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亡秦必楚
翌日晚上,在夜色中穿行了約兩個小時,灰梟號徐徐降落在一處山間的空地上,邵凡下了飛機環視周圍竟覺得幾分熟悉。
原來臨時總部的所在地是不久前邵凡和慕名他們曾造訪過的地方——位於臨汌山區的那座秘密科研基地。自從上次那場大戰紫襲與其率領下的精英內務部隊在這裏全軍覆沒之後,這座極其隱蔽的基地便被廢棄,如今剛好被抵抗組織重新利用起來。
邵凡和白琳娜一行跟隨前來迎候的一虎走進堅固的工事,順著幽深的隧道一路來到位於山體下方的大廳門外。
當他們推開門走進會議廳,隻見不大的會議廳的幾乎坐滿了人,看到邵凡和白琳娜出現,眾人均起身向他們鼓掌致意,顯然對這些天來兩人在外血戰打拚的成果充滿了欽佩和讚許,簡直讓邵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坐在議事廳一端的會長隨即離席,走上前麵色鄭重的跟邵凡握了握手,“真是辛苦你們了,你們的任務完成得十分出色,一天之內連克上州、浙州兩處戰略重地,掃清了當局在整個東南的威懾勢力,也讓我們如今的局麵一片大好。”
“這是我們大家齊心協力的結果,如果沒有大家的協助,我早就被絕夢的‘天誅’消滅了。”
“快坐吧。”
隨著邵凡和白琳娜落座,今晚的會議正式開始了。
會長審視了一番在座的眾人,對邵凡和白琳娜說:“你們來得晚,目前的局勢我再簡單的介紹一下,隨著當局在東南地區的改造人勢力被連根拔起,南境各地的駐軍一時群龍無首,對他們的接管在衛將軍的運作下正在全麵進行,我們已經發動不少軍隊的將領共同舉義,這些收編的軍隊連同我們現有的武裝力量將一起整編為‘羅夏自由同盟軍’,預計屆時會有兩個集團軍的兵力,這支軍隊對我們來說就是對抗政府軍的家底。”
“太好了。”邵凡不由興奮道,“我們終於有了自己的軍隊,下一步我們該何時揮師北上?”
“這正是我們此次會議的議題之一。”會長意味深長的說,“我們現在麵臨著兩種選擇,一是先成立我們的臨時政府,立足於南境跟政府當局分庭抗禮,此為從長計議之法;二是趁熱打鐵一鼓作氣,集結全部力量迅速北上決戰,不拿下京城誓不甘休,此為速戰速決之策——我想聽聽你的看法是什麽?”
“當然是迅速北上決戰!”邵凡毫不猶豫的說。
“為什麽?”
“這是我們唯一的選擇,因為雷霆和他的‘黃字小隊’隻是暫時與我們合作,我們哪有時間和條件去慢慢經營、從長計議?而且現在我們銳氣正盛,當局肯定麵臨著空前的壓力,重壓之下內部難免出現矛盾裂痕,這勢必能為我所用,否則給他們時間喘息去穩定局勢,隻會錯失最寶貴的戰機!”
“邵凡說得沒錯。”白琳娜也出言讚同道,“別忘了官方的第三代改造人計劃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我們必須盡快阻止,不然如今大好的局勢就又要反轉了。”
白琳娜言畢,在座的大多數人都紛紛表示同意,會長和衛將軍也點了點頭。
“我也認為現在是最好的決戰時機。”坐在會長旁邊的衛將軍開口道,“東南駐軍的收編整合我正派人進行,一個星期就能完成,到時我們將有第六和第十兩個集團軍將近20萬兵力,可以迅速部署到位發動總攻。”
“怎麽個總攻法?”白琳娜問,“我們是和軍隊一起並肩作戰還是直闖帝京?”
“恒水是帝京的門戶,有雷霆這個恒水的鎮撫校司在,我們有充分的條件和實力直搗帝京。”邵凡鬥誌高昂的說。
“先不要著急,邵凡。”會長開口道,“帝京是敵人的老巢,勢如龍潭虎穴,你們孤軍深入要冒很大的風險,而且那個雷霆,我還是覺得不十分可信,讓人不得不防。”
“雷霆是可靠的,這點我可以保證。”邵凡篤定的說,“他心中對導師馬克薩斯的恨比我們對教統部長的恨都熾烈,上州之戰,他拚上性命除掉了無刹,還為我對付絕夢出謀獻策,如果他不可靠,大可以和絕夢密謀將我生擒,但他沒有,之後還第一時間替我們接管上州和浙州的駐防部隊,說盡心盡力都一點不為過。”
“但你還是要多留個心眼,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邵凡點了點頭。
見邵凡決心已定,會長似乎也下定了決心說道:“今天是12月23號,一周之後也就是30號定為D日,我們將發動北上的總攻。此次總攻將分兵兩路,一路為南路軍,由衛將軍率領收編原政府軍的兩個集團軍揮師北進;一路為北路軍,由邵凡率領改造人部隊直取京畿,灰梟Ⅰ號和灰梟Ⅱ號負責將他們秘密空運到京城外圍,兩路軍在D日拂曉同時發動進攻,北路軍是我軍絕對的主力,南路軍的成敗乃至全局的成敗全係於北路軍的進展。”
說著會長打開投影儀,會議桌上浮現出帝京市區的立體微縮地圖,將宏偉的帝都細致入微的勾勒出來,幾個用紅色標注的建築區域點綴其間,最醒目的當屬城市中心區域的政議院大樓和教統部雙子大廈。
“這就是帝京的全景微縮地圖。”會長介紹道,“它的規模和上州相當,分為外城區、主城區與中央城區三層區域——外城區有三個駐軍營地互為掎角之勢,每個軍營將近一萬部隊;主城區有精英內務部隊及各處碉堡炮台把守,不出意外應該還有大量無人機和機械部隊;而中央城區跟外城區和主城區不同,它是座名副其實的城中之城,有著固若金湯的城牆屏障和防空屏障。”隨著會長伸手一指,地圖上特別展示出中央城區的模型結構,高聳厚重的城牆、密不透風的能量防護罩,看起來儼然無可撼動,“它的城牆是由特種金屬混凝土構成,一般的爆破轟炸對其毫無威脅,至於空中的能量防護罩隻要靠近就會粉身碎骨,整個城區隻有三座大門可以進出——東龍門、南玄門和城西的淩雀門,把守這三道大門的必然是巡天、斬空這兩位最強大的統領校督和他們的校督小隊,隻有打敗他們才能解除中央城區的防禦,然後發動對政議院、教統部和國防部的總攻,其中教統部是第一目標,拿下教統部長就等於一棋定乾坤,但這塊骨頭勢必最難啃,而第二目標就是政議院和國防部,拿下政議院長或國防部長我們便有機會瓦解南路軍麵對的敵軍,從而取得最後的勝利……”
聽完會長的介紹,邵凡也發表了自己的應對之策,“我覺得在決戰前我們應該先放出煙幕彈,比如製造些諸如先統一南境成立臨時政府與北方分庭抗禮的風聲,我也可以先去西南炎滅的地盤附近露一露臉,讓敵人以為我們下一個目標是承都的炎滅,讓他們分散精力、顧此失彼,最好是放鬆帝京的警惕,讓北路軍的行動更加出其不意。”
“這是個好辦法。”會長表示讚同,而後她環顧在座的眾人道:“諸位,這次我們決戰的成敗很大程度上係於北路軍的行動,既然讓邵凡擔當統領北路軍的大任,我提議由邵凡擔任自由同盟軍副統帥,以便更有力的指揮全局,大家有沒有不同意見?”
在場的眾人均無異議,隻是邵凡一聽忙搖頭道:“我並沒有加入自由同盟會,而且經驗什麽都尚淺,根本不合適擔任這麽重要的職務。”
會長微笑著說:“你雖然沒有加入組織,但你是公民啊,自由同盟軍不是自由同盟會的軍隊,而是全體公民的軍隊,我們和光明黨不一樣,不搞把軍隊變成黨產那一套,所以你不要有任何顧慮。”
“這是大家一致的決定,你就不要推辭了。”衛將軍也說道,“這是榮譽,也是臨危受命的重擔,如今的現狀,除了你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可是我……”邵凡仍在堅持,卻被旁邊的白琳娜用胳膊戳了戳。
“行了行了,見好就收吧,非要來古時候‘三推三讓’那一套嗎?”白琳娜小聲對他嘀咕說。
雖是嘀咕,可不大的會場卻讓人聽得一清二楚,人們均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邵凡。”千鶴不禁笑著說,“看來你心中的誌向不止是我們的副統帥啊,‘三推三讓’可是古代帝王才擺出的架勢哦。”
邵凡一陣麵紅耳赤,繼續推辭下去不知會被大家開玩笑到何種境地,於是聲明待事成之後便辭去職務,不無尷尬的接受了這次任命。
“那我就向諸位簡述一下我的作戰計劃。”邵凡深吸了口氣,努力適應著自己的新角色,“待帝京的進攻開始後,我帶領北路軍先集合推進,攻入主城區後再分兵三路,一路由我主攻東龍門,一路由雷霆攻西玄門,第三路由慕名和琳娜帶領一部分KNG軍團進攻各處的炮台,全力繳獲政府軍的重炮……剩下的人編為預備隊,由一虎、火山、藍鄢、千鶴和翎鋒帶領,根據戰局的瞬息萬變隨時對各隊進行支持……”
“為什麽要分兵三路?”在座的慕名不解道,“這樣不等於是削弱我們的力量?給敵人把我們各個擊破的機會。”
邵凡望著慕名解釋道:“以中央城區堅固的城防,如果斬空和巡天選擇閉門堅守,我們隻有四處繳獲政府軍的重炮然後集結在一起進行強攻,這樣不僅耗費時間,而且也未必能保證攻破大門,而且怕就怕政府軍見戰勢不利會搶先一步毀掉所有重炮,那樣我們使出渾身解數恐怕也攻不破那三道大門,所以我們必須引他們出來迎戰。我深知那些不可一世的鎮撫校司和統領校督們,他們有著非同一般的倨傲和自負,而這剛好可以為我所用,所以我選擇分兵,由我和雷霆獨自上前引戰,不怕他們沒一個上鉤。”
“原來如此。”慕名會意道,“這樣即使繳獲不到政府軍的重炮也無所謂,我早就想和統領校督一較高下了。”
“可是慕名哥,你的傷好透了嗎?”白琳娜有些擔憂的問。
“我的身體不但好透了,你們不在的這些天還經過了戴教授進一步的改造,這次行動正好試試手。”
“慕名。”邵凡好意說道,“我希望你還是率領你的隊伍先進攻各處的炮台,然後帶領大家全力進攻南玄門。”
“這我明白,我當然會服從命令做好我的本職任務。”
這時戴教授發言道:“我認為除了軍事戰,我們也應當展開經濟戰和輿論戰,不僅要發動軍事攻勢,還要發動人心攻勢,這樣才能更迅速的對政府當局進行打擊和瓦解。”
“能說下你具體的建議嗎?”會長問。
“革命的常規辦法是廣泛號召民眾罷工罷課,但前提是革命的思想要深入人心,因此首先要簡化宣傳我們的革命綱領和惠民政策,能讓大多數人覺得通俗易懂便於迅速廣泛流傳。”
“我們的十六字綱領‘祛除專製,民主立憲,自由普選,平等人權’夠簡化了吧,這是效仿中山先生當年創立的綱領而立,已經算是很成熟了。”
“那惠民政策呢?”
會長沉思片刻說道:
“一、廢除戶籍製;
二、實行國企全民分紅製代替現有的部分社會保障福利製;
三、宣布議稅權為公民的基本權力,全體納稅人應當擁有議稅權,在議稅權未得到行使之前,全體納稅人免稅一年,自十日之後也就是1月1日開始施行。
四、啟動大病報銷的個人醫療上限改為家庭所有直係親屬共同的大病醫療花費上限,一人達到享受高額報銷的條件,全家人看病皆享有此種優惠;
五、徹底清查全國房產,先以公職人員房產開始,沒收違法房產納入社會保障房儲備;
六、出台最低保障房製度,特別是麵向年輕人出台婚姻保障房製度,充分吸納社會各界意見加以完備;
這六條惠民政策應該能夠得到多數民眾的歡迎和擁護,諸位怎麽看?”
邵凡思量片刻發話道:“住房、醫療和教育是如今壓在人們頭頂的新三座大山,所以除了住房和醫療政策,我覺得還應該補充一條關於教育公平方麵的——清查全國高等教育學曆學籍,將公職隊伍中的所有學曆造假者公之於眾並給予辭退,這樣一是可以有效維護教育公平,二是可以精簡政府機構,三是空缺出來的實在無法精簡的職位,可以通過統一招錄給年輕人創造就業機會。”
白鵬一聽笑了笑,“你有所不知,其實這方麵當局早就清查過了,是教統部長幾年前為了平息不斷爆出的高考頂替事件所掀起的輿論熱度親自下的命令,但因為人數太多,而且不少人已經上升到了領導崗位,所以等輿論熱度褪去便不了了之,但具體的清查數據應該已經在當局手裏,隻是教統部長沒有公布,或者說不敢公布,因為結果太觸目驚心了,不僅會是場大規模的官場現行記,還會讓當局大力標榜的所謂教育公平徹底淪為笑話。”
戴教授接著說道:“結果太觸目驚心並不是教統部長停止徹查的唯一原因,還因為他自己的學曆本就來路不正,人們早就流傳著一種說法,當初他上大學時就有人遞條子之嫌,靠著二代身份的光環躋身名校,後來的博士頭銜更是不清不白,說到底他還是怕如此巨大的教育腐敗現狀一旦徹底公布,掀起的社會輿論狂潮會反噬到自己,所以才沒有徹底清查下去。”
會長聽罷點了點頭,“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們的未竟之事就由我們來完成吧,將觸目驚心的教育腐敗徹底公布於世,也讓人們認清有些人的真麵目。”
說罷會長命會議書記官把邵凡的建議記錄下來,作為一條新的惠民政策加入宣傳綱領。
“那我們的輿論攻勢呢?”戴教授又問。
“這點我早就想好了。”會長顯得深思熟慮的說,“首先我們要全力爭取國際輿論的聲援,目前我們的海外分會已經開始秘密聯絡一些有改革派背景或開明傾向的駐外大使,待時機一到,他們就會發表聲明,揭露當局的倒行逆施,表明立場對我們事業聲援支持。至於國內輿論……”會長又一揮手,投影儀上排出一串長長的名單,“這份名單上都是心係憲政民主的知名公共人士,他們對社會各界的影響力舉足輕重,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快聯係他們,出台一份由他們共同署名的聯合聲明。”
邵凡放眼一望,這份長長的名單有上百人之多,細看之下不斷有他熟知的名字映入眼簾。
“除了需要他們的說明,我們還應該保護他們的安全和名譽。”會長繼續說道,“可以想見,當局也會對我們的輿論戰做出回應,拉攏一批禦用文人對他們進行聲討攻擊和抹黑誹謗,我們必須成立一批專業的聲援小組作為他們的後援。戴教授,你和施教授是好朋友,這些知名公共人士就由你負責聯絡,成立的各聲援小組也由你統籌負責。”
戴教授當即表示責無旁貸。
會長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除此之外,各個自媒體、短視頻門戶和新聞網站也是重中之重,這方麵不容有失,由我親自帶頭負責聯絡。綜上所述,就是我們對當局的攻心之策,諸位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白鵬隨之舉起了手道:“會長,我們對‘牆’是不是也應該采取一些行動?當局的有些肮髒和齷齪在牆外早已人盡皆知,隻是因為網絡‘牆’的存在,牆內的人們才被蒙在鼓裏,若是我們把‘牆’推倒,很多真相都會大白於天下,很多國際自媒體和門戶網站的報導也能為民眾所知,產生的影響同樣不可小覷!”
