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正好寫文,說到多年前為了備考GRE我去北京住了一段時間( 胡同大院裏的小屋 )。剛到北京時,在北大讀博的大學同學伸出手幫忙,讓我先暫住在他師姐的宿舍裏,這使人生地不熟的我少了些生活壓力。我後來出國,忙於學業、忙於工作、忙於換工作,從一個城市搬到另一個城市再到另一個,感覺沒有歇氣的時候,與所有的同學都斷了聯係。有時想起舊時同學,覺得人海茫茫世事變動,沒有什麽機會再碰麵了。
大概十年後,一次我回國到成都去玩。一天當地的朋友要去一個經濟講座,說是業內大腕來蓉機會難得,拉我沒事就一塊兒去,之後再一起逛街。到了後,發現諾大的一個宴會廳裏人很多,於是找了一個中間偏後的位置坐下。這時主持人已開始在主席台上介紹內容。那時也沒智能手機可玩,百無聊賴地抬起頭望著主席台,卻見主持人身邊又坐下了一位男士,大概就是那位專家了吧。
隔著幾十排的人、五六十米遠,卻覺得這人似曾相識。“不會吧?!” 念頭一閃即過。等了一會,主持人介紹來賓:“下麵請。。。” 真的是他!!我的思維有一段時間陷於停頓--這麽巧的事情讓我遇上,怎麽可能?
在嘈雜的會場裏遠遠地看著,他與十年前我最後一次在北大見他時沒什麽變化。我們是大學同班同學,大學前三年我與他沒有什麽太多交道,最後一個學期畢業設計,我們正好分在同一個導師下合作同一課題。他當時在準備考北大經濟方麵的研究生(我們本科是工科,他是徹底換行了),忙得很。我有空就多做了一點項目,他的壓力就輕了一些。我們時不時在機房碰麵,慢慢熟起來。
畢業後我回家上班,天天燈紅酒綠,他去北大讀書,互相之間再沒有來往。幾年以後,我又興起了留學的念頭,決定去北京上新東方準備GRE。諾大的北京,沒什麽熟人,想起他在那讀書又不知道地址,就試著給他畢業紀念冊上留的家庭地址寫了一封信,但當時是不抱太大希望的。沒想到過了不久竟收到他的回信,原來是他父母把我的信轉寄給了他(謝謝他的父母!)。於是托他幫我找一下住的地方好落腳,他回複說他師姐準備去日本交流訪學,宿舍可以給我暫住。
到北京的那天,我在西客站左等右等不見他。他那時在北大外麵租房住,打電話給他租的房子,合租的韓國人用不流利的漢語說他早出去了。於是我寄存行李到北大去找他,中間的事情記不清,反正最後在他宿舍等到了他,他說去車站另一個出口等我半天,互相錯過了。我們又同去車站拿行李,他像以前一樣很有紳士風度地做著男生的事情如幫拿行李和買票。到北大後他把我安頓到他師姐的宿舍住下,又從他宿舍拿了一床準備好的被子送來,說夏天北京晚上還是挺涼的,難得他那麽細心,要知道他租住的地方還有點遠,幾乎很少回宿舍。
過了幾天,他以拿到稿費的名義請他師姐夫婦和我吃飯算是感謝他師姐幫忙。幾年後,每次想到這裏我就後悔,當時我真是不懂事--這頓飯應該我來請,本來就是因為我的事,而且他還是學生,我卻已工作幾年了。後來北大宿舍開始查得嚴了,我通過他宿舍同學的太太的介紹在南門旁邊租了一間小屋和另一個女孩合住。
我在北大蹭教室和食堂,與他卻很少有機會在校園碰麵,但每次有事找他如幫買學校食堂菜票、澡票等等(北大管得很嚴),他總是幫忙,有時還會送到我住的小屋來。幾個月後我考完試,天氣轉冷,小屋裏沒有暖氣,我決定回家。是否與他有正式的告別已記不清楚。
他那時對我的幫助,在很多與同學打成一片的朋友眼裏可能算不了什麽大事。但要知道我和他都不是那種與同學很熱絡的類型,畢業後與同學來往也少。我們很久不聯係,他卻在我留學路上最感到渺茫、無所依托的時候,伸出手扶了我一把,讓我的那一段路途少了很多日常生活的磨難。我後來回想起他給予我的幫助,除了感動就是感激,後悔當時“在路上”行色匆匆,沒有駐足片刻真心對他說聲謝謝。
後來回國幾趟,和很多同學見了麵,和好朋友也重新聯係上了。問大家有沒有他的消息,都說畢業後就沒聯係,說起來我竟還是知道他情況最多的。我想他一直對國際政治經濟熱衷,沒準在世界的某個地方做貿易,再見到他的可能性隻怕很小。
誰知道這次我回國在成都玩幾天,於市中心的一個陌生酒店的會議廳裏,竟遠遠地看到他坐在台上侃侃而談,生活真是奇妙!想起十年前他穿著西裝,保持他一貫有風度的步伐,胳膊下卻夾著一卷被子向我走來的情景,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思緒回到現場,周圍的人在凝神聽,我卻忍不住笑起來,老同學身上還是有十幾年前桀驁不馴的影子。好不容易等到聽眾提完問題散會,我衝到台上,他卻被聽眾圍著說話。我等不及他們說完,上前碰碰他,他轉頭看到我,猶豫兩秒,退後一步說怎麽是你啊。我都不知回答什麽好,走下台在座位上坐下等他,他終於回答完問題,走過來說去吃飯,我們在新來的提問者的問題聲中斷斷續續介紹完了各自的情況。原來他是臨時來出差,明天就走。
吃飯的時候,聊了聊以前的同學和各自的生活。我說了幾遍我尋找他很久了,又提了一下我去北京時有他幫忙真不容易,他好像沒太注意我的話。也許他不太記得或覺得沒有什麽,也許他有點奇怪我怎麽那麽高興。我是很高興--我們相隔千山萬水,竟在第三個城市想不到的地方遇見,中間夾雜著各種偶然,有一點miss了就會擦肩而過,真要感謝上天的安排。
想向他說謝謝的話,臨到頭了又好像說出來太唐突,我隻是反複說著真是太意外了我太高興了,這已經是我那時能表達的極限。最後告別揮揮手,回去後我仍然心難平靜。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經曆的增多,那幾年越來越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一些以前忙碌時不在意的情景會讓我感動。這次上天讓我們這樣偶遇,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