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遺失在太平洋遙遠的對岸。翻看以前的讀書筆記，方知青春真的已經遠去，連背影也早已模糊了。
重讀年當年偶爾隨手亂寫的句子，免不了暗笑曾經的幼稚。現在人過中年，連膚淺的句子都寫不出來了。這些讀書筆記，權作苦澀青春的光亮印跡，是那段其實並不怎麽真實，也不真正那麽有色彩的時光的記憶。
---- 西田金
深夜，我會突然驚醒
（仿普希金）
深夜，我會突然驚醒
窗外的落葉瑟瑟有聲
漫長的夜裏我在煎熬中悔恨
每一個白天，我浪費了生命
我曾迷醉於虛假無恥的愛情
在與女人們的追逐中虛度光陰
我把自己泡在昏暗豪華的舞場
酒精使我胡亂尖叫，無病呻吟
瘋狂的年華，曇花一現的歡樂
已使我感到沉重，如酒後的眩暈
青春啊，早已逝去
悄然無聲，如過眼煙雲
暴風雨般的生活
毀掉了理想、歡樂和憧憬
所有年輕的日子啊
換來黑夜裏的淚痕
秋夜的月光灑落窗欞
象是對失眠者無聲的拷問
窗外，落葉瑟瑟有聲
隻有在深夜，我才會突然驚醒
裸女雕塑
袒露著身軀 坐在湖邊
年複一年 凝視湖麵
湖麵蕩起細細的波心
你究竟在等誰
等哪個能喚醒你愛情的少年
朔風會刺傷你的肌膚
刺傷你少女的心
等待 等待
蒼茫的天空飛鳥無痕
夏日 無數遊人走過
匆匆地來 淡淡地去
不知他們是否留意
小湖邊，坐著一位少女
春天 鮮花綻放
秋天 落葉飄零
而坐著的少女 從不離去
初冬 最後的遊客也走了
腳後 卷起陣陣煙塵
夏日的映像已模糊不清
現在隻剩下寂寞與冷冰
在清亮的夜空
月光擁抱你的幽夢
晶瑩的露珠
凝結在乳峰
在凜冽的小湖邊
你依然靜靜地等待
等待有人會為你留步
脫下大衣 裹緊你
為你擋住越過荒野的寒風
拍賣行
這裏，滿是市場的喧囂
這裏，遍地是蒼蠅的營叫
拍賣行裏人聲喧鬧
各式各樣的銅板叮鐺作響
賣主們大聲地吆喝
倒賣著羊頭與狗肉
炒賣著房子與股票
買主們提著肮髒的錢袋
兩眼凸出，強作鎮靜
狡詰的眼裏透露著精明
拍賣行裏萬物皆有亮眼的價簽
權柄、理想、頭銜和身段
才華、良心、聲名和容顏
詩人正出賣自己的靈感
女人正出賣自己的愛情
這裏，滿是市場的喧囂
這裏，遍地是蒼蠅的吵鬧
強烈的刺激讓人耳熱頭酣
所有的努力和笑魘
都為著交易的計算
在銅幣的叮璫聲中
人們都微微縱欲
不再有人願意思考
（大家都慶幸自己的聰明）
思想在向人們乞討的時候
被哄趕著逃出大街
情感猶如私生子
被痛痛快快地遺棄
這裏，有的是市場的喧囂
每一時刻都有它的高潮
在這迷醉之中 有一個歌者
一個憂鬱的歌者，唱著挽歌
預告著慘淡黃昏的來臨
但人們痛恨他的清醒
（他的歌聲攪得他們心神不寧）
終於，唾沫把他淹沒
蒼蠅在他軀體四周興奮地嗡嗡營營
到處是市場的喧囂
遍地是蒼蠅的營叫
紀念六四·群像
脫掉龍袍的皇帝反複不停地擦著手中的槍
虛張聲勢也掩蓋不住內心的恐慌
“好象有什麽不對勁，
好象有什麽要發生！”
