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
麵對繁華的時代我無比慚愧
拉動內需我無力浪費錦衣玉食
好在流浪中我的青春換來幾卷殘詩
可以讓因饑餓頻臨絕跡的書蟲得到接濟
春色將暮，杜康不澆劉伶墳上黃土
潦倒疾患，我還擁有長安春天的街道
千古聲名換一世沈醉，何須計較身在何處
來啊，名花佳人，唱啊，清平調
一三八
得意時，仰天大笑四海為家不戀入天大廈
拔劍喝令流水舍去晝夜，不再言說憂煩
失意時，邀蒿草一同擊瓦盆嬉笑怒罵
倒提三山五嶽詩酒豪氣搖動九天
和龜同年而生的兄弟，亮起天賜的喉嚨
莫辜負盛世美景，莫辜負燦若天仙的顏容
玉石雕琢的環啊，擁緊你的三郎，莫負了好時光
明皇啊，有此千古愛情何須惜傾國傾城
一三九
醉，可以水中捉月，可以把鯨當馬做風
半空中仙人列隊恭迎我魂回青天
讓愚昧的繼續愚昧，說謊者繼續說謊
讓君輕民重繼續忽悠多事的人間
我要最後一次清醒，從眼鏡蛇的唾液裏清醒
拒絕所有的節製，任醉態畢現
吐出胸中積攢了一個世紀的苦痛
前五十年的紛亂，後五十年的黑暗
一四0
我一直都活得謹小慎微，怕風怕雨怕雷電
站在河邊，我用眼睛泅渡時光的春潮秋水
我不敢盯著太陽死看，太陽如猙獰的磨盤
黎明和黃昏，太陽的兩顆大門牙不停的咬噬
沒有洞穴躲避，我隻能四處奔命逃竄
月光偶爾適合我的口味，我們會偶爾小會
說菊花，說五棵老柳樹，偶爾說到越王劍
我們絕口不提朝廷，隻說籬笆內的韭菜
我買不起馬匹，隻能騎著病怏怏的時光
在曆史的荒野裏，喂馬於草木稀疏的河穀
被折磨的痛不欲生的風發出淒厲的喊聲
冥幣糊的窗扇，沾滿秋天遺棄的露珠
劍放棄了殺戮，在我冰冷的血管裏潛行
昆蟲集體沉默，成仙的願望被天鵝圍堵
鯨魚本分、踏實，扛著大海不安的夢
青色的石頭裏躥出兩隻臍帶相連的麋鹿
一四一
雨過天青，蝴蝶四處亂撞，身著彩色衣衫
蝴蝶，天空的落葉，人間美麗的小女神
幾根骨頭支撐我的身體，一座荒廢的宮殿
土撥鼠和蟋蟀，帶著一群不請自到的客人
蟲子們各施其職，在黑暗中咀嚼著黑暗
月亮依舊貧困，啜飲著草尖上的露珠
土撥鼠和蟋蟀幻想對影成三人，轉行煉丹
翠鳥雞肚心腸，隻能小口吃菜小口喝酒
一四二
大片的肉體活著，吃喝拉撒，不需要理由
木魚、經幡、不滅的酥油燈在昭示著什麽
永恒，瞬間，還是永不息止的輪回之路
每次死都是在救贖今生的罪，前世的孽
為什麽要為一個腐爛的肉體獻上哭泣
生命的消失是時間割下的一節闌尾
死亡是最後一次勞動，為重造一個自己
肉體形同用舊了且不可回收的垃圾
躲在白夜，並不證明我比行走的屍體高明
整齊的牙齒，筆挺的鼻子，大而亮的眼睛
微微卷曲的頭發在宣告：我有著腐屍的外形
基於這些硬件，我才可以在某一天突然消亡
一四三
人們不要賭咒我，我的無知超過了想象
雅詩蘭黛、聖羅蘭、夏士蓮，可以幫我告別源頭
收斂野性，把臉塗抹成王朝，在屏幕上裝模作樣
如水蛭愛上血腥或者眼鏡蛇愛上《我的奮鬥》
把一張獅子的臉寫在臉上，但我不吃人
請不要把我想像成貓咪，我不是善良之輩
我啃食時間堅硬的骨頭，吐出灰燼
一隻獨眼青蠅坐在教堂的尖頂唱起讚美詩
一四四
十八級，暗合民間十八層地獄的傳說
高處住著無所不能的神，下麵就是地獄
地獄匯集死亡的罪人，此刻叫鬼或者叫魔
人，鬼，魔，每天走同一條漫長的路途
煉獄不同於地獄，我隻是自己放逐的囚徒
把年輕的文字投入火爐，煉出古老的丹藥
煉獄裏堆滿火山，冰川，還有侏羅紀的雨
我在煉獄裏種上裸子植物，和七彩瑤草
我每天都要往返在天堂和煉獄之間
從地麵到我棲身的房間共十八級台階
從煉獄順著台階走下就是天堂般的人間
