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禁思錄:嵐》(21-25)

來源: 墨瀾 2021-06-24 10:40:48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25523 bytes)

  第21章 起風了

 

  經過一個星期的刻苦訓練,在日複一日的鍛煉中邵凡一點點突破著自己,無論是力量、速度、反應還是格鬥技都比以往有了顯著的提高,和白琳娜切磋時也從剛開始的一邊倒逐漸變得有來有往、能進能退,雖然最終還是難免一次次敗下陣來,但這都是邵凡在負重狀態的前提下,若是除去一身的重負,邵凡覺得以自己如今的實力至少能和白琳娜打個平手。

  當第七天的訓練結束後,晚餐的飯桌上,邵凡有些遲疑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些天的訓練讓我提高了不少,如今狼刃斬也已經改造完畢……我覺得是時候去會會破風了。”

  老爺子一聽頓時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白鵬也抬起頭一臉的凝肅。

  “這才一個星期你就等不及了?”

  “不是等不及,我真……真是覺得自己提高了不少。” 

  老爺子沒有表態,而是望向餐桌對麵的白琳娜,“琳娜,你覺得呢?”

  白琳娜喝著碗裏熱氣騰騰的小米粥道:“這兩天過招確實覺得他提高了不少,如果再訓練一個星期應該就能達到預期的成效。”

  “還要一個星期?”邵凡詫異道。

  白琳娜揚了揚眉毛,“我承認你進步神速,但遠未到能打敗破風的地步。”

  “說得好像你和破風交過手一樣,破風的實力你又了解多少?”邵凡心中不快的說。

  白琳娜哼了一聲,“我是不了解,因為和他交過手領教過他實力的人早已經沒命了!”

  邵凡無言以對,可心裏仍有些不服氣。

  老爺子沉思片刻,安慰邵凡道:“我看這樣吧,明天你去掉負重和琳娜來一場真正的比試,如果能過了琳娜這關,就證明你有能力和破風一戰,相信到時集你們二人之力應該可以戰勝破風。”

  “可是……”白鵬顧慮道,“六妹的身手連打敗鬼狼都難,即使邵凡過了她這關也證明不了能和破風一戰啊!”

  老爺子顯得深思熟慮,“破風的厲害之處主要還是在於來無影去無蹤的速度,而對邵凡來說琳娜同樣可以做到來無影去無蹤,對他是否有能力迎戰破風是最好的試煉,若是邵凡達不到超越上校級的實力,以平常人的肉眼凡胎,想和琳娜打個平手都絕非易事。”

  白鵬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邵凡也明白了什麽,論單純的戰鬥能力白琳娜雖然介於中校和上校級之間,但加上隱身的偽裝能力,實力絕對能提高一個檔次,對同是改造人的對手來說,這種偽裝能力在紅外線和熱像儀的應對下形同虛設,但對肉眼凡胎的他而言,無疑就像那天老爺子所講的那樣——堪稱超越上校級的對手。

  “原來這些天你一直在隱藏實力。”邵凡望著白琳娜說。

  白琳娜回了邵凡一眼,“明明是你說要循序漸進的來,訓練計劃原本就是依照半個月製定的,前半段是常規方式的格鬥訓練,後半段我才打算毫不保留的全力以赴。”

  “那明天就請多多賜教了。”

  白琳娜笑了笑,“那我們最好把話說在前頭——如果你明天過不了我這關呢?”       

  “若我實力不濟就繼續訓練一個星期,絕不會有任何怨言!”邵凡擲地有聲道。             

 

  第二天上午,邵凡和白琳娜、白鵬三人一同坐車來到平時訓練的那片荒郊野地。

  這次比試由白鵬充當裁判,以半個小時為限,點到為止。

  陽光明媚,微風習習。邵凡將改造之後的狼刃斬固定在左臂,與手持輝夜丸的白琳娜在草地上迎風而立。

隨著白鵬示意比試開始,邵凡左拳緊握間寬刃劍迅速彈出,白琳娜“刷”的將手中輝夜丸拔出刀鞘,迎麵向邵凡奔襲而來。

  邵凡抬起狼刃斬接下白琳娜一記勢大力沉的揮砍,白琳娜隨即一個貼地掃腿,邵凡對這招早已了然於心,當即翻身魚躍而起,這一跳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沒了一身的負重,他簡直覺得身輕如燕,起身一躍便高高竄至半空。

  白琳娜也淩空躍起,趁邵凡下落之際提刀向其身後揮去。

  邵凡在空中毫無著力點,連轉身格擋都感到困難,而且下落的軌跡已然被白琳娜牢牢鎖定,麵對白琳娜的背後斬襲根本無從躲閃。

  眼看白琳娜鋒芒逼近,邵凡當機立斷的按下狼刃斬內側的按鈕,然後再次握緊拳頭——消失的劍刃化為三道長長的索刃從狼刃斬中彈射而出,借著這股反作用力,邵凡朝後迅速轉身,左臂一揮間,三道索刃直指正麵襲來的白琳娜。 

  白琳娜沒料到邵凡會來這麽一手,半空中無從閃身之際隻得揮刀掃開索刃的攻擊,一個動作的延遲便被邵凡瓦解了這次勢在必得的背襲。

  隨後兩人幾乎同時落地,邵凡將狼刃斬恢複到劍刃形態,對於兩種形態的切換早已揮灑自如。

  白琳娜嘴角浮出一絲淺笑,邵凡如今速度和反應力的提升確實出乎她的意料,狼刃斬的新形態也讓他多了幾分周旋的能耐,但要論格鬥技,在她眼裏依然隻能算是隻三腳貓。

  笑容未散白琳娜便再次向邵凡發難,衝到幾步開外的距離忽然縱身直旋著如離弦之箭般向邵凡飛來。

  疾風掠過草地,白琳娜閃爍著寒光的刀鋒在高速直旋中淩空而來。邵凡後退中架起狼刃斬試圖抵擋,可白琳娜飛旋的刀鋒飄逸靈動,邵凡的防禦在她暴雨梨花般的攻勢下幾乎形如一麵四處漏風的破牆,連中數刀後匆忙側身翻滾到一邊躲開,還未鬆口氣,白琳娜刀尖點地間身形陡然變向,緊追不舍的向邵凡飛身襲來。

  邵凡奮起向前,狼刃斬蒼勁揮舞與輝夜丸猛烈相撞,落地中白琳娜身子一歪,刀劍膠著之際反身單手撐地一個向上倒踢,邵凡腦袋不偏不倚挨了一腳,向後飛出後落地連退了幾步。穩穩著地的白琳娜絲毫不給邵凡喘息之機,當即高高躍至邵凡頭頂,鷹擊長空般翻身向下朝邵凡迎頭栽去。

  邵凡抬頭與白琳娜迎麵相覬,目光中舞動的輝夜丸如落櫻飄零,無比絢爛卻盡顯殺機,讓人感到十足的壓迫感。已經連吃苦頭的邵凡心知不能再讓白琳娜用這樣環環相接的招式套住自己,既然強攻也無濟於事,索性先遠遠躲開避其鋒芒。

  這麽想著邵凡馬上拔腿向遠處閃人,白琳娜落地撲空後立即飛身追襲。可連日來的訓練讓邵凡的速度和彈跳今非昔比,應付身後白琳娜的追擊顯得輕鬆自如、遊刃有餘。

  邵凡在前麵跑著跳著,白琳娜在後麵提刀追著,兩人在空曠的草地上一陣來來回回、風風火火。邵凡不時回頭望去,想瞅準白琳娜追擊中放鬆警惕的間隙反戈一擊,可白琳娜眉頭緊鎖、全神貫注,根本毫無破綻可尋。

  連番追擊無果後,白琳娜終於不耐煩的停下了腳步,忍無可忍的朝邵凡嚷嚷道:

  “你跑來跳去的這是幹嘛?到底還要不要和我比試了!”

  邵凡也停下來轉身響應:“我當然要跑了,站在那一步步被你的連環招套住才是傻瓜!”

  白琳娜一臉的不屑:“既然打不過就老老實實認輸,隻會逃來逃去算什麽出息!”

  “我哪裏逃了!這叫迂回戰術。”邵凡振振有詞道,“怎麽樣——追來追去你力氣消耗了不少吧?可我體力還充足得很,這就是我的戰術!”

  白琳娜無奈一笑,“還挺有想法,知道我比不上你一身蠻力就用這種消耗戰術。那你繼續跑吧,我也懶得追了,反正今天的比試點到為止,半個小時一到若你打不敗我就算你輸,現在時間已經過半,你看著辦吧。”

  邵凡愣了愣,白琳娜不說他都忘了,比試之前確實有言在先,時限一到若是他打不敗白琳娜或是不能明顯取得上風,就算他沒能過得了白琳娜這一關。如今時限已然過半,再不進攻就來不及了。

  帶著一分一秒的緊迫感,邵凡毫不遲疑的奮力向白琳娜衝去。然而邵凡還未衝到麵前,白琳娜便轉身閃得遠遠的,邵凡迎頭追去,白琳娜繼續從容周旋,絲毫不著急和邵凡正麵交鋒,顯然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你躲來躲去的有什麽意思!”邵凡不悅的朝白琳娜嚷道。

  “跟你學的啊。”白琳娜不無解氣的說,“隻許你跑就不許我跑?”

  “明知時間不夠你還故意拖延!”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邵凡霎時啞口無言,畢竟是自己開的先例,如今白琳娜也來這一手,氣憤歸氣憤,卻也實在讓他覺得理虧嘴短。

於是灑滿陽光的草地上出現了這樣一幕景象——前麵的白琳娜跑得樂此不疲,後麵的邵凡追得馬不停蹄,兩人東奔西跑、上躥下跳,來來去去、猶如打鬧……連站在遠處觀戰的白鵬都不禁輕搖著頭,這場本應嚴肅認真的比試如今竟成了令人大跌眼鏡的“老鷹捉小雞”,邵凡啊邵凡,真是自作聰明到頭來卻坑了自己。

  反反複複的追逐中邵凡已經徹底沒了脾氣,隻得又急又氣的朝白琳娜喊道:“你到底有完沒完!折騰夠了沒有!”

