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九
火焰除了洗臉，還可以沐浴我們的肉體
權謀改變了原形的臉下是酒色掏空的肉身
浴火不僅是超度，更是一次魂靈的洗滌
火是潛在的暗示，匯集罪孽深重的靈魂
眼睛，石頭的傷口，生命疼痛的根源
世俗集中優勢從傷處直擊最脆弱的地帶
河山破碎，世俗的船舶來時尚的細菌
心髒，身體裏的中央帝國，被塵俗奴役
二一0
在旋轉中，我們注定是被動能遺棄的人
生與死是一種秩序，無可懷疑也無從更改
天長地久，是我們認可的共同謊言
喧囂的肉體，寂靜世界短暫的陰霾
風是死者的手指，招呼著生者抵達彼岸
人生就是不停的泅渡，我們活在無涯的苦海
落日的悲壯顛覆了大海的平靜，滴血黃昏
夢到醒來的時候依舊是夢，放下比看重更需要智慧
二一一
杵，一根簡單的木棒，落戶塵俗煙火
舂米、捶衣，延長勤勞而溫柔的手掌
溪流、河邊，青石板上聚滿村莊裏彩色的鳥
一根根木棒，捶打掉昨天的汙垢和傷痛
按照常規，杵形狀簡陋，不會進入史書
因為一次漂流，成為曆史擦不去的硬傷
牧野的木杵，不再捶打家人的衣物
順著血河一路漂到淮海、平津、遼沈戰場
二一二
謊言的煙火，喚不醒冷藏的幻覺
史官的臉上，真理的漆一次次脫落
街道上，燈花的喧嘩煮沸天上的星河
我從結繭的腳掌裏挖出思想的篝火
攤開手掌，細數曆史喉結上布滿的蟲眼
蟲傷的部分應該是絲襪、鑲金文胸和輕音樂
以及青菜販子的高聲吆喝，叫賣真理所得的零錢
隻有狼是誠實的，毫無顧忌打著腥膻的飽嗝
西風形同瘦馬，穿行在高速公路上
這些折斷山梁的未來古道，輸送著生活
快速便捷地輸送著我們碌碌無為的一生
為了一夜的狂歡，不惜做一世虛空的勞作
二一三
公路兩端連著沒有晝夜的繁華和頹靡
夕陽的悲憫落下，喧囂的時代無動於衷
薩克斯咽喉發炎，大嘴不停的嚼食金嗓子
紅燈、綠帷津津樂道著人體宴後的歡暢
門窗的職責就是庇護脆弱的肉體
屋頂遮蔽天空，星星棲息在高原之上
四麵牆上掛著死去的人的影子
遠別的親人，成了我們抹不去的神靈
二一四
鍾聲撞傷月亮，一層層的月暈落下來
懷念和思念糾纏，抽出我們體內的憂傷
歡樂形同落葉，隻有憂傷恪守著忠實
狂歡的肉體製造著塵世的嘈雜和喧響
撕下身上的贅肉，撕下腐爛的日子
代代相傳的家當竟是補了又補的屋頂
曆史遺留的荒地裏幾隻無為的蟋蟀
幻想用歌聲感化人類毫無止境的欲望
二一五
沒有一隻蟋蟀不染纖塵，盡管它們彬彬有禮
遠離人寰，守著森林上酣眠的月光
四季善於隱形，悄悄穿透呆板的牆壁
陡峭的青竹徒勞地阻止順竿而上的陽光
樹枝缺乏誠信，在風雨的脅迫下放棄協議
江河兩岸，失去保護的樹葉被江水埋葬
鬱色蒼茫間，幾隻超度的寺院臨江而立
誦經無法擦淨肉體上的陰影和風聲
霍亂，鼠疫，謊言，鍍金的真理
活著必須麵對，就如我們拒絕不了荒塚
糧食，蔬菜，婚嫁，一雙雙竹製的筷子
一縷縷蒼老的陽光跌倒在廢墟上
二一六
我習慣了白夜，習慣了蒼白的孤獨
路漫，一個白夜僅存的孤獨者
白夜不生長稻草，我不需要稻草的拯救
孤獨的語言就是思想，可以等同罪惡
我的身體裏藏著罪惡的金屬
守著白夜，我以筆為刀獨自挖掘
這些破銅爛鐵，陳舊的陽光棄滿來路
在這首詩歌之後，我將拋棄千古孤絕
二一七
我愛著孤獨，愛著身體裏尖利的孤獨
孤絕成就了一隻穿越農業的蝴蝶
活在當下，任憑思想的河床漸漸幹枯
芸芸眾生為了苟活，習慣了自己的卑劣
我無意用詩歌渲染屬於自己的孤獨
半生漂泊，身上落滿北極的雪
沒有人關心肉體之後又是怎樣的旅途
詩歌懷念最初飄在空中的雪
二一八
我來過這個世界，來過，留下點印跡
昨天留在水泥路上的足跡過不了今天
我拿什麽證明，證明那是我曾經的足跡
我的咳嗽嗎?對，我可以把咳嗽夾進書本
太陽風暴擊不垮眾生毀滅舊山河的意誌
