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詩壇各位詩友圍繞如何賞評詩仙李白詩作和詩中對仗議論紛紜,見仁見智,清泉讀後,受益匪淺。特別是中間小謝詩友所說“”李賀詩意象能跳不能流。白居易詩能流不能跳。隻有李白詩歌流而能跳”頗有見地。我的理解是,跳,謂之意境出奇;流謂之氣韻順暢。那麽,為什麽我們不能達到李白詩歌流而能跳的境界呢?仙非常人,李白有此成就和美譽,實乃天授,豈可人人得之。如此,莫非李白雄渾雄奇飄逸而氣韻流暢的風格遙不可及?個人覺得還是有跡可尋,下麵就李白《夜泊牛渚懷古》景物有序搭配和氣韻關係作一膚淺探討:
夜泊牛渚懷古
牛渚西江夜,青天無片雲。
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
餘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
明朝掛帆席,楓葉落紛紛。
我們細心讀完這首詩後,就會發現此詩歌雖然被衡唐退士孫洙收入《唐詩三百首》五律中,但一反常規五律作法,即頷聯和頸聯並沒有嚴格的字詞對仗。然而,奇怪的是,即使我們不知道李白在此詩中用了晉朝謝尚牛渚乘月泛江遇見袁宏月下朗吟以影射自己懷才不遇典故,我們讀起來覺得非常自然流暢,也會被這悠然神遠而淒美的意境所打動。那麽,為何李白這首詩會產生如此令人叫絕的效果呢?我覺得這與李白落筆注重景物有序的變化而致氣韻順暢有關,試析如下:
牛渚(今采石磯),漢時即屬丹陽郡秣陵(今南京)。李白夜泊牛渚,自然四顧。首聯“牛渚西江夜,青天無片雲”即點題而言所顧。麵對此空闊渺遠的牛渚之夜,李白興起登舟,仰望秋月。那麽,詩人是否僅僅停留於賞月呢?非也,李白想起四百多年前在此鎮守牛渚的謝尚,於是就回憶謝將軍月夜泛舟牛渚江上遇見袁尚之軼事而有“空憶謝將軍”句。此句妙在既以“謝將軍”上承“牛渚”以懷古再點題,又以一“空”字下啟後麵兩聯。這一“空”字下的絕佳,既實言謝將軍人去之空,又虛寫自己懷才不遇心中之空而引出卓然傷神的頸聯 - “餘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然而,詩人心中之空毫無釋然,他想到了明日孤帆離牛渚情景,虛筆寫道“明朝掛帆席,楓葉落紛紛”- 一幅空幽淒美畫麵。全詩以平實易懂的文字,從今夜開敘,回首過去發興,結以明朝傷懷。處處不離牛渚,中兩聯借以懷古,筆法回環闊卓,筆觸疏朗、清新、含蓄,氣韻自然流暢而意境空闊、飄逸而淒美。
於此,我們或可感受到一首詩中平實的語言,有序的景物的搭配對氣韻的流暢是多麽重要。即搭配有序,則氣韻暢;氣韻暢則意境出;意境出則感人。就我個人的讀寫經曆而言,有時我們刻意追求出奇,不太注意景物有序的搭配,或堆砌漂亮的詞藻;或用典太深;或用詞生僻;最後看似靚麗新奇,實則臃腫不堪,邏輯混亂,弄得讀者一頭霧水,消化不了,產生所謂“隔”而致氣韻不暢,自然隻能入眼而不能動心。
行文至此,清泉還想起李白的《塞下曲》之一也有不對仗者:五月天山雪,無花隻有寒。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從李白這兩首五律看,是不是過度強調對仗有損氣韻的流暢?但杜甫六百多首五律不對仗者極少,也少見氣韻不流暢之作。也許,流水對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和“山中一夜雨,樹杪百重泉”可以彌補對仗有時產生的氣韻不暢的不足。孰是孰非,有待高人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