貪婪成性的官吏們正不停地收著禮又送著禮
滿心的歡喜，卻又滿臉的恐懼
“恐怕有什麽不對勁，
恐怕有什麽要發生！”
謹小慎微的奴才們不停地搓著手
躲進被窩還是禁不住發著抖
“可別有什麽不對勁，
可別有什麽要發生！”
目光如炬的預言家眼裏閃著智慧的亮光
他看見大海積聚著被壓抑的力量
“已經有什麽不對勁，
已經有什麽要發生！”
紀念六四·苦役
我們是現代社會的苦役
在黑暗中奔走
在寂寂無聲中修建自己的長城
即便是熟睡了
也帶著苦難深重的夢
我們在地上勞作
麻木而失去了知覺
而大地疾馳
象飛奔的列車 永不到站
載著我們瑣碎的情感
一直向前 奔向天邊
有一天，我們會砰然倒下
從此不再站起
不再行走於小巷與鬧市
悲歡，象沙漠裏的水滴 悄然消散
影子 ，也將離去
去尋找另一個站著的人
是的，我們終將砰然倒下
從此和大地滾在一起
跌落的思想撞擊大地沒有回聲
塵土緩緩地從沉重的身下升騰
然後覆蓋我們的軀體
掩埋我們的苦痛與罪惡
直到我們變成傳奇
我們從黎明中來
將在暗夜裏離去
倒下的時候 但願
夢中的長城
已修完
紀念六四·一個時代的一群人
在那個沸騰的夜晚
脫掉龍袍的皇帝用手遮住月亮
醜劇公開上演
刺刀在夏夜裏閃著寒光
子彈從沒有人性的槍口
射穿了年輕稚嫩的胸膛
痛苦的怒吼沒有回響
被炸裂的靈魂
隻留在冰冷的記憶裏
世界就此殘缺不全 分崩離析
逝去的人們，永遠不會失望
因為他們沒有看到
被淩辱後的維納斯
為什麽我們沒能和倒下的人一樣
也用鮮血染紅獨裁者的雙手
以襯托暴君的威嚴與高大
為什麽我們沒能和倒下的人站在一起
在暴烈的熱情中死去
在心裏留下狂熱的回憶
今天我們還在槍口下苟活
在這悶熱的夏夜
我們的心已凍成了冰
我們的心中沒有仇恨
隻有在壯烈的夢中
耳旁又響起罪惡的槍聲
坦克履帶下越漫越大的血輪
浸泡著我們本已滴血的靈魂
寫於 1990，6，3
小木船
——讀鹿子的散文《生命的漂泊》
小木船，我心中的小木船
漂泊在水上
載我漂流遠方
在霧中
在雨中
在風中
沒有方向
即使靠岸
也隻是為了另一次起航
小木船，我心中的小木船
多年前一個蕭瑟的冬天
載著父親的棺木回家鄉
幾天前他架船出去
再沒有象往日那樣
把爽朗的笑聲
帶回溫暖的茅草房
濤聲如雷，細雨如絲
波浪翻滾，急雨如風
小木船，我心中的小木船
象一片樹葉
沉淪顛簸在水麵
忠實的鷺鶿
站立船頭，隨我漂流
它們在寒風中發抖
我真該釋放它們
給它們飛翔的自由
我現在遠離故鄉
在茫茫人海中漂蕩
在夢中，我看見
自己沉睡了
小木船載著我的軀體回家鄉
象當年載回父親的棺木一樣
迷路的小孩
孩子，你是不是迷了路
你在擁擠的街道上
茫然地邁著腳步
你是丟了家門的鑰匙
還是夜太黑，讓你覺得恐怖
孩子，你為何縮在街角
你眼裏流露出恐慌
是否人潮湧動的街道
卻異常的冷漠與淒涼
這裏是大人的世界
街頭霓虹閃爍
商店櫥窗發亮
銅錢在店鋪後麵叮鐺作響
理想和愛情
乘著煙酒的氣味
在空中遊蕩
它們是現代生活的棄兒