“這是條很重要的補充。”會長由衷讚許道,“在民眾心中,‘牆’是隻手遮天、無可撼動的,但這並不是因為‘牆’有多高明,也不是因為那些製造‘牆’的官方技術人員手段有多高超,而是因為有國家暴力機器來做他們的後盾,發現有人提供翻牆的梯子可以直接從肉體上消除威脅。現在不同了,隻要我們能招募到一批一流的網絡技術精英,自然要全力保護他們的安全,為他們在網絡世界的征戰提供堅實的後盾保障。這方麵的事宜就由白鵬你全權負責籌備,七日之內務必組建起一支由網絡技術精英組成的‘破牆小隊’。”
“破牆小隊?”白鵬豁然一笑,“這名字不錯,包在我身上吧。”
白鵬言畢,一直沒有機會發言的白琳娜不甘寂寞的舉起了手,“我也有個好主意。”
眾人紛紛把頭轉向了她。
白琳娜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們還應該抓幾個大貪官,至少是省部級的,將他們在罪證麵前認罪懺悔的視頻在全國播放,證明這個政府已經腐敗得多麽無可救藥。”
“這個,有必要嗎?”邵凡問道,“當局的腐敗已經人盡皆知了吧。”
“根本就是一抓一大把,誰都不可能幹淨。”
“說的也是。”
眾人聽罷都不禁笑了。
之後會長認真的望著白琳娜道:“琳娜,這件事就由你和一虎、千鶴負責吧,切記,我們的目標是那些罪大惡極、天良喪盡的大貪官,至於有些瑕不掩瑜、良知未泯的官員,隻要能回頭是岸、改過自新,我們也歡迎他們脫離那個腐臭的大染缸將功補過。”
“明白。”白琳娜和一虎、千鶴一同應聲道。
會議快要結束之前,邵凡忽然想起似的問了下南路軍的問題。
“會長,關於南路軍,不知道我們起兵的地點是定在哪裏?”
“暫時定在上浙地區。”衛將軍替會長答道:“那裏北上的距離最近,物產充足能保障後勤,側麵朝海也不必擔心背腹受敵,是較為理想的起兵之地。”
“我倒是有個提議,不知當不當講。”
“但說無妨。”
“自古用兵無不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上浙地區隻占據‘地利’,卻談不上‘人和’,我以為要論‘人和’,非武州不可取,當局人心最薄弱處就在武州,深受官僚專製體製之害對其最痛恨的也莫若武州的民眾,在那裏我們更能得到民眾的支持,更有充足的後勤保障,而且武州通九省,在‘地利’方麵更助於團結全國的力量八方支持,作為曾經的首義之地,一百多年前清王朝早已領教過在那裏爆發革命的威力,隻要我們由武州發兵,北進中原,占據全國的人口和農業中心,無須帝京城破,當局的勢力必然走向瓦解。”
“以純軍事的角度來說,舍近求遠必然削弱對帝京的威脅,也加大了與北路軍呼應配合的難度。”戴教授對邵凡的主意有些憂慮。
“我倒是覺得邵凡說得有道理。”白鵬發話力挺邵凡道,“還有一個更充分的理由,誠如譚嗣同對我們這個國家的哀歎一樣——二千年來之政,秦政也,皆大盜也——所謂專製,其實就是發展至今的秦製,是秦製將羅夏民族徹底推向了專製苛政的深淵,秦雖然二世而亡,但秦的專製製度卻陰魂不散的籠罩了我們兩千多年,我們的使命是推翻專製,也是推翻秦製,建立一個自由、民主、統一的文明國家。說到秦的淵源,想必大家都聽過兩千年來流傳至今的一句話——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我們發兵於曾經的楚地正是應了這句話,既是向天下人宣示我們誓要徹底推翻秦製、推翻專製的決心!也更能凝聚天下人心,讓民主大勢成為民心所向!”
聽完白鵬的理由,眾人再沒有什麽異議,對發兵武州似乎充滿了信心。
“亡秦必楚……”會長意味深長的重複著這四字,麵色鄭重的望著在座的眾人,“好一個‘亡秦必楚’,天道好輪回,這個倒行逆施的政府如今氣數已盡,是我們替天行道的時候了,這一天我們等了太久,如今終於要書寫新的曆史。無論是成功還是成仁,都要讓世人看到我們捍衛民主自由的努力和決心!大家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所有人都異口同聲的答道。
會長隨即立身而起道:“好,那我們的最終作戰計劃自現在正式啟動,大家晝夜不停開始準備最後的決戰,目標——帝京!”
第47章 出陣
眼前是夜色的幽茫,耳邊是北風的呼號。隨著北路軍到達帝京南郊,邵凡第一個跳下機艙,直直落在了一座空曠的大廈樓頂。寒風將他的披風揚起,拂動著他耳邊的絲絲發梢,他回過身目視著前方鱗次櫛比的遍地高樓,迎著凜冽的風勢巋然而立。
不一會兒,北路軍眾將士全部降落完畢,大家散落集結在周邊的各個樓頂,隨著前方的邵凡一聲令下,眾人紛紛躍身而起,漫天的身影猶如絢麗綻放的煙花劃過拂曉前的長空,穿梭在一座座樓頂間奮力前衝。
望著眾人一個個無畏向前、氣勢如虹,邵凡心中也感到澎湃奔湧,他眼中閃過一絲毅然決然的堅定,背著天魁加入到席卷而去的洪流之中。
與此同時,位於外城區南軍營的相控陣雷達發出了預警,東、南和西北三個軍營頓時響起了警報聲,一隊隊士兵快速整裝集結,向城市南部的各個據點機動馳援。城市北郊和西郊的空軍基地也立即進入作戰狀態,一架架戰機迅速衝出跑道向南疾飛而去,各種型號的武裝直升機也紛紛衝出機庫,滿載著空對地飛彈迎著黎明的第一絲曙光整編出擊。
北路軍的攻勢一開始便勢如破竹,一路秋風掃落葉般從外圍零星的武裝據點碾壓而過。但不久之後,守軍的一支機動裝甲部隊和空中支持便及時趕到。邵凡迎著炮火一馬當先衝入敵陣,隨著天魁橫掃而過,麵前阻攔的裝甲部隊頓時人仰馬翻。見裝甲部隊眨眼間幾近覆滅,空中的戰機分隊便無所顧忌的將滿載的空對地飛彈紛紛發射而來,由雷霆、銃使、聖鏜、火山和小部分KNG軍團等組成的遠程武器小分隊隨即展開反擊,一部分由慕名、千鶴、秦緋月、星藏、白琳娜等近戰敏捷型改造人組成的突襲小分隊也快速分散從周圍的各個高處對敵機進行攔襲。
在雷霆的“雷破”和銃使、聖鏜、火山等人密集的火力網攔截下,所有來襲的空對地飛彈被紛紛擊爆……隨著雷霆開始蓄力,天際的雲層孕育著不詳的轟鳴,他揚起雷魂之矛,手起手落間,道道雷擊自天而下,將敵機分隊劈落得七零八散。
千鶴放飛自己肩頭和後背的四隻機械鶴,自己展開鶴型羽翼同時向天際飛去,猶如翱翔的鶴群在天空中劃過一道道軌跡,須臾間接連擊落了兩架戰機。
慕名六劍合一縱身躍起,禦起淩空的巨劍向一架急掠而來的戰機迎頭飛去,在即將撞擊的一瞬,慕名猛然一個翻身回轉,手握巨劍將戰機的機翼生生斬斷,折翼的戰機隨即撞向對麵的建築,而慕名重新躍上巨劍,向下一個目標衝去。
翎鋒迎風站在高處,指尖凝起五道箭矢般的光束,隨著手中長弩不停向空中五箭齊發。
秦緋月站在不遠處一座大廈樓頂,新月彎刃不停在四周環繞遊弋,將進入攻擊範圍的敵機接連斬落。
KNG軍團的眾女子們也不甘示弱,在K、N、G三隊隊長的帶領下,大家分工明確、攻守有序,迎著冬日的凜風,一群群女孩穿躍在高樓大廈間,個個裙角飛揚、姿影飄逸,邊飛簷走壁襲向飛來的直升機群邊不忘調侃打趣。
人群中,那隻名叫“汪可可”的機械改造犬格外引人注目,它展開戴教授新給它改造的機械雙翼,穿梭飛翔中不時隨主人的指令從背部朝敵人發射著袖珍導彈。不過此時帶著它的主人卻不是當初那名綽號“二狗”的女孩,而是K隊新上任的隊長。
“喂,莫莫姐。”紮著雙馬尾的天草從後麵追來對她笑眯眯的說,“你終於把汪可可給拐過來了,不知二狗心裏有多失落。”
那名叫莫莫的隊長回首莞爾一笑,“是它主動黏著我的好嗎!誰讓它最愛吃我做的手工狗糧。”
緊跟在一旁的汪可可回應似的“汪汪”叫著,彌漫著硝煙的空氣中充滿了愉快的歡笑。
看到敵機臨近,莫莫隊長利落的紮起自己的飄飄長發,手中銀色長索快速伸長,遠遠纏住一架不斷掃射而來的直升機,被纏住起落架的直升機拚命掙脫,怎奈加足馬力也不敵遠處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女手中的蠻力,隻得被困在空中左右徘徊,已然悄悄接近的汪可可迅速發動攻擊,在鋼牙利爪的一番蹂躪下,直升機頓時變得七零八落……
收拾完外層防禦的第一波敵人,北路軍繼續朝前進發,一路上除了不停和敵人的空中力量周旋,幾乎沒遇到大批的地麵部隊,都是小規模的防禦據點,根本談不上什麽抵抗。
但隨著中午將近,北路軍漸漸靠近主城區,外城守備軍的主力部隊終於出現。
千鶴收到之前放出的一架袖珍鶴型無人機發來的預警,向邵凡報告前方發現守備軍主力正在集結。透過屏幕,邵凡看到一支齊整的部隊正浩浩蕩蕩嚴陣以待,各種坦克、裝甲車、自走炮、火箭炮在寬闊的環城路上一字排開,後麵是人山人海、方陣分明的士兵,看上去有兩三萬之眾。
邵凡隨即命令隊伍停止進發,和雷霆、慕名商議應對之策。
“你們看,正好是三個方陣,想必外城區守備軍三個軍營的部隊都集中在這了。”邵凡展開全息地圖認真研究道,“衝破這條環城路的封鎖就進入了主城區,就等於我們第一階段的進攻宣告勝利。”
雷霆掃了眼屏幕上的畫麵,“對方人數眾多,還有大量重型武器,明顯是想先以人海戰術消耗我們的實力,為後續的內務部隊創造機會。說白了這些常規軍部隊其實都是炮灰,對付炮灰重在智取,沒必要硬碰硬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對。”慕名讚同道,“擒賊先擒王,對付常規軍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斬首行動’,我們可以一邊佯攻,一邊出動幾個幻身型改造人將對方的一線指揮官擒獲,直接將整個軍心瓦解。”
“我也是這麽認為。”邵凡不謀而合。
“那就由我打頭陣吧。”白琳娜自告奮勇上前一步說。
“那好,現在我命令——琳娜、翎鋒、玄字小隊的嵐影和KNG軍團的天草,你們四個幻身型改造人組成特別小分隊,由白琳娜率領從左側接近敵軍實施‘斬首行動’。”
誰知旁邊的藍鄢一聽急了,“我也是幻身型,為什麽不讓我去?”
邵凡望著藍鄢道:“你還有更關鍵的任務,我跟雷霆、慕名會率領玄字、黃字小隊一起從右側發動佯攻,你的反偵測煙幕正好派上大用場,必須由你先隱身接近敵軍釋放煙幕才能最大限度亂其陣腳。”
藍鄢這才明白的點了點頭。
“那我們呢?”KNG軍團的一個女孩問。
“你們先原地待命尋找掩護,我們隻是佯攻,人數越多越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完成作戰任務的部署,左右兩個小分隊便分頭開始了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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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衛戍部隊大軍的前方,幾列全副武裝的排頭兵正嚴陣以待的迎風佇立,有兩個士兵雖然一動不動卻不露聲色的小聲嘀咕著什麽。
忽然一陣極快的腳步聲瞬間而過,兩個士兵頓時止住話語,看到旁邊戰友們一臉驚恐的表情,更加確信自己沒有聽錯。
“有人闖進來了!”
“有人!有敵人!”
隻聽人群中有人高聲大喊著,大軍原本齊整的軍容頓時開始騷動。接著便是四麵八方煙霧大作,士兵們慌做一團,甚至驚慌中有人開槍誤傷了戰友,全靠各級軍官和內務憲兵隊全力維持,才使得秩序穩住沒有大亂。
然而漫天的煙幕仍在肆虐,這邊還驚恐未定,那邊已然出現了敵人來襲的身影。
邵凡和雷霆帶領玄字小隊和黃字小隊飛速跨過街區,各自散開反複穿梭在樓宇和街道之間,好像在向衛戍部隊迂回靠近。
隨著衛戍部隊前線指揮官一聲令下,霎時間萬炮齊發、呼嘯震天,在猛烈火力的掩護下,大部隊開始步坦協同向前方的街區發動進攻。
然而當硝煙散盡,兵鋒所至卻發現眼前除了廢墟沒有一個敵人。還沒來得及納悶,不遠處高高的立交橋上出現了兩個人影,有士兵高度緊張之下剛要扣動扳機,卻被眼尖的人厲聲阻止道:“別開槍,那是司令官閣下!”
“怎麽可能?會不會是改造人的偽裝?”