  白琳娜回頭幸災樂禍的一笑,“不急不急,你就乖乖等著再訓練一個星期吧。”  

  邵凡氣得怒火攻心,白琳娜見狀則愈加得意,不覺放鬆了警惕,奔跑中天真爛漫的仿佛要擁抱陽光一樣張開雙臂高高躍起。邵凡趁機將狼刃斬快速切換,三道長索瞬間彈射而去,當白琳娜發覺身後的異動為時已晚,兩條胳膊和腰身分別被三道索刃牢牢纏住,掙脫未果後隻得直直墜地。

  邵凡右手抓緊索刃,將束縛中的白琳娜一點點往回拉,白琳娜哪有邵凡力氣大,眼看腳下踩著草地漸漸滑向邵凡,雙手持刀往地上深深一紮,刀柄穩穩抵住身體和邵凡僵持不下。邵凡見狀繼續加力,任憑虎口被索刃勒出鮮血,白琳娜開始難以支撐,輝夜丸近處的草地有了鬆動的跡象。邵凡趁熱打鐵再次猛然發力,隨著輝夜丸破土而出,白琳娜終於被拽著飛向邵凡。

  由於雙臂被索刃緊緊束縛,手中長刀無法施展,白琳娜隻得借力使力抬起雙腳,一對長腿像剪刀一樣交叉著勾向邵凡頸部。

  望此情形邵凡一怔,那天兩人和鬼狼交戰時,這正是白琳娜最後將鬼狼斃命的那一招。本想將白琳娜一舉擒獲的邵凡哪還敢佇立不動,當即閃身跳起,錯開白琳娜雙腿的揮剪,從上方迎麵將她攔腰擒住。

  兩人隨即一起滾落在草地上,翻滾中邵凡總算鬆了口氣,這下勝負已分,白琳娜再也逃不掉了。誰知混亂中白琳娜按下了狼刃斬內側的按鈕,鬆弛的索刃從周身倏然滑落,失去束縛的白琳娜將輝夜丸往身前一抵,趁邵凡避其鋒芒之機抬腳將邵凡大力踹開。

  “你……你占我便宜!”白琳娜站起身氣衝衝的說。

  “占到你什麽便宜了?我還吃虧挨了一腳呢!”邵凡起身揉著肚子說。

  白琳娜聽了更氣不打一處來了,衝著邵凡提刀便砍。

  兩人刀光劍影一陣淩厲交鋒,搏鬥中邵凡明顯感到白琳娜的招式已不如開始時那般迅猛,看來隨著體力的消耗,優勢正逐漸向自己傾斜。

  白琳娜也感到雙方的力氣有些此消彼長,邵凡的狀態似乎漸臻佳境,並且力量源源不斷、愈發頑強,而自己體力本就不如他,加上連番高速追擊和劇烈打鬥的消耗,已無法達到連續的滯空使出令邵凡心有餘悸的招式,這樣下去終歸不是辦法。  

  轉眼兩人又是一記猛烈的刀劍相撞,白琳娜踩著草皮滑出老遠,邵凡卻穩穩佇立巋然不動。氣喘籲籲的白琳娜雙手藏至身後揉了揉手腕,剛才那一擊的震力比起鬼狼的全力揮斬有過之而無不及,震得她手臂一陣發麻。雖然心裏不服氣,卻也不得不承認邵凡在正麵交鋒中已明顯占據上風。

  “該使出那一招了吧。”邵凡自信的說。

  仿佛自己受到了挑釁,白琳娜眉頭一擰,瞬間消失在明媚的空氣之中。

  一陣清風撫過草地,搖曳的草叢隱去了白琳娜的腳步,在邵凡耳畔窸窣低語。邵凡屏息凝氣留意著周圍的異動,緊繃的神經絲毫不敢放鬆。

  忽然身後一縷涼風,邵凡狼刃斬猛的向後揮去,白琳娜的身影短瞬閃現,之後再次遁入虛空。

  邵凡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刻防範著白琳娜的偷襲,但敵暗我明,實在防不勝防,反應稍微一滯便被白琳娜抓住空擋,左臂生生挨了一刀。

  白琳娜一擊得手馬上隱去蹤影,數秒之後又是閃身一刀,如此反複偷襲下,邵凡腿上、背後、身前連挨數刀,舊傷未愈便添新傷,不消一會兒渾身已傷痕累累,襤褸的衣衫沾滿血跡。

  麵對白琳娜的形如鬼魅,一籌莫展的邵凡隻得將狼刃斬切換到索刃形態,漫無目標的朝四周揮舞。白琳娜驟然現身先是一刀砍中邵凡肩部,接著飛起一腳將他踹出幾米之遠。邵凡剛吃力的從地上站起,白琳娜緊隨而至又是一記重踢正中他的胸膛。

  邵凡喘著粗氣從地上爬起,嘴角緩緩滑出一絲鮮血。      

  “認輸吧邵凡……再打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空氣中白琳娜的聲音透出幾分哀憐。

  “不,我絕不會認輸!”邵凡咬牙回應道。

  空氣中仿佛傳來幽微的歎息,帶著淡淡的隱忍和悲戚。

  隨後白琳娜並未繼續進攻,似乎靜待著所剩無幾的時間一點點耗盡,可接下來邵凡的舉動卻令她大驚失色,隻見他抬起狼刃斬對準自己,鋒利的劍刃直直刺入腹中。

  “邵凡!”白琳娜不禁失聲喊道,“你瘋了嗎?”

  邵凡滴血的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他不惜揮劍自殘重傷自己,隻為了激發出身體裏的另一個他——和魏校司揮拳對決時那個雙目嗜血,視界被染成鮮紅,耳畔隻有獵物的心跳聲,狂暴中連意識都陷入半模糊狀態的自己。

  感受到渾身熱血沸騰的躁動,邵凡靜靜閉上眼睛,之後雙眼猛的睜開,赤紅的目光如惡狼般盡顯猙獰。

  白琳娜倒抽了口冷氣,眼前的邵凡簡直變了個人,熟悉的臉上滿滿都是殺意,連站在幾米之外都感到十足的壓力,令她絲毫不敢輕率上前。

  循著白琳娜的心跳,邵凡鎖定方向朝她迎麵撲來,白琳娜不無驚駭的急忙躲過,可邵凡仿佛能看破她的偽裝,怎麽甩也甩不掉。不堪陷入被動的白琳娜瞅準邵凡再次撲空的時機,從側麵反擊向他大力揮斬,邵凡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快,架起狼刃斬格擋的刹那,在白琳娜現身的須臾間單手死死扼住了她的脖頸,將其雙腿離地高高提在半空。白琳娜反抗中試圖抬腿勾住邵凡的脖子,可邵凡右手猛然發力,幾乎讓她暈厥窒息,雙腿頓時無力垂下,手中輝夜丸也滑落在地。

  “我輸了……”白琳娜氣息微弱的作聲道。

  狂暴中的邵凡充耳不聞,不僅沒有放手,反而血紅的雙目盯著白琳娜蒼白的麵容殺氣騰騰。

  “邵凡……你要殺……殺了我嗎?”白琳娜已經氣若遊絲,纖細的脖頸隨著邵凡的持續使力發出輕微的碎裂聲,崩出一串串微弱的電火花閃爍不停。

  遠處的白鵬見狀臉色煞白的朝邵凡大喊著跑來,可邵凡對他的呼喊置若罔聞,似乎一心將白琳娜置於死地。

  白琳娜神色恍惚而蒼涼的望著天空,想起那晚從邵凡手中奪來的相片,淡淡的發色由銀轉烏,藍色的眼眸也染上了一層黑色……隨著絲絲鮮血由她嘴角滑落,邵凡目光一顫,盡管意識已陷入模糊,可眼前的麵容仍讓他感到熟悉而溫暖,如縷縷陽光將他眼中的血色驅然消散。

  夏諾妍!恢複清醒的邵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難以置信自己的行徑,慌忙鬆開手將白琳娜放下。    

  白琳娜口中咳出鮮血,無力的癱倒在地恢複了原狀,望向邵凡的眼神帶著心寒和淒然。

  邵凡痛悔的跪在地上扶起白琳娜,白琳娜想把他推開,但隨即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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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鞍市——毛坦中學——校司辦公室

  煙霧繚繞的房間裏,一位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背身而坐,在他旁邊坐著位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人,看白衣男子手中香煙即將燃盡,忙殷切的端起桌上的煙灰缸伸上前去。

  “秦署長。”白衣男子將煙頭輕輕撚滅,沉聲道:“都一個星期了還沒見那小子出現,我看他是不敢來了。你大老遠的跑來毛中,讓學校的老師們壓力很大啊,連上個課都好像被二密科的人監視著。”

  “破風大人。”秦署長有些尷尬的堆起笑臉,“您威名在外,那小子當然會有所忌憚,可這人既然有膽量獨闖二密科,足以說明他有多救人心切,相信隻要等他查實我人在學校不是在騙他,就算刀山火海也一定會來。”

  “可也查實得太久了吧,毛中的大門已經向他敞開,從市裏到鎮上一兵一卒都沒安排,到底是他太謹慎了還是你高估了他的能耐?”

  “那小子絕非等閑之輩。”秦署長懇切的說,“是我親眼所見,連安全局的魏校司都不是他的對手,被他三兩下就給解決了。”

  “這句話你說過多少遍了。”破風不耐煩的喝了口茶道:“哼……安全局的那幫廢物,也就隻有能耐幹點牙縫裏撿漏的活兒,碰上個硬骨頭就原形畢露了。”

  “是啊。”秦署長附和道,“正因為是個難纏的硬骨頭……”

  “所以才把禍水引來讓我替你解決是嗎?”破風搶先一步說。

  “不不……”秦署長誠惶誠恐的連連擺手,“您誤會屬下了,這不是禍水而是一份大禮,若能把那小子擒獲,將是您獻給部長大人最好的禮物。”

  破風不禁望向秦署長,“這話怎麽講?”

  “最近翌州市發生了太多事,不知您是否有所耳聞有關那座墜毀太空艙的流言?”

  “這麽重大的事我當然知道,莫非那個名叫邵凡的小鬼……”

  秦署長點頭說道:“這幾天我雖然人在六鞍卻也沒有閑著,和翌州市的下屬一直保持著聯絡,讓他們暗中調查那小子的來頭——從他就讀的學校、居住的小區到這些年的檔案數據,此人之前可以說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學生,連體育測試都達不到優秀,可自從不久前他胳膊受傷後就好像變得力大無窮,先是隻身收拾了十幾個地痞混混,幾天後單槍匹馬端了那幫混混的老巢,再到如今連安全局的精英特工都不是他的對手……這似乎都是拜他那條受傷的胳膊所賜,而他胳膊受傷的前一日正是太空艙墜落在山北縣那天,事發當時正值周日下午,學校沒有上課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但後來不止一位曾在事發現場的目擊者提到過——最先出現在太空艙墜落事發地的是個學生模樣的少年,可他一見有人過來就不見了蹤影,無論是體型還是年紀都和那個叫邵凡的小子相當吻合……另外還有一條更重要的線索,雖然一密科的人有意隱瞞還是被我的人打探到有兩名政府特工死在了他家院子裏,相必是國土安全特勤處的人最先追查到了那小子頭上,反而被他給幹掉了——憑此屬下可以斷定,一定是那小子得到了太空艙裏的東西,才從一個平凡無奇的高中生變得這麽體質秉異、身手了得!”

  破風聽罷沉思了片刻,之後忽然站起身道:“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現在才跟我說!”