靜看人間悲諒
孩子，讓我們再看看
霓虹在你眼中的反光
走在大人的腿縫裏
你異常的弱小
但你不用驚慌
你更靠近大地
你的眼睛清澈明朗
你不用害怕
天使會撥亮星星
讓閃亮的星伴你回家
古 樹
在粗糙、幹枯醜陋的軀幹上
布滿了粘稠、透明的汁液
痛苦的記憶
為何幾百年後 才慢慢釋放
刷洗早已失去激情的心靈
咀嚼痛苦過後的溫馨
曾經胡亂拋撒的青春
在漫長的時間大海裏
聽不到一點回聲
歡樂的時光早已模糊
風風雨雨衝蝕了夢中的身影
在苦難深重的日子裏
唯有溫暖的回憶能撫慰心靈
曆經狂風暴雨、看盡滄海桑田
今天，依然站立在繁華的街頭
無聲地敘述年代久遠的故事
豪華汽車喧囂而過
這偉大的時代人們都隻專注自我
沒人有心來靜聽一顆樹的述說
古樹的汁液
是時光的眼淚
是走過的旅程
是生命的見證
黑月亮 (二首)
一 城市
你說，天上有個黑月亮
因為城市裏沒有月光
隻有耀眼的霓虹燈
還有閃著鬼眼的廣告與廚窗
孤燈長明, 明月高懸
雨滴點點在庭前
那些都是古人的孤寂
毛筆和墨汁浸潤著宣紙和友人
現代生活是熱鬧的連續劇
有動人的情節卻無感人的情懷
街上每個人緊鎖眉心
行色匆匆，沒有安寧
燈紅酒綠，煙霧騰騰
人潮洶湧卻無一相識相憐
什麽時候，我們重又想起
城市的上空，本來也有月光
隻是被我們的呼吸
染成了黑色
二 你說
不該指望，一顆心
把世界照亮
——錄自 簡寧《天真》
你說，天上隻有黑月亮
這個城市夜黑風高
有錢能使鬼推磨
可是推不動我
你說，思想現在成了棄兒
在暴發戶的便便大腹下逃竄
街道兩旁的窗戶都緊關著
裏麵正叮鐺地細數著銅板
你說，你想去領回那些
被遺棄的孤兒
給他們一個溫暖的家
撫養他們長大
你說，理想是人類的愛情
可是我們現在幼稚而且愚蠢
不加思索地將她拋棄
不知何為忠貞堅韌
你說，也許有一天，我們會懊悔
隻想到用鈔票去贖回
可是，惡毒的遺棄
是我們無法洗去的原罪
你說，你就不信
人們會一直這樣愚昧
不再清醒，沉醉鼾睡
心冷如鐵，永不流淚
你說，讓我們等待黎明
燃燒自己的心
看看能否把沸騰傳遞給
冷漠的人們
自問
是否我們也能融進一幕風景
掛在天邊，彩霞滿天
在畫家的眼中
在詩人的心中
在少女的夢中
是否我們也是頂天的兒男
勇往直前，奔走於黑暗
在母親的掛念中
在朋友的祝福中
在戀人的等待中
是否我們的心胸也如遼闊的天空
自由寬廣，氣勢如虹
陽光普照
飛鳥掠過
白雲悠悠
是否我們最終也要接受審判
放手曾經的榮耀與苦難
在上帝麵前
為傷痕流淚
為過去贖罪
荊州城
塵土已把當年謔謔的戰刀掩埋
（趙子龍或許正在地底下哭泣）
我們踩著亙古的城牆，也踩踏著一段
與己無關的曆史
(有人說曆史不過是一堆垃圾)
人類並沒有真正追索
遠古的父親到底是誰
最驚心動魄的故事最終也會演化成傳說
時間的波濤把過去的榮耀淹沒
我們小心翼翼的保護毫無幫助
篝火
——與沉默者的對話
你沒有看見嗎
黑夜正收攏深不可測的幔
巨大的黑霧中藏著野狼陰森的眼
