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含結構留白間,
另生境界彩雲還。
吸引人心言外旨,
擴充詩趣句中玩,
實虛映照兩纏綿。
黃庭堅的《新喻道中寄元明用觴字韻》的文本分析
作者:沅湘
中年畏病不舉酒,孤負東來數百觴;
喚客煎茶山店遠,看人獲稻午風涼;
但知家裏俱無恙,不用書來細作行;
一百八盤攜手上,至今猶夢繞羊腸。
有學者指出:黃庭堅的這首詩讀起來清空如話,但是根據任淵的注釋,裏麵蘊藏著豐富的內容。本文試圖用文本分析的方法解讀這首詩裏麵究竟蘊藏些什麽豐富的內涵和複雜關係使它們成為一個生動的藝術整體。這將涉及以下幾個意義層麵:
一:語義成分和非語義成分的互動
根據繆鉞先生,此詩寫於宋徽宗崇寧元年(1102年)。黃庭堅於1094年被貶四川,其兄元明曾送他溯江而上到黔州(今四川涪陵)。到1101年底時,黃庭堅在幾次遷職後在湖北被召為吏部員外郎,在荊南(如今的湖南之北湖北之南)待命。但是第二年他沒去上任,而是請假從湖北經湖南到江西探親。先到萍鄉探望其兄元明(當時的萍鄉縣令),然後東行去江州(今九江地區)與家人相會。如果純粹寫兄弟之間久別重逢後的親情,那麽這首詩應該有歡快的語調。然而這首詩的語調卻是沉重的。沉重的語氣可以通過揣摩此詩的外在形式和內在的矛盾結構體會出來。
例如, 開篇句中的“畏病不舉酒”五個字都是仄聲。這顯然是個拗句。從修辭策略上看,故意出律就是暗示格律上的病是與“畏病不舉酒”中的病相互關聯,互相配合。再考慮任淵注《山穀詩集》雲:“《晉書《顧榮傳》曰:‘惟酒可以忘憂,但無如作病何!’”因此,互文現象和格律上的拗句巧妙的告訴讀者 “畏病”中的病是有微妙涵義的病。
另外,據說黃庭堅作詩態度非常嚴謹,也有自己的創作理論,如堅持“無一字無來曆,”主張化用前人成言做到點鐵成金,等等。還考慮到此詩的標題指明了是用觴字韻。因此,我們可以假定首聯中的“病”和“觴”是指明整篇詩歌的立意方向的兩個重要符號。
從內容上看,這首詩歌是篇回憶,即說話人回憶自己從萍鄉往東到新餘去的路上遇到的情形和想法。 文本中沒有任何證據說“數百觴”是指元明送的酒。與頷聯聯係起來考慮,這“數百觴”應該是泛指當地人民在敘述人的旅途中請他喝酒的次數與數量之多。但是他因為“畏病”都沒吃這些酒。別人沒病他有病,別人請他喝酒他不能喝,讓鄉親們白白忙碌。因此說話人感到傷心,覺得對不起一路上當地人民的淳樸和殷勤好客。這應該是數百觴(傷)的第一層意思。
與首聯的沉重語氣相反,頷聯“喚客煎茶山店遠,看人獲稻午風涼”用明快歡樂的語調描寫江南的農民生活。比如說,“煎茶”似指煎擂茶,即把茶葉、大米(最好是剛獲的新米)和香料等在大鍋裏翻炒之後放在擂缽裏搗碎,然後做成糊糊裝在大碗裏喝,佐以各種小碟子裝的幹果、魚和肉等等,有消暑解涼的效果。是湖南農家在熱天裏招待客人的隆重宴席。“獲稻”是把從水田裏收割上來的穀子平攤在禾場上曬幹,然後乘起風用掀板向上把穀子往空中拋,落在近處是飽滿的,遠處的是空殼或者癟粒。揚穀子的人一般都是種田的老把式,有時會有人看著他順風揚穀,並為他喝彩。
因此,首聯和頷聯存在著一個傷心/歡樂、個人/人民的二元結構。這兩者之間的矛盾既是推動詩意發展的動力也是愧對“三百觴(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