  秦署長吞吞吐吐道:“剛……剛開始這隻是屬下的猜測,沒有把握的妄斷豈敢在您麵前提起……經過這幾天的反複打探才證明我的判斷無誤,這才趕緊過來向您和盤托出。”

  破風緩緩踱著步子,麵朝牆壁若有所思,“按理說此等重要的事我必須向部長大人稟報。”

  “望破風大人三思!”秦署長似乎另有所想,“此事若是驚動了部長大人,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部長難免會派其他鎮撫校司前來協助您,憑您一己之力對付那小子已絕對綽綽有餘,何必要讓其他校司插手瓜分了大人您的功勞。”

  “你可真會替我著想啊。”破風聞聲笑言道:“其實得知烈風小隊全軍覆沒的消息後,部長大人是準備派我去趟山北的,卻被魁手半路截胡撿了個便宜,真不知部長大人為何對他如此器重。”

  “所以說嘛,既然這小子自己送上門來,不正是您再次證明自己的大好機會。”秦署長迎合著說,“況且以前在六鞍任職時承蒙您關照,不知如何回報,這次逢此良機,隻望這小子能作為您獻給部長大人的獨家厚禮。”  

  “說是替我著想,恐怕你還是想盡量保住自己的那份功勞吧——多一個人插手就多一個人和你搶功。”

  “屬下怎會有心貪功……”秦署長麵色發窘的堆笑著說,“功勞都是大人您的,我……我隻是跟著沾點光罷了。”

  破風笑了笑,“就算你承認也無妨,我能理解,情報署被人端了已是重過,若是沒有功勞補救,今後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好吧,就依你所言,這份大禮我照單全收了,事後一定在部長麵前替你美言幾句——若沒有你甘願做誘餌,那小子怎麽可能自投羅網呢。”

  秦署長頓時一陣感動,“有破風大人這句話……屬下真是不勝感激,今後一定……”  

  “好了好了。”破風喝止道:“你我都是為國效力,談什麽官場人情。不過既然暫時瞞著部長,這個邵凡就必須要留下活口等他老人家發落,看來到時我是不能下重手了。”

  說罷破風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的天空,不動間周身衣袖翻舞、風聲窸窣,仿佛按捺著心中的湧動等待著好戲來臨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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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六鞍市區開往毛坦鎮的公共汽車上,邵凡坐在車廂後排神色憂鬱的望著窗外連綿起伏的田野。

  三天前的那場意外他險些釀成大錯,陷入昏迷的白琳娜直到晚上才醒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白琳娜頸部的機械保護組織雖在邵凡的蠻力下崩裂損毀,但肉體組織並無大礙,聽老爺子說調理一段時間就能恢複過來。

  當得知白琳娜終於蘇醒,在她房外守候了一天的邵凡懷著無顏以對的歉疚剛走到她床邊,還未來得及說出一句痛悔自責的道歉,迎麵投來的卻是白琳娜虛弱而冷漠如冰的視線。

  “你走吧,去救你喜歡的人吧……我不想再看到你!”——邵凡聞聲不禁啞然,在白琳娜麵前自己仿佛成了陌生人一般。

  “聽到了嗎,你走!”——片刻的怔然過後,邵凡低著頭退出白琳娜房間。環顧四下,這個在他舉目無親、無家可歸時給了他庇護、照顧和幫助的地方,而他如今已然沒有顏麵在此繼續逗留。

  默默回房收拾完東西之後,帶著滿心的愧疚邵凡婉絕了老爺子頗為擔憂的挽留,隻身一人踏上了前往六鞍的路途。

 

 

 

