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莎河望月

月亮升起來的時候,我們一家三人懷揣著一壺剛剛沏好的香茶,驅車來到離家15分鍾車程的菲莎河畔。涼風習習,沿著河堤一路行駛,尋到一片開闊地把車停好。放眼遠眺,大大的圓盤已然掛在高空,天上一個月亮,水中一個月亮,河麵銀光閃爍,泛著一圈圈粼波。水和天都呈暗藍色,若不是遠處有綽約的山峰和星星點點的燈火在岸邊鑲了一條邊兒,簡直分不清哪兒是天,哪兒是水。

      菲莎河,加拿大卑詩省的母親河,是省內最長的一條河流,也是全世界鮭魚回遊最多的河流。自洛基山脈的羅伯森山一路流淌,途經喬治王子城Prince George,利頓Lytton,希望鎮Hope, 1375公裏後由溫哥華出海,到了我家附近的喬治亞海灣差不多已到了盡頭。

 

       從東北黑龍江一路走來,到上海黃浦江,再到溫哥華菲莎河,鄰水而居、與水為伴,已成為我生命的過往。菲莎河之於溫哥華,也如同黃浦江之於上海,黑龍江之於東北,既是城市中流淌著的血液,也是曆盡滄桑的曆史見證人。徜徉於美麗的菲莎河畔,無論是夏日太陽落山時經久不衰的火燒雲,還是長夜靜寂中輪船霧號驀然發出的刺破長空的嘶吼,都具有獨一無二的韻致。

 

       岸邊恰好有一張石桌、兩排石凳,我掏出香茗擺在桌上,也給每人分了一杯,霎那間空氣中彌漫了茉莉花香氣撲鼻的芳菲。月下一壺茶,相談甚歡悅。舉杯邀明月,對影成幾行?兒子拿出隨身攜帶的天文望遠鏡,在台上支好鏡架。我把臉湊上目鏡,透過長長的鏡筒,追逐著光的源頭。目光穿過璀燦的點點群星,聚焦到了月球上,在它表麵凹凸不平的陰影中,我看到一隻小白兔支愣著長長的耳朵,正在側耳傾聽,它究竟聽到了什麽?風聲,雨聲?還是人類的喧嘩聲?

 

        隔著50年的光景,隔著浩淼的星河,小兔子聽到黃浦江邊老奶奶在給小孫女講“嫦娥奔月”的故事。月光映照著上海一幢石庫門房子,屋裏沒有點燈,老奶奶對著白牆,靈巧的手指一折一合,牆上變戲法般出現了一隻小兔子。老奶奶手指翹一翹,兔子的耳朵搖一搖;老奶奶手指壓一壓,兔子低頭一點點啃著草皮。窗外的月光眨著眼,伴著小姑娘的銀鈴笑聲,在靜夜裏傳播得老遠。

       說不清是故鄉的月映照著他鄉,還是他鄉的月映照著故鄉,今人和故人此時共享著一輪圓月。遠遠地,忽聽嘩啦嘩啦響,似是船槳聲。在那幽幽忽忽時遠時近的河水上方,有一葉扁舟飄蕩。恍惚之間,我看到遠處人頭攢動,有人在河流遄急、懸崖陡峭的山上淘金,造鐵路,有人在菲莎河穀捕魚撒網,艱難謀生……。據悉百年前,加拿大太平洋鐵路最為險峻的路段———從菲莎河上遊穿過落基山脈,主要由上萬名遠渡重洋的華人勞工建造。工人們在幾無立足之地的絕壁上鑿洞,搭上棧道點炮崩山,開鑿出15條主要隧道,最長的一條有1600英尺長!此時,我麵對著的這片滾滾波濤,凝結了多少華人勞工的血與淚;那些飄失天邊的孤魂喲,何時才能找到永久的棲息地?淘金時代的老故事,正由一代代人們訴說著,流傳於時空變幻中,穿梭在往昔和今日,就像這流淌著的菲莎河水,生生不息!

 

       槳聲越來越近了,還連帶著異域風情的悠揚婉轉的船歌,把我的思緒從悠遠的回憶中帶回現實。船靠岸了,上來的是一對中年印裔夫婦和他們的孩子。男人頭上包著頭巾,女人身穿鮮豔的莎麗,身上披著柔軟舒適的毛毯,嘻笑著跑過來,一頭鑽進路邊停泊著的房車。我們也上了車,兩輛車並排靠著,一同觀賞著今晚的明月。

 

       周圍寂靜無聲,唯見明月高懸,江心白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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