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軍工曾經的歲月之(七、 八、九)

來源: JustWorld 2024-06-21 20:24:37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0103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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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軍工曾經的歲月之七

連續三天,看了市區看校園,大家玩得意猶未盡,興趣盎然,能在這麽洋氣的城市裏成為這麽牛氣的學院中的一員,天之驕子的感覺不禁油然而生。不過,真要成為哈軍工的一員,首先要通過身體複檢。

從早晨開始,預科學員們以連為單位,在軍工醫院大門診部整整檢查了一天時間。相比起考試前的體檢,複檢更要複雜、詳細得多,像色盲圖每個人就要看十幾幅,各色色盲都要測。第一次體檢時的科目不但全部查了一遍,還作了更多的化驗和體質測試,像力量、柔韌、平衡方麵的測試,運動恢複能力的測試等等,最難堪的是被漂亮的小護士一個個掐著肚皮測量脂肪層的厚度,讓小夥子們臉紅耳熱好一個害羞。如果說第一次體檢隻是檢查是否健康的話,那麽這次複檢實際上是給每個學員建立了一個完整的包括身體各方麵情況的詳細檔案。這樣的檔案不單單是為了保障健康,還會對以後的專業分配起一定的參考作用。比如有些人動平衡適應能力比較差,一輩子都改不了暈船的毛病,這樣的當然就不能去海軍了。全麵、細致的體檢給多數人查出了一些小問題,比如沙眼,齲齒,北方人多患的鼻炎,南方人常得的腳氣等等,大家都怕不能通過,好一陣兒患得患失、提心吊膽,結果隻是給了些藥水、藥膏,定好了複診時間就完了,不由得都長長的出了口氣。

通過了身體複檢,就是哈軍工的正式學員了,就可以穿軍裝了。從裏到外、從上到下、從帽子到皮鞋,全套的軍裝發下來,又是滿滿的堆了一床。那時候全軍換裝還不到一年,仿蘇的55式軍裝讓全國人民耳目一新。預科學員穿的是陸軍的尉官製服,黃綠色的斜紋布套裝,猛一看有點像帶四個兜的中山裝,製作得很是精細,連每個銅芯電木(就是酚醛塑料)扣子上麵都印有八一五角星。等到自作主張裝配上紅底黃邊的學員肩章和紅底帶一道黃杠的領章,再戴上有八一紅星的圓形銅質軍徽、鑲著紅邊的大簷帽,軍人的模樣就出來了。紮上一寸多寬有斜紮肩帶的厚牛皮武裝帶,明晃晃的黃銅皮帶扣上凸現著八一五角星,怎麽看怎麽精神。整個五六十年代,55式和65式軍裝的質量和樣式都要比一般百姓的服裝要好,所以社會上的年輕人以穿軍裝為時髦的風氣一直持續到七十年代末。

55式軍裝在顏色和材質上與蘇聯同時期的軍裝相同,式樣上根據國人特點做了些修改。比如國人臉型較斯拉夫人要扁、寬、平,所以55式的大簷帽比蘇軍的帽簷要圓、厚一些。而多數軍人不會也不習慣係領帶,所以大翻領的式樣隻在元帥服和將校禮服中作了保留,常服都是中山式的,尊重了全軍的傳統和習慣。最大的改變是放棄了蘇式的皮靴,配發皮底皮麵的全牛皮黑皮鞋。具體原因是因為中國人習慣穿襪子,實在玩兒不來蘇聯人的包腳步!那東西包不好走上不到兩個小時腳就會起泡,可是如果隻穿襪子不墊包腳布,腳就會在靴子中晃蕩,什麽樣的襪子都會翻身擰個,腳更容易起泡。全軍好幾十萬的軍官,總不能給每個人都定製合腳的靴子吧?經過一年多在各個軍校的試驗,總裝備部受夠了試點單位軍官們的痛罵,下定決心頂住劉伯承元帥的壓力,任你再正規化、再向蘇聯看齊咱也不跟靴子打交道了。一直到現在,除了儀仗隊,中國軍人再也沒穿過靴子。