第22章 毛坦記 

汽車終於駛進車站,戴著假發和眼鏡顯得“文質彬彬” 的邵凡下了車,走在毛坦鎮的主街道上舉目四望。從進入鎮上到現在,這座小鎮都給人一種偏遠僻靜的印象。此時正是下午時分,主街道上空蕩蕩的,一個男人在路邊的機動三輪車上打著瞌睡,兩個老婦扛著鋤頭朝鎮外的稻田緩緩走去……遠處是延綿環繞的山巒,頭頂是蔚藍明淨的蒼穹,若非毛坦鎮在國內幾乎家喻戶曉的鼎鼎大名以及被冠以“高考工廠”、“考試魔窟”的種種傳聞,邵凡還真覺得這裏有種世外桃源般的清淨自然。而這座曾經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之所以如今聲名遠播,自然離不開鎮上的毛坦中學和由它所一手締造的高考神話了。 
幾十年前,毛坦中學還隻是一所普普通通的鄉鎮中學,每年隻有不到100名學生能達到本科大學錄取的最低分數線。但在過去的數年間,這一數字以幾何比例急劇攀升,至今每年的本科達線數已突破了萬人大關,本科升學率達到了驚人的百分之九十,高中總學生人數超過2萬4千,成為一所盛名遠揚的超級中學。正因為極高的本科院校達線基數,大批的高考失意者從四麵八方慕名而來,不惜繳納高昂的複讀費用在毛坦中學複讀一年,希望在此最後一搏實現自己的大學夢。 
然而來這裏實現夢想必須要有“欲往天堂,先經煉獄”的心理準備。“一切就是學習,學習就是一切;什麽都是假的,高考才是真的;今天不是人,明天人上人;隻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死後必定長眠,生前何必久睡;留後路=留死路”……伴隨著這些近乎悲壯的口號和寄語,毛坦中學對學生的管理也近乎軍事化的嚴酷,在毛坦中學就讀的學生們用起早貪黑、廢寢忘食似乎也不足以形容他們的辛勞,拿車間工地上最辛苦勞作的農民工也不足以比喻他們的負重與壓力。在這裏,學生們存在的全部意義都是為了學習,而學習的唯一目的便是高考了。 
邵凡在街上邊走邊打量著路旁林立的樓宇和店鋪,雖然此時的街市看似清冷,但不少新蓋的樓房和鄰比而去的商店卻顯出一派繁榮興盛的景象。這種奇怪現象似乎是小鎮的一道獨特風景,而造成於此的便是這裏風生水起的學生經濟。 
大批外來的複讀生,帶來的是大量的陪讀家庭。在這座僻靜的小鎮裏,以毛坦中學為中心,四周每一條街道的每一棟樓房裏幾乎都擠滿了陪讀家庭,無怪乎外界稱這裏為一座考生和家長組成的“高考鎮”。這些外來家庭的人數已經遠遠超過鎮上的本地人口,達到了小鎮原有居民的數倍之眾。圍繞著這些龐大的學生和陪讀家長群體,鎮上原本以農業為主的經濟模式也隨之轉型為針對學生需求而經營創收的學生經濟,並形成了一條龐大的產業鏈——最上層的自然是毛坦中學這個小鎮最大的產業,進入毛中複讀的學生,每名複讀生年均須繳納將近2萬元的費用,最高可達4.8萬元一年,憑著比國內一般本科大學還要高昂的學費,學校每年的收入可達幾個億,並直接帶動了整座城鎮的經濟。靠著毛坦中學這座巨型高考工廠的支撐,鎮上麵向外來陪讀家庭的租房產業也欣欣向榮,這裏對外出租的房子,最便宜的租金一年大約五千,最貴的達到兩三萬元。而這些所謂的房子大都是蝸居得不能再蝸居的狹小空間,10平米的單間便能租上一學期1萬元的好價錢,在當地,一家本地居民單靠向外租房,一年便能收入二三十萬……除了租房,小鎮上還有三樣東西一直熱銷,排名第一的當屬教輔材料,二是學習提神用的速溶咖啡和一些補腦補身的飲品,三則要數論斤稱的草稿紙……這些複讀學生和帶來的陪讀家庭,仿佛個個成了當地居民發家致富的搖錢樹,而對於這些堪稱搖錢樹的學生們,鎮上的居民自然要像對待自己的錢包一樣格外嗬護,於是乎平日裏學校的上課時段,為了不打擾到學校的上課學習,街上如宵禁一般不約而同的保持著某種程度的安靜,所以才造成了這種看似冷清的表像。不僅如此,為了配合學校的教學讓學生們全心投入學習,小鎮上幾乎沒有任何娛樂場所,教室、宿舍乃至鎮上的主要路口均都安裝著攝像頭,監視著學生們的一舉一動……一切都是為了學習和高考——這所地處大山腳下的偏僻學校,除了學習似乎別無一物,一切就像生產流水線般運作井然、心無旁騖。 
沿著大街走了一陣,邵凡發現街上沒有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大概此時都在學校伏案苦讀吧。 正往前走著,路對麵走來的一位中年婦女引起了邵凡的注意,或者說不得不讓他注意。 
隻見這人神情恍惚,嘴裏小聲自言自語說著什麽,看到邵凡這個四周唯一學生模樣的少年忽然兩手一拍咧開嘴笑了起來,“……朝暉,你怎麽現在才回來,走,回家去,媽給你做好吃的。” 
邵凡一陣莫名其妙,禁不住退了幾步,愕然中和她保持著距離。 
中年婦女依然麵露古怪的微笑,看邵凡退後繼續近前道:“朝暉,你怎麽怕起來了,媽不生你氣,你爸也不會怪你,來,過來,讓媽好好看看你……”說罷她就要上前拉住邵凡的手。 
邵凡忙躲到一邊,望著路邊書店探出頭的店老板疑惑道:“這……這人怎麽了?是不是精神有問題?” 
店老板見狀好心把邵凡讓到店裏去,衝中年婦女擺了擺手,“怎麽又跑到外麵犯起瘋來了?見個學生模樣的人就當成你兒子,快回家去吧,你兒子不在這。” 
“朝暉……”被攔在店外的中年婦女幹巴巴的古怪微笑中透出幾分央求的神色,濕紅的眼角竟流下一絲淚來,“跟媽回家吧,咱們離開這……不上這個學了,你爸和我再也不會怪你了……” 
“都說了你兒子不在這了!”店老板略微不耐煩的說,“快回去吧,你這樣堵在門口叫我怎麽做生意。” 
正說著一個麵容蒼悴的中年男人從街那邊一路小跑了過來,一番賠禮道歉之後將想進店裏的中年婦女連拉帶勸的領離了邵凡的視線……望著這一幕,邵凡不知怎的胸口湧起一陣難過,好像剛才自己帶著某種嫌棄似的冷漠傷害到了一個母親心中最柔軟的脆弱。 
“這人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見個學生模樣的人就當成她兒子?”邵凡不解的問向店老板。 
店老板沒有回答,似乎不想再提起和剛才那檔子有關的事,邵凡也不明覺厲沒有再問,準備轉身出去離開書店。 
“她完了……” 
一個幾許悲涼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邵凡回過頭,原來說話的是位正站在書架旁瀏覽書籍的年輕男子,看上去衣衫彬彬、二十多歲的樣子。 
“這的書店真有意思,除了學習用的教輔材料基本上沒什麽其它書……不過既然學習都是為了考試和分數,誰還會去在意那些書本之外的知識。”年輕人繼續瀏覽著書架,語氣透出些許無奈的自言自語。 
邵凡聞言走上前去,心中仍滿滿都是對剛才那幕的種種困惑。 
“剛才那個女人……你知道她的事?”邵凡問。 
年輕男子這才轉過身來,溫文儒雅的白皙麵容透著淡淡的書生氣,“她兒子叫徐朝暉,兩個星期前在學校跳了樓,那是她的獨生子。” 
“為……為什麽跳樓?”邵凡驚訝得一時語塞。 
“你覺得為什麽?”對方反問邵凡道,“難道你不知道這裏每年有幾個學生自殺再正常不過?既然選擇把孩子送來這裏上學,就要做好那幾個祭品一樣的名額可能降臨到自己孩子頭上的心理準備,想必她是沒有這種覺悟才會經受不住打擊發瘋的吧。” 
邵凡不禁錯愕,“每年都要有幾個學生?” 
“初到這裏時我也很不可思議,但鎮上確實每年都有學生由於學習負擔過重或是跳樓或是以其它方式自殺,還有的精神出了問題,就在去年冬天,學校裏就相繼有幾名學生因為不堪重負自尋短見。但這種事從不公開,內部平息,所以外界很難知曉具體的人數。” 
“那徐朝暉的事學校是怎麽處理的?” 
“校方當然不願承擔全部的責任,認為徐朝暉性格內向、一直存在嚴重的自卑心理——其實就是暗示他自身性格不正常、有問題。在他自殺前幾天因為月考成績大幅下降,心中已經有強烈的厭學甚至輕生情緒,而且也向父母抱怨過這樣活著沒有意義之類的話,但他父母卻沒有向學校反映,導致校方沒能及時發現這種危險的苗頭並加以矯正開導,所以才造成了這樣的不幸,所以最主要的責任並不在校方——因為不滿於校方的處理和對外界的說辭,徐朝輝的家屬仍留在鎮上想向學校討個說法,雙方到現在仍僵持不下……想想也是可悲,當初他父親花錢托關係把孩子送到毛中,如今把孩子的命搭上不說,連妻子也變成了這副模樣,時而瘋癲時而正常,一個曾經完整健全的家庭就這樣生生毀掉了。” 
邵凡聽了不禁氣從中來,“家長把孩子交給學校教育,出了事卻用這種說辭開脫!在他們眼裏學生們到底算什麽——升官發財的工具嗎!” 
“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年輕男子說,“學生像芝麻,越榨越出油——幾乎全羅夏的中學都是如此,學生們在某些人眼中的存在價值便是分數成績,因為學生的分數成績直接關係到這些人的前途利益,而學生的生命在他們看來不過是自身利益之外的東西——這就是當今教育的現狀,為了出成績不惜最大限度的榨取學生的價值和生命力。就拿毛中來說,這裏的學生成天隻知道學習,這所學校的方法就是不停做題,學生一年下來所做的講義、模擬卷差不多有兩尺來高。在這樣的學習重壓下,學生們身體、心理方麵很容易出問題。而學校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眼前能出成績,任何方法都無所不用其極。嚴酷的軍事化管理自不必說,學校裏監視學生的攝像頭比監獄裏還要密集,表麵上早已被例行禁止的體罰也不在話下——這裏對學生最常見的懲戒是罰站,還有用鋼尺打手,前幾天就有個女生因為上課忘帶卷子,手被老師打腫了,連筆都握不住。有的老師打手還專門拿尺子敲打學生的指關節,這樣更疼也能讓學生長記性。甚至有些老師還讓學生在模擬考試的“懲戒比賽”中較量,輸了就要被罰站。有次罰站的情形讓人議論紛紛:一個後進學生的母親,被迫在兒子的教室外站了一個星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天底下竟會有這種老師!” 邵凡越聽越是來氣。
“其實老師們也是無奈被逼的,因為學校也對老師實行末位淘汰製,老師們能否保住工作崗位,能拿到多少獎金,均取決於他們提高學生考試成績的能力。每學期結束成績排行墊底的班級,班主任可能直接被學校開除,而班裏各科成績相較之下最差的科目,負責科目的老師也可能遭到班主任棄用。所以老師們為了提升各自執教的成績隻能你追我趕,對學生們也自然要抓緊手裏的韁繩和鞭子,哪還有多餘的閑心顧及學生的感受。一層一層的壓力最終全部落在學生頭上,而處於重壓最底層的學生們的處境從鎮上診所的生意興隆便可見一斑,每天放學後來診所看病的學生有眼睛腫的,有高燒不退的,可幾乎所有的學生都選擇先買點藥撐著,回去繼續堅持上課,因為這點‘小毛病’學校根本不允許請假……就是在這種殘酷的教育環境下,才產生了種種外人覺得聳人聽聞但本地人看來卻見怪不怪的事,以及像徐朝暉這樣的悲劇個體……”
邵凡聽了不禁搖頭道:“這真是吃人的學校,吃人的教育!” 
這時一直在那裏默不作聲的店主人似乎終於忍無可忍了,站起身沒好氣的響應道: 
“你們怎麽說話呐!毛中怎麽吃人了?要真像你們說的那麽不好怎麽還有那麽多人爭著來我們這上學!毛中管理是嚴了些,可有誰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著讓你們來了?有些人既然自願來了又不肯吃苦,吃不了苦可以走啊,有誰攔著不讓走了?可有的人卻非要一死了之連父母都不顧。”
年輕男子淡淡笑了笑,“走?怎麽走?您是本地人不會不知道那個公開的秘密——忍受不了學校的管理當然可以半途自行退學,可學費學校概不退還。來這裏上學的大部分都是來自農村的複讀生,一年動輒幾萬的複讀費對這些並不富裕的家庭來說哪裏是小數目!另外還有高昂的租房陪讀開銷,每學期的房租都是提前一次性付清,有毛中這樣隻進不出的好榜樣,退房容易退錢誰聽你說理!在這裏上一年學幾乎是讓這些家庭砸上血本,正因為如此有的家長甚至把農務荒了把工作辭了來這裏全心照顧孩子,這種無奈的孤注一擲根本就是有進無退,對學生來說一旦退學他們的家庭便血本無歸,他們來了便沒有退路可走,至少在他們心裏已經無路可退,在這裏上學一旦交了學費付了房租就和簽了委身契差不多。”
