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那天筒子樓小屋裏一片混亂,住了兩年,比搬進來時東西多了好幾倍。
筒子樓的走廊很窄,又被住戶堆滿了不舍得扔的櫃子,平時不拿東西走過,都難免磕碰,搬家公司的師傅們心急趕去下一家,走不快十分氣惱,把氣撒在我們頭上,言語之間頗不客氣,好像我們住在這裏是故意跟他們為難,有一個甚至說住這樣的地方就不該找搬家公司。
我們想辦法幫他們清除障礙,忙亂之間把拆好靠牆放著的大鐵床落在原處。
新房子在一樓,不用爬樓梯,寬敞的單元門冰箱電視桌子都順利進門,搬家師傅心情大好,每搬一趟就由衷讚歎道這房子真大啊!從而對我們也肅然起敬,前倨後恭的態度讓人又好氣又好笑又可憐。
送走他們關上門,剛剛筒子樓裏滿坑滿穀多到發愁的東西,除了冰箱擺進了廚房,其他的都堆在客廳裏,隻占了客廳一個角兒,每個嶄新的房間都空空蕩蕩,等著日後慢慢經營。
我們且不收拾東西,三個人挨個房間轉來轉去。
每個房間都有寬大的窗戶,窗前都是修剪整齊的小灌木、平展的草坪、各種樹、大片盛開的玫瑰,無處不顯示出富足的跡象。
這個印象並不是被我的拮據過分誇大。
那個小區的居民確實是生活優渥的一群,豪車美宅還有與之匹配的各種故事,後麵我都一一見識到了。
當時在房間裏轉,窗裏窗外無處不超乎想象,我很有點誠惶誠恐。那麽多人生活在逼仄的小空間,而我這樣的奢侈,昨天破瓦寒窯,今天高堂廣廈,真像做夢一樣。
終於安下心來整理東西,家具隻有一張折疊的飯桌,三把椅子,衣服書籍都不能全部拆箱,所能做的就隻有先鋪床。
筒子樓裏兩張床,木床是房東的,一張雙人大鐵床是表弟給我的,他身高一米九十多,那張床特別寬大,我們打算三個人暫且在那床上湊合一晚,明天再買新床。
打定主意去找床,客廳裏沒有,以為搬家工人給放到臥室,三個人穿花也似挨個房間跑了一遍,也沒有,一起跑過廚房,對著空蕩蕩的陽台發呆半晌,才恍悟那鐵床沒有帶過來。
這個重大損失沒有影響興奮的心情,一致決定去買床,住進新家的第一天,我們要安安穩穩地睡在自己的床上。
走進家具城,空蕩蕩隻剩家具,銷售人員都下班了。
門外過道上一家老板正在收攤。
他賣花花綠綠的簡易床,床頭床板摞在一起足有一人多高,他邊飛快地拉上充門的竹簾子,在上麵掛上鏈鎖,邊回複我們的詢問。
沒有木床沒有粽墊沒人送貨,我們的問題加快了他逃離的速度,他頭也不回消失了。
晚霞的紅光裏,六歲女兒失望地對著滿眼的家具放聲大哭。
我們忙不迭地安慰她,說今晚可以睡在地板上,跟露營一樣,哄了好久才好。她是個天性快樂的孩子,從沒為什麽事這樣傷心大哭過。
第二天兩張新床運回來,女兒雀躍道:“好嘍!不用當蒙古人嘍。”不知道她從哪裏看的,以為蒙古人睡在地上。
鋪好床,又在女兒床頭用裁成最小塊的膠帶粘上一幅畫,一邊粘一邊安慰自己:這樣小,將來撕下來時損壞牆麵也有限。
我們那時時刻記得這是老黃的房子,用什麽都小心翼翼。
後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隻有交房租前後那幾天才想起是老黃的房子。交過了房租,這裏就重又變成我們的家。
能有這樣賓至如歸的感覺,主要源於老黃對我們居住權的維護。
他的朋友想來參觀下他的裝修成果,他拒絕,朋友不理解,他說那是我的房子但是人家的家,不能隨便打擾。他兒子千裏迢迢過來玩,想來看看他未來的產業,老黃也嚴厲禁止。
這些都是他那次來親口說的,都是他來前後發生的事,記不起也沒說到的不知道有多少。
老黃從不提我們之間的買賣關係,總說我們是朋友,幫他看房子的。他的善良是本性的自然流露,讓我感覺自己像住進好人家的燕子,雖在別人的屋簷下,也有了自己安樂窩。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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