發下來的軍裝裏,最讓人稀罕的要數秋衣秋褲了,深綠色厚厚絨絨的,摸上去軟軟乎乎,穿上身暖暖嗬嗬,讓許多第一回穿這東西的學員們好不滿足。當時此類絨衣絨褲在商店裏已經有賣的了,名稱怪異叫“衛生褲”,價錢不低。一般人家舍不得置辦,經濟條件好點的自己做夾襖——有點像現在的棉睡衣,多數人都是單衣單褲實在抗不住了就直接換棉褲棉襖,這回有了專為春秋天準備的衣褲,好多人急著穿上體驗體驗,臉熱得通紅也舍不得脫,出夠了洋相。

穿上軍裝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8月27日的預科學員歡迎大會了。會議在預科教學樓王字樓的小禮堂舉行,預科的頭頭腦腦全部出席,跟大家見了麵。預科主任張文峰大校給大家作了報告。猴爸爸拿著剛發不久的筆記本,將張大校的報告摘要記錄如下:

為什麽設立預科是必要的?

蘇聯軍校的學員全部是從軍隊抽調的起碼獲得過金質獎章的優秀軍人,軍政素質一流。而軍工自第三屆開始向社會招生後,來得都是沒當過兵的中學生,而且全國不同區域教育水平區別比較大,所以特別設立預科,提高學員的軍事、文化水平,為專業學習打好基礎。

預科的培養教育包括四個方麵:

1、政治教育:認識我軍的本質,學習我軍優秀的光榮的革命傳統,培養革命人生觀,樹立做一名德才兼備、體魄健康的軍事工程師的事業心。

2、軍事訓練:要求熟練掌握包括隊列、紀律、內務、戰鬥四部分內容的共同條令,學習軍事地形學,了解防原子、防化學戰的知識,具備從單兵作戰技能開始,一直到連以下的戰術指揮全部的軍事素養。

3、文化教育:軍事工程技術比普通大學的科研任務要求要高、要嚴格,因此作為一個軍事工程技術人員必須要牢固、全麵、深入地掌握各學科的基礎知識。預科設置的課程大致有:語文、俄語、數學——包括代數、三角、解析幾何,物理、化學、計算尺運用、體育——包括田徑、球類、器械、遊泳、滑冰等等。

4、獨立工作能力:要轉變中學生的學習方法,培養獨立完成各科作業的能力,畢業後成為能夠獨立完成設計、製造、維護、使用軍事設備的軍事工程師。

張大校是山西人,講起話來慢條斯理、條理分明,黑黑瘦瘦的一張臉,看起來比較嚴肅,卻屬於能夠板著臉講笑話的那種人,洋洋灑灑一篇報告,張弛有度、情理交融,很有水平。

開完會的第二天,預科各門課程的摸底考試就開始了。事先沒有任何通知的突然襲擊,讓大家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考完了一比較,南方來的同學數學成績都比較好,而哈爾濱的學員俄語水平十分突出,絕大部分都得到許可預科可以免修俄語。其實這一點都不奇怪,論起俄語的普及程度,當時哈爾濱要是認第二,全國就沒有敢當第一的。那時哈爾濱近七十萬人口,老毛子占了快十分之一,所以哈爾濱人多數都能講兩句俄語,沒啥稀奇的。連走街串巷收破爛的到了道裏、道外都用俄語吆喝“達勒耶希的賣”,一五一十砍起價來滿嘴打嘟嚕一點不怵。時至今日,哈爾濱人口語中還保留著一些俄文的外來語,比如喜歡將連衣裙叫成“布拉吉”、把水桶叫成“未得羅”、下水道叫成“馬胡路”、蹲監獄說成是“蹲笆籬子”等等,常常讓外地人不知所雲。

就這樣不知不覺就到了9月1日——校慶這個大日子。一大早,各連排長就把大家集中起來,手把手的教大家如何擦皮鞋、怎麽給武裝帶上光。那時皮鞋是有點身份地位的人才穿的稀罕物,猴爸爸他們多數人穿皮鞋都是頭一回,更別說幹這伺候皮鞋的活了,不是這個油上多了,就是那個蠟打少了,忙亂了一上午,直到擦得皮革鋥亮、銅扣反光方才罷手。在連排長的監督下清理了個人衛生,換了軍服的襯領,一個個搗持整齊,雖然還沒正式入伍,不能帶軍徽、領肩章,互相看看也是英姿勃勃、氣象一新。接著,大家整隊出發,準備享用校慶的大節目——會餐。