“所有人都聽著!”一陣洪亮的聲音響起,邵凡的身影出現在被俘的兩位指揮官身旁,“你們的前線指揮官已經被俘,不信諸位高級軍官可以聯係一下你們的指揮車。此時此刻,我們的幻身型改造人就在你們當中,直接撕破你們的防線不費吹灰之力。在統治者眼裏,你們純屬炮灰,你們的犧牲隻是為內務部隊的下一輪進攻創造機會,但在我們眼裏,你們不隻是軍人,還是一個個鮮活的公民。如今你們的部長大人大勢已去,這個政府更是氣數已盡,不要再為他們賣命了,否則隻是拿你們的生命做毫無意義的陪葬。
你們是軍人,並且大都以此而自豪,但真正的人民軍隊應該效忠的是國家是人民而不是某個政黨、某個政府。或許你們還不知道這個政府是如何對你們的,你們所看到的、聽到的從來都隻是統治者們的偽裝,而當你們中的大多數士兵退伍失去了利用價值之後,他們對你們的真正態度才會顯露。
數年前,就在那場教統部長謀求自己終身連任的舉國大會召開前夕,全國各地的退役軍人機構都在忙著一件事,將各地近幾十年來的退伍軍人信息重新整編為電子檔案,層層匯總上報到全國的數據總庫。而這樣做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維穩。
數據庫中那些退役的軍人,他們的籍貫被鎖定,身份證號被登記,手機號被記錄,之後每逢京城召開國家大會,他們外出的行蹤、特別是有可能前往京城的行蹤都會被係統嚴密監控,防止他們中出現上訪者擾亂國家大會的召開。他們中所有出行方向可能指向京城的人,一切可能有上訪傾向的人,乘坐了哪個班次的交通工具,在哪裏出發、哪裏轉站、哪裏下車都盡在數據中心的掌握,一旦發現某些有上訪傾向的人接近京城,各省蹲守的截訪者便會通過手機定位迅速將其截獲遣返。
或許你們非常疑惑,為什麽退役軍人群體中會有那麽多上訪者。
從軍,本是一條本無比神聖的道路,然而卻成了為某些官宦和權勢子弟鑽營鋪路的工具,成了平民子弟的權益被侵占被蠶食的重災地。曾有多少平民子弟,因為家中無權無勢,退伍後被一個工作安置逼得走投無路,花了錢打點了關係,最後依然竹籃打水一場空。而又有多少官宦子弟,當個幾年兵回來就動用家裏的關係直接空降到體製內工作,將退伍平民子弟的空間擠榨得一點不剩,對這些平民子弟來說,最後能撿個特權者們挑剩下的殘羹剩飯般的崗位都算是好的,很多人隻是得到了一個所謂的空頭許諾,在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漫長等待中忍受著希望的一次次破滅和煎熬,任憑自己的熱血青春被人利用完之後便棄置不顧!
正因為有這些不公和暗箱操作,才催生了一大批退伍軍人群體的上訪者,也使得政府的維穩機構將退伍軍人列入維穩對象,對他們無時無刻的警惕防備著。
從古至今,從未有一個時代像我們今天這樣軍人表麵上被無比尊崇,退伍後卻被政府處處小心提防。從沒有一個政權像他們那樣嘴上對軍人無比重視,背後卻行著極盡防備之事。
軍人們在戰場上流血犧牲、保家衛國,在退伍後竟成了政府的維穩對象,這難道不是一種天大的諷刺!
士兵們,醒悟吧,醒來吧!你們中的大部分都出身於平民,而被你們視為敵人的我們也同樣如此,為什麽我們這些平民子弟要在這裏相互廝殺、相互傾軋,去任憑那些統治者們作壁上觀的看我們流血呢!
一個名副其實的人民軍隊,真正應該做的是為了老百姓的利益而赴湯蹈火,絕不是充當統治者們的鷹犬去鎮壓人民中的反抗者!絕不該為了統治者那點可憐的施舍讓老百姓繼續忍受他們的壓迫和宰割!絕不該把本應對準外敵的槍口朝向自己出身相同的兄弟而同室操戈!”
邵凡說罷,隨著一道雷擊自天劈落,雷霆現身在立交橋的另一端,手中雷魂之矛奪目閃爍;緊接著六劍穿空呼嘯而來,爾後快速縈繞著慕名緩緩降落在另一側;玄字小隊和黃字小隊也個個亮出自己的本領紛紛現身於四周的高處;邵凡一聲“天魁出雲”,巨大的天魁咆哮而出。
KNG軍團的女孩們這時也趕了過來,樓宇間的天空到處是她們裙擺輕盈、飄逸清麗的姿影……
看到寒冬中這“楚楚凍人”的一幕,年輕的士兵們驚恐無措的眼中竟多了幾分柔軟,也正是這幾分柔軟,仿佛最後一根羽毛壓垮了衛戍部隊的抵抗,原本在內務憲兵隊嚴厲督戰下的進退維穀一掃而空,士兵們開始無聲匯聚,將一支支憲兵隊緊密包圍。
很快內務憲兵隊便被繳了械,接著一大半士兵放下了武器,還有約三分之一的士兵加入了北路軍的陣營,第一階段的進攻宣告勝利。
眼看時間已到了正午,邵凡命令眾將士暫且停下稍許修整,並且利用這段有限的時間將反戈的衛戍部隊整編為北路軍常規部隊。
隨後,混合了改造人和常規軍的特混部隊齊頭並進,北路軍鬥誌昂揚的展開了主城區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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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踏入範圍最廣的主城區,空氣中便彌漫著不詳的靜寂,千鶴派去偵查的袖珍無人機很長時間都一無所獲,直到前方一座巨大的炮台闖入視野。
說是炮台,也可以說是座巨型的堡壘,堡壘上分布著數座重型炮台和密集的火力點,橫貫在北路軍進軍路線正前方的廣場上一夫當關。
邵凡斷定這座堡壘就是內務部隊的南部衛戍前哨,他詳細端詳著屏幕,心中估量著炮台的火力覆蓋範圍,如果隻是冒著炮火簡單繞過去當然不失為一種策略,但如果繞過以後還沒衝出炮台的火力範圍又遇上內務部隊的阻擊,無疑會使北路軍陷入被腹受敵的不利境地,因此先拔掉這處據點勢在必行。
目標既已擬定,邵凡便率領北路軍向堡壘奮勇衝去。
敵人的炮台隨即向這邊猛烈開火,邵凡身先士卒、一往無前,穿過連天的炮火快速朝堡壘接近著。
當他終於到達空曠的廣場上,忽然發現盡管身後的炮火仍在持續,但唯獨廣場上不見一個彈著點,隻有毫無威脅的機槍掃射。
縱然心中熱血奔湧,催促著他繼續向前絕不停息,但作為一個指揮官,不同以往的肩上重擔促使他馬上停下腳步審視著周圍的異常。
恍然間他想到了什麽,急忙命所有人立即停止進攻退回廣場以外,緊跟在邵凡身後踏入廣場的一部分人剛要後退,卻還是稍遲了一步……周圍的地麵瞬間開始塌陷,邵凡和廣場上數人頓時腳下一空直直下墜,原來整個廣場是個巨大的陷阱,而陷阱的底部仿佛一個巨型絞肉機,一排排橫貫穿梭遍布利刃的轉軸不停轉動著,相互間幾乎沒什麽空隙。
眼看先自己落下的一虎就要被卷入利刃,邵凡急忙召出天魁,以天魁巨大的體型將絞動的轉軸生生破壞,使得他們幾個安然落到陷阱底部。誰知腳剛落地,卻觸發了另一層機關,不詳的噴霧開始從各個噴口噴湧而出。
“是王水!”第一個飛下陷阱試圖救人的千鶴在半空大喊,撐開的左臂被快速侵蝕得隻剩殘骨後栽落而下。
“大家快躲進天魁!”
邵凡呼喊著將狼刃斬切換到戰甲形態,駕馭天魁張開漆黑巨口將一個個同伴吞入口中,而後衝破水霧扶搖直上,轟然落在陷阱旁的廢墟上。
陷阱外的戰友們紛紛關切的圍上前來,邵凡也趕忙放出天魁腹中的一虎、千鶴等人,發現除了千鶴之外均未受重傷之後才長舒了口氣。
藍鄢隨即給千鶴包紮處理,邵凡則憤恨難平的隻身翻上天魁衝向敵人的堡壘,雷霆也隨即跟上,兩人左右並濟,配合默契。先是道道強烈的雷擊引發堡壘內部的電線短路,趁著敵人的炮台短暫啞火,邵凡衝到堡壘底部,以天魁巨大的身軀盤桓而上,將堅固的堡壘生生絞碎。
猶如翻過了又一道山嶺,在眾人的歡呼和呐喊聲中,北路軍的氣勢如下山猛虎,全軍眾誌成城、繼續向前。
千鶴雖負傷在身,但由於他的鶴型無人機肩負著偵查重任,仍堅持在一線跟隨邵凡左右。
分為三路遠遠飛在隊伍前方的袖珍鶴型無人機,不斷捕捉著最新的戰場信息傳回屏幕,一路上北路軍雖再沒遇到什麽巨型堡壘,但零星的據點炮台還是拔除了不少。
時間匆匆而過,冬日短暫的午後一晃如昨,邵凡繼續行進在高處,猶如高飛的頭雁帶領著雁陣在樓宇間躍動穿梭。疾風呼嘯著席卷而過,那回響於耳畔的窸窣仿佛身下這座古城跨越千年的訴說,似乎千百年來這裏隻反複上演著一個“你方唱罷我登場,城頭變換大王旗”的故事,重複著一個“前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矣”的悲劇!如今又一個輪回,又是似曾相識的軌跡,當一切快要塵埃落定的時候,對人們來說往往意味著勝利和欣喜,但對曆史來說,又有幾多無奈,幾多悲悸……
跳過一棟又一棟建築,穿過一道又一道街區,目力所及竟望不到一個人影。主城區的居民們都躲在家中,街道上空無一人,讓這個城市顯得格外寧靜。冬日淡薄的陽光灑落大地,越接近城市中心,時尚前衛的高樓大廈越透出這片天空下昨日的繁華,偶爾幾處經過的古跡,那枯藤老樹、青磚橙瓦,仿佛將世間的一切悲歡離合掩映在這座古都千年歲月的斑駁之下。
直到千鶴的一架無人機被猝然擊落,這種寧靜的錯覺才砰然打破。
該來的總會來的,邵凡立即令北路軍由全速前進改為戰術前進,雖然無人機沒傳來什麽畫麵信息,但他判定前方之敵正是那支神秘的精英內務部隊。
果然,持續前行沒多久就遭到了對方狙擊部隊的狙擊,這支部隊所用的彈藥大多為電漿彈頭這類針對改造人的特種彈頭,電漿彈頭的威力邵凡早在和“烈風小隊”的周旋中領教過,但凡實力在校官級以上的改造人,隻要不被擊中眼部,基本屬於磕磕碰碰的小傷。但KNG軍團的女孩們卻大多為尉官級改造人,在不斷而來的冷槍下,接連幾個女孩被擊中倒地,至於倒戈的衛戍部隊更是傷亡慘重……
於此同時,密密麻麻的袖珍無人機群出現在空中,仿佛遮天蔽日的蝗群一樣不斷掃射著黑壓壓襲來。
邵凡當機立斷,命令藍鄢放出煙幕掩護著大家前進,同時集結白琳娜、翎鋒、嵐影和天草等四人小分隊,再次潛入敵軍後方,搜尋對方的指揮官加以擒獲。
大家一邊奮力和空中的無人機戰鬥,一邊在煙幕的掩護下繼續前進。敵人的狙擊部隊雖暫時熄火,但接踵而至的卻是紛飛連天的炮火。
四人小分隊在白琳娜的率領下利用隱身偽裝從一側快速穿插到前方的敵軍大部隊之中,當目睹這支軍隊的陣容,白琳娜心中不由感歎,想不到不隻是狙擊手,這支內務部隊上上下下都裝備了電漿彈步槍甚至激光武器,如此昂貴的裝備,像這樣大規模全副武裝一支上萬人的部隊,敵人這回可真是下足了老本。
白琳娜在這支最後的王牌軍中來回穿梭,不一會兒便發現了陣中的武裝指揮車,四人對完行動信號後便一擁而上。白琳娜揮舞輝夜丸砍瓜切菜般從後部破開武裝指揮車,鎖定一個肩章上閃映著將星光芒的背影衝了上去。
誰知那人麵對背後的來襲竟紋絲不動,直到白琳娜快要按住他的肩膀,他才猛然起身一個回手將白琳娜擊飛出去。
緊隨而後的嵐影霎時頓在那裏,雖然對方僅露出半邊側臉,但那疤痕累累的赤紅皮膚卻不難認出,眼前的內務軍指揮官正是素來坐鎮西南的鎮撫校司——炎滅。
第48章 最後的鎮撫校司
一身戎裝的炎滅轉過身來,臉上升騰著冰冷的殺意道:“我等候你們多時了。”
“你們快逃!”見勢不對的嵐影朝白琳娜他們喊道,“是炎滅!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
“那你……”
“一個人是死,四個人也是死,起碼我還能拖他一陣,你們快去擾亂內務軍的陣容接應大部隊,邵凡他們來得越快,我才越有機會生還,快去!”
白琳娜咬了咬牙,知道現在不是你爭我讓的時候,隻好帶翎鋒和天草迅速隱身散去。
在嵐影的步步後退下,炎滅不慌不忙的走下指揮車,他雙掌劈啪作響的舒了舒筋骨,遍布疤痕的臉上笑靨可怖。
“憑你一個玄字小隊的副隊長,真以為自己還有機會生還?”
“不這樣說,他們更不會聽話離開。”
“哼,看你這麽重情義,我倒是可以留你最後一口氣。”
趁炎滅被嵐影暫時拖住,白琳娜三人在內務軍陣地中馬不停蹄的製造著混亂,但收效卻遠不及之前對衛戍軍的襲擾。這些精英內務部隊的軍人都經過神經係統的改造,不僅體力、反應速度和動作精確性比一般的軍人大幅增強,連作戰意誌也得到了充分強化,白琳娜費盡力氣亂其軍心也是差強人意。
但隨著彌漫的煙幕越來越近,邵凡終於率領北路軍衝進了敵陣,麵對內務部隊這些經過改造猶如作戰機器般的軍人,所有人都全力以赴和敵人廝殺在一起。
兩軍短兵相接、全麵交戰,內務軍的重裝士兵和火箭飛行兵也陸續粉墨登場,混亂的戰場電光交織、戰火紛飛,白琳娜終於找到天魁背上的邵凡,和他一起在亂軍叢中尋找嵐影和炎滅的身影,正茫然四顧卻抬眼望見一個戎裝筆挺、披風招展的人影正站在高處鎮定督戰。
“炎滅!”白琳娜一眼認出了那個身影。
那是座剛剛建成的大廈,渾身是血的嵐影被吊在樓頂還未拆卸的懸吊架上一動不動。
見此情景不隻是邵凡,玄字小隊的眾人紛紛按耐不住憤怒的衝了上去。
看到嵐影奄奄一息的樣子,第一個躍上樓頂的秦緋月情緒激動下便要上前找炎滅拚命,卻被邵凡死死攔住。
炎滅冷笑著亮出了手中的遙控裝置,“你們還真是情深義篤,隻要我按下手中的按鈕,他就會粉身碎骨。”
“告訴我你到底想怎樣?”邵凡上前一步道。
炎滅居高臨下眺望著戰場中萬眾廝殺的芸芸眾生,“其實這場決戰根本不必死那麽多人,隻由我們兩個的生死決定就夠了。”
“我明白了。”邵凡立即領會道,“你先把嵐影放了,我再和你一對一作公平的決鬥。”
“放心,對於是殺人還是放血我向來拿捏得很準,我說過留他一命就說到做到,他一時半會死不了,隻要你能表現得像個男人,就算你今天命喪我手,我也會放了那個小子。”
“好!”邵凡痛快答道,隨即命令白琳娜和玄字小隊全部退回樓下。秦緋月雖有些不情願,但也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率玄字小隊退回下麵的戰場。
高高的樓頂之上,邵凡和炎滅相峙而立。
炎滅解下披風隨風揮去,“前幾天在我地盤附近發現了你的行蹤,我正全力戒備等你上門,部長大人卻緊急召我入京,看來還是他老人家英明,之前你暴露行蹤不過是故意放出的煙幕彈,為的就是讓人誤判你們下一步的進攻方向,對嗎?”
