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閨蜜】何田田（誰之錯）下

這個熟悉的表情把我一下子拉回到當年我們幾乎每周‘論戰’的歲月。記得當年杜以軒住在宿舍，而宿舍的飯堂周日晚關門，可憐有著‘中國胃’的他，一周下來已是叫苦連天，於是抓著周日晚沒著落的借口，堂而皇之老實不客氣地跑來我處蹭飯吃。

那兩年裏，幾乎每個周日晚，我們都會在一起享受我所煮的勉強能入口的‘家鄉菜’，同時也造就了我們的每周‘論戰’。有一段日子，我的另一閨蜜黎芷君和我同住，但芷君隻專注於她的電腦科學，對我們的‘論戰’毫無興趣，從不參與。所以我們通常從漫無天際的閑聊開始，等飯後芷君執行她的洗碗任務時，我和杜以軒才轉入某個特定的主題去交流看法，甚至是爭論，雖然很多時候最終還是各持己見，但無可否認，對方的高見也必然地流入彼此的耳內，再滲入心裏，然後各自慢慢地去消化，去沉澱，去深思。這就是為什麽杜以軒會成為我的好朋友，藍顏。

這種‘論戰’卻很少在我與子謙間發生，因為他基本上說不過我，但在我胡攪蠻纏和鑽死胡同時，子謙卻往往以他久經訓練的理工科的邏輯推理對我當頭棒喝。至於其他人，比如閨蜜們，我們可以說得很細很深但領域不會很廣。對不太熟悉的人，縱然我有不同的看法，我一般不會和人爭論。像杜以軒這樣的對手，隻有幾個，而且毫無例外的，全是男性，而在我離開工作崗位全然回歸家庭後，這種對手和機會也就早已遠離我而去。

機會難逢，我不禁抖擻精神，直了直身子，準備開啟我們新一輪的‘論戰’。

於是，我也微笑著說，“以我的理解也是事實，我們的紅顏藍顏完全是在精神上心靈上的，不涉及任何利益，也無從屬關係“，我頓了一下，又飛快地說，”更沒有肌膚之親。“

杜以軒點點頭，“雪兒，你真的長大了也進步了。“”什麽話？什麽意思？“我瞪了他一眼。”瞧，真誇不得，一說你又沉不住氣了。“”杜總，別轉移，你老人家公務繁忙時間寶貴，我們見一麵也不易，別浪費時間。“

“好，我也不逗你。說得好，我的紅顏知己確實和你不一樣。別急，聽我說，其實真正的區別是：與你，我們之間隻有靈；與她，我們是靈肉俱全，但是，也沒有利益和從屬關係。“

“此話怎說？那，你是說，你不是‘包二奶’？“”當然不是，我的理解也是我的定義，‘包二奶’是一種有著利益和從屬的關係，也許有些人也有點情和愛吧，但大多數是沒有靈性上的相通，所以才叫‘包’。而我和姚瑤不是這樣，當然，我也不否認，我確實有在金錢上資助她，但不是她要求的。所以，我不覺得我在‘包’她，她也從來沒覺得被‘包‘。“

我糊塗了，我要弄明白，“那是什麽回事？”杜以軒出乎意料地歎了口氣，“雪兒，我不瞞你，因為你是我的紅顏，而且你是唯一的，我甚至連姚瑤也不曾對她說過，雖然她可能也領悟到。”

“究竟怎麽啦？”“我與田田早已是‘相對無言‘，所以我們隻能’相敬如賓‘。我也不明白為何會演變到這樣，我也曾細細地認真地想過。最初可能真的是因為兩人不在一起生活而有點疏離，慢慢地可能兩人所處的環境太不一樣從而對很多事情的看法不同，追求也不一樣，到後來根本好像已經無法溝通，也就‘無話可說’了。”

“你是說，你們不再同步了？”我一邊想一邊問。“可以這樣說。”“那，你沒有想過去解決？”“怎麽沒有，但是---田田就是不肯離開父母到上海來，你也知道，她很固執，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不願意也許是不敢去嚐試。”

看著杜以軒真誠到甚至有點痛苦的麵孔，我隻能選擇相信他的話，這也是因為我知道他一直是個向上有追求的人，否則他也不會放下安穩也甚有前途的高級公務員的職位而選擇有點危險的‘下海’。然而，作為雙方共同的好友，我不能不作出應有的努力。

