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軍工曾經的歲月之(一、 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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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6-10-19 05:47

哈軍工曾經的歲月之一

說起哈軍工,它的全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曾經是中國軍事工程技術的最高學府,是全亞洲最大的軍事工程學院,也是世界上唯一的海、陸、空三大軍種、諸多兵種、數十個專業學科科研教學全部集成在一所院校裏的超級綜合軍事技術學院。從1953年建校到1970年拆校分建,哈軍工隻存在了17年。現在還知道它、記得它的國人怕是不多了,不過這應該不包括哈爾濱人。

哈軍工之所以叫哈軍工,就是因為學院建在哈爾濱。具體地點在南崗區文廟街,現在的哈爾濱工程大學的位置。不過你要是在哈爾濱大街上找個人問“哈工程大學往哪兒走?”還不如打聽哈軍工怎麽走來的方便,不然多數會被指點到哈工大也就是哈爾濱工業大學去。不是成心騙你,是因為哈工程大學那塊地方在不叫哈軍工之後的七八十年代叫“船院”——哈爾濱船舶工程學院。那是一個在船舶工程上還有所建樹,尚能與那時的哈工大一爭高低的學院。不像現在的哈工程大,不說全國,不論東北,就是在哈爾濱也數不進前五名了。不過那時的船院已經是一個八方雜處、互不統屬、各切一塊的大雜院了。以至於求聶榮臻聶老總給題寫了院名,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完全屬於自己的院門來懸掛。淒慘零落得好似破敗的豪門,衰微的世家,曾經冠絕中華的哈軍工大院,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嘍。

即便如此,哈軍工依舊牢牢的印在了哈爾濱人的記憶中。直到今天,三四十歲以上的人依然習慣管那一片地方叫哈軍工,哪怕它已經大拆大改,麵目全非。五六十年代的哈軍工那曾與清華、北大比肩的超絕地位,那名師專家雲集,優秀人才齊聚,高幹子弟紮堆的盛景,是至今讓這座邊疆省城的雲雲眾生無法忘懷亦無法超越的輝煌。

猴爸爸有幸曾就讀於哈軍工,經曆了它黃金般的燦爛,也感受了它不間歇的風雨。六年的經曆記滿了幾大本日記。土猴看了鳳凰台的《哈軍工的崢嶸歲月》後,有感於節目的粗簡,就打算據此為哈軍工寫點什麽,無奈猴爸爸那日記居然是用俄文所記!滿篇鉤劃居然可以曲裏拐彎一筆畫上一行,哀歎之餘,隻好作罷。近日中央台又播《陳賡大將》,看著陳大將多姿多彩的一生被演繹得假模假式、無滋無味,猴爸爸禁不住翻騰出這位哈軍工第一任校長的些許趣事向土猴賣弄。話題漸展,哈軍工的曆曆往事撲麵而來。架不住土猴的苦苦哀求,猴爸爸慨然應允施以援手,搬出日記話青春。土猴聽一段記一段,整理一段寫一段,漸成此文。

咱不講雲裏霧裏神仙打架,隻談點滴生活歲月如歌。不過坑大鍬小,俺慢慢填,您耐心等。

土猴頭一回上網碼字,文筆艱澀各位多擔待。小文貼在西西河和天涯,都是土猴喜歡的所在,不知道網上有沒有不能一稿兩投的說法,不合適您說話,俺改。

哈軍工曾經的歲月之二

猴爸爸是土生土長的哈爾濱人,不過不是城裏人,家在城郊薛家屯,現在好像叫新發鎮了,這身份在名門之後上百、高幹子弟近千的哈軍工隻能算是個鄉下孩子。鄉下孩子能與哈軍工結緣,憑出身當然不行。1955年哈軍工才剛剛開始麵向社會招收高中畢業生,入學競爭的激烈程度一度超過清華、北大,普普通通老百姓家的孩子沒有真材實料別想考進大門。猴爸爸能有此功力,多虧當了一輩子鄉村教師的猴爺爺悉心培育。雖然薪水不豐,全家幾十年就住一間土坯草房,但是猴爺爺仍竭盡所能把幾個子女往好學校裏送。猴爸爸就是從當時哈爾濱最好的重點中學——哈爾濱第六中學考入哈軍工的。