會餐的內容相當豐富,十好幾個菜擺了滿滿一桌子,雖然沒有酒,不過一人一斤肉的標準還是超過了一般人家年夜飯的水平——就是農村人過年,殺頭豬要吃到二月二,一頓飯也吃不著這麽多肉哇!本來會餐時間是一個小時,比平時延長了四倍,可是大家運筷如飛、風卷殘雲,十幾分鍾全部掃蕩一空,結果可想而知——都撐得不輕。剛剛解開皮帶想鬆快鬆快,連排長們就回來了,二話不說帶隊到了大操場,準備列席校慶閱兵式。

原來預科的學員們還沒有接受隊列訓練,連首長們怕到時忙中出錯,就來了個笨鳥先飛,先把大家帶到位置,挨個校正,橫要成排、縱要成列……擺好了方陣,又糾正軍姿,軍帽要戴正,風紀扣要鉤好,武裝帶要手插不進……都擺弄了一遍,命令“保持姿勢、不許亂動!”單等典禮開始。

這邊都站好了,那邊各個單位、科係的人員也一隊隊到位了。看著人家步伐整齊,隨著口令幾下就把方陣排得刀削斧劈一般,整理著裝動作整齊劃一、轟轟作響,才知道什麽叫軍人素質,才明白差距還真不是一星半點。細看別人的著裝,軍事幹部金色的肩章,技術軍官銀色的肩章,陸軍士兵肩章的邊和縱線為正紅色,海軍為黑色,空軍為天藍色。再看領章:正紅色領章的明黃色橫杠上有著金色的軍兵種標誌,坦克兵是一輛小坦克,炮兵是兩門交叉的古炮……隸屬兵種一目了然。轉頭看看自己,禿了光雞連帽徽都沒有,隻在左胸別了個學員的識別牌,羨慕之餘,對入伍充滿了期待。

一個個方陣列好,歌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忽聽軍樂隊音樂聲起,各位校領導和蘇聯專家登上了主席台。領導們都是全套的華達呢大翻領禮服,空軍、陸軍是海藍色,海軍是藏藍色的,領花、袖花都是金銀絲繡的鬆枝,遠遠看去燦然耀眼。禮服軍帽的帽徽周圍繡的也是金色鬆枝,帽帶為金黃色金屬絲,帽扣為國徽圖案。陸軍禮帽帽牆為正紅色,帽瓦上下邊緣為紅色牙線;海軍帽牆為黑色,牙線為白色;空軍帽牆和牙線均為天藍色,製作的相當精良、漂亮。

各位首長主席台上站定,陳賡校長一聲令下,隨著軍樂隊奏出《解放軍進行曲》的雄壯旋律,在一位少校引導下,由兩名士兵護衛,一名中尉軍官斜持八一軍旗徐徐而出。此旗是軍委主席毛澤東親手授予,深紅色天鵝絨的旗麵左上角繡著金黃的“八一”二字,旗幟邊緣墜著金黃色的穗子,白色旗杆上銀色金邊的鏤空槍尖頭閃閃生輝、曜人二目。軍旗平時存放在1號樓的大廳東側玻璃櫃中,專設有軍旗崗,所有人員路過此處必須噤聲、敬禮以示軍旗的尊嚴。

軍旗繞場一周,在全場軍人的注目禮中肅立在主席台東側。之後,陳賡校長、奧列霍夫團長開始分別致辭。陳大將訓話時還好,等到奧留霍夫開講之時,預科的學員們就開始有些受不了了。為什麽?本來撐得溜圓的肚子上緊緊地勒著武裝帶就夠難受的了,又在著大太陽底下挺胸拔背地曬了許久,還沒受過什麽訓練的新生們個個腰酸、背痛、腿抽筋,哆哆嗦嗦都有些站不住了,個別體弱的沒等奧列霍夫講完,就眼前一黑暈過去了。好在沒多久軍樂聲又起,檢閱開始。一個又一個方陣紅旗引導,持槍通過主席台,哢哢的正步落地山響,動人心魄。雖說預科學員隻有旁觀的份兒,但此情此景也看得猴爸爸他們心幟亂搖、喜不自勝,神誌一動,反倒不覺得勞累了。

本來晚上還有文工團的演出等聯歡活動,不過預科領導們怕把新生的心玩散了,檢閱一結束,三十多輛蘇聯吉斯大卡車連人帶行李,把猴爸爸他們拉到了哈爾濱的遠郊——榆樹林,開始了為期五周的新兵訓練。

