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男兩女,由上海到淮北農村插隊,
米飯不成問題,八人一起夥食,很難處理,尤其是早餐.某日,白粥做好,發現沒有任何醬菜、鹹菜,總不能天天白粥吧?我轉身回宿舍從箱子裏取出一盒白糖,回到櫥房,放在餐桌上…
從六O年代起,食糖供應每人每季度才幾兩而已,下麵蒙古的糖票是1984年度,可想而知,七0年上海糖票也十分珍貴.
不用三分鍾,六男兩女用我的糖加入白粥一一不用三天,我滿々一鋁飯盒的白糖全部清光.
第四天,早餐桌上又恢複無任何醬菜、鹹1菜的場麵.
某日,L君拉我回宿舍一起喝白粥,他說,他也帶了一盒白糖,不過,隻願與我一人分享.
從此,我兩建立了白糖友誼.
不久,八個人有六個回上海過春節,隻留下我和L君兩人.
隊長家殺豬,我向他買豬腳,他卻送了我四個帶蹄胖的豬腳,綁上繩子,扛上肩,前兩個後兩個一一回宿舍按隊長吩咐,和L君分享.
我帶有莓幹菜,紅燒蹄胖,裝在大臉盆裏,我兩從年三十吃到元宵!
於是,白糖友誼升級到蹄胖友誼.
L君家貧,兄弟姐妹多,勤儉克苦,有自知之明一一他帶有木匠工具,但不敢示人,因為同隊某知青整套木匠工具明晃亮眼,且手藝達專業水平(靠此活幫公社書記打傢俱而早早上調城內當木匠,不表)
.L君還謙虛,給上海農場姐姐的信,信封都叫我寫,說不想給姐姐的朋友們笑她弟弟的字難看.他姐姐回信說謝謝我給她爭了麵子.
L君出工率極高,我不以為他想表現積極,而是在乎工分.我雖然和他一樣被評為全勞動力(十分),但我年底分不錢,他卻能有收入.
他不止一次說希望早日當上煤礦工人,而我卻害怕下井采煤.因為去礦上的浴室洗澡,我遇見過下班的工人來浴室,除了牙和眼睛有白色,身體其它部份全是黑的!
而L君,時而打聽下井礦工的收入、加班費…盡是響往、羨慕.
不過,老天有時也會犯小錯,有心無意地破壞了我兩的友誼.
L君少有的去遠處探望朋友一一忽然礦上招工,知青隻有一名,而此時
此刻,我是唯一在隊的知青.誰都知道,應該L君去,可是,誰也不知在哪可找到他……上麵在崔人了,我老不情願地被隊長叫去醫院作體檢…體檢是合格了.政審過不了關一一不是因為我反動,而是因為有直係海外關係.
L君回隊後,明知錯不在我,還是生了我的氣.但我看他更多的是悔恨自己離隊.我倆以前的友誼雖然沒有崩塌,但再也不見了親密.想當初,我倆合作拋磚可是生產隊的一道風景線啊:單磚,可以拋上三樓;雙磚,可以拋上二樓,我兩從沒失手…
他還曾與另一位知青,在田野上大聲「達一裏一達一裏一」唱出我晚上彈奏的夏威夷吉他的調子,撕喊的號叫,農民大嬸以為他倆都瘋了,我被逗出了淚水…
最後一次較親密的接觸簡直嚇了我一跳:大冷夜,他突然鉆進我被子,掐我脖子,要我告訴他:今天公社叫你去聽的內部傳達是什麽機密消息?!一一我也正在納悶:當礦工要政審,聽中央內部傳達913事件,怎麽不政審我啦?
不久,L君如願以嚐當上下井礦工,他一定十分高興,因為薪水加獎金據說是上海工人的兩倍以上…
而我,不久獲省公安廳批準赴香港探親.
二十多年後上海重逢,我還在為生活奔波,L君已經提前退休回到上海;
五年前,老知青相聚,L君婉拒出席,知情者說:他得了肺癌,不想見人……
疫情中,L君走了.剛滿七十虛歲.雖然不很意外,但是,還是早了些.
L君後來的生活和家庭我了解甚少,但他是絕對大眾化的勤勞樸實奉公守法的好人代表.
據說,肺癌在中國礦工中佔很高的比率,隻是貧困的工人和政府領導都忽略了勞工健保和防護吧.
寫下此文,實在是難忘白糖友誼,難忘知青生活…
小林,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