說六中是哈爾濱那會兒最好的中學決不是土猴誇張,論錄取成績、論師資力量六中絕對是五十年代哈爾濱重點中學的頭一塊牌子,就是論硬件條件也是全市中學數一數二的強。現在繼紅橋哈三中老校的校園就是六中原來的校址,1953年六中在香坊區蓋了新校園後才搬的家。香坊那時候還很空曠,六中校牆之外多是菜地,現在的香坊公園那時隻是六中門前的一片小樹林,零零落落點綴著幾座“老毛子”也就是白俄的木頭房。新校園新氣象,一千多學生的六中有一棟四層的教學樓,兩棟三層的宿舍樓,一溜兒平房是鍋爐房和食堂,一大一小兩個操場,現在香坊區政府的整個大院就是建在六中的大操場上的。學校裏甚至還有十來畝地給學生做實驗田!現在看四層的教學樓根本不算什麽,在當時那就是一流的大廈了。要知道南崗的秋林百貨公司那時候也就隻有兩層樓。不信您沿著中央大街或者大直街轉轉,街兩邊五六十年代以前的老房子有幾棟夠四層的?

不過同樣是新校園,六中的這點家當與哈軍工比起來,那就是螢蟲與皓月爭輝了。1956年哈軍工校園裏在建、建成的各類樓房有近百棟,半數都是四層以上的!雖然哈爾濱那時候也算是全國數得上的洋味兒十足的城市了,但是全城的樓房都加起來怕也不比哈軍工多多少。尤其是梁思成主持設計的5座中西合璧的大屋頂教學樓,巍峨壯麗,氣派非凡。站在六中教學樓頂上,可以隔著飛機場也就是現在的哈爾濱經濟開發區遠遠眺望哈軍工那一大片的樓群,很有點現在隔著黃浦江看浦東的味道。

那時候蓋樓不比現在,有塔吊、激光照準什麽的,甭管多高的樓鋼筋水泥的框架一搭,填上空心磚牆、塑料鋼窗等等七七八八的物件就基本成形了。那會兒連龍門架、卷揚機都沒有,整個大樓要工人站在手腳架上,一塊磚一塊瓦的運上去再砌起來。垂線全憑鉛錘調,技術不過硬砌得越高牆歪得越狠。要不老樓房的牆幹嘛要磊得那麽厚呐,一來紅磚加木方本身材料強度就不高,二來就是人眼不比儀器,既然高牆要完全垂直太難得,就隻有把冗餘留足,牆厚點它也結實呀。建哈軍工時兩萬多建築工人當中能砌十幾二十米高牆的全都是多年工齡經驗十足的老師傅,一個個比現在超高建築的塔吊師傅都傲氣。工錢也是按著高級技工的標準開的,據說比猴爺爺這種幾十年教齡的小學教師少不了多少。要知道猴爺爺一個人的工資就是緊緊巴巴也能供全家六七口人馬馬虎虎吃飯、三四個孩子堂堂皇皇上學的呀!土猴印象中曾有報道,哈軍工僅校舍的建設費用就達到了五十年代平均一年國民經濟總產值的四分之一,不知道是否確實。

那時候不論誰想上什麽大學,都要過三關:政審;體檢和考試。哈軍工這樣的大學自然不例外,不過每個關口都要特殊一點。

首先是政審。

檔案是每個學生上學後都要填寫的,包括個人自傳、家庭成員、社會關係、曆史年序等等諸多內容。調查主要針對三個方麵:第一是家庭出身,大地主、資本家、舊軍人、舊官僚這類人的子女首先刷掉。第二是社會關係,直係、近親中有沒有被政府關押、管製的人員,有沒有海外關係等等,有的話就要被淘汰。第三是家庭曆史,主要家庭成員的個人曆史問題是否清楚,年序變化上有沒有漏報、瞞報、假報的情況。總而言之一句話,隻要家裏有人可能跟共產黨有仇的一概不取。篩選出一批以後,再由哈軍工派人內查外調,核實檔案的記錄是否屬實,有無可疑之處,隻要有疑點也會被剔除。