我想了想又說，“但是，你有否想過，這樣對田田很不公平，你去上海發展，她留守家中照顧女兒，在旁人看來，田田沒有什麽錯，你這樣，是否太無情無義？”“雪兒，田田早已成為我的親人，對親人，我是絕不會拋棄的，除非她自己要離去，我這樣算無情無義嗎？”“你是把燙手的山芋丟給她，你們男人真令人心寒。”我不無賭氣地說。“雪兒，如果連你也這樣想，那我受‘千夫所指’看來是必然的了。”

這次的‘論戰’真不爽，我腦筋一轉，不如了解那什麽姚瑤，“說，姚瑤，是姚瑤吧？什麽來曆？”我喝了口茶沒好氣的問。

杜以軒又怔了一下，沒想到我突然轉到姚瑤身上。他也喝了口茶才說，“我們在工作場所認識，姚瑤她---年輕，能幹，識大體，有見地，也有抱負。我們---我們在公事外也非常談得來，後來---後來就好上了，是靈肉都相通的好。”“我怎麽聽著就惡心了。”“你這是有偏見，姚瑤不是你所想象的。”“ 那我能見見她嗎？”不知怎的，這個念頭一湧而出也衝口而出。杜以軒雖然又是一怔但卻一口答應，“行，在你離開上海前，我們一起吃個飯。”

“那，姚瑤幹什麽的？”我還在追問。“她本來是文秘，現在開了個咖啡館。”“是你打的本吧？”我仍然不依不饒。“她資金不足，我助她一把。”杜以軒也從容以對。“要是田田，你也會嗎？”我有點無話找話了。“田田不會幹這些。”杜以軒居然這樣回答。“不要回避問題。”我還是不肯罷口。“雪兒，你何必逼我說出來，你還不了解田田嗎？她沒有這樣的能力魄力，更不會有這樣的抱負，要是她有，我也一樣支持她。“

“開個咖啡館就有抱負嗎？”我不服氣地說。“開個咖啡館是小事，但能從小看大。首先要有這個想法，願意去嚐試，何況姚瑤是非常認真的，她先作各方麵的市場調查研究，然後鑽研各種咖啡口味和做法，還親自構思推廣裝潢等細節以及未來的發展方向。她的目標是打造有自己特色，將來能與星巴克平分秋色的咖啡連鎖店。總而言之，不是說說玩玩，而是十分投入認真的。從這裏，我看到她的抱負和魄力，努力和能力。”杜以軒甚至有點激動地說。

我覺得有點敗下陣來，但又不甘心，“她管你要錢的吧？”“不是，她辭職後我才 知道，然後我看了她的企劃書，也提了點建議，我覺得她資金不足，我認為應該支持她，所以就幫她一把，就這樣。”

“這是她手段高明。”“雪兒，如果你帶著偏見去談論這事，那麽我們就不必再費唇舌了。”我還是不服氣，又把話題轉回來，“如果你和田田已經沒有感情，幹脆挑明，不然田田太可憐了，你在上海風花雪月，她在香城獨守空幃。“

“我說過，田田是我的親人，我不會拋棄親人。“”杜以軒，你，混蛋！你到底要田田怎麽樣？“我動氣了。”不怎麽樣，她想怎樣就怎樣，我配合她。“”好，如果田田要離婚呢？“”她不會，田田不會，我也不會，所以我們就隻能這樣，我們不吵架不爭執，我們也不談風花雪月，我們更不講國家大事世界局勢，我們隻說家務事，我們一直‘相敬如賓‘，所以’舉案齊眉‘也是可能的。“

“你別把田田看扁了。“我悻悻然站起來，走了。

我不知道對這次久違後的‘論戰‘應怎麽評價，但我想我終於了解杜以軒的心思和他們三人行的關係。不知怎的，我興起了一絲兔死狐悲的感覺，這樣形容可能不貼切，應該是心中有種很悲涼的感覺，因為實在是太驚心動魄了：就因為覺得對方不同步，落後落伍了，就可以這樣心身都離開？但是，我又好像體諒到如果一個人真的很在乎非常追求心靈上的共鳴，感應和衝擊，那麽，麵對著兩顆越行越遠的心又會是何等的痛苦，出走也是難免的。

我這是怎麽啦？好像毫無立場還有點傾向杜以軒。不，做人還是要有道德底線的，不可無情無義。可是，杜以軒的做法算是無情無義嗎？我拍拍額頭又想：我們現今的感情婚姻是否就隻能是走到那算那，不可能天長地久，隻能是曾經擁有？那麽，感情婚姻生活還有什麽目標和期盼？我，完全迷失了！

