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五月,吾母大別,痛徹肝腸,哀哀涕下。不能夠回故裏奔喪,殊極愧憾。天涯遙望,無計無力,半生遊子!
踏莎行
半世漂蓬,一身夕照,詩餘總說征鴻早。寒衣從此倩誰縫,海疆極望塋鬆小。
往日春風,舊庭萱草,思量難盡情難老。夜闌最是斷腸時,嚅嚅乞夢幽芳緲。
更漏子
許多愁,都莫數,長想小園榴樹。人不語,月仍勾,漣漣出酒眸。
酸桃杏,綠榆餅,夢裏孩提光景。岐路醒,兩茫茫,驚秋雁一行。
廿餘年前去國時所植之石榴,其紅似火。而今母親樓下的小院,已不見婆娑樹影。母親亦順歸主命,永息天園。我和孩子們在異國的院裏,又種下一株小小的苗石榴,等花開了,母親回來看!
清平樂
一簾秋草,斷夢情難了。記得當時春未老,堂下石榴花好。
叮嚀繞耳依稀,可憐錯計歸期。萬裏長眠新塚,生生不待兒回。
今早上班和隔壁的猶太同事聊天,說到母親過世,令他想起乃父,兩個年過半百的老爺們竟然相對而泣良久!
南樓令
折拜大荒洲,霜衣涕淚流。獨一人、望斷高樓。已是半肩都作雪,偏最怕、小寒秋。
又怕憶從頭,慈萱問餓不。剖肝腸,何止千愁。長愧未曾扶鶴駕,應允我,夢偕遊。
萱親大別已經月餘,仍然覺得自己在夢中,還能聽到母親喊我的小名,問我早飯想吃什麽。至哀至慟! 昨晚下班回家,大虎為了安慰爸爸,特地摘了一小瓶花! 其實虎子小時候奶奶帶著,他也應該是被安慰的!
鷓鴣天
廿載遊衣坼補痕,窮涯孰與解悲辛。難為故裏堂前事,每望斜陽海上雲。
秋夜永,寸香薰。幾回枕淚夢萱春。微屏不複殷勤囑,水月泠泠不慰人。
菩薩蠻
海涯詞客悲秋味。梧桐細雨遊裳淚。夜冷喚親恩。一聲即斷魂。
西窗花影動。料得人難夢。再莫倚闌幹。從今月不圓。
江城子
小園吹取故園風。似梧桐,說朦朧。無限思量,闊隔海西東。長記輕偎慈母座,秋月滿,聽鳴蟲。
一窗寒雨幾征鴻。欠匆匆,未相逢。彩暈何時,接夢到天穹。拭卻疏籬花上淚,人欲泫,不言中。
近日看了魁北克城古堡公園,令人回想起19年聖誕節期間,全家人一起坐遊輪去參觀加勒比海的Nassau 古堡。從公園返回時,大虎突然偷偷地抹眼淚。問他為什麽,說是早上在旅館吃早飯,看見一位中國老太太,長得好像奶奶! 下午遊覽了水晶瀑布。從山頂過橋,順著木台階下到山腳,渾身都被瀑布的水汽濕透了。日頭偏西,陽光穿過水汽,在半山坡上映射出極淡的,但是明顯可見的彩虹,一端在瀑布那邊,一端恰好在虎子身邊,殊為奇妙! 我想一定是奶奶回來看孫子吧。記得台灣一部電影裏,高山族逝去的人就是循著彩虹橋回來看親人的。
水調歌頭
太息人間事,終古不周全。簸帆千裏海客,誰與共嬋娟。咂味故家蔬飯,尋看舊衣針眼,彈淚複潸然。瘐髀恨無肉,伏榻奉高年。
身未到,新碑下,短鬆前。夜來騎夢,隔夕飛越海雲間。縱喚慈親萬遍,不允愧兒一麵,歸去絕塵寰。但乞中原月,永夜照關山。
知感造物的主! 大水終於退了,在哥哥弟弟們的操持下,母親的墳培了新土。這幾天就是四十日,求主慈憫我母早居天園,阿米乃! 母親曾說最愛聽秋蟲的叫聲,昨天傍晚打開窗,滿耳都是蟲鳴,流淚不止。如今墳修葺好了,母親可以安安靜靜地聽著這蟲歌長眠!
金縷曲
舊冊輕翻卷。海涯兒、詞箋早漬,骨悲難遣。秋月無邊清暉下,孑影哀哀垂泫。剩獨坐、夜深成繭。花影搖簾偎歎息,榻衣涼、忽覺幽芬淺。思緒任,漫延展。
榴紅一樹朦朦顯。似叮嚀、慈顏在在,夢圓醒扁。多少晨昏空遙羨,不抵座前黃犬。愧未敢、纖毫除免。欲喚萱親驚永隔,複潸然、抱讀融冰典。情痛極,指如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