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毛澤東鬥誌昂揚的《采桑子·重陽》。
時逢深秋,人在戰場;西風蕭瑟,萬裏飄霜。
那是一個愁煞人的季節,那是一個令人容易意誌消沉的場景。
然而,對一個壯誌淩雲的戰士,肅殺的秋風、泠洌的霜天,卻能益增其奮發的氣概;一如盛開的秋菊,在無情的戰火中,所吐露的芬芳,益顯濃烈。
九九重陽本是一個與家人團聚,登高郊遊,煮酒促膝的好時節。如今卻身在戰地,烽火連天,生死於旦夕之間,思親之情皆須割絕。國事當前,個人的一切皆須放下。社稷之不保,何以家園?唯有化親情為國情,融個人於全體;視絆腳石為梯階,化阻力為助力,方為大丈夫。
毛澤東在出生入死的戰地,猶有停下來賞菊讚花香的閑情逸興;在秋風霜天的季節裏,還能把它看如春光,勝似春光!紅軍最終能戰勝軍備與人數皆比它更強大的國民黨軍,最主要的關鍵便在其具有更高昂的鬥誌。
這應當是一種積極昂揚樂觀的革命精神,表達了一個大無畏的革命者的開朗胸襟與豪情,是一個壯誌淩雲的戰士,敢於麵對無情殘酷的革命鬥爭在肅殺的秋風、泠洌的霜天,卻能益增其奮發的氣概;一如盛開的秋菊,在無情的戰火中,所吐露的芬芳,益顯濃烈正是他人格的寫照!
一、“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
1、 這兩句詞的意思是什麽?
這兩句起勢突兀。前句是虛,後句是實;前句泛論人生天道,後句帶出重陽入題。這裏化用了李賀的詩句“天若有情天亦老”(見於《金銅仙人辭漢歌》)。
“天難老”是將宇宙人格化。為什麽難老?因為那是無情的。宇宙間一切事物都在不斷的發展變化,生生不已,無窮無盡。如寒來暑往,日出月落,春秋更替,光景常新,周而複始。
“人生易老”是說韶光易逝,人生短促。但詩人不是慨歎人生如朝露。恰恰相反,正由於“人生易老”,更當努力進取,建功立業,莫讓年華付流水。所以必須把有限的生命獻給無限壯麗的革命事業,讓小我化入大我,盡可能發光發熱,生命才更充實更寶貴。這裏詩人情緒是昂揚的,體現了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
2、“人生易老天難老”體現了什麽哲理?
“人生易老”與“天難老”構成對比,絲毫不含有消極感傷的意味。一有盡,一無窮;一短促,一長久。既對立又統一,提示了人生的真諦和宇宙永恒的真理,閃耀著唯物主義的思想光輝。這是一句極富哲理的警句。
二、“戰地黃花分外香。”
為什麽“戰地”的“黃花”會“分外香”呢?
勝利可喜,人逢喜事精神爽,詩人異常興奮。戰地有著烈士的鮮血,戰地的“黃花”(滿山遍野的野菊花)經過硝煙炮火的洗禮,依然在秋風寒霜中挺立開放、綻黃吐芳,它平凡質樸而生機勃勃,具有現實和象征的雙重性。使人看了怎能不感到格外美麗,格外芬芳?怎能不感到加倍喜悅?“分外香”寫出了賞菊人此時此地的感受。這一句有情有景,有色有香,熔詩情畫意於一爐,形成了生機盎然的詩境,既歌頌了革命戰爭,又顯示了詩人兼戰士的豪邁曠放的情懷。
古人也有於軍中寫重陽的,如岑參《行軍九日思長安故園》:“強欲登高去,無人送酒來。遙憐故園菊,應傍戰場開。”這是什麽情調?厭戰思家。岑參本來是以反映邊塞生活而著稱的詩人,而在戰地重陽,想到的隻是長安故園,隻是故園的菊花,還未能免俗,了無新意。至於一般的騷人墨客,那就更不用說了。
再看看古人的重陽詩詞,無論陶潛的“露淒喧風息,氣徹天象明”(《九日閑居》)、“清氣澄餘滓,杳然天界高”(《己酉歲九月九日》);無論王維的“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無論李白的“攜壺酌流霞,摩菊泛寒榮”(《九日》)、“九日龍山飲,黃花無數新”(《九日》)、“坐開桑落酒,來把菊花枝”(《九日楊奉先會白水崔明府》);無論杜牧的“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九日登高》);無論蘇軾的“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邊愁”(《南鄉子》);無論黃庭堅的“花向老人頭上笑,羞羞,白發簪花不解愁”(《南鄉子》)┅┅無一例外,都沒有擺脫俗氣。讀過這首詞便可以“一覽眾山小”了。
三、“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
寫的是詩人的真實感受。“勁”字,力度極強,寫出秋風摧枯拉朽,驅陳除腐的淩厲威猛之勢,筆力雄悍,極有剛健遒勁之美,不似春光嫵媚。但絕對不是“春華落盡,滿懷蕭瑟”(劉克莊《賀新郎•九日》)。
四、“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裏霜”
秋色春光,已有所抑揚。為什麽“勝似春光”?
春天裏哪能有這天高氣爽、水天相接的寥廓景象和秋色萬裏的壯麗景象呢?當然詩人所作出的審美評價,不完全根據春與秋的自然屬性,關鍵還是在詩人的戰鬥性格更喜歡勁厲。因而在這種借景抒情之中,自然便有了寓意,有了寄托。“秋風勁”,使人聯想到革命形勢的不斷發展和革命力量的不斷壯大;“春光”,使人聯想到如花似錦的和平生活。於是,“勝似春光”,便是合乎邏輯的推論了。
“寥廓江天萬裏霜”則預示了革命前途的光明,表現了勝利信心的堅定。這些寓意和寄托,都隱含在寫景言情中的“言外意”,“味外味”。
五、疊句妙用
為了表情達意,詞家常用疊句,如辛棄疾詞:“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又如呂本中詞:“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隻有相隨無別離。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采桑子》一詞,上下片的二三兩句:“歲歲重陽。今又重陽”和“不似春光,勝似春光”,都似疊非疊,有反複又有遞進,語勢跌宕,韻調優美,句法則為創格。似不著力,卻見出深厚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