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樹上的另一片燦爛樹葉
我已蒼老,老吾老
依舊日出而作
依舊忍不住憂傷和憤怒
喉嚨啞了,筆尖挑著性命
為沉默的抽屜堆砌紙壘
將一腔骨血熬成燔祭的劫灰
仿佛火鏈鎖身的無頭人牲麵南而王
長枷披掛且當修遠造化的唯美遐想
風萎頓一地,亡靈引路
天不假大塊,兀自嵯峨
生死本就是一闋野花鋪路的無韻山歌
祖國夢破於天玄地黃
神農的女兒們離家出走
萬流歸海,她們成家立業於日月山麓
終亦如詩中之詩,她們受孕於巨盧之野
我雙足泥陷,動彈不得
秋天的悲哀中作繭自縛
九曲回腸破譯牽腸掛肚的黑夫木牘
萬千憂憤羽化為午夜夢回的載歌載舞
老吾老,向往遠方部落的史詩澎湃
幼吾幼,懷念故鄉深古的人獸齊吼
明知萬物的終點隻有灰燼
古今的悲欣十指連心皆為徒勞
無家的雲下是漂泊的房頂
北方和南方,原隻是我們貧乏的想像
如同夏雷冬雪道盡了天地陰陽
如同心口疼痛的喻象來源於槍口冒煙的物象
還如同,善惡皆為人性,卻奈何不得一個人心
可停不下耕作的手和腳
可蕩氣回腸的仍然是最高律令的征召
永恒的廢話罷黜了時間的形而上
夜與晝,投築了前方的七座橋
老吾老,日出而作
日出而作,指天畫地
模仿倉頡的滄桑與淳奧
在黑夜為西風烈馬的錦繡黎明燃燒
日出而作,存在尚在
世界不過是一種羊水狀態
跨越破碎而來的真理趑趄於春寒料峭
愛與恨,痛與怕,都是定時炸藥
太陽的家族空空蕩蕩,沒有嘴唇
家鄉的土地居無定所瓦解了乾坤
偏旁部首投築的紙壘捍衛最後的故壘
血液水深火熱,伴日月盈虧
我是我自己忠貞不二的河妖與山鬼
時間抬棺,惡月作證
天笑秉燭,乘奔禦風
應許的花朵晨露為樹根垂淚,化吉逢凶
穴居的盲者枯眼落葉紛披吟嘯於日暮途窮
掬一抔雨水洗淨啐麵的唾沫
揚十萬風塵激蕩心血的漩渦
挾子夜振袂俯仰於蒼梧之巔,吞吐萬籟
我是我自己的一口倔強的石頭棺材
石頭的天空之夜陰陽山呼海嘯
異鄉的精神記憶翻動孤懷多嬌
太初有道,鑽木取火,為遺恨招魂
弄臣鮮衣怒馬示範時代的烏合貳臣
兒童觀棋不語,靜待成人放料
你尊貴的膝蓋不能下跪,對,就是你
否則,太對不住這柔情蜜意的良宵
如何掙脫羅網?哪裏安放骨骸?
饑餓的土地不會等待
西出陽關小天下,英雄惟以歌哀
何況存在本就存在於字詞的世界
—— 和尚,萬裏蹀躞,這如何不是持齋?
無人應和的山河私語以缺席坐鎮
我因獨白而幸福得痛入骨髓如芸芸蒼生
眾生皆苦,英雄老去
新亭對舊亭,一樣無語
縱便吞得下一顆星辰
人與獸都遺傳了憂傷和恐懼的天賦
春風得意的叢林法則蔑視一切世紀
也無法拯救垂垂老矣的生鏽的愛意
世界獨步終點,時刻危如累卵
你最多隻有一個墳墓,又能有何新意
彗星一萬次俯視山頂洞人的故居
我在蒼生中編製憐憫蒼生的市民戲劇
曾經大雪封門,渾莽得令人窒息
囚室牆頂有不絕如縷的一孔通天
還有暮晚掌燈後明冥兩界般的桃花時節
庚子洪流的原漿滄浪迎迓撲麵滾襲的獰厲殺伐
三千月光對日光的忠誠和背叛老生常談得仿佛風吹草偃
惟美的高蹈對文明的懲罰在自我報廢中一朝兌現
曠原多情啊,將花果飄零的甲骨收進佛窟石門
靈車馭豹兮,縱越霹靂會師的雲海去扶正大劫的太陽
老子的羊肚子手巾喲三道道藍
你,想著個人睡不香呀幹脆去偷漢
不聞回聲,在昌平的孤獨
山河入夢,風與月絕塵而去
昨夜背約的刺客今晨如約而至
江海的萬噸熱淚盈眶沿悲欣的天梯攀登淚水之網
而且,除了虹化的詩篇如血海深仇、恩隆義重的天空不可阻擋
親愛的祖國,你要知道,大地之上沒有??沒有勝者——
猛然驚覺世界的本真,純粹啊
造化,身在其中,久已睽違
耽誤了銀河般生生不息的不孕的山水
辜負了人間法度地老天荒的臨風隕淚
時間的密語意亂情迷了往世來生
今生啊,今生終究兌現了火焰與灰燼拜堂成親的一語成讖
如同我皓首蒼顏的踉蹌荒僻
如同我夜半叩顱的九垓回聲
如同大火熊熊,我烈日暴曬中排毒脫水
還如同,如同我粉身碎骨報答六合輪回
不過,不過是——
不過是我生命之樹上的另一片燦爛樹葉
(注:”虹化”語出燎原,“在昌平的孤獨”語出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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