“說得好像你在老巢或者這裏結果會有什麽不同一樣,時局已至此,你還看不清你的部長大人大勢已去了嗎?”
“你的經曆我都知道,之前你隻是一個成績一般的高三學生,不過是隻社會底層的可憐蟲子,一隻小小的蟲子也配跟老子談天下大勢!”
邵凡沒再多言,對於這種心狠手辣的莽夫他明白溝通也是無用,索性幾步上前一較高下。
樓下的北路軍和內務軍仍在昏天暗日的拚殺,高處之上的邵凡和炎滅也戰鬥得如火如荼。
雷霆殺敵之餘竄到高高的天橋上歇息一陣,麵對人數眾多的內務軍,他幾道閃電劈翻幾群敵軍後便一直在保存體力,因為知道還有更艱難的戰鬥在後麵等待。
此時此刻,他迎著凜風望著遠處邵凡和炎滅的生死對決,那剛毅的麵龐下,眼中的神色卻充滿了複雜。
在七大鎮撫校司中,他和炎滅的關係還算不錯,多次一起執行任務之餘,甚至推心置腹的聊到過自己過去的經曆。
當他還是個普通的高中生時,和周圍的同學們一樣懷著考入重點大學的夢想,然而他的成績一直隻是中等,即使複習一年也是如此,想考上理想的大學無異於癡人說夢,為此他沒少努力,也沒少愁苦沮喪,但又一年高考結束,估完分的他再一次感覺到了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無望。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當他徘徊在街頭釋放著煩悶的心情,看到從一座酒店冒出了滾滾濃煙。
由於事發突然,消防隊還未趕來,雖不斷有人逃出酒店,可還是有人被困在了裏麵。
此時火勢已愈來愈大,從樓上窗戶傳來的小女孩的哭泣也越來越絕望,圍觀的人們沒人敢再返回火場,他也知道那樣極度危險,但想到之前曾有報導有人因為英勇事跡被名校破格錄取的事例,猶豫了一番後,心中的執念最終還是催動他衝進了火場。
他無畏的衝上樓去,砸開門從窗戶把小女孩扔向下麵接著的群眾,當回頭準備再救出那名已然昏厥的母親時,自己也兩眼一黑倒在了滾滾濃煙之中……
所幸消防隊及時趕到撲滅了這場大火,炎滅才得以保住性命。就這樣,他成了舍命救人的少年英雄,終於被夢寐以求的大學破格錄取,但代價卻是渾身的燒傷和動不動就劇痛無比的身體……
其實他並不是想當什麽英雄,也並不是心懷什麽道義和同情,一切的一切,隻是為了圓一個自己的大學夢!
想到這,雷霆無奈的歎了口氣,他和炎滅曾經把盞言歡,如今各為其主,能做到的無非隻是不跟他兵戈相向。
但即便如此,結局又能有什麽不一樣?
遠處的樓頂上,炎滅和邵凡的戰鬥開始還有些膠著,但他能看出邵凡明顯是在先試探性的過招。
炎滅的火衝拳迅疾剛猛,自拳頭揮出團團烈焰向邵凡步步緊逼,而邵凡從容招架,不時尋覓著炎滅的破綻迅速反擊……近戰占不了任何便宜,炎滅高高躍起發動遠程進攻,隨著“墜天炎落”的招牌動作,巨大的火球自半空紛紛而降,落地的一瞬劇烈爆散,將樓頂燃成一片火海。
邵凡放出天魁,自己卻轉眼消失不見,待天魁穿過重重火幕朝炎滅張開巨口,邵凡從中一躍而出向炎滅揮以重拳。
炎滅翻身閃過落回樓頂,周圍滔天的火勢隨他揮舞的雙臂匯成洶湧的火龍卷向邵凡席卷而去,邵凡絲毫沒有躲閃,身下的天魁直接張開巨口一聲震徹雲霄的吼嘯,猛烈的氣流直接將火龍卷吹散殆盡……
眼看炎滅步步趨於下風,雷霆無奈的搖了搖頭,知道他該使出最後一擊了。
果然,炎滅伸手現出一團藍色的火焰,那無疑是“燼獄空間”的特殊火種。經過剛才的打鬥,炎滅雖一直處於下風,但早已悄然布下自己的天羅地網,在邵凡周圍散布著燃爆性劇烈的微型顆粒,這些化學性異常穩定的顆粒可以進入毛孔、吸入口鼻,經過特殊的火種才會被催燃,產生的連環爆炸和高溫足以讓任何對手五內俱焚,即使不死也會由於耗盡體內的氧氣,讓對手失去行動能力。
說時遲那時快,那團小小的火焰如此詭譎,令邵凡本能的異常警覺,他瞬間將狼刃斬切換為戰甲形態,將整個身軀甚至鼻孔、眼睛都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
整個樓頂瞬間竄起藍色的光芒,竟令雷霆感到一陣目眩。
燼獄空間!雷霆不禁喃喃自語,這最後的殺招再不能擊敗邵凡的話,等待炎滅的結局便隻有一個。
雷霆如此這般想著,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愛莫能助的悲涼。炎滅啊炎滅,你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迫於無奈,千裏迢迢趕來勤王,卻被部署在核心圈之外的主城區,你是炮灰,純屬為巡天、斬空等人在前方消耗的炮灰,難道你就看不出來?
可就算你明白又怎樣,你不像我,無親無故,你太看重家人了,而你的家人都生活在內城,處在部長掌控之下,若非如此,憑你在西南擁兵萬眾,就算保持中立待價而沽,也遠勝於這種無謂的孤注豪賭。
這一戰你賭上了全部的身家和榮譽,隻是今日邵凡的實力,早已不是一般鎮撫校司級的對手可以匹敵。
爾後雷霆無聲的歎了口氣,隨著那陣藍光消逝,接下來的一幕已不願再睹,縱身跳下天橋重新投入到戰鬥之中。
當邵凡的右拳直直擊碎炎滅的胸膛,炎滅的身軀頓時癱軟下來,臨死前口中喃喃自語著:“部長大人,炎滅已報國恩……”
隨後邵凡扛起炎滅的屍體朝下方的戰場昂聲大喊,敵我兩軍紛紛抬頭望向這邊,看到內務軍的統帥被斬落,北路軍士氣頓時大漲,而那些內務軍士兵縱然經過了神經改造,但隻要不傻也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士氣隨之一落千丈,不一會兒就降的降、散的散,這場一天下來最為激烈的戰鬥終於結束了。
邵凡救下氣息奄奄的嵐影,取下綁在他身上的特種炸彈,由藍鄢對其進行緊急治療。
經曆過此番戰鬥,北路軍常規軍傷亡大半,KNG軍團折損了約四分之一,其它部眾也各有傷亡。
眼看白晝將盡,不僅大量傷員需要救治,眾將士也都疲憊不已。於是邵凡決定停止進攻轉入修整,一邊處置大量傷員,一邊將內務軍遺留在戰場的裝備武器進行清掃整編,待明日拂曉開始最後的總攻。
夕陽西下,沐浴著硝煙未盡的戰場,邵凡緩緩走過腳下的滿目瘡痍,望著倒在血泊中的一個個年輕的麵孔,努力抑製著心中的悲悸。
他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臨時營地,斜倚著牆壁目光沉沉的望著消失的夕陽。
沒想到第一天的戰鬥便慘烈至此,而前方的道路無疑會更加艱難,不知還會有多少年輕的生命為了這場革命犧牲赴死。
革命是什麽?他想起中山先生曾說:欲求文明之幸福,不得不經文明之痛苦。
或許這痛苦,便即是革命。
但為什麽?為什麽流盡的都是年輕人的血?
曆史上每一次的革命事業,似乎總是年輕人衝在最前。每一次社會進步的代價,往往都是一群群年輕人犧牲赴死,用他們的青春為理想拋頭顱灑熱血。然而最終,年輕的人們又得到了什麽?
望著殘陽沿著西邊的天空緩緩沉落,邵凡心中隻感到一種無限的淒涼,他垂下視線留下一聲歎息,轉身而去的背影在彌漫的硝煙之中消失沉寂……
第49章 最終交涉(上)
翌日,天還沒亮,休整了一晚的北路軍便開始繼續進發。
穿過昨日激戰後留下的殘垣斷壁,一路上除了零星抵抗再未遭遇成規模的敵人,看來經過昨日的決戰,主城區的精英內務軍已被基本肅清。幾個小時的急行軍後,大部隊即將按計劃在十點之前兵臨最後的內城區城下。
站在高處的邵凡指揮著北路軍前進,遠處內城區那巍然高聳的大門已然遙遙在望,這時偵查機發現前方有幾輛軍用越野車簇擁著一輛轎車正向這邊靠近,轎車上綁著白旗,不禁令他有些好奇。
車隊在大部隊前麵停下,一個西裝革履、麵頰白淨的中年男子提著個小小的手提箱走下車來,手持白手絹向這邊揮了揮。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在下代表部長大人以及黨和政府前來交涉。"來者扶了扶眼鏡,彬然有禮的說。
“交涉?”一虎走上前檢查過對方沒有攜帶武器和危險物後,皺起眉宇道,“我們都快要端掉你們的老巢了,還有什麽可交涉的,你們隻需要明確表示是投降還是負隅頑抗就行了。”
來使沒有理會一虎的挑釁,隻是明確說道:“請務必將我的來意告知你們的指揮官——邵凡閣下,我帶著部長大人全部的真誠,代表黨和政府向邵凡閣下交涉雙方休戰和他的一些個人事宜。”
聽到“個人事宜”四個字,邵凡心中便明白了什麽,他從人群後方走上前來,嚴肅鎮定的麵對著來使。
來使上下打量了邵凡一番,簡單示好後又扶了扶眼鏡道:“部長大人聽聞閣下的大名已久,在他心中閣下是毫無疑問的正義之士,隻是麵對問題有些激進了,很多矛盾其實都是源於沒有得到及時溝通的誤解,隻要雙方加深溝通、相互了解,也許就會化解誤解和矛盾,甚至化幹戈為玉帛,讓……”
“請長話短說。”邵凡冷冷打斷了他,“我現在沒有時間去聽這些官話,直接開門見山吧。”
“呃……部長大人想讓我單獨告訴你,關於那個名叫‘夏諾妍’的女孩的一些消息。”
果然如此,一聽到夏諾妍的名字,邵凡的心仿佛被觸到了最痛感最柔軟的地方,他知道如今作為肩負重任的一方統帥,絕不適宜在這種時候兒女情長,但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安危擺在麵前……他的心緒揪扯紛亂,一時陷入沉默之中。
看邵凡舉棋不定,一虎上前說道:“邵凡,我看他們就是想拖延時間,老謀深算不知想耍什麽手段,幹脆打發他們走得了。”
“不。”一番鬥爭之後,邵凡還是無法罔顧自己的內心,他望著來使道:“怎麽個交涉法?”
“部長大人希望能和您進行單獨的交涉。”
“我不希望是單獨的交涉,我也沒什麽可以向戰友們隱瞞的。”
“作為最高級別的交涉,我認為隻有部長大人和您單獨麵對麵才是最合適的。”
邵凡表示明確的拒絕,聲明對方若是一再堅持單獨的麵對麵,則實無繼續交涉的必要。
於是雙方進入旁邊的一座大廈,邵凡除了帶著雷霆、白琳娜、秦緋月和KNG軍團的一名隊長外,還從北路軍常規軍帶了一名士兵跟隨,這樣北路軍每一方都有了自己的代表。
在大廈空蕩蕩的一樓大廳裏,來使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手提箱,箱子裏是套全息成像設備,先前已經被一虎徹底檢查過。
教統部長,這個專製政權的最高主宰,雖然邵凡曾在電視上看到過無數次,但他一直給人神秘無常、高深莫測的印象,如今幾乎麵對麵的出現在眼前,這個猶如謎一般存在的老人仿佛讓一切終於揭開了謎底。
——————————
眼前的教統部長好似發表新年致辭一樣端坐在辦公桌前,雖然精神依舊,卻看上去比以往略顯蒼老,頭發也有段時間沒染了,斑白的鬢發下略微削瘦的麵龐老態縱橫,隻是那雙不大的眼睛還是那麽奕奕炯炯,近近盯著邵凡投去一縷和藹慈祥的笑容,也許是這種笑容邵凡曾在電視新聞上看的太多,覺得不僅誇張虛偽,竟至有些厭膩了。
“邵凡,我們終於算是見麵了,真是不容易啊。”教統部長沉著而不失洪亮的聲音傳來耳畔。
“彼此彼此吧。”
“恐怕你有所不知,做出這個決定我麵臨著高層頑固派空前的反對和壓力,促成這次會晤真的來之不易,所以我希望這次會談隻有我們兩人進行,讓我們雙方懷著最大的誠意開誠布公,珍惜這和平的最後機會。”
“不單獨對話就是不夠開誠布公、不珍惜和平的機會了?”邵凡反問道:“部長先生,您不愧為一代梟雄,到這種時候了還不忘離間我跟我的戰友們!當年曹操陣前離間韓遂叔侄倆用的就是這種技倆,這就是您所謂的誠意嗎?大戰在即,不存在什麽單獨的對話,想交涉什麽,我和大家一起奉陪。”
“你實在多疑了,我絕無離間你們之意。”教統部長響應道,“你不讚成單獨會晤我當然可以理解,雖然這有些遺憾,但也正說明你是個講原則的人,證明我沒有看錯人……”
聽著聽著,邵凡實在有些不耐煩,直接開門見山的問:“夏諾妍在哪?她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會拿她的安全來要挾你?的確有人這麽想,但被我拒絕了。她就在部裏的地下基地,現在很安全,將來也會很安全,因為她是導師的後裔,身上流淌著神聖家族的血,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邵凡聽到如此,語氣也變得緩和了許多,“部長先生,時局既已至此,何必還要再作無謂的頑抗,與其造成更多的流血犧牲,不如聽我一勸,體麵的下台吧,隻要你下台,將黨、政、軍大權交給一位具有堅定民主改革傾向的接班人,這場革命便可以正式移到談判桌上。隻要你主動放棄權力,我們一定會保護你和你家人的人身安全,而且無論你將來會麵臨政敵可能怎樣的清算,都會得到公正的對待,如有必要,我甚至可以盡全力勸說會長對你行使特赦權,因為對一個嶄新的國家來說最重要的是向前看而不是對過去的清算!”
“我明白你的好意,也相信你的真誠。”教統部長緩緩說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如今時局雖然危急卻也未必如你所說,你們中部戰場的軍隊現在戰況如何?難道不是進展緩慢陷入被動了?隻要政府守住京城,等待主戰場的決定性勝利,最終消耗不起的將會是你們。”
聽對方這麽說,邵凡失望之餘也清醒了幾分,“既然不準備投降,你就是想拖延時間了?”