貓頭鷹躲在樹後淒厲地號叫
寒風正穿透我們單薄的身體
朋友，別管這些，把篝火撥亮些
加進所有的柴，所有我們能找到的
看看能否照暖我們的身子
看看能否趕走侵襲我們的黑夜
朋友，把篝火燒得再旺些
你沒有看見嗎
夜雖漆黑，頭頂卻有數不盡的星星
讓冷風吹拂吧，它隻能驚醒
都市裏失眠者的窗子
讓寒露播撒吧，它隻能在
絕望者的心中凝結成淚水
明天，這裏仍會高懸暖暖的太陽
朋友， 把篝火燒得再旺些
加進所有的柴，所有我們找到的
用燃燒在我們心頭的希望之火
我們曾憧憬這秋夜的原野
今天，我們果真到了這裏
過去的激蕩能否支撐 冰冷的現實
現在，閃爍的火苗歡跳飛舞
點點火星拋向廣漠的天空
它們將溶進明天絢麗的朝霞
明天，太陽照耀在長滿枯草的荒地
朋友，把篝火燒得再旺些
夜還很長，現在僅僅是個開始
我們要學會堅韌地等待
等著啟明星從暗黑的天邊升起
等著它艱難地遊過中天
拽出曾被扼殺了的希望
野狼會向林中逃竄
黑夜無可奈何地消散
讓我們等待小鳥的第一聲鳴喚
朋友，把篝火燒得再旺些
讓它照暖我們的身子
你接著講述驚心動魄的故事
我會側耳傾聽
朋友，把篝火燒得再旺些
讓我們靜靜等待遙遠的黎明
紀念1989年·這片土地
這片土地
胸膛上刻滿了累累傷痕
秦皇漢武的戰車滾滾碾過
為著荒唐的千金一笑
為著可笑的虛名和惡毒的報複
曆史吹起沙塵
卻沒能掩埋
那深深的車轍
那荒涼的車轍
那野蠻的車轍
那可恥的車轍
石頭或許已經風化
大地無法遺忘
戰車碾過人心和曆史
是那樣的粗暴和殘忍
是這片土地
記憶早已模糊
過去的喧嘩隻是一場
苦難深重的夢
曆史的包袱太多太沉
挪亞方舟承受不了
這片土地的悲歡離合
曾有不少懷舊的仁人誌士
從這片土地沉默的口中
橇出不少甲骨文字
然而它們什麽也不說
關於自己的曆史
是這片土地
養育了一代又一代子孫
黃土地上淳樸的土人
無以抵禦那滾滾的戰車
他們扭曲地呻吟著
無恥的皇權抽打他們
貪婪的官吏壓榨他們
陰險的小人陷害他們
唯有大地撫慰他們，給他們恩賜
他們得以在重壓之下不斷地繁衍著
這片土地上世代忍辱負重的子孫
也是這片土地
掩埋了災荒和不幸
掩埋了令人發指的皇權
掩埋了愚蠢的皇帝和乖唳的小人
掩埋了貪婪的官吏和膽小的奴才
留下榮耀落盡後的淳真
留下古銅色皮膚的農民
留下令人景慕的英雄
留下傳說
留下跳動的心
這片土地
嘲笑著曆史
一路往前去
婚宴中的歌者
婚宴歡華的餘燼還沒有吹散
歡樂的歌聲還在梁上回旋
但是那歌者，那憂鬱的歌者
感覺到苦痛湧上心間
紅燭的輕煙還在空中彌漫
新人的臉龐還印著淡淡的暈眩
但是那歌者，那彷徨的歌者
撥動他悠揚淒涼的琴弦
“快樂的歌藏在心上
苦痛的路伸向遠方
我是這路上孤獨的歌者
請你們靜聽我的歌唱
“人們啊，一切都不能久長
我們握著灰塵一樣的希望
看著你們無憂無慮地歡笑
隨之而來的空虛令我悵惘
“我們的挽歌啊就是現在的歡唱
我們的墳墓啊就是這華麗的廳堂
我們的墓碑上刻著這虛度的時光
