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飛測線的那天,正好是九月九日,在飛行途中,報務員收到一個電報。當時機上共有六人,駕駛艙裏有正副駕駛和領航員,後艙有儀器操作員、報務員和我。報務員告訴我和操作員,下午四時中央台將播放重大新聞,並暗示是主席逝世。若不是得到確切的消息,他絕不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暗示,在中央沒有正式公布前,他不敢明說,可我心裏還是半信半疑。飛行結束後,聽到中央廣播電台預告下午四點有重大新聞。盡管我從報務員那裏得窺天機,但不敢流露一個字。
下午四時,我們和林場的員工集聚在籃球場上聽廣播,聽到毛主席逝世的消息,嘈雜的人群頓時沉寂下來,每一個人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我的第一反應是多年因政治高壓而緊繃的心弦頓時鬆弛下來,心裏說了一句話:“十年的血腥統治終於結束了。”實際上,何止是十年啊!我心裏的十年,是自十五歲後親身經曆的十年。
廣播結束後,兩位婦女在林場的一角哭得一塌糊塗,看得出來她們是發自內心的悲哀。我在農村六年多,對農村老百姓有特殊的感情,同情他們的處境,甚至冒著被打成反革命的風險,為他們呐喊耕者有其田。盡管他們有愚昧和狹隘的一麵,但我更多是看他們淳樸善良的一麵。可是那天,我心裏不由嘀咕了一句:“真是愚民!好日子就要來了。”從這天起直至開追悼會,基本是悼念活動,做白花紮花圈,緬懷他老人家的豐功偉績。肅穆的氣氛中帶有一絲隱隱約約的緊張,人們表情凝重,小心翼翼地表現出一定程度的悲痛狀,沒有周總理逝世時,那種大規模的悲慟欲絕和真情流露。
一九七六年是多事之秋,中共三巨頭相繼撒手人寰,盛夏季節發生了唐山大地震。入秋後,華北和東北地區一直遭受地震的威脅,確切地說,是地震預報的威脅。在靖宇期間,地震預報不斷,有時預報出震中的位置和大震即將發生的日期,精確到某某日白天;有時預報當晚將發生大地震,建議不要在磚瓦結構的房屋裏過夜。林場職工從磚瓦房搬進木房,又從木房住進帳篷。因為預報的地震發生時間太精確,我們這些學地學的學生沒有一個人相信這些預報;再者,作妖的人已經走了,大自然的懲罰不會沒完沒了吧?我們照常住在學校的磚瓦房裏,果然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