人間的煙火，無法讓人間和煉獄分隔
一四五
褲帶太傳統，不僅有損腰部美感還影響節奏
褲子吊在肚臍三寸之下，與名流形象吻合
幸福的生活完全依靠下半身的功夫練就
饕餮之後，精液順著汙濁的江水排泄
床不是勞累後安放疲憊的地方
城市的床賦予了更多經濟的含義
不聞機器的運轉，發財係數空前高漲
一張床，等同一家沒有虧損的國企
一四六
光明的肉體，白玫瑰般的肉體
肉體上冒著火焰黑暗的欲望
新婚夜帶上的處女膜惶恐地脫離
美豔的女子生下一隻怪異的恐龍
手術刀下，嫫母單挑西施的容顏
生下恐龍是手術刀造成的醫療事故
手術刀還需勤學苦練，直到能改變基因
力爭在短期內杜絕類似的醫療事故
一四七
春夜眺望天空，月亮如老妓女用舊的大腿
文明等同奔騰處理器，時刻都在更新數據
文明已經古老，早該判個夜郎發配邊陲
豈能再讓一隻破履裹住現代文明的手足
城市和我一樣徹夜無眠，懷揣各自的痛
信任的缺失，卻不能互相打開天窗
暖昧幽深的夜晚，沒有什麽可以確定
我身陷一口未來不明的黑井
一四八
愛情，三伏天存放過了安全期的熟食
吃下的人都有食物中毒的臨床症狀
肉體和肉體野狗般的糾纏在一起
最原始的交易在蛆蟲間徹夜不停
嫁給美圓，嫁給歐元，嫁給英鎊，嫁給瑞士法郎
娶乳膠乳房，娶橡皮胯部，娶手術刀雕琢的美女
愛情，物質的情婦，兩朵阿諾爾特開在前胸
一群侃侃而談的社會學家在鍋台上趕著毛驢
一四九
石榴樹不甘心在鄉下年老色衰
在沒人的角落褪去散發土味的長褲長衫
親手納的土布鞋引不來奔馳的注意
把粗壯的腳趾植進纖細的高跟
陽光豔麗，是豔麗，不是明媚
城市的陽光和都市的女人氣味相投
過分的做作渾身散發出特殊的俗氣
我想扔掉虛偽的文明對著太陽嘔吐
一五0
灑水車剛剛洗去雨後草身上的泥土氣息
如果草再胖點，就隻有請侍兒來攙扶
賓妃貶值，改行學會了給客人按摩洗足
一本萬利，勝過二十年寒窗換來的小資
農民血汗喂養的城市，體格愈加健碩
飽滿的腱子肉裏竟沒有一點俠骨心腸
每個人都在心裏藏著深邃的寒窖
健康的謊言堵塞了寬闊的街巷
豪華的車座裏走出珠光寶氣
粉脂堆砌的臉上沒有一點盛世的鉛華
偶爾擠出的笑散發出橡皮的氣息
除了金子和男人，身體裏就剩下了氬
一五一
城市的冷漠，得益於農民滴血的手掌
他們依照莊家的種植模式在荒地上種上樓群
政府工作的會議上他們從不參與議政
寬敞氣派的樓群裏找不到地方供他們安身
經濟分配的喇叭裏，他們的聲音低過蚊蟲的歌唱
一群隻有種植義務沒有采收權的農民
我把他們孤懸在詩歌裏，連同他們的悲傷
幾行方塊字同屬草根，枉自感歎
一五二
苦楝樹味苦，皮膚粗糙，連開花都小聲小氣
站在村莊的路口與村民的身份相等
苦楝樹不爭氣，大多長著一根歪脖子
很多不堪屈辱的生命在歪脖子上埋葬
歪脖子吊不死貧困，吊不死戶籍製
世上最賤的糧食養育更低廉的良心
暴力手段換來的僅僅是身份名稱的更改
主人繼續著過去奴隸代代相傳的苦難
一五三
起義、暴動，連炊煙也向組織看齊
萬眾同心，在舊大地上栽種新觀念
人類不變的規律，少數人獲取了果實
大群的人在舊大地上收獲新的貧困
公仆和老爺相當於換了個煨藥的罐子
藥方還是從前的，我一直缺乏大局觀念
也不懂階級換成階層的奧妙何在
叫主人未免虛偽，不如改成貧民
一五四
對於貧民，死亡不需要練習
練習和演習都會加大國家預算
死亡路徑，樓頂至水泥地
父母給的身體是最廉價的成本
包括資本家的報刊一同聚焦跳樓事件
富士康，把書法九式練得爐火純青
火箭一樣竄升速度的城市，中國深圳
十二個生命的血在中國臉上寫下：血汗工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