高燒的紅燭啊就是那墓前的焚香”
天空還沒有露出淡白的黎明
歌者又踏上了漫長的旅程
這歌者，這目光如炬的歌者
預告了慘淡黃昏的來臨
1989年·下水道
我們如在暗黑汙濁的下水管道中潛行
濁臭，陰森的冷氣向撲來
奪走身體僅剩的一點熱量
黑暗中回蕩著毛骨聳然的聲響
欺騙、惡行、謊言暢行
還有無恥的老鼠，殘暴的獨裁
這裏沒有一點亮光
寒氣直刺骨髓，心已冰涼
驚恐和無助幾欲壓垮我們
走在陽光下人們
沒有心思體會太陽的溫暖
我們用僅剩的一點勇氣
憑那磨不掉的求生意誌
在暗黑的管道中潛行
在我們心裏，天上閃爍著星星
我們要抵禦所有的敵人
抵禦虛偽、嘲諷、奸佞
老鼠的撕咬，蚊子的營叫
我們必須繼續潛行
為了做人的尊嚴
我們生活在這個時代
被暗黑的管道包圍
獨裁者牙齒帶著血在狂笑
妄圖撕咬我們
我們隻有繼續潛行
為了做人的尊嚴
我是風
徜徉在星夜 帶著清冽
逛過寬闊的原野
滾過冰封陡峭的高山
跌進令人暈眩的峽穀
太陽烘烤著脊背
在海上跳著輕快的舞步
我是風
自由而又溫馨，我是風
冷卻情人們臉上的紅暈
吹散孤獨者的苦悶
帶走絕望者的歎息
在勞動者伸腰微笑之時
飄然而至
我是風
黃昏的樹林伴著吟唱
戀人們呢喃低語在耳旁
載著久久的思念和渴望
在月明的夜裏，敲響那扇窗
那扇戀人日夜凝視的窗
情愫溫曖心房
我是風
小鳥在呼吸裏翻飛
帶來遠方的消息
所有破碎的心都得到撫慰
苦痛的靈魂得以安息沉睡
拂去夜行者的疲憊
我是風
狂暴而有力量，我是風
在那恐怖的黑夜
獨裁者手上正滴著鮮血
狂風怒吼，帶著嗚咽
等著吧, 總有一天
殘暴被卷走, 獨裁被撕裂
寧靜重回天空
世間祥和吹拂如微風
題一副鋼筆畫
犀利短促的線條
世界黑白分明
天上飛揚的雪花
是心中原始的潔白
地上凝聚著的露滴
是心裏串串珍珠
黑黑的筆墨
是心中的愁苦
密密的筆墨
是心中數不盡的厭惡
把世界塗黑吧
把世界刷白吧
把世界分開吧
讓世界沉寂吧
飛揚的雪花停在空中
嫻靜的露珠禁不住晃動
奔騰的駿馬腳蹋勁風
湖邊小舟靜泊薄霧中
寂寞的笑容隱藏著憂愁
沉鬱的心裏正爆發著怒吼
色彩單一的畫框裏
線條優雅地遊走
在深邃的眼裏
世界早已黑白分明
午夜裏的孩子
我們是無邊黑夜的旅行者
我們是朦朧天堂的尋覓人
——勃留索夫
我們是在黑夜裏尋路的孩子
夜色茫茫 吹著口哨
給自己壯膽
期盼著能走進亮光
夜色茫茫
我們在黑暗中奔走
在奔走中長大
“用你的光芒照亮自己”
哲人如是說
可我們身上僅有的熱量
並不能溫暖四方
夜路是如此的漫長
內心裏彷徨慌張
山的那邊還是山
海的那邊還是海
夜的那邊還是夜
奔走的孩子，不得停歇
我們是在黑夜中奔走的孩子
跟隨感覺 尋覓天堂
跌跌撞撞地向前
不知能否走到夜的邊緣
黎明是否在前方 等候我們
寫給城裏的人們
灰塵和噪音
淹沒了我們的來路
淹沒了童年的歌謠
汽車與人流，把天空擠得
昏暗不明
初春與深秋摻和成灰色
時光暗淡無光 沒有人惋惜
悄然逝去的青春
斑斕的霓虹