哈軍工曾經的歲月之八

軍工新生的入伍教育是以野營的方式進行的,野營的地點在雙榆樹,當地百姓多稱其為榆樹林,距離軍工校園三十多公裏。名為野營,實際上並不是野地裏搭帳篷,營地是由一個日本人的軍用機場改建的。

吉斯卡車在沙土路上顛簸了四十來分鍾,漫天車塵中遠遠望見彎彎曲曲一條小河溝的西邊,灌木荒草中一大片低矮的磚瓦平房,這就是野營地了。進了營區一看,三合土夯製的飛機跑道改成了操場,飛機的修理車間和倉庫改成了教室和食堂,跑道邊上一排排和式的紅磚小平房就是學員們的營房了。先期到達的學院警衛部隊的官兵們相當熱情,敲鑼打鼓地列隊歡迎學員進營,一些老兵更是自來熟的樣子,樂嗬嗬地扶大家下車,幫忙拎著行李。等排長挨個點了名,帶大家去營房。日本人蓋的營房比較小氣,四壁白牆磚漫地,房間不大,窗戶也小,六張雙層木床一擺,比起軍工八個人二十幾平方米的宿舍來感覺一下子擁塞了許多。一個班一房間分配好,大家就開始打掃衛生。

人多好辦事,猴爸爸所在二連二排六班十二個人一分工,擦窗、掃地、整理床鋪,一會就完成了。請排長來一檢查——不合格,擦窗要擦得看起來窗上好像沒玻璃一樣;掃地不成還要“洗”地,潑上一地水要用竹刷子把鋪地的紅磚刷出本色來;至於床……排長直接鑽到了床底下,能摸到灰就是不合格。

反複幾次,好容易合格了,還要按照條例要求,整理內務:牙缸、牙刷、墨水瓶要在窗台上排成橫隊;軍上衣要撐上衣架,按順序與軍帽、武裝帶一起掛在門邊的衣帽鉤上;最後就是鋪床了,這是內務中最難的活,要求最高。還好,那時實行的是蘇軍的條例,不疊“豆腐塊”,要把軍被平鋪床上,上麵罩上黃綠色的軍毯,毯子的邊緣再塞到床墊下麵,床頭擺上白枕頭。要求見棱見角不出褶皺,有點像現在賓館裏鋪床的樣子。

僅僅整理了室內當然不行,窗外的蒿草都長到一人高了,晚上蚊子一團團的轟轟作響,不合規範。第二天,開始整理營區環境。割了草、修剪了灌木叢、還把營區內所有磚鋪便道的三角路牙都刷成了白色。各個班分塊包幹,彪著勁幹,一天之內營地煥然一新。

這還不算完,各連指導員把學員中的黨、團員組成了小組,開會動員,要求要起到模範帶頭作用。學員中也要組成各種“俱樂部”,能寫的、會畫的、擅長樂器的、精於籃球的都集中起來,出黑板報、組織演出、安排比賽,熱熱鬧鬧,把每個人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當當。那時軍工招的學員都是各個學校裏表現突出的活躍分子,有特長的很多,像猴爸爸這樣能玩一兩樣樂器的人都多到可以組成個小樂隊了,你要是隻會唱歌那都不好意思說出來。等到政治部張衍副主任給作了入伍教育動員報告後,軍訓就算正式開始了。

第一件事就是發槍,人手一支國產53式步槍。這是新中國仿製蘇聯44式步騎槍生產的第一種步槍:步槍口徑 7. 62毫米,彈頭初速 820米/秒,射程1000米,由5發固定彈倉供彈,全長1020毫米,槍管長520毫米,槍重3.9千克,是槍機直動、回轉閉鎖的手動單發射擊步槍。誌願軍著名的狙擊英雄張桃芳就是用這種步槍,32天斃了214個美國大兵。新槍到手,大家稀罕不夠,嘁哩喀喳拉著槍機,端著槍指東劃西、瞄完這個瞄那個,惹來排長一通臭罵——原來軍隊有規定,不管槍裏有沒有子彈,任何時候槍口決不能指向自己人。雖然槍是軍人的第二生命,但是平時槍是要收到兵器室裏的,這就要求每個人要牢記自己的槍號,固定槍架上自己擺槍的位置,不能忘記、混淆。時隔多年,猴爸爸依然記得他那支槍的槍號是:1073042,可見對這第一支槍印象之深。