店老板聽了理直氣壯的反駁道:“學費高房租高怪誰?還不是那麽多人爭著來這裏上學的結果,人多了自然就水漲船高,市場經濟不都是這樣!但這些付出基本都能換回讓孩子考上大學的回報,隻要能圓孩子一個大學夢,讓哪個家長說這種付出不值得!”
“可在這裏上學的學生們呢?你有想過他們的壓力和處境嗎?”年輕男子反問道。
“在這裏上學的孩子是辛苦了些,可年輕人吃點苦算什麽,等他們考上大學再回頭看,一定會覺得今天的付出是值得的。”店老板說道。
年輕男子無奈的搖了搖頭,“真是和某些教育界人士一樣光鮮的說辭,在你們口中大學已經被神話了,成了和天堂一般的存在,好像考上大學就意味著一切,可以從此青雲直上、飛黃騰達,但事實上呢?國內每年畢業的大學生有三四成找不到工作,上百萬的學生剛走出大學校園便陷入失業的迷茫和困頓,可盡管事實已經如此,這種應試教育仍繼續為孩子們編織著一個泡沫般的美夢,甚至把高考拉升到入仕做官的高度,殊不知在目前大學生已經泛濫成災的社會環境下,一紙文憑並不會給一個人帶來太多命運的轉機。等級、階層的鴻溝間是一條極細的瓶頸,能穿過的鳳毛麟角,所謂的考上大學改變命運這樣的噱頭更多隻是社會統治的一種手段。古時候的統治者用科舉和八股文控製文人,現在的統治階層則用應試教育和高考控製年輕人,兩者一脈相承、如出一轍,都是一種以無限光明的前景做誘導,讓人們爭先恐後、趨之若鶩的去走這條看似誘人的快捷方式,一個個心甘情願的接受教化輸導,從而控製民智、愚化和弱化民眾,讓人變得逆來順受、麻木服從,以前是這樣,現在仍是這樣,這種教育體製下的學生就算成功讀出來了,大部分進入社會後也是成了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對國家民族無什益處,然而這種把人麻木化的教育對當權者有好處,認為會提高官方的控製力,令民眾更安分,社會更安穩。可是靠愚民弱民來謀求一時的社會穩定卻如同涸澤而漁、焚林而獵,危害的是國家和民族的未來,這樣下去國家的前景隻會一片黯淡、萬馬齊喑!”
店老板聽罷冷言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說出這樣狂妄的話,還講起國家大計來了——我們的教育怎麽愚化民眾了!孩子們在學校裏學習知識文化怎麽就成愚化了?要是不上學你現在恐怕連個大字都不識,你嘴裏那些文縐縐的詞兒難道是你打娘胎裏就學會的?不都是學校裏老師教給你的嗎!現在反倒用肚裏學到的墨水兒數落起教育的不是來了,這不是典型的‘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罵娘’!”
“你……”年輕男子仿佛被店老板的話嗆到了一般,但隨即恢複了鎮定,“我說的愚化民智並不是指這種應試教育不教給人知識,而是教給人知識的同時對人思想的灌輸和控製,這種高壓教育把孩子的所有精力都束縛在書本上,讓他們的思想人格無從健康自然的成長,一個人若是被剝奪了獨立之精神、自由之人格,就算學得滿腹經綸和書呆子又有何異!”
店老板依然滿臉不屑,“不管你怎麽數落應試教育的不是,在我心裏它都是天底下最公平的事。無論出身貴賤,高考麵前人人平等,不管時代如何變遷,幾十年來到現在高考都是最公平的。”
“不,死亡才是最公平的,不分出身貴賤更不分是非對錯,可這樣的公平你覺得好嗎?到底誰會想要呢? ”
“你這人怎麽說話呐!”店老板有些光火道,“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什麽是對什麽是錯瞞得住一個人、一群人但瞞不了天下人——把孩子送到學校學習教育,希望孩子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這是天底下所有父母共同的選擇和心聲,如果他們明知是錯為什麽還這樣做,隻能說明這種選擇是公認為正確的,也說明我們的教育是好的是深得人心的,否則敢問天底下的父母哪個願意毀了自己的孩子!”
“天底下的父母都這樣選擇倒不如說他們不得不這樣選擇,因為應試教育已經把國內所有的教育資源統統桎梏在高考的指揮棒下,為了讓孩子受到教育學習知識他們沒有其它選擇——這正是應試教育的可悲之處,怎麽在你眼裏卻成了所謂的人心道義!如果有其它更自由更寬容更人性化的教育模式可供選擇,誰會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去走這條千軍萬馬慘烈相爭、競相擠踏的路!否則怎會有那麽多中產階級的家庭不惜破費大半的積蓄送孩子出國念書!”
“哼,出國念書。”店老板不以為然的樣子,“去國外上學就好了嗎?先不說那些所謂花錢就能上的國外大學都是些什麽貨色,多少上了這些大學的人海歸回來照樣找不到工作,難道這還不說明什麽?那些逃避現實的人啊,早晚還是要回來麵對現實的。 ”
年輕男子不禁歎氣道:“這本是一個國家教育的悲哀,怎麽竟成了我們得意的資本?” 
“我也懶得和你講什麽大道理,我這人隻認一個理——那就是公平。我們的教育就是最公平最平等的,世界上任何國家在這方麵都沒法跟我們比。”店老板言之鑿鑿的說。 
年輕男子搖了搖頭道:“大家都一無所有也是一種平等,大家都成了奴隸更是一種平等,這種教育製度下所謂的公平也是同樣的道理,歸根結底不過是一種公平的奴役!” 
“什麽事被你一說就變了味,和你這種人說話就是對牛彈琴!”店老板終於忍無可忍,板起臉驅趕著年輕人連同邵凡道:“走走走,你們倆都走,別在這打擾我們家生意。”
——————
隨著這場爭論不歡而散,邵凡和那位年輕人出了店門走在大街上。
年輕人衝邵凡笑了笑,“害得連你也被趕了出來,實在不好意思。”
邵凡也笑了笑,“反正我也正要離開。”
“聽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到鎮上來有什麽事嗎?”年輕人邊走邊問。
“沒什麽事,就是見個人。”邵凡回答道,“剛才聽你說的那些話,確實讓人感觸頗深。”
“唉……”年輕人輕輕歎了口氣,“我也是一時來氣說了些逞強的話,之前聽說毛坦中學的大名,就特來見識一下傳聞中全世界最大的‘高考工廠’,真是不來不知道,在這裏呆了這麽多天,所見所聞讓人震驚又不得不困惑…… ”
邵凡想了想說道:“可現在國內的高中不大都這樣子嗎?毛坦中學隻是一個極端化的體現。”
“是啊,其實毛坦中學這樣的存在也有它的道理和無奈吧,這是整個教育體係的問題,而不是一所中學能選擇的。在應試教育的大環境下,國內的哪所高中走的不是條同樣的路子,毛坦中學則是把這種教育模式發展到了極致。這裏的學生大部分來自相對貧困的地區,高考為他們提供了一個機會,他們都寄望於靠努力學習改變命運,希望通過高考改變生存處境,所以才能忍受這種學校的存在。”
邵凡也不禁歎了口氣,“這個社會,到哪裏都得花錢靠關係,充滿了潛規則和灰色利益,而家裏沒錢沒關係的寒門子弟,想要改變命運是多麽的難,也隻能靠讀書考試這條路了。”
“不僅是那些寒門子弟,現在社會等級固化,就算大學文憑一年比一年貶職,普通家庭的孩子也隻能寄望於高考改變命運。森嚴的官僚體製和巨大的貧富落差造成了社會的嚴重不公,據報導目前國內百分之一的家庭占據全國三分之一的財富,底層四分之一的家庭擁有的財富僅占百分之一左右,而且這個數字的差距還在不斷拉大,社會貧富差距的擴張速度堪稱世界第一。可盡管已經是這樣的現狀,某些官方學者卻隻是一句“這是發展中國家不可避免的現象”敷衍塞搪,這豈不和殺了人卻理直氣壯的說‘人總是要死的’一樣?搶了劫卻向對方扔下一句‘錢財本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般冠冕堂皇!”年輕人似乎越說越是來氣,“如果社會不是這麽平等缺失、貧富懸殊,現實不是這麽殘酷得在高考之外讓民眾看不到希望,底層的孩子會這麽拚命學習嗎?在這些平民百姓家的孩子眼裏,如果上不了大學這輩子就等於完了,隻能出去打工,再把希望寄托給下一代,一代一代如此往複,隻有靠讀書考試這一條路。他們拚命的努力學習,向往著通過這條路考出生天,我們的官方不吝美詞的歌頌讚揚著這種刻苦學習的奮鬥精神,可這種奮鬥精神又何嚐不是種無奈而悲壯的掙紮——即使掙紮出來了,也是以被塑造被洗腦為代價,這樣培養出來的人才方能使統治階層感到放心,因為應試教育的目的就是培養唯命是從而不是思想自由的人,把人教到腦袋裏隻剩下公式、語法; 教到隻會死記硬背照本宣科;教到隻需要聽話不需要多思考,上麵說什麽下麵隻管逢迎附和,上麵做什麽下麵隻管歌功頌德——這才是當權者們最想要的太平天下!”
邵凡聽罷,對天壤之別的貧富懸殊感到觸目驚心之餘,對於當今社會的殘酷現狀也有了更清醒的認識,“現在的社會確實也隻能用殘酷來形容,在學校裏老師也常說——這個社會是冰冷殘酷的,在學校不肯吃苦學習,將來到社會上就要受更大的罪,吃更多的苦。”
“以前上學時我們老師也講過這類話,當時還覺得在嚇唬我們,現在想想真是沒有一點誇張的成分。”年輕人繼續說道,“社會的殘酷讓應試教育的殘酷看起來似乎合情合理,既然哪裏都是如此,學習上的殘酷又有何妨,至少通過殘酷的學習競爭還有立足於這個殘酷社會的希望,可到底是我們的教育本該如此還是我們的社會就本該如此殘酷呢?這就是那些當權者們曾信誓旦旦向我們許諾過的美好生活?所謂美好的生活既已成了這樣,那這種殘酷的應試教育存在的意義又究竟是為了抗爭社會的不公還是通過教育使孩子們還未長大成人就變得麻木,等到走出校園反倒對這個社會的殘酷逆來順受,從而聽之任之、安之若素呢?這樣的教育又到底是將人培養成人才還是奴才!”
“聽你的意思……”邵凡停了停說道,“應試教育的問題並非僅僅是教育本身的問題,究其根源還是不公正的社會問題甚至……是體製的問題?”
年輕人不無沉重的點了點頭,“教育體製隻是整個社會體製的一部分,應試教育的根本問題並不在應試或者說高考本身,而在於它淪為了一種統治的工具,一種以服務於統治體製為最高宗旨的教化工具——為了統治而利用高考促成的高壓學習環境讓孩子心無旁騖的接受被強製灌輸的那些扼殺思想、僵化心智的教條化的知識,對統治有利的知識才肯教給你,對統治不利的知識則從書本上統統抹去……埋沒民智的同時以高考改變命運為包裝,給掙紮在社會底層的平民百姓一份微薄的希望,藉以緩解社會矛盾、混淆民眾視線,如此一舉兩得,不得不說高明到了極點。”
邵凡聽罷有些無奈的說:“也是因為這份微薄的希望,應試教育才成了平民百姓無望中的救命稻草,家長們才趨之若鶩的讓孩子們去走高考這條競爭慘烈的路。”
“應試教育這種當代科舉,正是把人從未成年轉變為思想僵屍和人格奴隸的國殤,實在是害國誤民之舉,隻是那些被蒙蔽而對此熱情高昂的家長們還未看明白,反而像抓著根救命稻草一樣對統治者手中的鞭子認同維護。什麽時候大多數老百姓不把高考成績看得那麽重了,不認為孩子們考不上本科或者重點大學就覺得天塌下來了,人們的生活不再攀比成性尤其是拿孩子們的成績去攀比時,這個社會就有救了——讀書不再是僅僅為了解決生存難題,被當成謀生的工具,而是回歸到知識的初心中去,去解決這個社會的種種問題去創造更高層次的社會文明!可我們的國家什麽時候才可以發展到這種文明程度?”說罷年輕男子不禁垂下目光,似乎對這份憧憬感到一片渺茫。
邵凡沒再說話,對於年輕男子的希翼也不由感到前景微茫——考大學,一直被可憐又可悲的老百姓們認為是改變命運、光耀門楣的事,尤其是考上清化京大,更是一村一鎮一縣的驕傲。這種應試情結早已被灌輸為國民心中根深蒂固如生死信仰般的東西,想要改變又談何容易。