然後是體檢。

政審合格的人由六中教導處通知,告訴你有資格參軍上哈軍工了,願意的話就去體檢吧。那時節朝鮮戰爭剛結束不久,軍人正是全中國最牛的一幫人。參軍上軍校,那是加入一個能把全世界帝國主義的老大——美國佬都給打服了的強大集體,那是獲得了一個能分享無上榮光人人豔羨的珍貴機遇。更何況是哈軍工!本科大學進門就是軍官待遇,吃喝穿戴全包每月還有津貼。1955年第一批考入哈軍工的師哥們寒假回六中與同學聯歡,不單單把哈軍工吹上了天,還特意全副武裝在馬家花園給學弟學妹們表演了步兵班組戰術,步槍、鋼盔、嶄新的軍裝,進攻、防禦、臥倒、衝鋒……直把一群小字輩看的目眩神迷,心肝亂顫。結果凡被通知到的沒有不願意的,一個個都差點樂翻過去。大家歡天喜地去市立醫院體檢,猴爸爸記憶中體檢的科目很多,人生頭一回作X光胸透就是那一次:黑乎乎的一間房一個人跟一個人進去,光膀子站在一個鐵架子中間,醫生穿著鉛圍裙推拉著熒光板在胸前比劃,印象挺深。聽參加過飛行員體檢的同學說兩者相比好像就差一個坐轉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估計有點吹,飛行員要檢查三天時間,猴爸爸他們一項緊接一項稀裏糊塗一上午就查完了。

最後就是考試了。

考哈軍工就不需要參加普通高考了,要提前與留蘇預備生一同考試。成績如果不夠哈軍工的錄取標準,則等同於普通高考成績,參與普通高考的招生分配。猴爸爸現在還保留著那次考試的準考證呐!準考證號64185,由“黑龍江省高等學校招生工作委員會”頒發,收報名費五角。考試時間是1956年7月15日到17日,上午兩場考試,7:30到9:30一場,10:00到11:40一場。下午隻有3:00到4:40一場。考試地點在哈爾濱工業大學土木樓第145考場。準考證上印的考試課程有:語文、數學、外語、政治、物理、化學、地理、曆史、常識和達爾文主義基礎,還有體育、音樂、圖畫專業的加試科目。猴爸爸記得那時考試已經分文理科了,上述課程不需要全考。但理科學生究竟考了哪些課程現在已經印象盡失,無可追憶了。

考完試,萬事大吉,回家等消息。到了8月6日,收到了哈軍工的錄取通知書。那一屆六中兩百多個畢業生,有近三分之一考入了各類軍事院校。其中考上哈軍工的有22人,猴爸爸的班上有6人。

錄取通知書!如此重要、標誌著猴爸爸人生轉折的物證自然保存至今。看起來這張對折的通知書打開後無論是大小、厚薄、質地都同今天的A4紙沒什麽區別,隻是時間久遠微微泛黃。封麵上是紅色的仿宋體,橫向弧形印著“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下麵豎向的是“入學通知書”幾個字。翻開來,裏麵也是紅色的仿宋體印刷,姓名、集合的時間、地點都是藍黑鋼筆水手寫填空而成,挺清秀的楷書,不知誰的手筆。蓋著“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招生工作委員會”的公章。通知書的內容如下:

同學:

十時前憑此通知書和準考證至哈市六中教導處報道集中。

親愛的同學,為了保衛我們偉大的祖國,需要很多優秀的青年參加祖國的國防建設。希望你接到通知後,作好準備,如期來院,接受祖國交給的重要而光榮的學習任務,努力將自己培養成為全麵的優秀的國防建設人才,為把我軍建設成為一支最優良的現代化的革命軍隊而奮鬥。我們在此謹向你祝賀和歡迎。