軍訓生活上了正軌,每天都按部就班,過得相當規律。

早晨5:00起床號一響,5分鍾內集合完畢,三列縱隊沿著飛機跑道跑步出操。9月份的哈爾濱,早晨的氣溫已經十度以下,夜班崗哨都要穿棉大衣了,可是所有的人都是一條短褲、光著膀子出早操的。直跑到一身熱汗才能收兵,然後每人打盆涼水,就在營房前條凳上架起長木板搭起臨時洗漱台洗冷水浴:毛巾打濕嘍擰幹,把全身擦到通紅為止。天天如此,據說是陳賡大將留下的傳統。比較奇怪的是南方來的學員對此要比北方學員更適應,好像更加耐寒一些,讓猴爸爸這樣以經得起凍自詡的北方人好不氣悶。

20分鍾洗漱完畢,整理好內務,列隊去食堂吃早飯。學員的早餐不是牛奶就是豆漿,炸的油條或者是饅頭片作主食。再看看警衛團的戰士,天天高粱米稀飯就苞米麵窩頭。一打聽才知道,戰士吃的是陸軍大灶標準,學員是中灶的待遇。在野戰軍裏,一般營、團一級的幹部才能吃上中灶哇!吃著比好多胸前戴著朝鮮戰爭紀念章的老軍士精細得多的夥食,猴爸爸他們倒是沒有一個洋洋自得的,反而都感到壓力沉重,很不好意思,甚至還有人想跟老兵們交換的,思想上很是波動了一回。的確呀,比起“最可愛的人”所作的貢獻,一幫還沒入伍的高中畢業生哪有資格享受這麽高的待遇呢?直到指導員們宣講了一通革命工作各有分工的道理,鼓勵大家把壓力變動力之後,學員們才漸漸各安其位了,不過好長一段時間還是惴惴不安。那時的人呐,還真是單純、真誠、樸實得可愛呀。

每天上午、下午各四節課,由各連連長講解共同條令,指導員講解軍人使命,各排排長則具體負責大家軍姿、隊列、槍械、單兵戰術等等的操練,警衛部隊每排配了五名戰士給大家做示範。各個學員班都選出了正副班長,輪流值班,上課時要向教員報告出席人數,下課要按課表帶隊換教室。猴爸爸由於入學第一天就挨了回批評,一直很注意服從命令、遵守紀律,因為表現突出,被選為六班的副班長。

每天晚上都要晚點名,列隊聽連長總結訓話以後,回營房自由活動。活動很多,時間卻有限。除了俱樂部的活動,個人還要安排好時間擦槍、讀報、自習,都是每天必做的任務。最重要的是洗腳,解放軍對腳的重視是紅軍時期就留下來的傳統,就寢前一盆熱水泡泡腳,順手把襪子洗幹淨,這可是寫進內務條令中要天天執行的。二連的司務長為了讓猴爸爸他們這幫北方孩子養成睡前洗腳、每天換襪子的習慣,檢查內務衛生時每個人的襪底都要用手摳一遍——隻要見著泥就是不合格!你想天天土操場上踢正步,要是不勤洗勤換沒法不見泥呀。忙忙活活該做的都做了,8點鍾息燈號也就吹響了,除了各排輪流值班的正副班長大家上床睡覺,學員們這一天就算結束了。值班員晚上是不能上床睡的,隻能披上棉大衣趴在桌上眯一會兒,每兩小時讓換崗的哨兵叫醒一回,在排裏三個班的宿舍轉一遍,把查鋪的情況記在值班日誌上。排長們每晚都要查崗查鋪兩三次,檢查值班班長們的值班日誌,日誌要求記得非常詳細,連晚上何人蹬被都要記錄在案。人一疲勞就容易睡得很沉,同樣是操練了一天的值班員們有時迷糊過去,就是被哨兵叫醒也回不過神來,常耽誤查鋪。為了不影響別人還能定時叫醒自己,猴爸爸專門改造了鬧鍾:把鍾鈴卸掉,手指放到鍾錘邊上卡住,十指連心呐,到點鍾錘一敲,不管睡得多死都會醒過來。這辦法讓指導員發現,全連晚點名時重點表揚了一回,還在各連推廣,讓猴爸爸高興了好久。