 

 

 

第23章 風眼

兩人沿街繼續走著,到了一條十字路口,年輕男子和邵凡告了別,邵凡則繼續順著主街道向毛坦中學前行,一直到達可以遠遠望見毛坦中學大門的一處街角。
此時正是上課時分,緊閉的大門兩側便是學校的門衛室,門前站著幾名身著深藍製服的校警,看上去仿佛軍事重地、閑人免進的樣子。
邵凡也不想節外生枝,畢竟他要找的隻是秦署長罷了,若是明目張膽的進去怕是會打草驚蛇。於是他拐進路邊一座無人的小巷,從身後背包取出狼刃斬和光學迷彩鬥篷——這件鬥篷是臨行前老爺子送給他的,隻能平時隱蔽防身,戰鬥時基本沒什麽用途,在視力係統內植有紅外感應甚至熱成像裝置的高級改造人麵前形同虛設。
邵凡把狼刃斬裝在左臂,光學鬥篷披在身上,悄無聲息的繞到校門遠處的外牆邊,迎著溫饒的陽光起身躍入了院牆,緊接著又跳到一座不高的樓頂上。
站在樓頂俯瞰著眼前這片占地近千畝的校園,邵凡內心還是受到了深深的震撼。這座學校的人數和規模堪稱中學界的巨無霸,一座接一座教學樓內密密麻麻的教室裏都塞滿了學生,每個班的學生都不下一百六七十名,老師講課都是用擴音器,校園裏仿佛到處開會一般充斥著擴音器裏傳來的嘹亂聲響。學校廣場的大屏幕上是精確到分分秒秒的高考倒計時,教學樓牆壁上的橫幅上、走廊的護欄上、路邊裝飾性的石頭上……目力所及滿眼都是各種促人拚命學習的口號標語。
邵凡看在眼裏,心中除了慨歎竟湧起一股莫名的壓抑,仿佛這裏的空氣彌漫著某種肅殺凝固的東西,讓人不能自由呼吸。他想起曾經的自己和身邊的同學,不也是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埋頭學習,為了分數為了成績,多少人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如上了發條的人偶在學校和住所的兩點一線間機械遊弋,拚命從教科書和題海的枯燥教條中尋找那一絲可憐而苦澀的樂趣,恨不得把腦袋剖開、抓起一摞摞厚厚的書本全塞進去,恨不得變成沒有喜怒哀樂的機器,讓那些生活中的紛擾絲毫影響不到自己的學習情緒……而至今日,他才恍然覺得那樣的日子真如監獄。
邵凡正心下感慨,遠處正對著校門的那座高高的教學樓頂不知何時竟佇立著一位白衣男子,白色的風衣迎著明澄的陽光隨風飄曳,沉穩的目光一動不動的望著邵凡所在的位置,似乎邵凡的行蹤已然被他盡收眼底。
邵凡心知肉眼凡胎的普通人絕不可能識破光學迷彩鬥篷的偽裝,若真是被他看破一舉一動,對方隻有改造人一種可能。
兩人正對視間,白衣男子朝身後招了招手,一位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子從邵凡視野外走到白衣男子身旁。白衣男子朝中年男子側了側臉,伸手指向邵凡的方位所在。邵凡見狀不禁雙眉緊鎖,白衣男子身旁的人正是他一心尋找的秦署長。
邵凡見行蹤已然敗露,本想悄悄潛入校園抓獲秦署長的打算也付諸一空,當即脫下鬥篷閃身向遠處那座教學樓衝去,身形敏捷的在一座座樓宇間躍身穿梭,毫無遮攔的暴露在樓頂兩人的視線中。
看到邵凡起落間快速逼近,秦署長不禁躲在了白衣男子身後,而白衣男子則不動如山的原地而立,望著邵凡如同望向一位久違的訪客般輕鬆悠然。
隨著腳下清越的聲響,邵凡穩穩落在空曠的樓頂,和不遠處的白衣男子相對而立。
躲在白衣男子身後的秦署長聲音戰戰兢兢道:“就是他,這就是那晚獨闖二密科的小子!”
白衣男子一言不發的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秦署長心領神會,慌裏慌張的從身後的天窗爬下樓頂。邵凡見狀卻也無可奈何,麵前的白衣男子舉手投足間凜氣逼人,看似實力深不可測。望著近在眼前的秦署長再次消失在視線,憤懣之餘的邵凡不禁拳頭緊握,緊繃的筋骨清脆作響。
隨著秦署長剛下樓去,數名校警從天窗爬了上來,想必是看到有人躍到樓頂便追了過來。校警們正要上前圍住邵凡,白衣男子卻衝他們擺了擺手,“你們該忙什麽忙什麽去,這位客人我親自招待……還有,通知校長和各班班主任,在我招待完這位客人之前,讓學生們都呆在教室,關好班門拉上窗簾,誰也不準往外多看一眼!”
校警們聽言默不作聲的點頭退下,空闊的樓頂上隻剩下邵凡和白衣男子迎麵佇立。
“你就是這裏的鎮撫校司——破風?”邵凡冷冷開口問。 
白衣男子淡淡點頭道:“我已恭候你多時了。”
邵凡聽罷將鼻梁上的眼鏡扔到一邊,身後的背包也甩到一旁,麵對眼前這名將官級別的機械改造人,教統部長欽定的七鎮撫校司之一,嚴陣以待的紮起架勢絲毫不敢大意。
看邵凡如臨大敵的樣子,破風卻從容自若的將邵凡打量了一番,冷然一笑道:“戴上眼鏡倒還像個文質彬彬的學生,眼鏡一摘就顯出愣頭小子的本麵目來了。” 
“學校幾天前剛有學生跳樓,你身為一校之司竟還笑得出來!”邵凡憤然的說。
破風移開腳步,視邵凡如空氣般獨自走到樓頂邊緣,望向樓下的廣場道:“那個學生就是從這座樓跳下去的,我趕到現場時人已經不行了,真是可惜,本來一直是班裏前幾名的學生,不過是因為一次月考成績下滑就被壓垮了……這個學生性格本就極度自卑內向,很容易心理失衡出現問題,而他父母也不是不了解那幾天他極度消極的情緒,若是及時反映給學校,我一定會好好開導他,也不至於最後這種結局。”
“又是這套推脫責任的說辭!照你的意思,這事都是怪他父母,你和學校倒是問心無愧、清清白白!”
破風從樓頂邊緣回過身來,麵對邵凡的目光神色坦蕩道:“當然人沒了是很可惜,他母親的狀況我也有所耳聞,確實也挺可憐,不過既然當初他們選擇了來毛中,就應該考慮到孩子本身的承受能力。孩子承受不住向父母訴苦,甚至說過‘這樣活著沒有意義’之類有嚴重輕生傾向的話,而父母卻無所作為,根本不配合教育工作及時反映給學校,出了事情反倒向學校興師問罪……毛中的學生有兩萬多,每個班不下一百五十人,無論是對於我這個校司還是各個班的班主任,不可能每個學生的情緒問題都兼顧得到,出了這種事我隻能深表遺憾,現在的孩子,實在太弱不禁風了,受不了一點挫折和打擊。不過話又說回來,連學習的壓力都承受不起,將來踏入社會估計也是同樣的悲劇。”
“真夠冷血的邏輯!”邵凡咬牙說道,“學生們在你眼裏究竟算什麽?你除了在乎他們的分數成績可以為學校帶來多少榮耀功績,他們的生命對你來說就像棋子一樣無足輕重嗎!”
“任何一種教育製度不可能適合於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會有犧牲者。”破風神色平靜的望著邵凡,“你聽過‘螞蟻過河’的故事嗎?一群螞蟻為了到達河對岸,相互聚成一團漂過河麵,到達對岸時外麵的那層螞蟻基本都已經溺水死去,但大多數螞蟻卻能平安到達彼岸,以極少數的犧牲換來了大多數人的成功,以極少數的犧牲品卻成全了大局。”
“廢話少說,不必拐彎抹角!”
破風繼續說道:“其實高考就像阻隔在每個人生命中的那條河,河的直線寬度便是到達彼岸、實現人生抱負最近的那條路,沒有約束沒有嚴格的紀律,在這條大河麵前渺小得像一隻隻螞蟻的學子們談何擰成一團、共渡彼岸。但管束和壓力對有些人來說卻不堪承受,在渡河的半程竟要掙紮出來,他們不知越是身處裏層越是沉悶和壓抑才越是安全,掙紮到外層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的結果便是成為那一部分犧牲品了……當然,這隻是個不十分恰當的比喻,現實中像徐朝暉這樣的事例畢竟少之又少,以毛中兩萬多的學生基數來說,每年也就幾起罷了,比起全國整體的自殺率也就稍高了點而已,說是意外也不足為過。除了這極個別的悲劇,毛中的絕大多數學生都收獲了成功,而這巨大的成功你視若不見,卻隻注重芝麻大的反麵事例,這不是存心刁難又是什麽?”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犧牲論!若是連人命都可以被犧牲,都隻是芝麻大的事情,那這樣的學校分明就是座以學生為榨取對象的血汗工廠!”
“外界傳言毛中是全國最大的高考工廠,我也不否認毛中的確是把學校當成‘工廠’來管理的,把培養學生辦成流水線的生產打造,在軍事化的高壓管理下,讓學生反複做題反複練習,在茫茫題海中廢寢忘食突破自己,這樣不好嗎——學生能更有效的提高成績,學校也能按照企業的發展模式做大做強,為將來的學生提供更優質的學習環境,終歸到底還是為了學生,怎麽就成了血汗工廠!”破風停了停說道:“學生們在這裏讀書是為自己的未來而不是為學校,這些他們都心知肚明,又何來的什麽榨取!”
“工人們上班工作是為自己的生計而不是為了工廠,哪來的什麽剝削!某些為富不仁的黑心廠家也可以這樣說!”
“我堂堂鎮撫校司為國效力,毛中也是所公辦學校,為國家的教育事業出力,又豈是為了自己!”
“那這裏的天價複讀費帶來的每年數億收入都哪去了?變成空氣蒸發了嗎!”
“學校要發展要改善基礎設施,要擴大規模要建設新校區,哪個地方不需要錢?光是蓋一座樓就要幾千萬甚至上億!”
邵凡似笑非笑,“蓋樓修路、大興土木,對當官的來說從來都是撈油水的好項目。”
破風冷然道:“那你告訴我,這天底下,又有哪個地方清清白白、不貪不撈?”
“我明白了,什麽都不必再說了。”邵凡的語氣帶著一絲微涼。
“明白什麽?”
“教育的根本問題不在教育而在體製,正是因為功利的體製才有了功利的教育,正是因為專製的體製才有了壓迫的教育。”
破風聽罷不以為然的笑道:“可在我看來,恰恰是因為功利的民眾才有了功利的體製,民眾的素質決定了一個國家最適合哪種體製,就像橘生南則為橘、生於北則為枳,有什麽樣的土壤和氣候才會結出什麽樣的果子。”
“又是這套把一切推到民眾身上的謬論,統治者為了自己的專製愚化民智,到頭來反而以民眾的素質為這種專製開脫,還有什麽比這更顛倒黑白的邏輯嗎!”
“你說我是顛倒黑白,可現實中看到的是什麽呢?國家一再倡導公民應當在公共場合講文明守秩序,這也算是愚化民智?但起到的效果又如何?人們該照舊還是照舊,公共場合該插隊還是插隊,該亂扔垃圾還是亂扔垃圾,闖紅燈的人還是屢禁不止,這到底是愚化民智還是你太高估了民智,這些生活中普遍的低素質難道也要怪罪於體製!”
“倡導需要公信力更需要有人以身作則,可處在體製高處的一些人是怎麽做的?有些人當然不會插隊,因為隻要自己願意就根本不必排隊;有些人當然不會亂扔垃圾,因為隻要一個眼神身邊會有人主動遞上煙灰缸和垃圾桶;有些人當然不必為了趕時間闖紅燈,因為隻要一出門不是公交車開道就是前呼後擁……如此公信力之下的倡導到底有什麽意義?如此以身作則之下的社會風氣又能好到哪裏?人們在功利的體製下又怎能不急功近利?在那些隻顧著撈取好處的貪官表率下又如何不隻想著自己?你覺得這是民眾的素質問題,但我看來不過是一個缺乏監督和製衡的專製體製自上而下、自導自演的一場鬧劇!”
“夠了!”破風忽然厲聲道,“你詆毀教育也就罷了,竟然汙蔑起國家的體製來,活脫脫一個逆反分子!”
“逆反不逆反我不知道,隻要不背離自己的良心我就無愧於心!”
“好一個無愧於心!像你這種不滿現實、滿腦袋理想主義的人早晚也是被社會淘汰的料,今天我就送你一程,讓你對自己的空想世界早日絕望!”
邵凡無畏的迎著破風淩厲的目光,鋒利的劍刃從狼刃斬彈聲而出,“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好大的口氣。”破風揚了揚眉角,“不過碾碎一個人過剩的自信倒不失為一場有趣的遊戲。” 
邵凡不屑一哼,提起狼刃斬衝向前去。破風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對邵凡的來襲仿佛視若空氣。 