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
招生工作委員會
一九五六年八月四日

附:入學注意事項:

一、 入學經健康複查不合格者,按中華人民共和國高等教育部、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關於全國高等學校一九五六年暑期招考新生的規定”的第十八項,得以取消入學資格。但本人願意留院者可隨班學習,俟第二年暑期高等學校招考前再經複查若仍不合格者應作退學處理。

二、 自集中地點赴院路費概由我院招生組負責(赴集中地點之車船費憑單據報銷)。

三、 自集中時起每人每天發給夥食費五角,來院乘車船途中每人每天發給一元。

四、 每人應帶棉被(被裏最好是白色)一床、被單(白色)一條

五、 黨、團組織關係均由本人自帶,但必須由縣委或市委介紹。

六、 不帶戶口遷移證及購糧、購油證。

哈軍工曾經的歲月之三

1956年8月15日六中考上了哈軍工的22個同學打扮得整整齊齊在教務處集合,上午10:00,來了一輛綠皮的蘇產大客車接大家去學院。司機是原誌願軍三兵團調來的,真正在美國飛機的炮口下練出來的技術,車開得極野。帶隊的幹部怕嚇著學生要他開慢點,司機卻滿不在乎:“沒事,這大白天的,路又好,沒事!在朝鮮,黑天跑山路不亮車燈都開到一百多邁呐,這算啥?!”土猴有些不信,就算是老兵也不應該敢這麽隨便跟掛尉官銜的政工幹部叫板吧?猴爸爸說當時汽車兵算是技術兵種,吃特種兵灶。哈軍工建校後一貫重技術輕政治,連帶著學院裏的技術工人、技術兵都牛氣十足。學院風氣由此可見一斑。

一路風馳電掣到了哈軍工,經過數道崗哨一直送到預科宿舍十四號樓前。當天報到的多是本地的學員,熙熙攘攘足有上百人,六中的學生是其中最多的一群。帶隊的幹部們辦了交接後,預科的各連首長就開始點名分班,猴爸爸被分到了二連二排。六中的同學都在二連,集中在一、二排。二連長有四十多歲,大尉軍銜。指導員年齡也差不多,中尉軍銜。那時全軍上下剛戴上軍銜還不到四個月,沒有真槍實彈殺過日本鬼子的是絕沒可能扛上大尉肩章的。大家列隊聽連首長講話,二位首長向大家表達了祝賀與歡迎之意,講話簡短,隻記得嗓門挺大,關切之情溢於言表。接著,各排長帶隊進樓分配宿舍。

宿舍樓有四層,灰色。門窗都是內外兩層鑲著大塊的玻璃,高大敞亮,相當氣派。樓梯、走廊是水磨石的地麵,亮得直反光。八人一間宿舍,室內四壁油漆到頂,木地板周邊是一掌多高的踢腳線。靠門的牆上一排整齊的衣帽鉤,四張雙層鋼床,兩張雙麵的共有八個抽屜八個櫃的寫字台,八個方凳。寫字台和方凳做得都是四不露榫,油漆鋥亮。這標準在五十年代絕對是頂級的配置了。那時就是在哈爾濱市內,能住上磚瓦平房的都可以稱得上是上等人家了。一般的百姓家也就是油氈房頂土坯牆,頂多用磚頭打個牆基。窗戶上糊的都是刷了桐油的窗戶紙,能鑲上巴掌大一塊玻璃就叫顯富了。屋裏全都是泥地土炕,非大富之家置辦不起木地板、鋼絲床。大家多是窮孩子出身,哪見過此等世麵,別說家裏了,就是六中的宿舍,那好幾十人一屋的雙層大通鋪與這一比,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立馬幸福得都有點頭暈。

