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晨曦
二月底的紐約依舊天寒地凍,沒有一點春的跡象。
墨蕊荌早上醒來,才淩晨4點多鍾,但她再也睡不著。她挺著8個月的肚子,起身打開了燈。
臥室裏的一切一下子被照得通亮。
墨蕊荌來到窗邊,下意識地透過窗簾向外看了一眼,窗外漆黑一片。
窗邊的牆上有許多張羅馬的照片,這個五官歪歪扭扭的羅馬在墨蕊荌眼裏像個天使。
在羅馬的照片的上方貼著羅馬去年母親節時送給墨蕊荌的禮物:一顆彩筆畫出的心和他親手寫的“墨蕊荌姐姐,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母親!”當時的羅馬躺在病房裏,正在接受白血病化療後的骨髓移植。移植的骨髓是艾瑞克的。墨蕊荌和艾瑞克當時都很樂觀,想著羅馬有了治愈的希望。可沒有想到的是,兩個星期之後,羅馬卻因為真菌感染而死。
臨終離開的那一刻,羅馬拉著墨蕊荌和艾瑞克的手,臉上是平靜的笑容。
喪失養子的悲痛,好像把墨蕊荌身體的生物節律打亂了一樣,墨蕊荌的月經開始失調,她去醫院檢查時,卻發現自己懷孕了。這時墨蕊荌已經41歲。意外的懷孕使墨蕊荌和艾瑞克都驚喜不已。
墨蕊荌去了趟廁所,又去廚房裏接了一杯水,坐在臥室裏的沙發上。她麵前的牆壁上貼著許多她母親阿什蘭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墨蕊荌和阿什蘭的合影,那是在兩個月前的聖誕節,她們兩人都挺著大肚子。
阿什蘭也懷孕了?是的,59歲的 阿什蘭也懷孕了。 她懷的是愛潤的孩子。
愛潤得了卵巢癌,雖然腫瘤已經被切除,並且接受了化療,她的腫瘤已經治愈,但她沒有了生育能力。愛潤特別想要一個自己和湯姆的孩子,於是,決定用自己化療之前凍存的卵子和湯姆的精子,找人代孕。但找人代孕的費用驚人,兩人一打聽,又犯起愁來。
阿什蘭知道後,覺得自己身體健康,可以幫他們試一試。阿什蘭的代孕非常順利,第一次植入胚胎就成功了。
阿什蘭比墨蕊荌早懷孕兩個月。墨蕊荌懷孕後,經常和阿什蘭聊天,交流懷孕經驗,母女倆好像孕友一樣,關係更加親密。
想到這裏,墨蕊荌端起水杯,喝了幾口,臉上掠過一絲笑意。
但現在,阿什蘭已經不在人世。阿什蘭在生產愛潤的女兒時,因多發器官羊水栓塞而死。
墨蕊荌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是元月四號的早晨,她還沒有起床。愛潤打來電話,哭著告訴她,阿什蘭生了。墨蕊荌以為愛潤是因為孩子激動的,趕緊說恭喜的話。可接下來愛潤說的話卻讓她無法接受。
“母親現在還在醫院裏搶救,醫生說她多個髒器羊水栓塞,病情危急。都是我把母親害了,都是我把母親害了。”愛潤說著不停地責罵自己。
墨蕊荌和艾瑞克趕到醫院時,馬汀、愛潤、湯姆和艾拉都在,他們的眼圈都紅紅的,一臉疲憊。馬汀看到墨蕊荌,說:“阿什蘭一直在堅持著,我想她是在等你。”
墨蕊荌趕緊走到阿什蘭的床邊,她看到阿什蘭的臉蒼白得像一朵經霜的茉莉花。墨蕊荌趕緊跪在地上,拉住阿什蘭的手。這時的阿什蘭隻有一息尚存,聽到墨蕊荌的叫聲,她艱難地睜開了眼,看著墨蕊荌,用微弱的聲音叫了一聲“楓葉”,然後閉上了眼睛,與世長辭。
楓葉是墨蕊荌的小名,除了失憶前的阿什蘭,很少人知道。
聽到母親叫自己的小名,墨蕊荌知道,她的母親阿什蘭在臨終的一刻,恢複了失去的記憶。
一向很少大哭的墨蕊荌再也抑製不住,她拉著母親的手,放聲大哭起來。
墨蕊荌怎麽也搞不明白,她花了數年的時間,不惜與前男友斷絕關係,也不害怕坐牢,堅持用她屍檢過的屍體的腦組織做實驗,想破解人類記憶的密碼,找回母親失去的記憶,沒有成功,然而母親失去的記憶竟然在再一次的腦損傷時自己恢複了!但這一刻也成了她們的永別。
墨蕊荌想到這裏,眼淚又迷糊了雙眼。
墨蕊荌用紙巾擦了一下眼淚,又喝了幾口水。她的眼光落在她麵前茶幾上的一張字條上。
“親愛的,我走了。在我回來之前,露西會照顧你。請原諒我沒有事先告訴你,但我實在沒有辦法再這樣撐下去。我一定要在我們孩子出世之前,見到我的母親,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告訴她我的科研成果。請相信我,我很快就會回來。我到那裏後,立即給你打電話或發信息。愛你!艾瑞克。”
墨蕊荌知道,是自己母親的死刺激到了艾瑞克。他害怕再也見不到母親的感覺。
墨蕊荌能理解艾瑞克,但她一直牢記著島瑞斯臨終時說過的話,對艾瑞克的希臘之行充滿了恐懼。
一個月前的那天早上,醒來時看到這張字條,墨蕊荌感覺有點天旋地轉。她設法把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盡力往好的方向想——艾瑞克不會有事兒的!他很快就會回來!也許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他的母親塔利亞和他的弟弟亞曆山大!
