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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曹版和秦兄的雅評和高見。
兩位高手厲害,一眼就看出詩裏意象多、議論少、立意不鮮明的特點。不過這是我的本意,因為別的詩都中規中矩地平衡“意象”和“議論”,所以這幾首有意嚐試一下不同的表現手法。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宋人多數不懂詩是要用形象思維的,一反唐人規律,所以味同嚼蠟”的觀點的影響,希望借用比興替代議論,盡量使詩詞有更多的蘊藉,給讀者多留一點想象空間。秦兄說的“動詞重複重疊”則是為了強調這種意象。看來這個嚐試不是很成功,嗬嗬。
至於說“秋霜冬雪”,個人覺得不合時令的東西才更值得吟詠。初稿中“冬霜”有“初霜”、“雪花”、“冬寒”、“冬雲”等幾種方案,最後選了“冬霜”,主要是為了和“秋色”更對仗些。現在看來,可能“冬寒”或“冬雲”可能會更好些。
曹版提到杜甫的“兩個黃鸝”詩,我雖然不是有意模仿,但回頭一看,確實有點相像。這裏就順便發點評論。
杜甫原詩: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
古時的詩評家們有“杜之律,李之絕,皆天授神詣”之說。一般認為,杜甫一生絕句寫得比律詩少,出色的更少。而且常常拿這一首作為例子,稱之為“半律”。什麽是半律呢?原來,古人吟詩作賦以至於一般文章的寫作,有“起承轉合”的講究。其中“起”是開端,通常運用比興手法,借物說事;“承”是承接上文加以申述,從情感和敘述上使之更加飽滿;“轉”是轉折,從正麵或反麵立論;“合”則是將比興階段所運用的載體(他物)與轉折時所用本體,作情緒、邏輯、意義上的揭示和升華,並以此結束全詩。
一般詩評家們認為,杜甫這首詩的的兩聯,極盡寫物之工,然不相連屬,隻是律詩中的四句,是把律詩當作絕句寫了。換句話說,就是缺乏議論和收官,也就是少了必須的“轉”和“合”(甚至“承”的部分),所以就不佳了。真的是這樣嗎?
我們不妨先看一下創作背景。據說老杜這首詩是在杜甫草堂完成入住之後作的,當時老杜剛剛受雇於嚴武。
再看這首詩的後一聯“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上句的“西嶺千秋雪”,說的自然是雪山。那雪山代表啥呢?別人怎麽想象我不知道,我個人則直接聯係到“白頭”。而“東吳萬裏船”呢?我則直接聯想到遠走高飛、重返故鄉的意思。隻要明白了這種想象,就會明白杜甫在這兩句裏的寄托和立意,才會明白這首詩的“轉”和“合”之所在,才會明白這首詩不僅僅是寫景的。換句話說,杜甫在這首詩裏寓虛於實,把議論和立意巧妙地隱含在對實景的描寫中。
如果這樣的話,那為什麽杜甫不像在另一首詩裏“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那樣直接說個明明白白,而讓千年以來的無數讀者摸不著頭腦呢?這就與老杜當時的處境有關了。讀者不妨想想,如果你自己剛剛找到工作,就在雇主麵前大談“思鄉思出白頭來,時刻惦記著何時能還鄉”之類的話,會合適嗎?明白了這一點,就明白了杜甫含蓄隱晦的寫法和表達了。個人認為隻有象老杜這種頂尖的高手,才能把議論和立意如此不留痕跡地隱藏在實景的描寫中,這正是古人所謂的“羚羊掛角,香象渡河”、“有神韻可味,無跡象可尋”的境界。遺憾的是,古往今來的詩評家們,多數缺乏老杜的這種想象力,所以對著一篇千古佳作,一臉茫然,不知所以。
顯然,不是每一首詩每一種題材都應該或者都能這樣寫。但是,作為一種表現手法,卻不可不知。
一管之見,歡迎詩友們拍磚。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