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叫阿炳
雪白的骨骼上
五穀的風 牛羊的風 生生息息
一些樂器橫在馬背上
倉皇逃出宮門
陽春白雪
瘦成大野上的下裏巴人
在泥垢的手指上
依舊活的別開生麵
中國街道 賣唱的瞎子
心上的燈憂傷地亮著
我知道他叫阿炳
映在二泉的月亮
是飄在空中的糧食
浪漫 詭異的詩人——秀夫
桃園之外,我省略了出牆的幾朵
夜間多有是非,我在門口更怯於提及往事
隻好沿著元曲的溪流,不停奔走
然後積勞成疾,一步一步接近清貧的三月
想不到的是,這一路奔波
讓我省略了更多平平仄仄,還有鶯鶯的花鞋
在半路,一個書生截去了我的
前世姻緣
沒有悲痛,隻剩守望
在時間的東山,我日夜咳血
看似遼闊的歸途,在霧靄中也遲遲不開
可為什麽,我依舊偏偏喜歡這樣的句子
春風潛伏,一夜花開
那些招搖的花枝,在遠方
一不小心就把串串暗香,伸進我的夢裏
輾轉反側,翻身起床,學古人在月下焚詩
想你在來年的花蕊,幻化成狐
你說,桃花無罪
所謂孽緣,都是些季節背後的憂傷
我等不及春來,就這樣落荒而逃
但你要答應我,來年盛裝之時
花瓣紛飛,你隨手扔出的暗器
不要傷害我的魂魄,隻取我身體裏的孤單
(讀秀夫詩歌《暗戀桃花源》)
春天後我會去很遠的地方
春天後我會去很遠的地方
那裏的山是黑色的
那裏有種很美麗的花
我去的時候已經開過了
格桑花隻在春天裏開放
格桑花是一個騎馬的姑娘
我在很久的雪天裏愛過她
她在春天的時候出嫁了
和土老財一起販賣牛馬
我不可能再遇到她
見到她我們已經認不出對方
我其實要去的地方是蒙古草原
隻是流浪王國的一個角落
那裏有大黑山 山裏開滿了格桑花
蒙古包裏進進出出的女人
她們擠奶熬酥油茶還能喝下大碗烈酒
她們是四季不敗的格桑花 是我美麗的妹妹
十月金黃的草原
青稞林裏的月亮
馬糞裏的月亮
十月金黃的草原
馬糞和月亮一樣美
草垛高過馬廄
長在馬肚子下
馬廄黑夜的盜馬賊
牽走所有韁繩上的馬鼻子
遺留下月亮圓的馬糞
在春天的路上
生長青草生長格桑花
生長姑娘葷腥的愛情
風雪堆滿路口之前
牛糞餅裏的青草
藍色火焰般複活
愛情在火焰上跳躍
月亮的裙子起舞
大黑山下的格桑花起舞
草原的兒子青稞的兒子
大碗飲母親的血
木製的馬頭
閃電裏弓起的馬尾
飄出千世的蒼涼
藍色火焰裏
叫格桑花的妹妹最迷人
今夜健壯的馬背
馱著
草原金黃的月亮
格桑花坐在馬背上
馬背上坐著
草原最美的新娘
開在水邊的蒙古包
酥油燈影裏
草原漢子展開
呼侖貝爾的胸脯
格桑花今夜的新娘
周身滾過健壯的胸脯
雄鷹翱翔的胸脯
駿馬馳騁的胸脯
格桑花今世的新娘
一生也滾不到盡頭
被獵手擊傷的豹子
刀劍在大地上圈化著界限
血與火的界線 教科書上說是祖國
屬於人民的祖國 權利平等
憲法上是這樣說的 人民是國家的主人
看到這些文字我手舞足蹈
山為我鞠躬 江河為我唱歌
變慣節的河山此時屬於一個楚國的酒鬼
醒來的時候我詫異自己的大膽
反正我是主人 主人可以講自己的話
即使錯了也不會被仆人嗬斥
其實我的頭從出生就痛到現在
腦袋上插滿針頭
為了更方便輸入我們的意誌
把我真實的話語從腦髓裏抽出
我走遍祖國的山山水水
在田野在工廠在肮髒的小巷
我見到了人民 人民勤勞
勤勞而貧困 因為勤勞而貧困
我依舊愛著祖國 擁有這個國家的國籍
我的孩子還將繼承我的一切
擁有同樣的國籍和同樣的愛
我在天堂裏詛咒 在地獄裏讚美
我的人民 我和人民共同擁有的祖國
我半醉半醒 看到曆史的眼角
一隻被獵手擊傷的豹子渾身淌著血
舉著滿身的花圈奔向禿鷲的利爪
和死亡相關的花朵
突然想到和死亡相關的花朵
花朵細小的部位 繩索下的脖頸
溫暖 細膩 肉感 讓人想入非非
風喜歡以扭斷的方式表示愛
秋天裏的花已經很少開了 溫室裏
依舊花香衝鼻 隻是香氣缺乏了野性
沒有花的季節 最容易想到女人
想到她們花園一樣的身體
茨維塔耶娃 普拉斯 三毛 張愛玲
薩福 這些有福的姐妹
有著花朵細小的脖頸 還有花園一樣的身體
她們都愛好風的手指 喜歡有力的手指
她們的手指是自己的風
她們櫻桃的小口隻是用來親吻
被她們親吻的人很多
用手寫著文字 痛和絕望
順著指尖汩汩流淌
直到世界哭出血來
簡介:路漫,男。楚國人,現漂流西北。著有詩集《流浪的歌者》、《路漫的詩》等;主編出版《詩歌百家集錦》、《八麵詩風》、《新詩百年》等;代表作長詩《白夜》,香港《中華文學》2010年年度詩人。不加入任何協會和團體,崇尚自由和自我。現任《若水》詩刊總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