可是事情還沒完,二排長高中尉又領著大夥按宿舍號從司務長那裏領生活用品了。兩寸來厚包著白粗布的幹草床墊,長絨棉的被、褥,羊毛軍毯,床單,枕頭、枕巾,毛巾,搪瓷的臉盆、口杯,軍用水壺,還有文具:鋼筆、鉛筆、橡皮、直尺、筆記本、稿紙、文具盒、挎包等等每人一大堆東西,八個人分工合作一趟都搬不回來,結果從家裏帶的白床單都當了包袱皮。一個個身背肩扛,大呼小叫,才進宿舍,連裏的文書又上門了。先給每個人填好了通行證就是正麵有“學員”兩字的胸章,背麵填寫著姓名、所屬連隊等內容,監督著都別在胸前。然後給每個人發了理發、洗澡的招待券,當月的津貼7元錢。又囑咐到大門口邊上的軍人服務社去買牙膏和肥皂,願意買什麽牌子的都行;理發也在那裏;多餘的錢可以存在服務社邊上的銀行裏……照顧得十分周到。不周到不行呀,一屋子窮小子驟然乍富,一個個美得都犯傻了。有抱著毛毯舍不得放下的,有研究軍被為啥這麽暄騰的,還有的關內來的學員端著搪瓷臉盆稀罕得撒不開手。那時候關內除了幾個較大的城市,一般百姓都用木頭盆,有錢人家裏用銅盆,搪瓷的還不多見。東北搪瓷製品比較流行,還是滿洲國時日本人留下的影響。猴爸爸還行,沒幹什麽丟人的事兒,就是衝著擺滿一床的東西,顛來倒去怎麽也數不清楚到底是有幾件……

正樂得不行的當口,聽到“集合”的命令,趕快跑到門口列隊,一打聽,原來是要去吃飯。一路走去,看見什麽都覺得新鮮。院裏的道路都是柏油鋪就,筆直寬闊。人行道上是田字格的步行方磚,整齊劃一。路兩側是小臂粗細的樹苗,橫成行、豎成列。路邊上有灌木牆,修剪得見棱見角。等到了預科食堂,又吃了一驚。因為那食堂的確是——大呀!那夥食的確是——好呀!

預科食堂是紅磚壘砌的平頂食堂,門窗周圍是水泥抹的裝飾邊,門裏麵空空曠曠一個大廳,一個個圓桌整整齊齊擺開來,足有上百桌!猴爸爸回憶,預科食堂是軍工最大的食堂,巔峰時期有上千人同時在裏麵用餐。上千人呐,相當於全六中的學生在一個屋頂下一起吃飯,那場麵還不是要多壯觀有多壯觀。當然那一天預科學員還沒有全部報到,大堂隻占用了不到四分之一,人少更顯空間大,嘈嘈嚷嚷回聲隆隆。直到連、排長們開始維持秩序,“不許說話!排隊領餐盤!”大家才老實起來。

每人領了一個徑長一尺、深有寸許的白搪瓷餐盤,就開始關心起夥食來了。一雙雙眼睛奔著桌子瞄來瞄去,隻見桌子中間的過道上架放著盛湯的搪瓷大桶和裝主食的大木頭槽子,那桶有一米來高,臉盆粗細;木頭槽子更是一米多長,上寬下窄半米見方。湯竟然不是涮鍋水,是專門熬的帶肉片的菜湯!槽子裏白麵饅頭、大米飯,都是上尖兒地盛著。再往桌上看,每桌四個比臉盆稍小一號的搪瓷盆,滿滿地裝著菜,兩葷兩素,油水十足……看著看著口水就禁不住流了出來。吃了三年六中的食堂,就沒見過比這更好的夥食!在六中,平常隻有高粱米飯,一桌一個洋鐵皮水桶,清湯寡水的一桶燉菜。不是星期天見不著大米、白麵,一周也就一次加了點肉片的炒菜,配上涮炒鍋的湯就叫改善夥食了。軍工學員灶的標準在當時是一般人家過年才吃得上的。

