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全球疫情形勢的愈趨緊張，地廣人稀的加拿大也封關，鎖城了。安省省長宣布了緊急狀態，正在家隔離的總理土豆每天在家門口和媒體吹風，更新政府的應對和救助方案——不知道他腳上是不是還一隻襪子紅一隻襪子綠，反正他的臉色是灰的。總理夫人已經確診陽性了。
先是小學中學，繼而大學，要麽停課，要麽上網課，反正回家；店鋪除必須的大部分關門，大多數工作也停頓了，或者挪回家上。馬路上一下子變得空空如也、暢通無阻，擁擠的先是Costco，LCBO (賣酒的)，然後是各家門前的車道，再就是亞馬遜為首的各大網購網站了，當然，也包括申請失業保險的網站——據說那兒忙得一天要崩潰好幾次。
股市、債市、油市哪怕黃金市場也在崩潰。每天不掉個千兒八百的都不好意思說跌，讓見過大世麵的股神老巴掉眼鏡。學會一新詞兒，熔斷，市場火氣太大，幹脆燒斷了，比鏈子掉了難接。人也肯定火大，每天都是壞消息，臉色能好看嗎？以至於口罩一罩難求; 缺的還有洗手液和衛生紙，可能和太多人金盆洗手了有關。至少嚇尿了。
當然，最讓人火大的還是每天蹭蹭往上竄的疫情數字。意大利已成地獄，西班牙、法國、瑞士、挪威緊跟著，整個歐洲都在淪陷。隻有大英帝國依然大氣凜然，酒照喝，球照踢，非但不檢測不隔離，還揚言抱團取暖，誓以群體之勇氣與決絕抗擊病毒，一如當年抗擊納粹，倫敦上空的鷹，“we shall fight on the beaches, we shall fight on the landing grounds, we shall fight in the fields and in the streets, we shall fight in the hills; we shall never surrender…….” 丘吉爾含混然而強有力的話音再一次在人們的耳邊縈繞，包括新科首相鮑裏斯.約翰遜的，隻是早春的寒風中他的頭發比平日更加淩亂，估計心也是。
川普不亂，除了他每次講話傳遞的信息。他甚至有些有氣無力，讓人懷疑是不是也染上了，雖然他說沒。信不信由你。紐約風聲鶴唳，華盛頓州人心惶惶，加利福尼亞烏雲密布，遮住了對所有人包括流浪漢都免費的陽光。
加拿大人更渴望陽光。尤其在早春三月，咋暖還寒。Trail上的人和狗都比平日多了許多: 跑步的，騎車的，拉著手背孩子散步的…….彼此見麵，認識不認識的都隔老遠就打招呼, ——怎麽都跟沒見過人似？這才幾天！冰雪已然融化，土路上濕乎乎的有些泥濘，路邊沉默了一冬的小溪又輕快地哼起歌來，好像在有意招惹一路撒歡兒奔騰的小狗，和狗的主人。想起崔健那句歌詞，“讓我在雪地上撒點兒野！” 這當口，這句詞兒一定唱出了很多人的心聲，包括老外的，雖然他們不懂中文，也不認同那誰一口一句的“中國病毒”。
從車庫的架子上把落滿灰的自行車卸下來，擦灰，打氣，惹得人家一臉不高興，怎麽今年這麽早？小子也不高興，給逼著放下終日沉迷的iPad，非得出來騎車、喘氣兒! 鄰居見了熱情地招呼，另外幾個隔著房子也在那兒招手，他們那兒聚了好幾家人，一人握著一瓶啤酒 ——當然不是corona——彼此間隔兩米在閑聊天，不違法。現如今“party” 也隻能湊合著開了。孩子們不管那個，小區裏踢球打冰球，熱火朝天，盡情揮灑，視病毒如無物，如糞土。這也許就是“大農村”的好處了，有空間，不像城裏人住鴿子籠，煩了你隻能站陽台上伸個腿什麽的和鄰居逗貧，不管你們是不是有一腿。
是不是憋久了你和誰都想有一腿？魯濱遜還需要一個“星期五”呢。當你把你的空間想象成一個“孤島”的時候，你的臉上一定寫滿了恐懼和渴望。你甚至需要別人來證明自己活著、依然是這個社會群體的一員。
社交距離！很有意思的一個詞兒。想起路上打照麵兒的兩隻小狗，拚了命往一起湊，無奈有繩拉著。現在的狗繩是攥在政府手裏。當年在國內學英語時，外教還教過另外一個詞，“personal space ” ，當時覺得很可笑，擠公共汽車，人都快擠成紙片了，您跟我談個人空間，姥姥！那是多麽金貴、奢侈的一個詞呀！如今卻也逃不出貶值的宿命，和股票、貨幣哪怕最時髦的數字貨幣一樣。你說人賤不賤？擠了嫌煩，真疏遠了又耐不住寂寞！仿佛刺蝟包團取暖，您得在“凍”與“痛”之間反複掂量，直到找到一個平衡點。大疫期間，這個平衡被調整到一個新的水平。
家庭生活的水平也被調整了。“天倫之樂” 要是能上市的話，一準兒創了新高。大兒子被學校遣散，回家上網課，悶悶不樂，心裏設想過無數次的畢業的興奮和感傷和六月的畢業典禮一起都懸在那兒了，沒轍。好賴有弟弟逗他，纏著他讓他幫這幫那，給他添樂或者招煩。弟弟小他十歲，滿心崇拜哥哥，特別在他彈琴的時候，可以一動不動坐那兒聽半天。我也是，在這個特殊的時刻，從瑞指尖流出的肖邦略帶感傷的敘事曲、夜曲，還有格裏格、德彪西…….竟是這般應景、治愈，和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水、灑滿房間的陽光、草地上剛剛冒尖兒的新芽……一樣。整天忙忙碌碌的，歇歇腳也許不是壞事，美麗和溫情雖然免費，但你得有心。
當然了，安撫完了心，還得安撫胃。包包子、包餃子、包粽子糯米雞，夫人唱罷咱登場，西菜的烤、中式的燉，和印式口音一樣含混的印度咖喱，和南海的風一樣迷人甜膩的椰奶菠蘿……..弄吧，不吃你幹什麽去呀？再喝上一杯，恍惚間就有些飄飄然，就有些自得自滿，就有些豪情壯誌牛逼哄哄忘乎所以：洪水和瘟疫，創始之初不也就這嗎？來點兒新鮮的行不行？來點兒給勁的，咱逗你玩兒！孤島怎麽了？縱然窗外白浪滔天，又tm有何可懼！
另據剛剛出來的數字，加拿大的確診病例數已躍過四千大關了，八十人在重症監護室，鄰居美國則攀上了八萬五千，意大利又新添了七白多例死亡，連勇敢的英國首相約翰遜也沒逃脫確診厄運…….很難再說不懼。
2020年3月於多倫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