“我隻是想跟你開誠布公的談一談,其實很多矛盾都是源於沒有及時溝通的誤解,在你心中我是這個政權的最高主宰、罪魁禍首,但或許是你誤解我了。”
“誤解你?”邵凡不禁一笑,“我真不這麽覺得。”
教統部長沉吟片刻道:“剛才我對你說,做出交涉的決定我麵臨著高層頑固派空前的反對和壓力,其實不止這一個決定,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很多限製自由、加強管控的內政都不是我的意思。我從來都是一個改革派,隱忍的開明派,卻不得不向高層那些頑固勢力妥協,為了真正的改革,我必須先集權,把他們一個個扳倒,隻有掃除了變革的障礙,才能進行開明的變革。長期以來,我和高層頑固勢力的鬥爭陷於膠著,他們背後有很多前任甚至前前任高層黨政元老,我一時進退維穀,甚至有些地方不得不順著他們的意圖……”說到這,教統部長深深歎了口氣,“不過現在好了,你來了,那些頑固勢力見勢不對望風而逃,紛紛帶著家眷去了國外,我沒有攔著他們,隨他們去吧,我現在最牽掛的不是你爭我鬥,而是我心係已久的改革,可眼下困難重重,隻有得到你的幫助才能將其促成。邵凡,讓我們的國家回到正軌吧,讓我們一起開創一個嶄新的局麵吧,國家需要你,人民需要你,時代需要你,讓我們攜手合作開啟真正的改革,化這場國家的災難為鳳凰涅盤的曆史機遇,你看如何?”
“這麽說是我們誤解你了,之前覺得你大搞集權,原來是你為了扳倒頑固派再施行改革的曲線救國?”
“所以我誠懇同你商議合作事宜,為此我們應暫且停戰,讓一切回到談判桌上,這樣於國於民都善莫大焉。”
“停戰好給你時間反攻倒算,好完成‘彌賽亞計劃’,再騰出手把我們徹底絞殺掉是嗎?”邵凡忽然反問道,“恐怕你才是最大的頑固派吧!”
“為什麽你不相信我的肺腑之言。”
邵凡一陣搖頭苦笑,“讓我相信你之前不如先讓我們數數你身兼了多少個職位,你不僅是背後實際上的國家領袖,還是光明黨黨首、三軍總司令,更身兼黨建、經濟、外事、教育、巡察、改革、國防等十幾個幾乎涵蓋所有範圍的最高層領導小組的組長,連身為政府首腦的政議院院長都被你徹底架空成了擺設,後來更是靠以重新劃分戰區為由進行大規模軍改和將領調整,將軍權牢牢握在了手中,至此天底下所有的黨政軍大權都集於你一身,這已成了路人皆知的事實,你卻跟我們說你處處受人製肘,都這種時候了還不忘把所有責任推得幹幹淨淨。”說著邵凡不由歎息道:“一個人該有多天真才能相信你的說辭,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這個國家近三十年來,還能找到一個比你更大權獨攬的統治者嗎?你的前任,前前任,甚至再往前一屆,他們統治的時代哪個比現在更集權更獨裁?哪個比現在更搞個人崇拜?在這個時代,有多少人被禁言?多少書被下架?多少律師被抓被訓誡?多少維權人士不是被消失就是被嫖娼?不僅如此,國民經濟一退再退,國際關係越來越孤立,港島的局勢越來越亂,灣島的和平統一越來越無期……
局勢盡管已至此,卻仍擋不住你不停的折騰,擋不住你無盡的權力欲,為了讓一切盡在掌控,你以黨建為手段開始打民間的主意,在民間組織、民營企業到處建立黨支部,把權力和意識形態的觸角伸向所有領域,甚至還特意開發了一種手機軟件,讓所有公職人員每天學習你的‘偉大思想’,不僅如此,甚至還讓政治思想在校園極盡泛濫,甚至連幼兒園的小孩子都不放過,大搞什麽‘童心向黨’的宣傳……不管是學術、經濟還是影視、文藝,都在你的嚴加管控下凋敝掙紮,甚至連體育領域都能感受到權力愈加幹涉的惡果,都知道你熱愛足球,上任伊始說要大力發展足球事業,改變國家足球麵臨的窘狀,可這麽多年過去,我們的國足被折騰成了什麽樣?不斷刷新恥辱的失敗紀錄,甚至連最後一塊遮羞布都輸得幹幹淨淨,為了挽回顏麵又開始規劃多名外籍球員,可結果還是人見人欺的三流魚腩……說足球隻因為它是一個縮影,你的折騰能力卻由此可見一斑,小小的足球便如此,那對一個泱泱大國呢,這豈止是三十年一遇的不幸?若沒有人們奮起反抗,真不知你手弄乾坤的表演要到何日方休!如今麵臨我們的反抗,你竟然裝起弱勢訴起苦來了,一個連憲法都能為了自己連任而修改的獨裁者竟說自己在高層處處去妥協、處處被掣肘,隻要一個人眼不瞎、腦袋不傻,誰會相信這種騙三歲小孩的鬼話!”
教統部長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在平息胸中的什麽東西,而後緩緩開口道:“年輕人,有些事特別是涉及到政治層麵的事情並不能隻看表麵,按你的邏輯,難道不連任就代表不掌權了?政治不比其他,有太多太多的潛規則,其中最大的一個,也是我心中國家領導製度最大的弊端,就是領導人的‘明退而暗不退’。就拿我的前前任來說,他可是沒有連任,但卻在離任後仍在幕後影響了這個國家近十年,把他的繼任者也就是我的前任幾乎架空成了傀儡……而他之所以這麽做,正是因為他的前任也是這麽對他的。而他的前任,那位首次在憲法中廢除領導終身製的偉人,沒錯,那位偉人親手廢除了領導人終身製,規定國家元首不得連任兩屆以上,可他自己卻在幕後操縱著這個國家直到去世。這說明了什麽?說明憲法上不得兩屆以上連任這條規定本身就是個擺設,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繼續這種虛偽和粉飾呢?修改憲法改變了什麽嗎?我要做的無非是把這種潛規則刺破,清除這種潛規則幾十年來累積的種種弊端……你可知道,當我剛上台時,雖然名義上是一國之首,實際上卻有多少前任、前前任曾經的班子要員在高層的影響力不在我之下?他們培植勢力,黨羽遍地,弄得中央政令不一,地方拉幫結派,讓好端端的國家竟出現了亡國氣象,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要收拾他們,我手中就必須握有更多的權力。這些年來,我一個個把他們扳倒了差不多,但幾個最硬的釘子還是讓我無可奈何,這就是我的解釋和目前的現狀,為何你不肯相信呢?”
“如果你沒有為自己連任修改憲法,這套說辭可能還有幾分可信。憲法是一個國家的什麽?是天!憲法中關於領導人的連任限製更是至高的準則!你都已經隻手遮天了,連憲法的至高準則都被你擺平了,甚至都開始搞個人崇拜了,卻在這裏說擺平不了幾個前朝舊臣?”邵凡搖了搖頭,“從你為自己修改憲法時起,就向全天下宣告了你已然大權在握!”
“你覺得那是昭告天下我已大權在握,事實上那又何嚐不是一種自我保護——保護我的家人,也是保護反腐事業的成果。因為大力反腐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如果短短的十年我便卸任,他們大可以選擇先躲過這陣風聲,然後卷土重來甚至將一切推倒清算,我自然不能給他們這個機會。”
“你把一切說得這麽冠冕堂皇,可誰不知道反腐從來都是一種排除異己的手段呢!老百姓心裏其實都明白,那些落網的巨貪們大都不是因貪獲罪,而是因為站錯了隊。權力會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會導致絕對的腐敗,那些腐敗分子隻不過是蒼蠅,他們手中專製的權力才是召來蒼蠅的糞堆,你隻管拍蒼蠅而不理會糞堆,這樣的反腐讓人如何相信是真的反腐而不是打著反腐的旗號清除異己!”
教統部長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連我最引以為傲的政績都被你說得一無是處,還能讓我再說什麽。”
“其它的事情姑且不論,單憑你為自己修改憲法,讓前人好不容易推進的政治秩序毀於一旦,讓多少年建立的國家法製形同兒戲。僅此一條你就應該馬上下台,給所有後來的當政者樹立一個教材,讓他們明白把憲法踩在腳下會付出何種代價!”
“那你為何不去放眼世界,去批判已經連任了四屆的默克爾?難道她的國家不是舉世公認的民主典範?”
“一個權力有限、普選上台、接受全體公民監督、時刻麵臨被質詢甚至被彈劾的領導人敢跟您比嗎?很多君主立憲國的國王甚至還可以世襲,但他們手握的權力哪一個敢跟你比!”
“西方式的民主是西方個人主義的產物,他們信仰個人主義,那是他們的傳統,而我們也有我們自己的傳統,早在堯舜時代,我們的祖先便開創了‘禪讓製’這一美好的政治傳統,而我們如今的製度正是遵循著‘禪讓製’的傳統,這是先聖們留給我們的大智慧,我們有責任繼承並把它發揚光大,用先聖們的智慧幫助羅夏民族重新走向崛起、走向偉大!”
邵凡搖了搖頭道:“真是可惜,‘禪讓製’隻是一種美化的傳說罷了,《竹書紀年》上記載:‘昔堯德衰,為舜所囚’,荀子曰:‘夫曰堯舜禪讓,是虛言也,是淺者之傳,陋者之說也’,《韓非子》中更是一言蔽之:‘舜逼堯,禹逼舜,湯放桀,武王伐紂,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者也’。就連曹丕在接受漢獻帝禪讓後也不由感慨:“舜禹之事,吾知之矣。”便是以已之心度舜禹之腹,一下子就擊碎了‘禪讓製’這個美麗的神話。由此可見,上古時代根本不存在純粹的禪讓,其間也不免夾雜著血腥毒辣的權力爭奪,所謂理想中的‘禪讓製’隻是一種童話般自欺欺人的包裝。”
“《竹書紀年》隻能算是野史,難道野史比《尚書》《史記》這樣的正史還要可信嗎?想必人民沒有誰會去真的相信。”
“你把‘禪讓製’抬得這麽高,一心想傳承發揚這種製度,莫非真把自己當成和堯舜一樣的千古聖君了?怪不得要提什麽千年大計,要鼓吹什麽光明、偉大的‘羅夏夢’!可在我眼裏那根本不是人民的夢,在這場夢裏人民隻是配角,你才是真正的主角,因為這純粹是你的夢——你的千年大計夢,你的天降偉人夢,你的一代聖君夢,你的名垂史冊夢,你君臨天下、萬邦來朝的春秋大夢!”邵凡越說越激動,仿佛一切在心中壓抑了太久,“還記得西子湖畔的那場G20嗎?每當舉辦某個國際會議,你的好排場講麵子便發揮到極致,而那場G20尤其如此:不過一兩天的會議要讓主辦城市耗費一兩年的時間去準備,把城市打造得一片盛世繁華,把會場打造得如同天朝上國,至今沒人知道那場盛會具體花費了多少,唯一可查的是網上所謂一千多億的‘謠言’,唯一確認的是國宴上僅僅一套餐具就價值數萬!而就在那一年的同一日,在幾千裏之外的貧困山區,貧窮的農婦楊改蘭生活無望下殺了自己的4個孩子後喝毒藥自殺……而那天的您呢,恐怕正借著大肆宴請各國首腦,觥籌交錯間享受著自己被眾星捧月的巔峰時刻吧?陶醉於這片載歌載舞的繁華盛世吧?可那是你的盛世,我們隻是一群螻蟻!一群盛世的螻蟻!”邵凡言畢,對屏幕中的教統部長怒目而視著。
教統部長麵色凝重的回應道:“發生楊改蘭那樣的悲劇我也很痛心,貧窮才是造成如此慘劇的根本原因……自上任以來,我最關心的就是困難群眾,所以我們才舉國上下開展扶貧行動,全力以赴幫助困難群眾,避免那樣的慘劇再次發生。至於G20的一千多個億,我向你保證那純屬謠言,另外每套價值數萬的餐具,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如果屬實,那並不是我的授意,純屬下麵操辦的人表現過分了。”
邵凡不禁搖了搖頭,“天價奢侈的餐具,天文數字的耗費,被你一句話推得幹幹淨淨。可上有所好,下必趨之。有好大喜功的主子才會有不惜一切逢迎獻媚的奴才!還有你大力標榜的扶貧行動,就拿你故鄉省份的一把手來說,那個貪汙了7個多億的趙某正,7個多億啊,這隻是你們官方承認的數額,真實的數額不知還會有多驚人,僅僅是這7個多億,按照那個省的貧困人口標準計算,可以使23萬人馬上脫貧,那麽反過來是不是可以這樣問,那23萬人是不是正因為被貪汙的7個多億才導致了貧困?這還不算最令人瞠目結舌的,那個貪汙了17個億的賴某民也絕不是你手底下最大的蛀蟲,僅從某些地方的一個村支書就可以貪汙幾個多億來看,你治下的這個官僚體係已經腐朽不堪到了什麽樣的地步!由此我請問,是不是你們一邊吸著人民的血製造貧困,一邊裝模作樣的扶貧安撫,一邊物質享受著,一邊自我標榜自我感動著,一邊放火一邊去當救火的英雄呢?最諷刺的是這些個腐敗貪汙動輒上億、十幾億的官員,平時和你一樣滿嘴都是廉潔從政、偉大理想……
還有你口口聲聲最關心的還是困難群眾,請問京城的困難群眾你清理完了沒有?幾年前的那個冬天,這裏有多少租住在破敗的城中村裏、陰暗的地下室裏艱難謀生的外地打工者,在政府的一紙令下被城管強行從住處驅離!他們中有的人無處可去,隻好攜家帶口在寒冷的冬夜流離街頭,甚至有位老人向外國記者跪地哀求,求他們曝光引起社會的關注……這些背井離鄉的人們本就在這座城市的邊緣困苦掙紮著,一個個棲身在最廉價最陰暗的角落為城市的光鮮辛勤勞作著,他們的存在是讓這個城市看上去雜了些、亂了些,可這不就是生活本來的樣子嗎?對你這種不食人間煙火、高貴如天上神仙般的統治者來說就那麽礙眼嗎?礙了你眼中的錦繡山河一片富麗嗎?掃了你陶醉於這片盛世繁華的大好興致嗎!”
麵對邵凡的質問,教統部長的臉色更加凝肅了,“如果不是那年冬天一場火災的深刻教訓,政府不會痛下決心開展對首都市區違規群租房的整治清理,政府的初衷是為了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因為那些違規的群租房都有重大的火災隱患……雖然一開始的處理手段有些欠妥,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錯。那些欠妥的做法很快就被緊急叫停了,並隨即出台了完善的配套措施幫助群眾遷居。這恰恰說明我們的政府不是獨斷專行,而是時刻傾聽民意,關心民生疾苦的。”
“傾聽民意?”邵凡聲聲質問著,“非得刀子紮在群眾身上等群眾血流如注、哀號痛哭了才知道傾聽民意?紮下去之前都幹嘛去了!不,這不是傾聽民意,而是迫於輿論的壓力被民情倒逼!曆史會記住那個冬天的,就像記住納粹們在‘水晶之夜’犯下的罪行,而那些被驅逐者在街頭流離失所的晚上,就是這個國家的水晶之夜!”
