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個姐妹
今天突然想起在家鄉生活的四個姐妹,腦海裏盡力翻找出一點兒有限的資料。在我的腦子裏,她們的共同點是什麽呢?想來想去,竟然湊出一個故事。那就獻給星壇活動,作為慶賀禮物吧。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文革亂,俺家鄉打架成風。家裏人口少的,必須小心翼翼,盡量不惹事兒,免得被人欺負。還有,女孩子多,家裏的男孩子必須剛強,姐妹受欺負的時候,得上!我們家三個男孩,四個女孩,最後是三個妹妹,所以,我們這些當哥的有責任保護她們。
隻是這一輩子沒有替她們打過架。我這個哥,熬成了舅,再熬成了舅姥爺,還是沒有打上架,不太過癮,人生不太圓滿。不是我懦弱,實在是姐妹太強勢,沒給俺留下什麽機會。
我離家出走到外地早些,加上原生家庭特殊結構等原因,與大姐和大妹小時候生活的記憶微乎其微。隻有兩個小妹比我小5-7歲,星期天經常把2-3歲的小妹扛在脖子上,手裏牽著三妹,去公園裏玩,記憶僅限於此。算下來,兄弟姐妹一起生活相處的日子確實很少。
在我腦子裏,能串成串的大概就是她們的丈夫了。好吧,那就想哪兒是哪兒,漫談我淡薄的記憶吧。
大姐長我三歲。記得她結婚的時候,我在南京上大學,家裏也沒有通知我回去參加她的婚禮。姐夫是她的同學,同年。不記得大姐一生有什麽出色的表現,無論生活還是工作。多年後,我趁著過年,回老家探望父母,全家歡聚一堂。我的三個妹妹恭賀大姐夫升任廠辦公室主任,可以調度單位小車。大姐的孩子剛上小學,姐夫前途光明,人人看好。姐夫喝酒顯得很有酒量,而且喝得多,話就多。不知怎麽,小妹談起社會上很多大學畢業後沒幾年升官的熟人開始鬧離婚。大姐在眾人稍微安靜之時,對著桌首的父親講:“俺爸,如果王大田給我提出離婚,我肯定不鬧,我就跟他去。”她頓了一下,成功吸引全桌人注意力。她繼續說:“我身後藏著一把大鐵鍬,隻要一出法院門,我就從後麵拍死他!”她的語調生硬,兩眼直直地盯著她丈夫。姐夫王大田本來紅光滿麵的臉,頓時變成豬肝色:“你這說的什麽話,這怎麽可能?”大姐夫沉悶了好大會兒才憋出這麽一句話。我們都知道,大姐是認真的,別看她平時言語不多,很老實的樣子。人們常說,老實人內毒。這下,我們全家領教了。她們現在七十多了,她也沒有拍死丈夫,丈夫除了不能出去花心,其他方麵就是爺。他在家裏當爺,不關我的事兒,我們做弟兄的充其量也就是“威懾力量”。
二妹小我一歲。早年送給外地的大舅,他們夫妻婚後幾年沒孩子,所以讓二妹與舅媽生活,當女兒使,意在幫助舅媽引生孩子。我正式接觸她的時候,她已經是兩個兒子的母親。年輕時,她很能幹,居然混了個社辦廠黨支部書記,出口成章。她的丈夫矮小瘦削,家裏人丁稀少。二妹在家裏呼風喚雨,說一不二。到老了,她的身子發育成龐然大物,很有威勢。她從來沒有說過丈夫的事兒,偶爾會提到她在照顧公公婆婆。在我的印象中,她們家最平穩。
三妹小我五歲。最不省心,當然是讓我父母不省心。我在外地難得回去,每次回去,她都有故事。她的丈夫是個快速提拔的副處級幹部,在當地算是出類拔萃。三妹人長得好,年輕時像電視劇裏的林黛玉。女人漂亮不是優點,例如腦力會差些,尤其這個三妹,她家裏牆上應該貼上警示標語:“易燃易爆,小心惹到!”我偶爾去她家拜訪,也會聽到她在屋裏發瘋一般大聲嗬斥丈夫。我立即製止,批評他,為妹夫擺平。你說,我哪有什麽機會替三妹出頭打架,一個丈夫不夠她自己打的。最終,他們二人因為男人出軌離婚,男人遭到處分,一擼到底,成了街頭大媽麻將隊成員,同時也是一個“編製外丈夫”。盡管失去家庭崗位,可是家裏的孩子撫養,他不能逃脫責任。
小妹脾氣最為溫和,比老大小十六歲,簡直就是兩代人,自然是全家的寶貝疙瘩。說起她們兩人的婚事,家裏人都知道,小妹起先不願意。那個男朋友複員軍人黨員,沒什麽文化,而且還學不動。可是,他發毒誓:“你要是不給我結婚,我現在就死給你看!”這都是後來家裏人學給我聽,找到小妹證實的真事兒。小夥子沒有大毛病,結婚過日子還要怎樣。“找個愛你的人”,父母站在男孩子那邊說情,小妹屈服了。我也是服了,用這種毒誓娶到老婆必須得算是一種本事。她們退休了,也有外孫了,小妹夫突然果斷提出離婚。他在外麵已經找到接盤俠,或者人家對他真愛,其實就是老草,不過幾天就會起膩的那種。小妹打電話通知我,她在去民政局路上,她的親家母極力阻攔。我問:“他是淨身出戶嗎?”回答是。我就知道這是無法挽回的婚姻,男人現在鐵了心要離,如同他當年鐵了心要結,是一個道理。
三妹一輩子婚姻不好,歸根到底是脾氣太壞。前幾年,我回老家探親。她氣呼呼地跑來說:“我要給小晴的娘拚了!”她要給她的親家母拚命。我忍俊不禁,老了,老了,這火爆脾氣怎麽還是改不了,有多大點事兒,有多大的仇?聽完她的陳述,我靜心地告訴她:“我教你一個辦法。”她和小妹兩人同時支起耳朵。“你個子大,她個子小。你把她抱起來從涼台上一起摔下去,記住,要把她壓在下麵,同歸於盡。而且還能保證她走在前麵。”她看著我的眼,試圖判斷真假。我接著說:“你萬一還活著,到時候法院補一槍,你還是占便宜啊。”我那小妹立即吃出味來,高叫:“好主意!”三妹不幹了,使勁把小妹推倒在沙發上,然後放聲大笑,也不要拚命了。小妹說:“剛才,她給大姐打電話,喊她幫忙一起去打她的親家母。大姐說,沒問題,就該打。不過你聽我說,現在天這麽熱,出門就流汗。要不咱等到了秋天再打?”哈哈哈,這回輪到我大笑,這都是什麽人?
她們幾個人現在還有一個共同點,每個人都在看護孫子、外孫。我形容她們:“站在兩米深的枯井裏,抬頭看天,平視井壁,全世界盡收眼底。”咱也說不上話,她們樂意就好。
看樣子,這輩子再沒有機會替她們出頭打她們的夫君倒是真的,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