在電話裏她突然說:“我要跟你結婚, 我想我不會再愛上別人了。你願意嗎?”我感到很突然, 那時法學院的考試弄得我惶惶不可終日, 便說: 讓我想兩天, 然後我打電話給你 . 後來我打過去,一直沒人接, 再過了幾天, 電話撤消了。 她後來去了紐約, 在一家進出口公司任部門主管, 兩年後結婚了, 生了一個小姑娘。 2002 年在上海聽一個同學講她回大陸時在上海與大家相聚, 席間幾次提到我, 才知道那晚她打電話來, 是她將離開那裏去紐約的時候, 她仍然想看看我的態度, 如果我同意, 她會立刻飛到洛杉基來。 她發現我有些猶豫,非常傷心,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哭了幾天, 最後是腫著眼睛上飛機去紐約的。
對她我一直懷著深深的歉疚,每想起來都心中充滿憂傷。 她聰明上進,純樸又真摯, 對人的感情不帶一點雜質, 美麗但不虛榮, 不象都市中老道的女人,臉上打著厚厚的粉底,經曆豐富,眼光象鷹鷙一樣淩厲,計算象商人一樣精確。 初識之時, 就問你的專業和就業情況, 不是對你的專業感興趣或社交應酬, 而是在心裏評估你在市場上的標價。最後便轉彎抹角地套問你的收入是多少, 你的房子在哪裏, 然後再決定是否把你作為下一個捕獵的目標。
坦白地說, 一個豔遇不斷的男人未必就對女孩很了解, 也不會太在意她們的感受,時間長了,也不知如何關心女生, 因為都是別人追,認為一切得來都是當然, 對女生的愛缺少深刻的感受, 對自己給別人造成的痛苦缺少理解和反省,反而奇怪為什麽她們反應如此激烈, 還懷疑女生在撒謊, 是想籍眼淚來拉回男人的心。這是一種自私和狹隘,是一種淺薄和無情, 它不會因產生於青春時代而獲得原諒。 人的一生不會有很多機會, 遇到真正愛你的人是你一生最大的幸運。有的人一生也沒遭遇到愛情, 認定世間隻有編造的愛情神話。
多少年過去了, 我經常回想起青春時代美好的情感和經曆, 常常充滿內疚和懺悔, 因為曾經傷害過深深愛過自己的女人。 人的一生必定會充滿坎坷, 腳印會深淺在歲月之流的荒蕪河畔, 那些曾深愛過你的女人曾與你同行, 在你困苦的時候伸出纖細但溫暖的手, 在你需要撫慰的時候緊緊地擁抱著你, 在你窮途末路時站在你身邊, 與你一起去麵對即將來臨的苦痛和艱難。她們的愛與你一起成長, 永遠不會在歲月的疾風中褪色。 即使多年以後, 她們仍會關心著你, 沒有背叛自己曾經擁有的美麗情感。
2002 年秋天我從大陸回來之後, 含著淚寫完了我的遺囑, 我寫道:
我從小父母雙亡, 我是在寄宿學校長大的。。。。。。我將我的所有遺產, 動產和不動產,遺贈給她們, 以表達我對她們深深的感激之情。 我的一切是她們給的, 我在離開這個世界時將一切還回給她們, 因為是她們深深的愛使我的人生感到溫暖, 她們真誠的愛使我在人生的困境中成長起來, 象一個真正的男人一樣挺起胸膛, 勇敢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據古書記載, 茜草是一種細細的藤本植物,生於深山, 一生很短且無花, 但耐折耐寒且不斷向上攀爬。 死時從根開始, 然後上升至頂端, 至死都一直保持生前的原樣, 直到在風中化為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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