哈軍工曾經的歲月之九

野營訓練以單兵技能為主,講的內容少,練得時間長。每天走隊列、跑障礙、投彈、瞄準、拚刺刀,頭幾天的新鮮勁兒一過,剩下的隻有枯燥和勞累。拿最輕鬆的瞄準訓練來說,槍刺上要挑著個裝滿水有兩斤重的軍用水壺,一節課站下來,腰酸背痛手軟得都捏不住筷子。至於練投彈掄腫了胳膊抻了腰的,練突刺槍托撞青了胯的,躥高爬低越障礙摔得鼻口出血的,無日無之,成了正常現象。野戰軍新兵連三個月的訓練內容,軍工學員五周之內要全部完成,考核標準還一點不降,強度可想而知。

所有訓練中技術含量比較高的是軍事地形學——學習怎麽看地圖和標地圖。厚厚實實的軍用地圖展開一看,一圈圈的等高線蛛網一樣,標高的數字小得有如小米粒一般,密密麻麻的標注看得人頭暈腦脹。教員從圖標開始講起,地物、地貌一一道來,雜亂的線條漸漸有了含意,能看出些門道了。等到大家可以拿著指北針上的測距儀滿圖亂滾算路程了,就真打實練開始野外實習。

一輛吉斯—150卡車把全排的人拉到了曹家堡,人手一架德國“蔡司”望遠鏡和捷克製帶有阻尼液的四用指北針進行目算測圖作業。曹家堡地形比較複雜,目標物設置的又比較散亂,初學乍練的猴爸爸忙了快六個小時才完成測繪。晚點名時宣布優秀作業,居然榜上有名,還小小得意了一回。評點課上與標準答案一比較,才知道不過是漏標、錯標少了些而已。再看看同學的標圖,居然有將整片的目標畫錯了山頭的。其實也難怪,哈爾濱周圍就沒有真正的山,嚴格點講連丘陵地都算不上,多是幾十米高的土棱子,峰線上山頭高差不過幾米,測量時指北針稍沒端平就容易算錯標高,如果圖省事不多測幾個點,一處錯處處錯,結果自然就是整個目標群大搬家。按教員的說法,戰場上如果出了這樣的事,一準槍斃絕對有殺無赦。照這個標準,全排起碼要被滅掉四分之一,讓猴爸爸對軍事作業要求的準確、嚴格有了個直觀的認識。

訓練中最讓人期待的就是實彈射擊了。半個月下來,臥姿、跪姿、立姿練了個遍,後來又每人發了一個軟橡膠底火的教練彈塞到槍膛裏放空槍,一直到9月19號中秋節那天,終於盼到了射擊考核。練的時候恨不得槍槍都是實彈,真到要打了,一個個心裏又七上八下起來,總想著中秋節打靶,別真打出個“月餅”來。頭一天晚上,所有人不約而同把槍擦了又擦。早晨起來一看,秋高氣爽的響晴天,都挺高興,感覺心裏踏實不少。抓耳撓腮等到第三節課,才輪到猴爸爸他們二連。

去兵器室領了槍,列隊、肩槍、齊步走,直奔靶場。靶場在小河邊的一座小土山下,靠著山根立上一排靶子,山上山下四麵用紅旗圍出射擊場地,距靶子百米外,用白灰劃了三條線,最前邊一條白線上,對著一個個靶子用兩塊平摞在一起的紅磚擺出了射擊位。全連排成三列橫隊,在連長的口令下,各位作為射擊教員的排長給大家做示範。

