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五一節快到的時候,老大開始愁眉不展起來,顯得有心事似的。
原來他有個女生老鄉,和愛詩是一個班的。他們班五一節要去個郊區風景區組織旅遊。
八十年代,旅遊服務遠沒有今天這麽方便普及。一般都是各單位組織,用的本單位汽車當運輸工具。
普通的高校學生哪裏有這樣的條件。愛詩他們班決定騎自行車去,可自己辦班裏又哪有這麽多的自行車呀,家都是在外地的。
估計他們班發動全體同學找各種關係借,老大的老鄉就找到了老大。
老大肯定是並不想給那個女老鄉獻好的,可人家既然提出來,老大又好這個麵子,況且人家還是個女生,幫個忙還是應該的。
可老大自己也沒有自行車,怎麽辦呢。老大就想到我。
我有個姑在這個城市----這也是我當初報考這裏的原因之一----老大讓我問問能不能向我姑家借一台。本來我沒想那麽多,問就問吧。
誰家能沒個孩子在外地,用不用個照顧呢。姑父是個熱心腸的人,很快我就答複老大搞定了。
過了兩天女老鄉又來了找老大,說車沒湊夠,班長讓繼續借。
老大也沒別的關係,就又問我來了。姑父家是有兩台,那年頭雙職工家這樣情況的不少,可我怎麽能保證姑父家過節一定不用呢。
姑父還真是古道熱腸,聽了我的話說沒問題,頂多過節不出去了,臨走還把車的氣打的足足的。老大挺高興,女老鄉麵前挺掙麵子。
可他們班也真邪性了,就是還湊不夠。也可能是女老鄉覺得老大確實是潛力可挖,就又找老大來了。
老大也可能覺的有點過了,都是家不在本地的普通學生,哪能弄那麽多呀。
我自己倒是有一輛破車,是姑父家多閑置的破舊車。鏈條沒包盒,鈴鐺沒蓋兒,閘當減速器用。放姑父家沒人騎,我就拿來在校園裏偶爾騎騎。
老大跟我說,老古,真已經夠麻煩你的了,你也確實找不著車了。要不把你那輛破車給他們試試?
我那破車在校園方圓一公裏騎比較靠譜,到十幾公裏以外的山區,上坡下坡的,那不是瞎掰嘛。
可老大這個時候不知觸發了哪根神經,跟了句,"我老鄉是小林她們一個班的,你就幫幫吧。"
我當時怎麽就沒反應的那麽快,冒出句"讓小林找她男朋友幫借去呀!"來把老大掘回去。相反,一聽到"小林"倆字,我本能地說了句,"好吧,我再去找一輛。"
我怎麽這麽賤呀,真他媽的賤,人都不知道我是誰,我還聽到那名字就受不了。我就是這麽個德性,沒出息的德性。
我當然不能讓他們騎我那輛破車。
當年英語老師身體不好,我們幾個學生幫他搬的家。他還讓我暑假從北京捎了個炒勺回來。我想找到英語老師家借了一輛。老師說行,但五一前一天上午他要用,中午我就可以拿走。
我回來告訴老大,那天下午你們讓老鄉來取車。
那天老大臨時有事走了,我中午拿來車後,時間還早,在大階梯教室裏上會兒自習,那天氣溫不高,我裹著軍大衣,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睡著了,心裏惦記著車的事,淨作她們來取車的夢。睡得很淺,一會兒一醒,一共睡過去三次,每次都是類似的夢。後來幹脆回寢室,把車扔門口。一會兒,武憲來找我,說北京老鄉在咱們樓上的俱樂部打牌呢,拉上我就去。我一看時間還早,就跟上去了。
過了好一陣子,柴丘闖了進來,哎呀老古你在這兒呀,讓我們好找,我和孫童把整個校園都找遍了。我說有什麽急事呀,柴丘說,小林來找你了,上咱們寢室找你來了。
大白天說夢話!她根本不知道我們班住的寢室房間號,找我幹嗎。柴丘不由分說,推搡著我回到寢室,
寢室裏,彭雷說,小林來找你了,取車。我說人呢,彭雷說孫童領著去教學樓了。
我推起車,來到了宿舍大門口,孫童正領著老大的老鄉往回走,愛詩並沒跟在邊上。看見了我連聲道謝,我還真很少有女生跟我這麽客氣過,趕緊說不客氣,我和老大是很好的朋友,他的老鄉的事我們幫忙是應該的,之類的客套話。心裏說,要不是愛詩,管你們班的破事兒!
回到屋,對門寢室的男生也一同起哄,說老古,有女生找你了。我正煩著呢,說瞧她那模樣我能看上她?有個家夥很嚴肅說道,前頭那個是不咋地,後頭跟著的那個很漂亮呀。我知道他說的前頭的是老大老鄉,後頭的是愛詩。
多年後和愛詩聊起這事,她說我當時就是跟著幫推車去,不知道是去找你。當時沒找到要找的人我就先回去了,她(老大老鄉)跟著去教學樓找的。不過你們屋的人還真是熱情。我說是啊,不就是因為你來找我嗎。可惜咱倆擦肩而過,要不我會讓你看看我的鋪位,看看我自己搭的小天地。也許你會對我有新的看法了呢。
可人生,不就是這樣一次次的隨機的碰撞和錯過組成的嗎。
大三結束後,我們搬到了另一處宿舍樓,愛詩她們女生也去了新落成的宿舍樓。我和她見麵的機會就少多了。
一年之後,臨近畢業的一天,我在教學樓的樓梯往下走,看見她從下層的走廊上走過。她是一同同行三個女生,她走中間。
那是我大學裏最後的看她的一眼,心裏意識到了,這麽漂亮的女孩,今生今世恐怕見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