萬籟中，隻有人類的眼睛閃爍著深淵
天空來來去去著一些懵懵懂懂的雲彩
枕著利刃，胸懷大誌，適宜功利的人間
二一九
葡萄一天比一天悲憫，眷戀著溫暖的嘴唇
狐狸至今依舊相信葡萄是酸的，拒絕食用
藤蔓上傳來草根和骨頭利益分配的爭論
烏鴉閱曆深厚，用沉默取代不合時宜的歌唱
漂浮的塵埃之上，天空依舊還是從前的藍
椅子還是從前的銅色，依舊坐著太陽
紛雜之中，清晰的還是煙火碰撞的聲音
生殖的門遠避陰冷，朝向詭秘的陽光
二二0
窗戶，人類的胸口，住著一些狐狸的小蹄子
或隱或現的小狐狸，在狹隘的胸中哭泣或歌唱
這些褪盡了毛皮的小狐狸，耍著善意的小詭計
黑暗的勞動，耗盡小狐狸平淡幸福的一生
心如玻璃，銅鏡映著蘭花搖曳的身體
偶爾伸手，觸摸到隱藏在黑暗地帶的思想
死是最大的忌諱，仿佛隱秘的詞藏在門檻之外
興衰榮敗，作為固定條款，寫進法定的秩序中
二二一
反對太陽，我依舊活在它家長式的體係裏
菌類，藻類，植物，動物，我們各施其責
太陽的光線流淌成河，死亡的網無可回避
來的時候，我們清白如雲，從不知道罪惡
貪婪，惡毒，妒忌，這些太陽脫不了幹係
蚊蟲辦起學堂，規模遍及陽光照耀的疆界
老虎換上人皮，嗲聲嗲氣提高了軟實力
隻有蟑螂，從冰川季回來，放棄了辯解
二二二
深入人間，逃避不了世界的騷首弄姿
社會染黑了我最初的肉體和飄逸的靈魂
寸草不生的腦袋裏結滿虛空的果實
社會給詩人冷眼和忽視，我給世界全部的悲憫
天葬台上，刀斧鐵錘上起舞的血肉之灰
神性的禿鷲虔誠地啄食了困擾一生的夙願
悲憫是生命的必需，形同必不可少的糧食
叵測的世界，詩歌不忘時時獻上感恩之心
二二三
不同的人群各說主張，目的明確切割空中的蛋糕
城市的路越來越錯綜複雜，形同一卷糾結的麻繩
曾經天空中的蔚藍掉進我們的眼裏，形成泥沼
比劍鋒利的眼睛，刺傷了天空古老的寬容
屁股冒煙的烏龜爬行，報紙野兔一樣的奔跑
電子門，防盜門，形形色色的門堵死了心門
金融泡沫，房產泡沫，我打掉身體裏的泡沫
留下健康的骨頭和血，同詩歌一起沉淪
二二四
沉淪不是墮落，沉淪隻是一種避俗的方式
我用低廉的生活成本，造就不朽的生命
我有足夠的力量，一生擁有青銅的聲帶
用詩人的全部富有和貧困，拒絕為庸俗和權貴歌唱
因為拒絕，我將自己的世界交給夢統治
生活在夢幻的世界，分不清瘋癲和清醒
我把地球當枯井，把天空當做自己的園子
做一次青蛙，看陷落井底燦爛閃爍的星光
二二五
水麵上漂流著人們用舊了的桂冠
時光的河流，船舶來往如梭，運載安息的魂靈
亂紅飛度，凋零的歡樂一瓣瓣落滿南山
果實依舊在生長，欲望分蘖著欲望
我的身上掉下太陽崩缺的牙齒，某個黃昏
走出白夜，走出我靈魂暫居的烏有之鄉
方向不明的雲朵，天使們集體啞口無言
幽靈們集聚的地方，四周長出漆黑的村莊
二二六
所有的生靈有著同一個故鄉，沒有燈光的村莊
沒有燈光的明亮，亮如天堂，天堂不需要燈火
生和死，眾人坐在兩條並行的軌道上回鄉
來去匆匆，兩岸風景如畫，太陽斑馬一樣奔跑
通向故鄉的火車正點運行，生和死是兩條軌道
春天卸下花朵，秋天卸下果實，冬天卸下白鹽
列車沿途卸下透明的欲望，卸下謊言和氣泡
鱷魚用陽光剔著雪白的牙，蝮蛇身上長出花園
二二七
走出煉獄，放棄孤絕，眼前是溫暖的人間
不西裝革履，也不仿前生羽扇綸巾
一條發白的蘋果牛仔，花花公子休閑衫
指縫間夾著一縷悠閑上升的人間青煙
草一樣白的肉身擁抱了人間的溫暖
放棄與人類的戰爭，融入滾滾紅塵
這蛆蟲樣的白肉，塵世受難的佛身
走進白夜，我看見一朵緩緩合攏的蓮
2010年8月30日於長安行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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