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半百,忽然發現自己有些問題,那就是在不需要太專業的事上搞得特專業,而在需要專業的事上又很不專業。其實我想說的是“專業上的事扯淡,扯淡的事上特專業”,但怕有人聯想再把我封了,所以就不那樣說了。
具體來說是這樣。我上大學的時候本來學的是近代物理,但學著學著,我就搞上應用數學(運籌學)了,搞應用數學就搞吧,但後來又搞上金融了,搞金融就搞吧,但後來又搞上寫作了,寫作就寫吧,我還學量子力學,想搞懂物理。所以搞來搞去,我啥都沒搞得特別專業,也可以說就是沒專業。但要是這樣說吧,也不太公平,比如我雖然沒學完物理,但覺得在物理上比大多數堅持學完物理的同學懂的還多,跟他們談量子力學他們早就忘得精光,根本無法交流。那麽說應用數學吧,我對數學比好多讀完數學的人了解得都多,不信我們可以解一道隨機微分方程問題試試。那麽說金融吧,好歹我也做了二十多年,風控管理得也不錯。最後說寫作吧,好歹我也寫了幾百篇文章,還受到不少讀者青睞呢。
但我是不能沾沾自喜的,不論我怎麽說,我知道自己在需要專業的地方搞得不專業,但是在不需要專業上搞得特別專業。
我這個毛病其實是在童年時代就已經初露端倪,有這麽一件事特別能說明問題,那就是在我幾歲的時候,我看到一個人寫關於削蘋果的事,他說他能把蘋果削得幹幹淨淨但蘋果皮從頭到尾不斷。我對這個很感興趣,於是練了一段時間,最後又快又好。我還更進一步,弄了個塑料球,把削完的蘋果皮裹在它的外麵,這樣,一個蘋果就好像變成了兩個蘋果。我練就了這樣一副好手藝,讓我爸感到很驕傲,來客人的時候他就讓我削蘋果皮,然後端上一個盤子把削完了的蘋果和裹上了蘋果皮的橡皮球端上來,供客人欣賞品嚐,客人讚歎不已,賓主洋溢在一片歡樂當中。
我好長一段時間都對這個童年時代獲得的成就頗為自傲。但前幾天我忽然覺得,我是在不需要專業的事上太追求專業了。蘋果皮削得好不好,實在是沒有任何意義,削了皮,蘋果好吃就足夠了。而我爸對我的指導也是有點偏,而且在不值得驕傲的事情上驕傲過分了,所以似乎他也在不需要專業化的事上過於專業了,我的這個問題似乎繼承了他的基因。
想到這,我忽然想起來我爺可能也是這樣。他之前是個農民,但是經他大舅子的介紹,竟轉行當上了火車司機。沒當幾天,機緣巧合,日本人投降了,他發現了日本人留下來的幾桶大煙,他把大煙賣了就開了個糧鋪,但沒開幾天,革命隊伍來了,他就把糧鋪自願捐給了隊伍。之後他開了個做掛麵的家庭食品廠,但不久他就不做了,把食品廠交給了國家。你看他做了這麽多事,農民、司機、店主、家庭廠長,這每一個專業他做下去都可能很專業,但哪個專業他都沒做完,或者說不專業。如果他有精益求精的精神,比如那個家庭掛麵小食品廠,如果他能專業的做下去,做到我爸長大,然後我爸也能專業的做下去,再傳給我,我繼續專業地做下去,再傳給我兒子。也就是說,如果我們祖傳四代都能夠在專業上很專業的話,今天我們一定有個特別大的糧食加工廠,完全可以勝過那些著名的品牌,比如台灣的那些方便麵公司,什麽統一,味全、大成、卜蜂、黑鬆、味王、聯華、宏全。
這麽想下去,我太爺是不是很專業,祖太爺怎麽樣,還有很久很久以前,在樹上的我的祖先,他們到底是不是很專業?
於是我想我這人專業不專業不專業專業,是因為我的祖先都是這樣,專業不專業不專業專業。
附:我小時候削蘋果皮不斷的秘方:
1: 將削皮刀頭部緊貼蘋果
2: 順著蘋果表麵,沿著弧形削皮
3: 注意力集中,不要走神,注意把握力度和速度,不能太用力也太快
4: 削蘋果,蘋果皮不斷,完成
注意:關鍵要有好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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