“將政府比作納粹,你的看法實在太過極端、太過偏激!”
“難道不是嗎?一樣的終身連任,一樣的全票當選;一樣的一黨獨大,一樣的專製集權;一樣的統一思想,一樣的打壓異見;一樣的等級森嚴,一樣的權貴優先;一樣的文字審查,一樣的禁聲禁言;一樣的煽動仇恨,一樣的粉飾欺騙;一樣的千年大計,一樣的道貌岸然!”邵凡說著緩緩搖了搖頭,“你們太多太多的一樣,就看最後的結局是不是一樣了,而我現在正拭目以待……”
教統部長聽罷,不禁輕輕歎了口氣,“也許政府的一切政策在你眼中都是惡政專製,我的一切作為在你看來都是惡毒集權,都能挑出來一大堆的反麵意義,但我求仁得仁也好,自取其辱也好,我做的那些事從不是為了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民安居樂業,都是為了國家繁榮富強,為了民族崛起複興!而這些東西不是從天上白白掉下來的,更不是別人平白無故給的,是要有付出要有犧牲的!為了這種偉大的利益,我們必須上下團結、齊心合力!是的,團結,在我心中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是保證國家強大的根本要素。我承認我有些集權,但權力在我手中的作用無非是為了促進人民團結,為了團結一致才需要集中權力。換句話說,如果我們舉國上下能夠團結一致,誰需要去集中權力?有時我也百思不解,為什麽總會有人不停破壞我們的團結大局,他們口口聲聲抗議集權,抗議各種封禁和管製,可想沒想過為什麽要集權、要封禁和管製?恰恰是因為他們這種人!他們自己不肯團結也就罷了,還要蠱惑別人不團結,如果放任他們不管,任由他們煽動誤導民眾,破壞團結穩定的大局,那國家和民族將付出怎樣沉重的代價!所以說封禁和管製皆因他們而起,而他們反而倒打一耙說我們扼殺了自由。其實我真想告訴他們:你們口中的自由正是被自己親手扼殺的,正因為你們這些鬧事者、破壞者,國家才管製得那麽嚴格,以至於讓所有民眾陪著你們受累,你們才是自由真正的敵人。”
“這純粹是本末倒置!”邵凡高聲反駁道,“以前我讀過一則新聞,一個留學櫻日國的男生去一個要好的當地女同學家拜訪,那女孩的爺爺是個曾參加當年侵略戰爭的櫻日國老兵,他們聊著聊著就提到了那場戰爭和那場大屠殺。女孩的爺爺一邊對當年的侵略表示歉意,一邊卻辯解著:如果當初你們不反抗得那麽激烈,不造成櫻日國軍隊那麽大傷亡,我們何至於報複屠殺那麽多人呢。潛台詞就是:‘你們為什麽要反抗呢?不反抗我們何必要殺人,我們殺人是因為你們反抗太激烈,我們實在被激怒了才做出那樣的行徑!’這樣的邏輯熟悉嗎?跟你的大腦合拍嗎?不覺得你們像是一類人嗎?沒錯,這就是強盜邏輯!合著麵對實力懸殊的侵略者就該束手就擒才對?麵對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就該溫馴聽話、唯命是從才對?可是憑什麽呢?哪裏有侵略哪裏當然就會有反抗!哪裏有壓迫哪裏有不公,哪裏當然就該有反抗!是激烈的反抗才讓侵略者有所顧忌,不再輕蔑叫囂著三個月滅亡這個國家,隻好改變策略一邊進攻一邊拉攏。同樣的道理,正是你口中的那些鬧事者、破壞者等異見者的存在,才讓你們有所忌憚,對待民眾不至於像綿羊一樣盡情宰割、予求予取!他們不止是反抗者,更是曝光者,讓你們手中的權力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無所顧忌,如果沒有他們,恐怕你們不但不會分散權力、放鬆管製,反而會更加肆無忌憚,進一步將專製登峰造極!一直以來這個社會每一點的進步寬鬆,有多少是統治者們主動的禪讓給予?又有多少不是奔走呼號者們的倒逼爭取?如果沒有那些個硬骨頭,恐怕統治者們早就有恃無恐的像對待豬狗一樣對待民眾了!”
“難道黨和政府在你心中就這麽十惡不赦嗎?一切都是壞的沒有一點好的嗎?”教統部長不無悲哀的說,“我們的國家曾經受盡欺辱,如今含辛茹苦發展到今天複興在即。我們的人民曾經貧瘠得飯都吃不飽,如今生活無憂、吃飽穿暖。請問這些都是可以隨便抹煞的嗎!難道這些功績、這些積極的一麵都可以視而不見、隻字不提嗎?”
“你說我對積極的一麵視而不見,那你又對什麽隻字不提?我們國土上曾經最廣袤的北方草原,如何被承認獨立分了出去以換取前羅斯國聯盟的支持和武器,以至於在地圖上我們的領土從一朵海棠變成了一隻大公雞。對,這都是你們光鮮亮麗的功績。”
“那是那個時代的迫不得已,那片土地早已被前羅斯國聯盟控製,在事實上已經獨立,承不承認也阻止不了他們分裂出去,因為我們的國家剛成立時還弱小貧瘠,麵對強大的前羅斯國聯盟隻得低頭忍氣,正因為知恥後勇,黨和政府才帶領人民發奮努力,從曾經的積貧積弱到如今的繁榮富強,從昔日的低頭忍氣到今日的傲然屹立,那樣的事情再不會發生了,我們終於站起來了,過去那種落後忍受列強欺辱的時代徹底去不複返了。”
“落後就要忍受欺辱,這個道理毋庸置疑,但我想問,到底是什麽導致了我們曾經的落後?導致一個泱泱大國竟然受盡有些小國的欺辱甚至於瀕臨亡國滅種的境地?導致人民生活在一片廣袤富饒的土地上竟至於忍饑挨餓?恰恰是數千年來根深蒂固的專製製度!而你們不但抱著不丟還當成了民族複興崛起的法寶。是啊,專製表麵上看是可以帶我們走向崛起複興,但這是怎樣的崛起複興啊!其興也勃,其亡也忽——你們的悲哀之處是隻看到了這句話的前半句,看不到或視而不見這句話的後半句,而這後半句才是最要命的,因為一旦徹底陷入了專製,就掉進了曆史的興亡周期律、索命周期律,再怎麽奮鬥努力、創造輝煌到頭來也隻是崩塌陷落、一片狼藉,在社會的動蕩和民眾的血淚中重新回到落後的狀態。而這種大起大落很容易使一個國家陷入賭徒心態的錯誤認知,賭徒們怕的不是在賭桌上先輸錢,那樣他們或許就及時收手不至於淪為賭徒了,怕的是先贏錢然後再讓他們大輸一場,那樣他們才會越陷越深,不惜傾家蕩產迷戀於在賭桌上重新把錢贏回來,正如有些迷戀權力萬能的統治者相信集權專製能讓國家重新崛起一樣!賭徒們不會認為自己之所以輸是注定的,隻會歸結於手氣不好、有點上頭之類的借口,以為時來運轉時一定會翻本。而專製者們不會承認走上專製這條路注定是身死國滅,隻會認為國家之所以落後挨打是人民不夠團結、一盤散沙,相信隻要集中權力保證上下團結、眾誌成城就會崛起複興,為此甚至不惜打壓不夠團結的不同意見者!是啊,曾經的第三帝國和櫻日帝國的人民是多麽團結啊,人類史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像他們那樣思想統一、全民為國的團結典範了,但他們的結局卻又如何?當一個國家的方向錯了,再團結一致也隻會錯上加錯,再眾誌成城也隻會南轅北轍,而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好比一座大樓蓋的越高,當它轟然垮塌時,裏麵的人們越沒有生還的希望!為什麽生產力在不斷前進發展,可曆代專製王朝的崩塌卻一次比一次更屈辱更淒慘,原因就在於此!你們如今的專製大廈蓋得越高大輝煌,當它崩塌的那一天到來,便可能會拉著更多的人陪葬。可悲的是,如今你們非但沒有看清這種虛假而致命的高大輝煌,反而還在慶幸它,當作一件偉大的功績來自誇,真是應了那句話,人類從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從來不會從曆史中吸取教訓!”
“你一下子說了那麽多大道理,說得天花亂墜、雲裏霧裏,但世間真正的道理往往是最樸素的,幾千年來,這片土地上的人民一直吃不飽飯,是最近幾十年的發展才讓人民都吃上了飽飯,實現了廣大人民向往已久的溫飽幸福。事實就這麽擺在眼前,道理也就這麽簡單,我又何須多言。”
“說到吃飽飯和人民的幸福,是哪個政府曾經幾十年的亂折騰導致一邊畝產萬斤一邊卻遍地餓殍?一邊鼓吹偉大時代一邊對人民血腥迫害?在你們眼中隻有光輝功績的亂花漸欲迷人眼,而那逝去的幾千萬條人命今何在?是啊,如果把曆史斷開隻看後半段,你們是帶領人們豐衣足食的英雄,但和前半段一起看呢?你們就是放火燒房後又充當起救火英雄的演員。所以你們才要以所謂的‘三年自然災害’和‘曲折探索’為名拚命粉飾掩蓋‘大躍進’和‘文革’那段曆史,甚至從孩子的書本和腦袋裏刪掉那段記憶的慘痛,蒙蔽他們的雙眼來粉飾自己的偉岸光鮮。大躍進和文革浩劫害死了那麽多人,帶來的破壞和影響甚至超過焚書坑儒和櫻日國的侵略,堪稱我國幾千年來少有的悲劇。你們總是誇耀自己創造了多麽偉大的奇跡,可這是建立在一種怎樣悲劇基礎上的奇跡啊!沒有那段數千年來年少有的悲劇,又怎能襯托出你們數十年來頻頻誇耀的奇跡?若非如此,這種奇跡也隻是稀鬆平常的發展罷了。就像我們曆史上的每一個大統一王朝,隻要能獲得一段時間不折騰不動蕩的穩定期,都能開創一個比較治世的局麵,這是一種普遍的曆史規律。再者說,得益於科技和生產力的不斷發展,得益於這片富饒土地上生活著一群世上最勤勞的人們,隻要統治者們藏富於民、不亂折騰、不過分榨取,幾百年來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從來沒有吃不飽飯的道理。”
教統部長搖了搖頭,“你開口閉口滿是大道理,可是光憑空談是吃不飽飯的。事實勝於雄辯,這些年來黨和政府帶領國家取得的成績是任何人怎樣詆毀都無法抹煞的,人民確實豐衣足食了,口袋寬裕了,過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這些都證明我們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在曆史選擇光明黨之前,在推翻封建王朝到新國家成立的三十多年間,人們並不是沒有試驗過其它道路,但是都失敗了,並沒有讓人們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可隻有光明黨做到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所以說是曆史證明隻有光明黨、隻有這條道路才能帶領國家走向強大輝煌,沒有光明黨就沒有國家的走向複興。”
第50章 最終交涉(下)
邵凡聽了不無悲哀道:“即使通過貶低別人抬高自己也要講究起碼的公平論事吧,說別人那三十幾年是失敗的,好像你們執政開始的三十幾年有多成功一樣,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貧困落後不必多說,其間的‘三年自然災害’和‘十年浩劫’也無須再說,這還是國家統一沒有麵臨外敵侵略之下的發展結果,而別人那三十幾年呢?光實現國家的真正統一就用了十幾年,抵抗櫻日國的侵略又占了十幾年,其間幾乎麵臨淪陷亡國,最終耗盡國力才取得勝利,不僅光複了領土、收回了租界,還躋身當時世界的四大強國之列,為國家開創了自鴉片戰爭來最好的國際發展環境,如此一段厚重滄桑的曆史,豈是你簡單一句失敗就能輕描帶過?否定別人的努力和能力是容易的,隻要不給別人努力施展的機會就行了,你口口聲聲沒有光明黨就沒有國家的走向複興,你當然可以這樣說,因為那些大大小小的競爭對手帶領國家走向複興的機會早已被你們用暴力和專製剝奪一空,就算他們再肯努力再有能力,能避免那幾十年又紅又專的倒退折騰,早幾十年實現今日的所謂複興,也根本無從證明了!”
“說一千道一萬,總之你就是想詆毀我們的發展成果,不認同我們的道路和製度,聽不進一絲一毫別人的辯解。既然如此,既然是為了反對而反對,又何必要找那麽多義正言辭的理由呢!”
“你們的發展成果用得著我去詆毀嗎?毒疫苗、毒奶粉、毒地上的學校、紅黃藍……連最需要保護的孩子們麵對的社會環境尚且惡劣如此,普通人麵臨的社會環境可想而知,你們的這些個發展成果哪還用我一個個去說,早已經路人皆知了。”
“我承認我們的社會有許多不完善的地方,存在一些問題,但任何事物在高速發展中都難以避免的出現種種問題,這是客觀規律,就像以前隻知道發展經濟而忽略了環境汙染,隻知道讓老百姓豐衣足食而忽略了食品安全,隻知道高歌猛進而遲於監管防範……但一些發達國家在之前的高速發展中也曾出現過類似的問題,這些問題政府都在補救,都在不斷發展中摸索完善,為什麽不給政府一些體諒和理解。”
“我不知道你所謂的客觀規律是從哪杜撰來的,以這種清新邏輯,那麽官員貪汙腐敗可以說我的官運正處於高速發展期有些迷失請原諒對不起,家暴婦女可以說成我們的婚姻正處於高速發展的磨合期不幸付諸於暴力,青少年作奸犯科可以說我的身體正處於高速生長期不幸產生了蠢動……這種說辭豈止乖謬,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管你是否承認,事實是我們確實一直在解決問題,這是個緩慢進步的過程,被某些急性子的人跺腳詆毀也無可避免。”
“恐怕你們更多的精力不是在解決問題,而是在放在用維穩去解決提出問題的人上,以為沒人指出問題就天下太平了。”
“你可以盡情表達自己的不滿,但我們的製度總體還是在慢慢進步的,人類社會的發展也是殊途同歸的,無論用哪種製度走哪種道路,隻要懷著為國為民的初衷,最後的結果都是在不斷發展完善中越來越接近人類的社會理想,既然如此,何必要因為一時不同的道路之爭而去相互敵視、相互詆毀呢,靜下心來平心氣和的看待彼此不好嗎?”
“我還是那句話,方法錯了,再努力也是錯上加錯,方向錯了,再奮鬥也是南轅北轍,地基歪了,樓蓋得越高反而垮得越慘!”