更稀奇的是:八人一桌,能坐著吃飯!六中的食堂從來不擺板凳,學生是端著飯碗打遊擊,那桌還有菜就到那桌吃,能不能吃好全看下手快慢、會不會搶……所以六中出來的住宿學生吃飯的速度一個賽一個的快。

按宿舍站好位置,聽口令坐下,排長喊一聲“開動!”大家甩開腮幫子埋頭狠吃。眼看著木槽子就見底了,正不知該不該收手,炊事員又抬來上尖兒一槽子。原來菜有定量,主食管夠,敞開來吃,絕對管飽。幸福哇!苦孩子們那頓飯吃得全都找不著北了。猴爸爸現在回憶起來還是意猶未盡,多少年呐,頭一回知道吃撐著是怎麽回事兒——是解開褲腰帶都蹲不下去了。

那時候學員吃飯還是供給製,連、排長已經按尉官標準實行薪金製了,他們要到軍官食堂拿飯票打飯,不和學員一起吃。按常理,連、排長不在,由各班班長管理學員,猴爸爸他們剛到,學員班長還沒選,這一沒人看著,就出事了。預科連、排長們沒有想到這幫餓狼吃起飯來會那麽快,等他們吃完了回來,整隊一點名,猴爸爸和他的兩個同學不知去向!

原來猴爸爸和兩個朋友吃得實在太多、太快,別人還在努力,他們已經飽了。看著別人大快朵頤,自己卻撐得滿地亂轉,有點兒不好意思,就相約出去走走。那時候軍裝還沒有穿上身,哪有多少紀律性,三個人一路閑逛沒幾分鍾就到了小北門。看到了站崗的哨兵,不敢再往外走了,可是撐得難受又沒逛夠,三人一商量,決定沿著軍工的院牆走一圈。於是逆時針方向開始轉,溜溜達達好不自在。走過了軍工正門,又走過了小西門,等沿著馬家溝河走出好遠了還看不著頭,就有些慌了。一來不認識路,不敢離開院牆抄近道;二來也不知還有多遠,是繼續往前走近還是回頭合算;三來那時軍工院內尚有許多空地,院牆附近更是空空落落,人影難見,找不著人問路。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反正院牆肯定是圍成一圈的,隻要一直走下去,一定會走回小北門。三個人慌慌張張提氣快走,直走得腿都軟了,才又看見了小北門。歡叫一聲跑到預科食堂一看,大家早已回宿舍了。好在來時的路都已記得,三個掉隊的跑跑顛顛趕快回宿舍。進門一看,連長、指導員、排長一撥人正一臉嚴肅等著他們呐。原來三人失蹤的情況已經上報到了學院總值班員,再晚一會兒,就要警衛團組織搜索隊了。

聽三人細聲細氣把原委一說,領導們是又好氣又好笑,“還真有本事,圍著院牆轉一圈。你們知道這院子有多大嗎?這一圈你們轉了三個半小時!”劈頭蓋臉一頓批評教育,最後重申紀律,“想做什麽要先報告,不得批準不許妄動!”那一回預科二連從連長到排長,都被全院通報批評,還向預科主任張文峰大校作了書麵檢討。而對猴爸爸等三個禍源罪首,卻隻有那一次的口頭批評,再無其它。因為猴爸爸三人尚未接受新兵教育,犯錯誤是因為管理、教導不力,錯在長官不在兵。老一代軍人愛兵如子、責任分明,一致於斯。

頭一天就挨了一頓批評,猴爸爸心裏當然是鬱悶得不行,不過沒一會兒就有高興了起來,因為吃飯的時間又到了。

衣物日用品等,並可帶少量的參考書籍(數、理、化方麵),但衣物書籍以隨身自帶為原則,並不得超過拾伍公斤。

猴爸爸記得哈爾濱市的本地學生隻要求帶一條白被單集中,入院時沒人帶行李。土猴問外地集中的那些學生每天五角的夥食費夠吃嗎?猴爸爸挺得意地一笑:“在六中住宿的時候一個月的夥食費也就收五塊錢。你說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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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軍工初創時的蘇聯專家顧問團的首席顧問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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