54厘米寬的四號胸靶,靶心直徑隻有15厘米大小,百米之外隻是一個影影綽綽的白點,不過這對各位排長來說完全不是問題,臥姿連射三發,全部滿環,輕鬆得了個優秀。當時戰爭年代剛剛結束不久,全軍上下槍法驚人之輩不可勝數,如果百米臥姿用步槍都打不出滿環,是根本沒資格在基層帶兵的。即便在軍工的中高級幹部當中,射擊好手也是多如牛毛。比如猴爸爸後來的專科主任馬占海,河南人,幹過武工隊隊長。那手槍玩兒的是出神入化:左右開弓、甩手槍響,十米外掐電話線,可以百發百中。說句題外話,馬主任傳奇經曆頗多,據說一次跟鬼子拚刺刀,一刀刺穿敵人心髒,被噴出來的熱血衝入眼睛,從此視野中一團血霧,看人看物通紅一片。直到在洋人的教堂中調養了一個多月,才被傳教士給治好。作為抗日幹部,馬主任評銜時隻得了個少校,相當於野戰軍獨立團長,比同樣抗戰時已是營職的同輩低了起碼一兩級,據他自己講是因為當武工隊長時犯了錯誤被一擼到底,耽誤了晉升。什麽錯誤呢?老馬說他的武工隊在一個小村子裏不慎走漏了風聲,讓鬼子找上門來。武工隊員個個身手敏捷,躥房越脊在鬼子合圍前跑出了村外。鬼子沒找到人竟然開始屠村!百十口老少被鬼子殺了個幹淨……老馬怒火中燒,遍灑英雄帖把附近能找到的武工隊集合起來,在鬼子回城的路上打了個伏擊。沒想到那一個小隊的鬼子多是剛到中國的補充兵,沒什麽戰鬥力,對上長短槍齊備,槍法精準、戰技出眾的武工隊,全無招架之力,幾個作戰積極的老兵一死光就全都投降了,一場仗打下來居然抓了十幾個俘虜。老馬覺得不解恨,拎顆手榴彈把這十幾個鬼子砸得腦漿迸裂沒留一個活口。44年時鬼子投降雖然漸漸多起來,但一次能抓十幾個也是大事了,老馬殺俘更是犯了我軍大忌,這一下被免去了所有職務,調回根據地從小兵幹起,連降了五級可算是職業生涯中最大的起落了。不過從他在猴爸爸這些小輩麵前眉飛色舞說往事的勁頭看,全沒把敲碎十幾個鬼子腦殼影響升職當成件值得後悔的事。馬占海少校個頭不高,敦敦實實,雖然沒多少文化,但是談吐實在,待人熱情,工作極其認真負責。像他這樣滿身傷疤,講起戰鬥故事三天三夜都不會重樣的幹部,在軍工裏可說比比皆是。

言歸正傳,咱再說猴爸爸打靶。一排打完,15個優秀,這一下二排的壓力就大了。聽著耳邊陣陣清脆的槍聲,看著同學槍口閃閃的槍焰,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猴爸爸隻覺得心如奔馬,跳的手指尖發癢發麻。排長不停的囑咐著:“沉著、冷靜、別害怕!”全排站到第三條白線上,連裏的文書挨個發子彈,每個領到子彈的人都要大聲回報:“學員某某領到子彈三發!”然後聽連長命令:“注意!二排學員,立正!向射擊準備線前進。立定!”全排走到第二條白線上,又挨個報告:“學員某某射擊準備完畢!”軍人就是這樣,一個命令一個動作,不容半點盲動。連長接著命令:“立正!向射擊線前進,臥姿,裝子彈!”這時才能哢啦一聲壓彈進倉,推上槍機,一個個回報完畢,連長命令道:“目標正前方,四號胸靶,標尺三,瞄準點目標中央正下方,擊發!”猴爸爸按著訓練時的動作要求,扶槍,抵肩,貼腮,照門、準星、靶心三點成一線,食指緩加壓力扣動扳機,不知不覺中“呯”的一響,槍身推得全身一震,眼前槍口竄出一道炙烈的火舌,第一發已經射出去了。仔細看看靶子,塵土飛揚,不知射到了哪裏。不過放了一槍,體會了後坐力的大小,膽子就大了起來,抽殼、送彈、閉鎖、擊發,連發兩槍,意猶未盡。射完報告“射擊完畢!”連長看看大家都已射完,命令:“退子彈!起立!驗槍!”每個人拉開槍膛,讓排長看一遍,然後聽連長的口令向自己的靶子前進。遠遠看到自己的18號靶上有三個彈洞,猴爸爸高興得直蹦直跳,排長評定:“彈著點偏右下,一彈中靶心,一彈中靶心邊緣,良好!”看著同學的優秀成績,猴爸爸心裏不禁有些遺憾。

射擊考核是三輪射擊中取成績最好的一組。第二輪射擊時,猴爸爸的彈著點又偏向左上,還是良好。總結經驗吸取教訓,到了第三輪,猴爸爸借了同學一副眼鏡。戴上兩副眼鏡瞄準,視野清晰得毫厘畢現,自信大增。不過越瞄眼睛越是針紮一樣,到了第三槍,眼球開始一跳一跳的痛起來,昏亂當中,一槍打到了別人的靶上,雖然前兩槍全中靶心,最後依然是個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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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軍工曾經的歲月之(四、 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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