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之秋》

北國之秋 

 

 

 

踩著落葉的沙沙

我，在叢林中間遠足

頭頂，烏雲在膨脹

拂過蕭蕭的楊樹

風起來

幹的葉子，死的葉子

萎黃的，半透明的

病態一樣的赭紅

落下了，落下了……

 

秋天──特別的季節

在它之前

有初春的渴求

與酷暑的煩亂

我的生命嗬

仿佛既開既謝的石竹

從蕪雜的泥沼抽出芽來

就因短暫的花期幹枯

盡管迎著曙色有過綻放

但又在暗夜的失望中

讓悲哀銘心刻骨

 

看這曾經的綠色充盈

以往多汁的葉脈

如今已成無水的溝壑

隻存留有未死的夢

在枯焦的斑斕中

憧憬著春潮一般的磅礴

如同雨季的三角洲

河網每一根分蘖的支係

都敞開著、都湧動著

或者，索性任激情溢出

把大大小小堤岸

一個個衝決

 

但時間——

嗬，時間

已把所有的一切

統統過濾與沉積

這千年薄霜封凝的平湖

即便雁群路過的紛擾

也似乎搖動不了

寒露在水麵曆史的靜泊

更何況落葉輕微的彈撥

可思念，割不斷的思念

仍如湖底下的化石

在懸想四月白樺林

荒野氣息的吹拂

陽光與雲彩的移動

然後是燃燒的六月

鴿哨在星空劃出驚怖

乍明乍暗的光影斑駁

 

我在——

故我思

多少衝動，多少欲念

到頭來總不外烏雲奔逐

唯有我之思

真實書寫了

歲月的變幻與重複

真實嗬

難道你不是眾靈之靈嗎？

就像這風中敗葉

紛紛揚揚，這荒誕的舞陣

也來自呼喚蒼天的枝椏

來自大地深處的魂魄

誰能說

價值隻屬於拍賣場上

那金鑲玉飾的畫軸？

 

撿拾落葉作我的詩簡吧

因為它已將日月的遷易

在不經意間記錄

哪怕冰雪遲遲不肯消融

也銘刻下嚴冬的殘酷

而當南風重新吹來

這地下朽腐的精靈

自然該伴隨青春歡娛

再蕩漾起一望無際的花萼

聽，聽那首不朽的頌歌：

“枯萎的黃葉飄落

並非隻把死亡撒播……”

 

                 1980—2007

 

    ［自注：此詩的頭兩節早在1980年長春讀研期間就寫下了。時隔二十七年，偶爾翻撿出舊稿，感觸於心，方始完成。最後兩句引自雪萊《西風頌》。2007年10月5日定稿，並補記。

      [又：重發於此，正值南澳之秋，亦可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