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處不相逢(續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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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於 2010-09-28 08:04:20 時間, 由超管論壇管理編輯

(廿五)
甄恒說的人生就是取舍，那麽你取什麽，舍什麽呢。

取的，是你真正想要的嗎，它的附加代價你能承受嗎? 舍的，是能放棄的嗎?

先說舍的，馬克思說，無產階級失去的隻是枷鎖，得到的是整個世界。我可沒這麽便宜的deal。

我要舍棄的，就是我的小通今的撫養權。我唯一的兒子，五歲就和爸爸分開。我有一張五歲時的照片，那照片以前發生的事，我一丁點也想不起來了。我的兒子將來就是對我的記憶將是一片空白。當初曹豔懷他時，我就隔著肚皮給他講故事，出生後，多少個晚上，我一直不停的給他唱歌哄他入眠。帶他踢球，帶他遊泳，帶他吃麥當勞，帶他去迪斯尼，是我的計劃，這一切，將全部大打折扣了。

我的財產積蓄也將一半歸曹豔拿走。雖然我起初還想到愛詩的丈夫將來會支付同樣(或者相差不多)的撫養費，但很快從愛詩口裏得知那個數額少的可憐，盡管愛詩從不具體提及他的職業情況，我已經能估計出他是個藍領，而且收入水平較低的藍領。我知道很多技術移民加拿大的人，在國內都混的人模狗樣兒的，到了加拿大全沒人模，就剩狗樣了。所以高大全混到這副德性，也不特讓我吃驚--------總比跳橋的那位蔣博士強點兒吧。

取的，是一個二十年前的曾經的美麗少女，但她畢竟人近不惑，青春不再了。換言之，那張讓我著迷的臉蛋，已經不存在了。愛詩也提醒我，臉蛋肯定是變不回去了，還要帶個副產品來。自己親生兒子不養，替別人養兒子，我心理能不能承受。

我能對愛詩的兒子做到盡職盡責，她能對我的通今視同己出嗎?

我和愛詩繼續交流著。我們之間有那麽多的相似相近的人生觀點。愛詩說雖然她和高大全雙方都沒有出軌的行為，不象曹豔那樣。但從一開始她也沒對這樁婚姻有多大的滿意，年輕時還以為雙方會慢慢改變，走到今天，用她的話講，是能看到底了，能看到十年二十年後的樣了--------失望到了心灰意懶的程度，失望到了幾個星期都不說一句話的程度，失望到家裏好象沒這麽一個人，象是對著空氣的程度。這些感觸，都是在我古蒼重新出現之前早就有了。

當我在她生活中無意出現時，如同一潭死水，許久前沉下去的一件物品，浮上來了。

在和我的交往中，我極其無意的一些談話，包括對人生，對生活，對錢財，對人際關係處理的觀點，讓她對我產生了共鳴。覺得不象是個在美國生活過若幹年的中國人(她所接觸過的這類人，好象大多是在美國混不下去，跑加拿大熬楓葉卡的主兒，性格上多少有些錯位，對美國既向往又抱怨，對加拿大又懷才不遇又不敢放棄)，二十年前的所謂英俊外表僅僅是個基礎，今天的古蒼和她，正是她覺得match的那把鎖和鑰匙。用愛詩的話，二十歲的想法和四十歲的想法，是不一樣的--------愛詩二十歲的時候堅信小白臉兒靠不住，進而古蒼打入冷宮。而二十歲就長得象四十歲(我可沒用"其貌不揚"之類的詞，這是愛詩的原話)的高大全脫穎而出，最後讓愛詩徹底失望了--------四十歲，人的成熟頂點，知道什麽樣的最適合自己。

話很有哲理，也透著人生的悲哀。上帝讓我們四十歲心理成熟，卻讓我們二十歲生理成熟。我們彼此人生最美麗的年華，都沒能奉獻給對方。

而我的想法是，我不去走出這一步，一切照舊，小通今表麵看不會受到任何影響。我將在一個越想越窩囊的怪圈中過完後半生。我不否認我對曹豔一直抱幻想，幻想她內心深處良心自問，懸崖勒馬，可惜我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到頭來是人家越來越隱密的聯係方式。假設或許我明確提出離婚，曹豔就收手了，但這可不是她自身的良心發現，而是被逼無奈的舉措。而這樣換來的(或者叫保住的)婚姻，我會有發自內心的快樂嗎，小通今會有真正的家庭快樂嗎。他長大了以後會讚同我的做法嗎。

愛詩確實當年的美麗給不了我了，這是我的遺憾，也是她的遺憾。我們今天的匪夷所思的重逢，乃至層層深入，環環相扣的發展，既有我們彼此心靈上的呼應，也有命運幾可觸摸到的引領。甄恒說的做一百頓飯是不可能的，但我們的四十歲的生活閱曆，已經足以讓我們得出判斷，我們要找的人，後半生要托付的人是誰。

愛詩說了一句讓我很感動的話，你心裏想的，和我心裏想的，是一回事兒。

我登上了飛往溫哥華的航班，那天是和武憲在院慶見麵之後的第五個月零二十六天。

一場春雪，鋪蓋了北美大陸，春天腳步，已經把地麵上的積雪片片融化。眩窗側畔，俯瞰大地，回首往事，當年學校裏的一幕一幕浮現眼前。我提筆揮就一首七律，抄錄在此謹作為本篇長文的結尾，
猶記平湖垂柳濱，
撩拂池水漾波心。
書樓才見朦朧影，
舍室又聞叱吒音。
陌上斜陽尋幾度，
林中霏雨依仍頻。
庭前落雪斑駁印，
北美而今春正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