但艾瑞克一去便沒有了音訊。
墨蕊荌報了警。根據希臘警方提供的信息,艾瑞克到達雅典飛機場時是下午1點多,從飛機場出來之後,便再無其他更多的行蹤。
墨蕊荌又喝了幾口水,打開電視,搜到國際新聞頻道。自從艾瑞克走後,墨蕊荌常常收看這個頻道,她總是希望著能在這裏,看到關於艾瑞克的新聞。
電視裏播出的是中東的混亂局勢、英國皇室的動態、南非的大地震... ...正當墨蕊荌感覺無聊,想關掉電視時,一則新聞卻令她心頭一顫。
“意大利皇室成員、美國著名房地產大亨奧爾夫家族的繼承人裏昂在洛杉磯一次賽車比賽中死亡,年僅26歲。”
一個穿著紅色風衣的女記者不緊不慢地解說著。一個鏡頭是燃燒著的賽車,另一個鏡頭是哭得像淚人一樣的弗洛倫薩和卡斯帕夫妻。他們夫妻都麵容憔悴、儀容邋遢,再也找不出一點王子和王妃的架勢。
此時,在拉斯維加斯即飲家的豪宅裏,東京一個人正坐在寬大的客廳裏,得意地笑著。
“爹地,媽咪,巴黎,羽弦,你們在天堂裏安息吧!我要讓害死你們的人活著,生不如死地活著!”
她的笑聲陰森恐怖,聽著令人脊骨發涼。在她麵前的桌子上,她的兩根肉色的仿真矽膠手指和一杯紅色的香檳,在豪華吊燈的照耀下,在明鏡一樣的桌麵上投射出一個怪影,像是一隻泣血的怪獸。
想到東京,墨蕊荌的心像被針紮著,酸楚難受。
墨蕊荌穿著為孕婦特製的睡衣,走出臥室,走在空空的公寓裏。她沿著客廳裏的樓梯來到上層的大客廳。
這個客廳的東牆上有一扇窗戶。墨蕊荌來到窗邊,拉開窗簾。
東方的天空有幾片碩大的烏雲,在紫藍色微微發亮的天際上飄動,看著令人壓抑。
墨蕊荌剛歎了口氣,卻見紫藍色的天際閃爍出幾道紅光,那幾片烏雲好像是被鑲上了金邊,又像是被燒著了火。
很快,東方的天際便雲蒸霞蔚起來。絳紫、墨藍、橘黃和火紅摻和在一起,煞是壯觀!
朝霞透過玻璃窗照在牆上墨蕊荌的一幅肖像畫。
在霞光裏,墨蕊荌明豔、高貴、目光堅毅。
在東方的天空裏,火紅和金黃漸漸成了主色調,一輪朝陽升了起來,帶著萬道金光。那幾片烏雲好像已被燃盡,成了灰燼,被風吹散,再也找不見蹤影。
一陣強烈的胎動,墨蕊荌感到了自己體內一股強大的生命力。她看著朝陽照耀下的大地,知道春天就要來了。
墨蕊荌回頭凝望著籠罩在朝陽裏的牆上的艾瑞克的畫像,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個強大的信念:艾瑞克還活著!他是一個好丈夫,也會是一個好父親!他會回到自己身邊,和她一起把孩子撫養成人,並會繼續和她一起探索他們鍾情的邊緣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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