對準破風的胸膛,邵凡舉劍便是一劈,可眨眼之間,破風的身影從原地消失不見,仿佛瞬移似的突然出現在幾米開外的地方。邵凡一劍劈空不由幾分驚訝,從周圍感受到的氣流和破風衣袖的翻舞來看,這絕不是隔空瞬移而是高速移動的體現。 
心有不服的邵凡再次向破風襲去,破風仍未還手,隻是身影忽隱忽現的躲過邵凡一次次的攻擊,氣定神閑的欣賞著對方屢次撲空後逐漸急躁的神色。 
連番追擊無果,邵凡索性停下身冷眼望向破風道:“隻會躲來躲去算什麽!有種放馬過來和我一較高下!” 
破風淡然一笑,“就你這種速度,談一較高下不覺得可笑?”
邵凡試著激將道:“論速度我比不上你,論力量對付你綽綽有餘!”
“是嗎……”破風語氣一變,身形轉瞬消失間驟然閃現在邵凡身後,“愛說大話的小鬼,應該好好教育一下才對。” 
來不及邵凡轉身回防,便被身後一腳遠遠踹飛出去,撲街似的摔倒在地。 
“可惡……”邵凡一個翻身站起,還未紮穩腳跟,破風又突然閃至身前將他遠遠踢飛。 
邵凡在地上打了個滾,灰頭土臉的重新站起,而破風並未繼續攻擊,“小鬼,還要繼續說大話嗎?” 
“有種再來!”邵凡咬牙切齒道。 
破風不禁搖頭歎了口氣,忽然身影再次消失。邵凡忙扭頭注意身後,可等了數秒毫無動靜。 
“往哪兒看呢小子?”一絲戲謔的聲音從邵凡上方傳來。
邵凡匆忙抬頭,原來破風竟穩穩立在高高的避雷針上,頃刻間身形陡然一閃,邵凡猝不及防被他一串連環腿踢中胸膛,直直向樓頂邊緣跌去。 
邵凡打了幾個滾眼看就要翻落下樓,匆忙中隻手抓住樓簷,用力拽起身體攀回樓頂。然而眼前竟空空無人,破風再次失去了蹤影。
一陣疾風四下掠過,邵凡感到了絲絲寒意,破風似乎消失遁形又仿佛無處不在,隨時都可能向他發動致命的一擊,但又似乎不著不急,玩味著將獵物戲弄於股掌之中的樂趣。
邵凡將狼刃斬切換到索刃形態,漫無目標的四下揮舞,破風的身影隨之閃現在不遠處,三道索刃卻已被他牢牢攥在手中。
“小子,就這點本事還來找我比劃?”破風搖了搖頭道。
邵凡恨恨望著他,用力將索刃往回拉。
破風眉宇間稍顯驚訝,“力氣還挺大,那就還給你吧。”說著手中一鬆,將邵凡晃了一下,趁其身形不穩之際又是閃至背後一腳飛起。
再次從地上爬起的邵凡已經不知這是第幾次被破風如此羞辱了,對方的速度迅疾如風,幾乎能達到隱跡遁形的地步,自己空有一身蠻力卻無從招架。無奈間隻得從袖口摸出一枚袖珍閃光彈悄悄攥在手中,一邊朝破風喊話分散他的注意道:“在你麵前我的確沒有還手之力,不愧是鎮撫校司!”
破風背手佇立在避雷針上,臨風不動的望著他,“如果你這算是服軟的話,那我也對你坦言相告——今天我沒想過要殺你,隻是陪你玩玩而已,若是失手取了你小命,我獻給部長大人的這份大禮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你想拿我向你的主子邀功!”
“重要的不是你,而是你體內本不該屬於你的東西,若你識相乖乖就擒,我倒可以向部長美言幾句,待提取出你體內的東西,以前的是非罪責就既往不咎,你還可以老老實實過你的小老百姓日子去。另外那個叫夏諾妍的女孩,我也可以向你保證她性命無憂,將來你們還可以重新團聚。”
“二密科到底為什麽抓走夏諾妍?她隻是個普通女孩,為什麽你們連個普通女孩都不放過!”
“她當然不是普通女孩,而是關係到國家未來的重要人物,沒有她,部長大人的計劃便無從談起。”
“什麽計劃?到底關夏諾妍什麽!”邵凡大聲追問。
“事關國家高層機密,就算我略知一二也無可奉告。”破風平靜的說,“這個世界,有些事情不是你們這些小老百姓能想象到的,也不是你們該操心的。”
“是啊……”邵凡哀涼一笑,“我們這些普通百姓不過都是顆棋子,都是這個時代權力遊戲的棋子。可我們憑什麽就要被你們這些權貴們欺瞞操縱?憑什麽就要做你們的棋子!”
“不是棋子不棋子的問題,隻是每個人的命運生來就注定不同,做人,還是知天安命些的好。”
“全是道貌岸然的鬼話!”邵凡說著手中閃光彈悄然落下,同時閉上雙眼,一陣強光過後飛身向破風撲去。
然而破風又不見了蹤跡,幡然抬頭,原來他在失去視力的刹那本能的躍向空中,不過看樣子視力仍未恢複。
邵凡知道機不可失,三道索刃從狼刃斬直直射出,空中的破風頓時被捆了個結結實實,邵凡使勁一拉將其拽落在地。
恢複視力的破風不由皺了皺眉,阿爾法超合金索刃的強度竟讓他一時難以掙脫,好不容易隻抽出一條胳膊。對麵的邵凡緊緊抓著索刃將他往回拉去,邵凡的力氣出人意料的大,相互角力下自己陣腳已然開始不穩,眼看就要被對方占得上風。
一絲冰冷的笑意悄然掠過破風嘴角,隻見他從容抬起右臂,張開手掌,掌心的地方竟有塊旋渦狀的印記,眉目一錚間,漩渦印記呈螺旋狀豁然洞開,霎時間周圍風聲四厲,短暫蓄力後,一股淩厲的風壓向邵凡迎麵襲去。邵凡未及躲閃,猶如迎頭挨了一記重擊,腳步趔趄、手臂一鬆間被破風趁機從索刃的纏繞中全然脫身。
幾絲鮮血順著邵凡的臉龐流淌而下,陣陣耳鳴中邵凡暗暗吃驚,之前隻是聽說破風的速度堪稱來無影去無蹤,沒想到還有這等手段,看來他不僅迅捷如風,更是以風為自己獨有的殺手鐧。
脫身後的破風周身風聲呼嘯,披散的長發在風中淩亂飄搖,和之前的心不在焉判若兩人。掌心風眼對準邵凡,一股強大的反向風壓將邵凡身軀向其吸去,邵凡將狼刃斬刺入地麵吃力抗拒,兩側的臉頰在風壓的席卷下都已變得扭曲,相持不下間破風掌心風向一轉,對準邵凡又是一陣尖嘯而來的氣衝炮。
邵凡倉促翻身躲過,身後的樓簷頓時被轟掉一塊,崩裂的碎石四下紛飛。破風正想閃身過去給重心不穩的邵凡重重一擊,離其幾步之遙忽然現身停下腳步,原本光潔的臉頰竟憑空現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原來是一塊不易察覺的細微碎石在他高速移動中像鋒利的刀刃一樣劃傷了他的臉。
邵凡見狀霎時明白過來,破風迅捷如風的速度竟也有意想不到的弱點,空氣中原本份量無足輕重的東西在其高速移動下便能造成銳利的殺傷,這對正一籌莫展的邵凡來說無疑是看到一縷希望。
他環視四下,光禿禿的樓頂空氣一片澄澈,對破風施展其如風的速度正是絕佳的場合,而自己繼續呆在這裏則再愚蠢不過。於是他退到樓頂邊緣,反身從高高的樓頂徑直躍下。下墜的過程中他的身體穿過陽光、穿過微風,眼前那不斷向自己壓迫而來的地麵竟讓他不由心生一股塵歸塵、土歸土的悲涼,因為身臨此境讓他想起了徐朝暉——幾天前的那個午後,他正是從這座樓跳下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隨著重重的一聲,邵凡穩穩站落在樓下的廣場,破風也從樓頂尾隨而下,再次向邵凡閃影襲來。邵凡當即從地上抓起一把細沙灑向周遭,破風無奈放緩速度,動作雖仍敏捷犀利,但在邵凡眼裏已然清晰可睹。兩人一陣拳掌交錯,近身互博,邵凡不落下風,卻也沒占到什麽便宜。待周遭沙塵漸漸消散,破風的速度開始急劇加快,邵凡難以招架下又從地上抓起一把細沙,剛拋到空中,便被破風抬手一股強風消散而去,邵凡自知不妙,匆忙閃身奔到不遠處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底下,對著樹幹就是一拳。紛飛的落葉在邵凡周圍四下飄零,破風見狀不禁眯起眼睛,沒有選擇繼續追擊,而是抬手暗暗蓄力,轉眼就是一記震顫而來的氣衝炮。
邵凡躲身跳到樹上,腳下還未站穩,粗壯的樹幹便被攔腰轟斷。進退維穀的邵凡正隨著大樹的傾倒一籌莫展,忽然注意到廣場上那座紅色的消防栓。
仿佛抓到根救命稻草,邵凡當機立斷從樹上躍至消防栓旁,揮拳狠砸下去,破裂的消防栓頓時水柱四射,廣場周圍白花花一片猶如雨下。
破風不由吃了一驚,沐浴在“雨幕”中的戰場已然令他無以施展自己如風的速度,和邵凡近身相博中的優勢也蕩然無存。這個看似普通的少年實則力大無窮,剛才短暫交手中他那剛猛的力道和拳腳即便是自己經過機械改造過的身體也絲毫占不到上風,若是和他在“雨幕”中近身纏鬥,自己的勝算必定大打折扣,而僅僅依靠氣衝炮,邵凡又可以從容閃過,若是不小心擊中周圍的教學樓,還難免會傷及無辜。剩下的也就隻有最後的殺招了,可對方的小命他又想留著,實在讓他有些難以取舍。
看破風站在“雨幕”之外若有所思,邵凡喊話激將道:“怎麽了?一點‘小雨’就讓你怕成這樣!”
破風不由怒目一錚,堂堂鎮撫校司的威嚴豈容一個毛頭小子如此挑釁,當即揮開風衣,抽出盤踞於腰間的長長鏈刀。邵凡細看之下,破風手中鏈刀竟是由一隻隻細密的利刃串聯而成,纖長詭譎、可柔可剛,在陽光下閃爍著森森寒光。
如邵凡所願,破風衝入“雨幕”向他正麵襲來。邵凡沉著應對、從容周旋,始終將兩人的交手限製在“雨幕”之間。失去了壓倒性的速度優勢,破風的進攻盡數被邵凡化解,此消彼長中邵凡的力量優勢反而開始顯現,巨大的爆發力如泰山壓頂般竟令破風感到些許吃力……尤其當破風發覺對方的力量不僅源源不斷,身上的傷口竟也能自行複原!他幡然意識到邵凡的體質已經不隻是經過了太空艙裏的東西強化過這麽簡單,而是產生了徹底的蛻變。這場戰鬥也不再是一場消遣如此而已,而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戰。
一陣刀劍猛烈相撞的衝擊,破風踩著濕涼的地麵滑出幾步遠,邵凡箭步追上,趁其下盤未穩騰空一記重踢,如將對方之前對自己的連番羞辱全數奉還般把破風遠遠踹出“雨幕”之外,灰頭土臉的栽倒在地。
破風站起身,擦去嘴角的殷紅,臉上竟現出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小子,我本想留你條性命,現在看來……已經沒那個必要了。”
邵凡嚴陣而立,事已至此也唯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說罷破風將手中鏈刀拋向空中,抬手一揮,長長的鏈刀分解為無數利刃在風中淩亂紛舞。
“亂刃風暴!”破風豁然張開掌心風眼,霎時間狂風大作,席卷著無數利刃在“雨幕”四周形成了一個偌大的包圍圈。隨著破風張開的五指徐徐收攏,亂刃風暴也隨之急劇收縮,如咆哮的猛獸般撕開“雨幕”,將邵凡籠罩在一片狂風厲嚎之中。
邵凡心知大勢不妙,麵對破風的致命殺招,再不脫身就隻能坐以待斃。於是當機立斷、躍身而起,企圖趁亂刃風暴尚未合攏之際從上方的空隙逃出生天。
然而眼前白影一閃,半空中的邵凡被轉瞬而至的破風一掌擊落,再次陷入風暴的漩渦之中。
借著掌心的風壓,破風以一夫當關之勢倒懸於風暴中心的上空,死死壓製住邵凡的同時操縱著風暴快速收攏。在破風的全力貫注之下,迎頭而來的強勁風壓連地麵都被生生壓陷,邵凡更是半跪在地上根本抬不起身,他明白已然脫身無望,也明白他高估了自己,更是低估了將官級改造人的實力……
正一片心灰意冷,邵凡忽然注意到在狂風的大作下,四下的水幕已然被吸入亂刃風暴的席卷中,不僅如此,強大的風壓也使地上的積水四下消散,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相對幹燥的空間。再看頭頂上方的破風,陣陣水霧在亂刃風暴的離心力下不斷濺到他身上,而他對此全然不顧,一心置邵凡於死地。
孤注一擲的邵凡當即從身上摸出一枚袖珍電漿彈投入風暴中,這種電漿彈雖然隻有乒乓球大小,但瞬間爆發的電量卻足以燒焦一頭大象。對破風來說,這種級別的電擊或許根本不值一提,所能造成的頂多也就一兩秒短暫的遲滯乏力,但這一兩秒對邵凡卻已足夠了。
隨著眼前電光一閃,邵凡感到上方的壓迫感猛一減弱便騰身而起,提起狼刃斬向破風奮力反戈一擊……