果然在我離開上海之前，我和姚瑤還有她的家人在一家豪華飯店吃了頓豐盛精致的晚飯，姚瑤的名義，杜以軒作的東。姚瑤果然是大方得體，精明能幹，我想她是知道我的底細的，但招呼起我來卻是不卑不亢，從容大度，令人不由自主地確認她女主人的身份，我雖然不至於喜歡她，但也確實不討厭她。我暗暗地為田田歎氣。總之，那一頓飯我吃得情緒低落，食而不知其味。


去年在溫哥華閨蜜們的聚會中，田田表現如常，隻是比過去沉穩多了。文靜和黎芷君工作在身，三天後先行離去，我與徐瑞寧多呆兩天，而何田田這次是護送女兒來上學，還未定歸期。

那天下午，田田突然問起買畫具的地方，剛好家碧的女兒也在學畫，於是提供了去處。田田要我當司機陪她前往，理由是我夠‘八卦’，什麽都可以瞎看一通而不嫌煩悶。這話說對了大半，不過如果要我去看什麽電子零件汽車配件，我可不奉陪。當然其他人也識相，知道田田私下有話要對我說。

我大概也猜到田田的心思，可是我曾悄悄會過杜以軒卻事前事後都沒有跟田田說過，心中有鬼，於是決定隻能以退為進，先不開口，其他的隻能見機行事，見招拆招了。

田田也很爽快，直奔主題，“我知道你去見過杜以軒。”我正想解釋，田田卻擺擺手繼續說下去，“你不必解釋，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也知道我這人脾氣大，愛麵子，反正事情你全清楚，我也不瞞你，來龍去脈也不必說。我現在考慮的是，應否繼續這樣下去。”

我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不過還是小心翼翼地說，“你到底怎樣想？“”你認為呢？“我可不上當，我也很直率地回答，”杜以軒方麵的說詞我聽了，在我發表意見之前，我要先聽聽你的。“

田田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我有點慌了，正想組織詞句去安慰她，她卻自己擦幹眼淚，勇敢地抬起頭來說，“這事我翻來覆去的想了好幾年，傷心，憤怒，不甘心全都有，但他始終不開口，每次回來都很細心體貼，對我，對孩子，甚至對我父母都如是，應該做的他都做了，而且一如既往地做得很好。我找不到任何借口跟他鬧，其實我不想也不敢鬧，我---我不知事情鬧開了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你知道，杜以軒是我這生中第一個也是到目前為止唯一的男人。。。”

杜以軒果然知妻甚深，田田的心思他完全掌握，難怪他把田田看扁了。我想了想說，“你有沒有想過真正的問題在哪裏？”“我不知道，我隻感到我們無話可說，我們之間好像隻能說家務事。”我心中歎了口氣，看來杜以軒並沒有騙我。

田田繼續說，“上海香城這麽近，他卻一直說工作忙，一個月也不回來一次，就連他父親過世，他也隻呆兩天。明擺著，所有人都心裏明白，隻是大家都不願或者不忍說破而己。現在孩子也過來唸書了，我在想，也許我應該換個活法；當然維持現狀也可以，也許有一天他會回頭；可這樣，我覺得我太窩囊，太委屈了。“

我內心鬥爭了一下，覺得還是要讓田田知道，“杜以軒說你是他的親人，而他是不會拋棄親人的。“”人不在，心不在，虛名又有什麽意義？該放手時，親人也是要放手的，但這不代表拋棄。“”那你到底怎麽打算？“

田田停了一下，咬咬牙說，“我想，我打算先正式分居，兩年以後，如果情況還是這樣而我可以熬過來，就離了吧。雪兒，我是夠不爭氣的，還要留個兩年的過度期，去留點幻想，讓雙方再想清楚，同時給自己時間去學習，嚐試真正遠離他沒有他的生活。所以，這兩年，我打算就留在溫哥華，一方麵就近照看女兒，另一方麵定下心來，畫幾幅畫。習畫教畫這麽多年，還沒有開過畫展，正好在這段時間籌劃一下，也不枉多年來在這方麵下的心力和苦功，算是一個總結吧。“

不知怎的，我衝動地抱住田田，“這不是一個總結，而是一個新的開始；田田，你終於想通了，我真為你高興。“我們相視而笑，任憑淚水在兩張老臉上肆意縱流。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我和田田之間多年的隔閡傾刻間煙消雲散。是的，田田，不管當初是誰的錯而造成現今的局麵，但你，何田田，最終還是活出了我們女性的尊嚴來，“田田，好樣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