迷離我們的雙眼，前路模糊不清
喧囂的街道異常的冷清
沒有人關心草是否還在生長
沒有人聽見街邊的樹怒孔的聲音
城市不相信古老的傳說
沒有晚風帶來柳樹下的故事
沒有越過田野的人語和雞鳴
沒有水車婉轉悠揚的聲響
沒有溫暖的寒喧與淳樸的叮嚀
在鋼筋水泥森林裏長大的孩子們
如何回憶遠去的童年身影
我們生活在城市
再也沒有看見彩虹的顏色
唯有在夢裏
記憶中的原野和月光
才會映上窗簾
風景
你離不開
你離開這裏
還是一個這裏
——錄自 簡寧《天真》
我們在這裏活著 心情沉重
忙碌的人們奔走在大街
所有相似的麵孔，沒有表情
於是詩人說：
到遠方去 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
行囊空空，隻身流浪
走過陌生的城市
走進陌生的街道
看見陌生的人群
還有陌生的悲歡離合
不相關的勞碌與奔波
我們隻是不相幹的旁觀者
走過夢想的地方
也隻看到相同的人們
以同樣的方式忙碌
掩藏著心中相同的愁苦
表情冷漠 麵容麻木
是否我們也是
遠方人們想象中的風景
他們在想象中來到這裏
然後輕鬆離去
在狂亂的夢中，誤入荒原
大雁急急飛過天空
狂風從衰草上卷過
風滾草翻越山崗
一直向前 奔向天邊
風景，風景
風景隻是遠方的傳說
問詩人
南來北往的大雁啊
真是渴盼南方的海潮麽
真是向往北方的涼夏麽
也許隻是畏懼冬天的嚴寒
或是忍受不了夏日灼熱的陽光吧
撲向油燈的飛蛾啊
真是心中向往光明麽
真是渴望體驗壯烈與輝煌麽
也許隻是害怕黑暗
希望在燈火中享受溫暖
在燈下徹夜寫作的詩人啊
真是心中充滿激情
真是獻給世界青春嗎
或許隻是用詩傾倒苦悶
在吟誦中逃避人生
詩人光著腳行走在大地
大地能否裝在你的心裏
在奇幻的大海裏掛帆
前程遠大或是充滿艱險
注定不再駛回溫柔的港灣
都市
我們種了很多樹
以遮擋吹向都市的狂風
可是沙漠照樣形成
在鬧市的中心
深夜，風掃過大街
象卷過荒野
無情的冷風從不顧忌
白天這裏曾人潮湧動
傍晚無數悲歡曾經上演
我們害怕孤獨
擠在一起 堆積出
熱熱鬧鬧的城市
在歡快的間隙
心情依然悲涼沮喪
終有一天
城市也會衰落
淹沒在沙漠
幾千年以後
一些更冷漠的人們
還有懷舊的考古學家
背著鐵鍬來挖撅我們
我們是他們的祖先
獨自飛翔
“再見了，” 你說
“生活應該重新開始”
是的，再見了，我們將獨自飛翔
惘然若失，卻又別無選擇
既然我們不能在心海裏
蕩開雙漿
再見了，我們將獨自飛翔
飛進暗夜或是陽光
明天，驟然而來的暴風雨
也許會折斷我們脆弱的翅膀
在凜冽的夜空
我也渴望
渴望蜷枕於黑暗
在黑夜中感受夜的寬容和溫暖
在流浪的天空
或許我們將會相逢
願我們會說：
我找到了歸宿
我踏上了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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