“我們的方向沒有錯,為人民謀幸福是我們永遠不變的方向,我們的方法更沒有錯,因為我們選擇的道路是一條平穩緩慢的漸進之路,我們是一個大國,治大國如烹小鮮,文火慢燉才是首選,而你們恨不得馬上實現自己的理念,把自己的理念抬到天上,把別人的信仰棄之如履,這種過分偏激的操之過急是要出大亂子的,待時機成熟,不說百年之後,或許隻需要五十年,你們向往的一切都會慢慢實現,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多給政府一些時間。”
“部長先生,你真佩服你混淆概念的手段,你信誓旦旦你們的方向是為人民謀幸福,可給過人民表達什麽才是自己想要幸福的權力嗎?人民心中縱然有千言萬語,卻抵不過被你們強製代言,隻能一個個噤若寒蟬。看看實現你們所追求的那種幸福的基礎是什麽吧——光明黨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論概括為一句話:消滅私有製!——試問全天下的所有人,多少人會覺得建立在這種基礎上的幸福才是自己想要的幸福,又有多少人會感到這種幸福背後有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邵凡停了停又說道,“還有你所謂的多給政府一點時間,無非就是以緩慢的開明專製逐漸民主化這條道路吧,可民主從來就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容不得半點專製的瑕疵,哪有逐次分開緩緩放到籃子裏的道理。民主就是民主,專製就是專製,哪有什麽所謂的開明專製!如果所謂的開明專製式的緩慢進步有用,也不會短短數年就出現這種由你上位引發的大倒退了,讓過去幾屆的緩慢前行因為你一屆的加速倒車而毀於一旦,讓國家社稷再次陷入興亡周期律的危險!這個體製需要的是徹底決絕的變革,絕不能指望蝸牛爬行式的緩慢進步開明,那不過是自欺欺人,而這正是我從你身上看到學到的,擺在全體國民麵前活生生的例子!”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社會製度,都有完善的一麵和不完善的一麵,西方的民主有它的優點也有它的弊端,我們的人民專政民主亦然,我們要做的應該是揚長補短,積極完善我們的製度,而不是徹底否定它推翻它,唯西方的那套馬首是瞻!”
“專政和民主本是水火不容,哪裏存在所謂的專政民主,不過是掛著羊頭賣狗肉的美化專製罷了。”
“我們的民主是建立在每一層級的人民代表選舉之上,每個人民都有選舉自己身邊基層人民代表的權力,由各級人民代表層層選舉,直到最上層的國家領導人,難道這不是民主?必須照搬西方的道路才算民主?”教統部長搖了搖頭道,“曆史一再告訴我們,學習也好借鑒也好,太過教條了就是盲目,我們應該走我們自己的道路,走出一條羅夏特色的道路。”
“除了直接普選之外,任何形式的國家領導人選舉都是假選舉!一層又一層等級森嚴的選舉,就像是層層包裹的黑箱,讓當權者可以在黑箱中隨意操縱。更不用提你們的人民代表候選人都是內定,以前還能有個別不信邪的基層獨立參選人去報名,即使被排擠打壓、資格否決也證明你們還願意浪費精力做一下民主的樣子,而現在已經聽不到有什麽獨立參選人的事情了,當麵臨被喝茶被迫害的風險,大多人都知難而退了,因為你們已經連做做民主的樣子都不屑去浪費精力了,這樣的民主不是掛羊頭賣狗肉是什麽!”
“一人一票的普選民主,建立在民眾都是理性的基礎上。事實上如今的社會戾氣越來越重,民眾越來越不理性,越來越容易被誤導,以至於做出錯誤的選擇,甚至陷入多數暴政。”
“你的意思是真理掌握在你們這些少數人手裏?別忘了你曾說過人民才是英雄,可你真的信任過人民嗎?還是這僅僅是一句漂亮話?如果信任人民,為什麽連自由普選的權力都不給我們?憑什麽我們的命運要由你們來決定!任由跟我們的意願毫不相幹的你們來操縱!我們也是人,和你們一樣的人,有思想也有尊嚴,有理智也有情感,知饑渴也知冷暖,知苦澀也知甘甜,會從容也會疲憊,會微笑也會流淚……當幸福來臨的時候我們會心花怒放,當苦難來臨的時候我們會黯然神傷,為了家庭我們可以含辛茹苦,為了愛情我們可以義無反顧,我們的心之所以變得堅硬,是因為對這個世界太多的相信、太多的期望化成了泡影,我們的心之所以還有些許柔軟,正因為我們仍相信前方還有希望、還有光明……我們在這個世上生而為人,是為陽光風雨而生,為一草一木而生,為山河日月而生,為萬物生靈而生,為良知悲憫而生,為自由光明而生,絕不是為了被你們圈養予求予取而生,為襯托你們的偉大功業渺小卑微而生,為保證你們的江山永固世代為奴而生!”
教統部長聽罷沉默了片刻,而後深深歎了口氣道:“聽到你的肺腑之言,不禁讓我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那時我還在那片黃土高原,時常帶領著鄉親們在田間勞作,每當我放下鋤頭仰望天空,心中對未來總是充滿了夢想,夢想著民族複興、國家富強,實現馬克薩斯主義這一人類的崇高理想,但那時的我萬萬沒想到,將來有一天我會成為這個國家的掌舵人,更萬萬想不到這是怎樣一種艱巨的挑戰和重擔,我一路披荊斬棘、排除萬難,好不容易以鐵腕將一個官場全麵腐敗、甚至顯出亡黨亡國氣象的局麵收拾到如今地步,好不容易將混亂浮動的人心重新整肅,但還是沒料到,竟會有人以被奴役來形容我治下的人民……這麽多年來,我一心為國,天地可鑒!那些心術不正的人詆毀我也就罷了,那些不明事理的人誤解我也沒什麽,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這樣一個和我年輕時同樣胸懷天下、心係蒼生的人也要對我如此詆毀和誤解?為什麽我們要相爭至此?為什麽我們不能團結一致?這難道不是這個時代最大的不幸嗎!”
“部長先生,我隻是個普通人,不必把我抬舉得那麽高尚。而且我從沒跟你爭過什麽?你手中的權力,你在乎的身前身後名,這些我統統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事情隻有一個,那就是推翻專製極權對人們的奴役。沒錯,你我都有自己的社會理想,雖然彼此心中理想社會的最終形態可能有所不同,但在國家統一、民族複興這些方麵我們的目標完全一致。不同的是,你抱著專製死死不丟想靠強迫眾生去實現自己的社會理想,而我認為,隻有靠自由民主的不斷自我糾錯、自我完善功能建立一種良性的獎懲約束製度,以這種製度去有效引導民眾的良知和自發才能不斷接近真正的理想大同,因為我始終堅信‘人類無法通過邪惡的手段來達到美好的目的,因為手段是種子,目的是樹’,什麽樣的種子就種出什麽樣的東西。這就是我們最大的矛盾和不同,這就是何以我們會爭鬥至此、水火不容!”
“我剛才少說了一點。”教統部長補充道,“現在的你和我年輕時都犯了同樣的一個錯誤,那就是太傾向於人性本善了,而事實上,人性更多的成分是惡,或者說這世上惡人占多,自我正式踏入官場、主政一方時起,接觸到了太多觸目驚心的人性之惡,重新完善了我的認知。而對於人性之惡,不靠強製隻靠良知和自發去扭轉它,你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童話?”
“我始終認為人性基本上是善惡參半的,這個世界之所以能不斷文明不斷進步,恰恰是因為善還是比惡多了那麽一點,之所以給人一種惡大於善的錯覺,無非是因為惡行的破壞力遠遠大於善行的彌補力,世上每一分惡行往往需要靠更多的善行來彌補罷了,正是這種不對等才容易讓人得出人性中惡大於善的結論。你說我的想法太過童話,可我明明強調的是建立在一種良性的製度之上,這種製度可以有效的將懲惡揚善的獎懲機製與人類趨利避害的本性相結合,從沒有說隻靠建立在人性的良知和自發之上。”
“你所描繪的誘人前景卻更多像是紙上談兵,趨利避害的善還是否算得上真正的善,又真有那麽一種能將懲惡揚善與趨利避害的人性完美結合的製度嗎,還隻是你的信口開河、空頭承諾?”
“這世上哪有什麽完美,隻有不斷的接近完美,這世上也沒有什麽完美的製度,隻有不斷完善的製度,每一種社會模式都需要不斷進步不斷改革,從這點來說,自由民主的不斷自我糾錯和自我完善功能才是最不同於專製社會的社會內核,專製社會的言論鉗製嚴重扼殺了不同意見的表達,而每個時代推動或倒逼社會改革的真知灼見大都源自於這些不同意見;專製社會的人治特點令當權者的個人喜好無限放大,即使允許類似古代言官製度的少數人表達有限尺度的不同意見,他也可以愛聽不聽甚至相反而行,令一切形同虛設;一言蔽之,拋開人道上的缺失不論,專製製度根源上的缺陷就是缺乏不同意見的生存土壤,缺乏自我糾錯自我完善的能力,從來都是一條道走到黑,不撞南牆不回頭。而可以隨心表達不同意見的民主社會,最大的長處便在於這種自我糾錯、完善的功能,使一種製度在不停的自我調整完善中不斷的接近完美和最優化,它雖然永遠保證不了自己是完美的製度,但可以保證自己腳下是一條通向完美的正確道路,這是一條更多依賴於民眾自己去摸索去創造的道路,而那些宣稱自己創造了一種完美的製度而號召或強製眾生去追隨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別有用心的惡魔!”
“人性是複雜的,不止是隻有善惡之分這麽簡單。你說得看似很有道理,但都是圍繞著表麵問題,甚至之前我們的爭論都是浮於表麵,並沒有觸及人類社會問題的根源。”
“那麽請問什麽是人類社會問題的根源?”
“是永不滿足。”教統部長回答道,“人性和製度就像是腳和鞋子,有多大的腳就需要穿多大的鞋子,好看的鞋子不一定合腳,正如一種合適的製度並不是應該逢迎於人性的向往,而是必須契合於人性的真實。根據我所了解的人性,我可以給你描繪出一副這樣的場景,不久之後,這個國家就算實現了你所向往的那種西方自由民主,表麵上看是進步了一些,但實際上呢……也許一開始人們會覺得很不一樣很有意義,但時間久了新鮮勁一過也就麻木如昨了,曾感到生活無聊的人仍會感到生活無聊,曾覺得工作枯燥的人會覺得工作還是那麽枯燥,曾感到精神空虛的人還是重新陷入精神空虛的狀態,曾熱烈推崇自由民主的普通人很多會覺得:啊,原來這些東西得到了也不過如此,跟我想象中竟然這麽不一樣,差距竟然這麽大,然後繼續不停的折騰……這就是人的本性,人的欲望永遠也填不平,人的折騰心永遠也無法停止!這是任何製度都難以改變的!因為製度易改,心壑難平,人心的先天缺陷才是一切不幸的起因,但你們看不到或根本無視這一點,妄圖以西方的自由民主這種充滿個人主義、放任人性永不滿足的製度去實現所謂的社會進步。如果任由人性永不滿足的折騰下去,這個國家早晚會不堪重負!如果任由西方那種自由民主泛濫下去,這個世界也早晚會不堪重負!”
“真是一派胡言!”邵凡回應道,“我們追求的不過是一個公民最起碼的自由和尊嚴,在你眼中就這麽貪得無厭?我們向往的不過是一張被稱為選票的纖毫薄紙,就能讓你治下的國家那麽不堪重負?那請問,全國億萬人民應得的權利被你一個人全部攥在手裏,為什麽你的雙手就這麽可堪重負!你一會兒偉大思想,一會兒千年大計,強行操盡了全國億萬人民甚至往後幾代人的心,為什麽你的頭腦就這麽可堪重負!說到底這無非是‘隻許自己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罷了!隻讓自己可堪重負,隻說別人不堪重負!”
“年輕人,我想表達的絕不是什麽‘不堪重負論’,而是一種人生觀。就算這個世界有無限的資源、無限的容錯空間讓人們永不滿足的去盡情折騰,在這條永不滿足、不斷折騰的道路上,人類就能獲得幸福嗎?沒錯,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那一刻,幸福是會短暫降臨的,但之後的倦怠會讓這種幸福很快消逝,之後便是欲望的下一個目標,在沒有得到下一個目標之前還是會陷入長久的痛苦……飯飽思淫欲,欲滿而不休,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欲望之路,人類在這條道路上永不可能找到真正的幸福,隻會陷入迷失和沉淪。”說到這,教統部長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在我小時候,每逢過年母親都會買很多好吃的甜食,母親會分給我們幾個孩子一些,但從不讓我們多吃,因為要留一些招待客人用,有一次,我沒控製住自己,敞開肚子一口氣吃了個痛快,而且隻揀好的吃,直到吃得牙根發疼,把東西禍害了大半才罷休……母親發現後很生氣,但沒有對我動手懲罰,而是把我關在房間裏挨餓,那三天我每天都要從早晨熬到晚上才能吃上一頓普普通通的糠窩頭加酸菜,在那幾個晚上,當饑餓難耐的我吃著窩頭就著酸菜,卻發現最普通不過的酸菜竟是那麽好吃的美味,甚至比我不顧一切要去偷吃的那些甜食還要可口,即使現在我也忘不了那種美好的滋味,忘不了當時吃著酸菜時那種真真切切的幸福和滿足……這段記憶啟發了我,讓長大後苦苦探尋真理的我驀然醒悟,一直以來我們對幸福就是得到什麽、實現什麽的定義,一直以來人們追尋這種幸福的道路,是否是一條永遠看不到盡頭的西西弗斯之途?是否會誤導人們走上一條無盡的欲望之路、爭鬥之路?是否早晚會讓這個社會或者世界因不堪重負的爭鬥而陷入撕裂甚至傾覆?
這世上有兩種幸福,一種是成功者的幸福,一種是知足者的幸福,前者依賴於物質和地位上的滿足,後者更多是一種心靈上的獨特覺悟。前者受限於少數的資源要滿足多數人的需求,更多是靠競爭甚至爭鬥來實現,在我看來是一種不可持續的發展。後者是靠一種獨特環境中的自我醒悟而達成,這種獨特環境就是要有苦再有甜、有屈再有伸、有難再有福。因為有苦才能懂得什麽是真正的福,有苦才不至於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足。總之就是先遏製人性的需求,然後再給予少量程度的滿足,這樣才能達到一種製度與人性的完美契合,資源與需求的和諧共處。我們的製度走的正是這樣一條道路——不是怎樣去不停的逢迎人性,而是怎樣去遏製人性的缺陷、馴服人性的缺陷,這需要一定的手段,一定的強權,從而實現社會可持續的和諧發展。”
聽完對方的娓娓道來,邵凡無聲的笑了,心中無比可悲又無比可歎,可悲的是麵前這個現代大國的統治者竟然以八百多年前朱理學“存天理滅人欲”的那套理論邏輯來治國,可歎的是自宋以來又有哪個統治者不是以這套大棒加蘿卜的手段作為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治國內核。如果說一種幸福需要被強權強製才能獲得,這樣的幸福和被強暴的快感有何異處。如果人人用糠窩頭加酸菜便能獲得口腹的滿足,這個世界恐怕還停留在幾百年前沒有絲毫進步。
封建時代把人們束縛在土地上因饑寒所迫而疲於勞作,把人變得麻木而無暇感受苦樂,幾乎使老百姓淪為一個個辛勤的工蟻;如今讓大多數人為了房子和車子而疲於忙碌,讓民眾充分品嚐到生活的艱辛以珍惜被“恩賜”的那份微薄的幸福,讓人們不至於因飽食終日而無所事事,有精力餘暇去思考自己本不該思考的東西;千百年來,統治者們換了一茬又一茬,可腦袋裏裝著的都是同樣疲民馭民的路數。那就是不要太滿足人民的物質需求,免得他們飯飽思淫欲甚至思考更多的東西,不要給他們太多的權利,免得他們自我膨脹甚至挺起腰杆,要讓他們始終在大棒加蘿卜下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中病態的沉浸著、陶醉著……
“你這算不算是新時代的‘存天理滅人欲’?”邵凡直視著對方問,“都什麽時代了,還想用宋理學的那一套思想去治理一個現代國家?可惜啊可惜,宋和明這兩個理學最興盛的朝代已然用他們慘痛覆滅的事實證明那套東西的迂腐可笑。那套東西更適合去管理一片死氣沉沉的墓地而不是治理一個活生生的國家。人的欲望五花八門,有積極正麵的東西,比如求知欲,也有黑暗消極的東西,比如說權力欲。欲望的永不滿足也需要區分對待,一個人若是想要物質上過得更好,給家人帶來更多的保障,這是再正當不過的欲求,隻要他通過合法的途徑去努力奮鬥,何以存在遏止的理由?總有人以靜態的社會觀為無限的人爭奪有限的社會資源而憂愁,但這個社會是動態的,一種正當欲求驅使下的永不滿足,它所導致的自然競爭不但不會讓社會資源因此越變越少,反而會促進物質繁榮,發掘創造更多樣的社會資源惠及更多的人;而那些不正當的欲求不滿也自有相應的製度去約束,輪不到某些人憑自己的一手遮天、一己之好去製約。就像曾經一夫多妻製的陋習自有婚姻法去製約。就像曾經的美孚石油永不滿足的不斷擴張,結果反壟斷法應運而生,這才是正常的策略途徑,而按照你說的強權手段思路,應該找個把柄把洛克菲勒抓起來抄沒家產,殺雞儆猴、以儆效尤才對。這還是過去皇帝老子的那一套,最終的結果是人們可能連正常的商業擴張都不敢了,嚴重製約經濟的發展……當然這就說得太遠了,我想表達的很簡單——生活對老百姓來說從來都不容易,沒有你們的蓄意調控,人們對幸福也不會不去珍惜。以那種強權的手段將人性的正當需求貧瘠化、壓製化並不是什麽社會的良藥,更不是什麽人性的解藥。那樣隻會讓社會陷入停滯,人性一再退化。國家變得落後貧瘠,人心變得野蠻愚昧。所以說一切的症結不在於人性的永不滿足這麽簡單,正當的永不滿足產生的不斷競爭並不會導致社會資源的緊張惡化,而那些以權謀私、權錢交易這種不正當的競爭才會,正如我們國家的現狀一樣,如果問題的根源在於人性的永不滿足,那也不是人民的永不滿足,而是你們這些權貴集團貪得無厭的永不知足!”
“你涉世尚淺,有些事情還未看透,人性的種種缺陷並不僅限於永不知足、貪得無厭,看看那些仍在窮困中掙紮的落後國家,現在的你們不知比那些國家的人民幸福了多少,卻還要對政府滿心仇怨,覺得受到奴役壓迫。人呐,不患寡,卻患不均,終有一天你會明白,在這個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就算是西方的上帝降臨把他全部的仁慈灑遍人間也無法根本調和,想要兼顧各方的利益,維持最基本的社會平衡,必須要有一個權威的裁決者存在,這樣才能把各種矛盾的危害減低到最小,而一個強權政府的存在恰恰充當了這樣的角色,以強權的惡來抑製人心的惡,以製度的不完美來契合人性的不完美,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最好選擇。所謂的西方民主自由,其實是一種自由放任人性缺陷、人性之惡的個人主義,它的放任和軟弱根本無法對抗人性的惡,不過是外表光鮮誘人的潘多拉之盒,一旦打開,像我們這樣一個人口眾多、各種矛盾錯綜複雜的國家,必然天下大亂、國將不國。”教統部長苦口婆心的說。
邵凡不禁緩緩鼓了鼓掌道:“以強權專製的惡來抑製人性的惡,好一個以毒攻毒的辦法,好一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口氣,好一個對國家對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一片苦心啊!就像一個人把壞事做絕到頭來卻說自己的使命是為了襯托好人們是如何偉大、幫助人們樹立起棄惡向善的信仰一樣;就像是手上沾滿了鮮血的人對著腳下的一個個亡魂說這是我佛慈悲早日送他們去往極樂西方;就像賣國求榮到頭來卻說是曲線救國一樣……可專製強權到底是抑製了人性的惡還是滋長了人性的惡呢?就拿官場的貪汙腐敗來說,有哪個官員從剛踏入官場時的誌向便是要做一個貪官呢?麵對誘惑,多少人正因為手中那專製獨攬的權力,才從一開始的堅守底線變成國家蛀蟲!如果這就是所謂以專製強權的惡來抑製人性的惡,我看不過是不許百姓點燈卻放縱州官放火,然而州官從來都是百姓們效仿的榜樣,自己不許點燈卻看到州官能放火,百姓們嘴上不說心裏卻是羨慕的,他們暗地裏還是會競相模仿並以此為社會的潛規則。於是乎出現了這樣一種現象,有些事雖然明麵上被抑製禁止卻仍留有一條後路,這條後路就是攀附於強權,利用人情關係或肮髒交易的潛規則走後門把事辦成。請問這樣一種潛規則盛行的社會,這樣一種隻有攀附權力、沒有平等競爭的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怎能不激化至此!你隻會悲天憫人的慨歎這個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就算是西方的上帝降臨把他全部的仁慈灑遍人間也難以調和,可你究竟是否想過,使這種矛盾愈演愈烈到難以調和的,恰恰是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肉食者!這種賊喊捉贓的邏輯正應了網上流傳的一句話——強權專製從來善於解決別人家根本就不會發生的問題,善於把小事拖成大事,然後再集中力量辦大事。善於把小矛盾變成大矛盾,然後再自己充當起裁決調和的救世主——你說人心有毒,隻有你有解藥,其實這並不難理解,因為對人心投毒的恰恰是你們!你們激化了人性的惡和人們之間的矛盾,然後說隻有你們能解決這種矛盾,你們當然能解決這種矛盾,因為要解決這種矛盾隻需要先解決掉你們!”
“我真佩服你對人心的如此自信,佩服你年紀輕輕便能把全憑推理想象而不是經驗閱曆的紙上談兵說得如此栩栩生動,可惜幾千年來的曆史一再證明,最誤國的恰恰是紙上談兵!”
“你的經驗閱曆倒是很豐富,但經曆過就能讓人醒悟嗎?比如幾十年前那段被稱為十年浩劫的黑暗曆史,你在那時成長著、目睹著,然而那十年讓你醒悟了什麽嗎?你的父親在那段時期因為敢於發聲而深受迫害,後來痛心於那段人間慘劇的他曾大力呼籲讓人能說真話,希望政府出台《不同意見保護法》以保護那些被迫害的異見者……這才是人心的覺悟,良心的高呼,可你呢?當初你能上台多少是受到你父親留下的好口碑、好光環的影響,多少人曾因你是他的兒子在你剛上台時對你寄予了民主改革的厚望,然而他們無比失望的發現,你所追求的卻是沿著倒車和專製的方向一路狂奔!”
“我比你更了解我的父親,國家的崛起、民族的複興是他終其一生的夙願,如今我們的國家變得繁榮富強,他老人家也一定會很欣慰。”
“正因為有那樣一位父親,曾經我真的想破腦袋也無法理解你上台以來的所作所為,直到後來讀到一段話我才豁然明白,這段話是這麽說的:‘我們在曆史中見過不少領導人,他的知識結構、文化水平、政治判斷力和價值選擇,會停留在青少年時期的某一階段。然後不管他活多久,也不管世界上發生如何變化,他都表現為某一時刻的僵屍。如果某個機緣,讓他上了大位,他一定會從他智力、知識發展過程中停止的那個時刻,尋找資源,構造他的政治理念、價值選擇和治國方略。這種人的性格一般都執拗、偏執,並且極度的自信,剛愎自用,以為他捍衛了某種價值,能開辟國家民族發展的新方向,其實,他們往往穿著古代的戲裝,卻在現代社會舞台上表演,像墳墓中的幽靈突然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人都知道他是幽靈,他卻以為自己是真神。但是,他選擇的理念,推行的政策,無一不是發黴的舊貨’!
正是這段話讓我真正讀懂了你,明白你的一切所作所為,你的思想模式,追根溯源答案隻在那黑暗動亂的十年。一個人在那段黑暗扭曲的時代中成長,形成的人生觀和世界觀難以避免帶著那個扭曲時代的烙印和局限,如今你的認知、你的執著,其實並不隻是你個人的錯,而更多是那個時代的因果。是那個時代孕育了你、塑造了你,你既是那個時代思維的傳承者,又何嚐不是被那段曆史所扭曲的犧牲品呢……”
教統部長聽罷,神色堅定道:“撇開那段曆史的前半段不談,在我後來紮根於那片黃土地的時期,雖然是我人生中的一段低穀期,卻是我成長中最寶貴的經曆,那片苦難的黃土地給了我一個信念,也可以說是注定了我人生之後的軌跡,經過那一堂人生課,就注定了我今後要做什麽……而我至今無怨無悔!”
“苦難從來不是什麽值得讚美的東西,從來不是。”邵凡悲切的說,“魯迅說過,做奴隸雖然不幸,但並不可怕,因為還知道掙紮。但若是從中尋出美來,去讚歎去陶醉,便是萬劫不複的奴才了!同樣的道理,被迫害牽連雖然不幸,但並不可怕,但若是從中尋出所謂的真善美來,去陶醉而不是反思那段經曆,那麽豈止是你個人的萬劫不複,簡直就是拉著國家和民族陪你一起萬劫不複!”
“從人民中來到人民中去,我的根從來就在那裏,一切脫離了人民的真善美不過是空中樓閣。人民,隻有人民才是一切真理的源泉,把青春熱血融入到那片黃土高原的人民中去是我一生最正確的選擇,對此我從未懷疑過。”
“融入人民中去當然是正確的,但如果一開始看問題的角度就錯了甚至反了,就算離人民再近觀察又能如何?當年你因為父親被迫害受牽連而不得不選擇下放到那片黃土地上,離開了象征著特權榮耀的京城大院選擇貶至民間,你體會到了民間的疾苦,也開始思考民間緣何疾苦?如何擺脫疾苦?你想到了怎樣去解決土地的貧瘠,怎樣讓人們變得不再消極,怎樣讓肉食者們不再不知民間疾苦……但你可曾想過,這種疾苦恰恰是根源於親手創造了那個時代的當權者們呢?在那個每年要把一大半收成上交的時代,百姓家的糧倉如何不貧瘠?連自主開墾片荒地都可能被批為走資派,老百姓們怎能不消極?連真話都不能也不敢說,肉食者們怎可知民間疾苦?而這一切之所以成為那個時代的悲哀特色,不正是專製強權、獨裁體製的結果!你說那段紮根於黃土地的經曆注定了你人生之後的軌跡,我姑且忘掉你之前的性惡論試著相信你的一片好意,可一直以來你的人生軌跡,分明就是在治標的路上雷厲風行、苦心經營,卻在治本的路上南轅北轍、倒施逆行;從來都是置糞堆於不顧,隻忙著去拍蒼蠅;從來沒有擺脫封建帝王勤政養德、愛民如子那套自欺思維的桎梏,可就算一個獨裁者再怎麽標榜愛民如子,本質上還是拿自己當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子啊……你的所作所為讓我徹底明白,你就是十年浩劫的那段曆史留給我們最後的那顆苦澀種子,是深埋在那段曆史的灰燼之下幾十年後注定的劫數,如果再給你時間給你機會任由你紮根生長,任由你標本不分的這麽亂治下去,等待著國家和民族的,恐怕就真的是萬劫不複了!”邵凡說到這,神色懇切道:“部長先生,回頭吧,以一個體麵的下台來結束你的時代吧,讓在你背後深深打上烙印的那段悲慘曆史徹底終結吧,你隻是被那段錯誤曆史不幸扭曲的犧牲品,你的所作所為目前為止更多是被那個時代所誤導,並非全是你個人的問題,你的本性並沒有那麽壞,隻是手中的權力才讓你變得獨斷專橫,如果你一意孤行下去,再沒有什麽能救得了你……隻要你選擇放下權力,我們就不再是敵人,而且你不必擔心將來麵臨政敵怎樣的清算,因為你以放棄權力的方式親手結束集權專製、避免生靈塗炭便是至功至善,足以讓你載譽而退、安享晚年。”
“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領了。”教統部長表情淡然的說,“為了表達我的謝意,我也向你保證,等你失敗就擒的那一天,不必擔心有任何的政治迫害,自會得到法律公開透明的審判。”
“我知道你肯定會選擇一意孤行,任何專製統治者都是一樣不到最後不落淚。至於對我的審判……”邵凡付諸一笑道,“還是先解決你們的執政合法性問題,再談用你們的法律來審判我吧,否則你們的法律在我眼中隻是笑話而已。”
“邵凡,你是我見過最固執的人,我知道說得再多你也不會相信什麽,但最後還是希望你明白,我愛這個國家,還有這個國家的人民,我所做的一切,不管你理不理解,都是為了讓我們的國家變得更強大,為了人民活得更幸福。”
“如果這是真正的幸福,為什麽被這樣幸福的不是你們的兒女子孫而是我們?為什麽你們這些高層都愛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國外?甚至連你也不例外。整天喊著愛國愛國,可這哪還算是你們的國,你們早把家人和資產轉移到國外去了!”
“看來我們今天的會談是不會有什麽結果了。”教統部長失望的說,“原本我想讓你和夏諾妍盡快團聚,很遺憾你拒絕了我的善意……”
“她是我的家人,在我心中早已如此。一開始我就知道這場交涉不會有什麽結果,之所以陪你做這種無謂的交涉,也因為我有一言相告,是的,今天說了這麽多,其實我隻想對你強調一點,如今的局勢,不過純粹是戰場上的爭鬥,但如果你們當中有人想把局勢升級,敢以我們的家人要挾甚至報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他敢動我們的家人一下,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親屬有幾人沒有沾過自己的光、觸碰過體製的灰色利益。若是我們的家人得到善待,我們自會善待你們那邊一切身不由己卷入到政治漩渦的無辜者和弱小者,這無關政治,隻是做人的底線。”
教統部長聽罷深吸了口氣表情遺憾道:“既然如此,看來我們真沒什麽可談的了,隻有繼續兵戎相見一條選擇。”
“部長先生,我們的和談雖沒什麽結果,卻不是沒有一點意義的。真理越辯才能越明,如果有一天,當民眾和當權者之間的談論交流能夠成為家常便飯,我們的國家才算走上了一條正確的道路。”
“詭辯是詭辯者的通行證,實幹是實幹者的座右銘。曆史功過,還是留給後人去評說好了。”
話音落畢,教統部長的全息投影便消失在了空曠一片的大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