 

 

 

第24章 破風的故事

無數纖薄的刀片仿佛天際灑下的朵朵花瓣,飄落在倒地不起的破風身上,如葬禮上的一幕略帶淒涼。
破風難以置信的望著自己殘存的半邊上身,流血的嘴角竟浮出一絲蒼涼的微笑:“想不到……我竟會敗給你這樣的毛頭小子……”
邵凡緩緩上前,但並未揮劍而下,而是指著破風道:“秦署長在哪?”
“你還沒注意到嗎……我們在樓下交手時他一直躲在六樓辦公室偷偷看著,見戰況膠著就不見了人……想必已經早作打算提前開溜了……”
邵凡當即衝上樓去,到了六樓辦公室卻發現空無一人,隻是辦公桌上放著一張紙條。他將紙條匆匆展開,隻見上麵留有一行字:三天之後秦某會在黃綱恭候大駕。
邵凡隨即躍上樓頂,舉目四望下,一輛似曾相識的黑色轎車已然順著學校後門的街道遠遠駛離了他的視線,絕塵而去直至消失不見。他立馬拔腿追去,但終於還是無力回天的停下腳步,心如死灰的回到了樓下廣場。
“怎麽……又讓他跑了?”躺在地上的破風奄奄一息中似乎幸災樂禍著。
“你要是故意找死才幸災樂禍,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個痛快!”邵凡冷冷回應道。
“那就來個痛快的吧,其實原來的我早就死了,從合眾國被遣返的那天起……那個真正的我就已經死了……”破風氣息微弱道。
邵凡起身扭頭望向破風,“真正的你?”
破風麵色蒼白的望著蔚藍的天空,仿佛陷入遙遠的回憶之中。
“我出生在西北一個省會城市,是家裏的獨子,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他們對我抱了很大期望,希望我努力學習,將來出人頭地。而我也沒讓他們失望,從初中起就一直在學校名列前茅,父母也以我優異的學習成績為傲,全力給我創造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從不讓我幹任何家務活,我的任務隻有一個——學習。除了學習我什麽都不必做,也不會做,除了學習我什麽都不用想,也不去想……
後來我憑借優異的成績上了帝京一所名牌大學,從本科念到碩士再到博士,一直念到博士後,然後又被推薦到合眾國一所知名大學,申請到了獎學金,這樣繼續讀著,不知不覺又博士後了……因為成績突出,我被推薦到一家當地的大公司工作。但真正踏入職場,我才發現自己像個不苟言笑的書呆子,不擅與人打交道、不習慣與別人開玩笑,遇事不懂變通、快人快語,總是無意間得罪人,做事死板教條,欠缺實踐經驗又太過理想主義……最終我被禮貌的辭退了,又換了幾份工作仍是同樣的結果。
……當時我正在申請居留類簽證,一直在排期,可舊的簽證已經過期,偏偏這時候我再次失業了,再也沒有就職的單位可以繼續為我申請簽證延期,而我也沒了經濟來源沒錢再繼續租住公寓。
困境中我想到了回國,但自尊心不容許我這樣做,在家鄉我曾聲名遠揚,街坊鄰居都知道我的事跡,他們還拿我當教育孩子的楷模,如果我這樣灰頭土臉的回去隻會傳為街頭巷尾的笑談……就這樣,我不得不開始流浪,圖書館、公園、橋洞,都可以成為我棲身的地方,運氣好的話,也能住一晚上有些慈善機構提供的屋子,但前提是能排得上隊……在無助絕望中,我患上了抑鬱症,覺得活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索性斷了和家人的聯係,四處流浪、顛沛流離,覺得哪一天死了也就能徹底解脫。
可後來有一天,無家可歸的我還是被警察發現了,因為簽證問題被收押了幾個月,然後被送上遣返回國的班機——沒有行李,甚至沒有一部手機,隨身隻帶著一盒治療精神問題的藥,頭發掉得隻剩下稀疏幾縷,臉瘦得蠟黃蠟黃,完全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被父母接回家之後,我這個曾經被街坊鄰居們樹立給孩子的榜樣徹底失去了光環,他們看我的眼神變了,對我父母的熱情也變了……我的事跡甚至被登上報紙,被刻畫成一個失敗者的典型淪為人們的笑柄。而我也心灰意冷,覺得自己的確是個沒用的人!
於是我遠離家鄉,到一個陌生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心中經曆的創傷讓我難以融入群體,隻能自己做起了小生意,卻因為保護費的問題惹上了一幫地頭蛇,結果當然可想而知……走投無路的我索性加入了另一幫團夥,但入夥的代價就是要做一件夠狠的事,我直接要了一把槍,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去找那幫地頭蛇算賬,可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初出茅廬就完成了一個足夠老練的殺手才能做到的事——潛入那幫地頭蛇戒備森嚴的老巢,直接結果了那夥人的頭目,然後全身而退、凱旋而歸。
這件事之後,我在幫派開始被委以重任,接連執行了幾次暗殺任務,將周圍街區的其他幫派勢力全部肅清,我也終於發現了自己真正的才能,那就是殺人……當我意識到這一點,忽然覺得整個人都釋然了,我終於可以大聲的說我不是沒用的人!不是除了學習一無是處!在我的領域我比任何人都更優秀!
就這樣,我成為了那座城市最頂尖的職業殺手,可後來在一次暗殺任務中,因為情報疏漏,我被警方團團包圍,最終受傷被捕……當時我身上已經背了幾十條人命,等待我的隻有死路一條。可幸運的是,正因為我頂尖殺手的身份,軍方把我從一批死刑犯中挑選出來參加了那項改造人實驗,從此我改頭換麵,成了部長麾下的專職殺手,憑著對部長的忠心耿耿和為他暗中清除異己的累累戰功,一路平步青雲坐上了鎮撫校司之位……”
聽完破風的故事,邵凡依稀回想起小時候確實聽說過這樣一則新聞——留學合眾國的雙料博士後被遣返,一貧如洗隨身隻帶了一盒治療精神分裂的藥物——當時媒體曾大肆報導。
“十幾年前那個‘雙料博士後被遣返’的新聞講的就是你?”邵凡不可思議的問。
“對,我就是那個人。”破風蒼涼一笑,“我就是你們眼裏那個百無一用的雙料博士後。”
邵凡不禁搖頭道:“明明你自己就是這種教育製度的犧牲品,明明你已經親身體會到這種教育害人不淺、誤人子弟,為什麽還要繼續充當它的鷹犬?為什麽還要甘願做教育部長的走狗!” 
“那你告訴我,在我們羅夏,除了這條路,平民家的子弟又有什麽其它改變命運的好辦法?”破風反問。 
邵凡一怔,竟無以回答。
“其實人人都知道。”破風繼續說道,“上學並不是為了知識和能力,而是為了一紙文憑,一塊通往高處的敲門磚。無論家長還是學生都是抱著這樣的目的而來,這種教育不正是合他們之意!”說著破風痛苦的喘了口氣,“如果我當初不是好高騖遠的選擇了出國,或是取得文憑後直接回國,在當時以我的不凡學曆,在哪個部門不受到器重不如魚得水?混到現在想必也一樣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了!”
“是啊。”邵凡坦承道,“這個國家,就是太多像你這樣空有文憑卻無真才實幹的人在呼風喚雨,我們的社會才變得這麽烏煙瘴氣。”
“那你去改變現狀啊,靠你不知天高地厚的一腔熱血去改變啊!”
“我當然沒這個能力,但別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邵凡平靜說道,“當有一天,這種建立在瘋狂炒作地產、讓老百姓用一輩子的積蓄買房為國家貢獻GDP的浮華盛世再也難以為繼時;這種拿民眾的血汗錢充當你們所謂治國有方、經濟騰飛的基石,以百姓如螻蟻般日以繼夜的辛勞鑄就你們所謂的豐功偉績失去最後的遮羞布時;當你們通過愚民誤民的言論控製和教育體係再也難以蠱惑人們心中的不滿和憤怒時;當人們不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你們像哄小孩一樣打著平等自由、一起富裕的旗號卻背地裏幹著替自身攬權、為少數人謀利的醜陋行徑時……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就是你們的末日!”
“我們的末日?”破風微弱一笑,氣若遊絲道:“我倒真想看看那一天是什麽樣子……不過我是看不到了,恐怕你這輩子也不可能看到……小子,你把人心……想得太簡單了……”
說罷破風從口中咳出大股鮮血,腦袋一歪,空洞的雙眼頓時失去了生命的跡象。

這時下課鈴響了,察覺到外麵許久沒有動靜,學生們一個個從教室走了出來。看到地上死去的破風,一個個圍在走廊的護欄前默不作聲。
邵凡抬眼望了眼這些身穿統一藍白校服的男生女生,收拾東西準備轉身離開。
“你殺了我們的校司!”一個男生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邵凡扭過頭,原來三樓一個帶著眼鏡的瘦瘦男生正對他怒目而視。
“難道他不該死?”邵凡平靜的問。
“該死的人是你,是你把我們神聖的校園變成了殺人害命的地方!”
邵凡回身望著他,“你真覺得這裏是神聖的地方而不是一座應試教育下的流水工廠?”
“不許你汙蔑我們學校!這裏是給予我們新生的地方,給了我們吃苦拚搏的精神,給了我們迎難而上的勇氣,給了我們實現心中大學夢想的希望!”
邵凡聽罷不禁困惑道:“捫心自問,難道你真的熱愛這種扭曲畸形的應試教育?熱愛毛中這座應試教育下的魔窟?熱愛這種殺人不見血的當代科舉嗎? ”
“你憑什麽說我們的教育畸形?憑什麽說毛中是座魔窟!憑什麽說應試教育殺人不見血!”那名男生義憤填膺的說,“路是我們自己走出來的你沒有資格去評判,毛中指引了我們怎麽去走這條路。應試教育是最公平的製度,高考也是最公平的考試,沒有高考我們怎麽可能拚得過那些富二代、官二代!它是我們寒門子弟唯一的出路。那些官二代和富二代,他們的父母不是有錢就是有權,不是有地位就是有關係,而我們有什麽?隻有靠我們自己!靠努力學習、靠金榜題名來戰勝這個世界的不公!”
“說得對!”二樓一名男生附和道:“高考是我們最好的出路,為了寒門子弟的出頭支持應試教育,反對某些名牌學校自主招生、反對一些特權垃圾以素質教育的名義擠占我們的生存空間!”
“對,沒有高考、不刻苦學習我們拿什麽和那些官二代富二代比!”又有學生接著說道。
“什麽都是假的,隻有高考才是真的!”
“不考會死得更慘,考了還有希望。”
“自己不好好學習,你有什麽資格批評我們的教育! ”
“不許你詆毀毛中!毛中給予我新生,我永遠支持毛中!” 
………………
隨著學生們你一句我一句的斥責聲,邵凡愣愣站在樓下,嘴裏竟說不出一句話。而仿佛看穿了邵凡的心虛和理虧,學生們的聲討之勢開始一浪高過一浪,其間夾雜著的還有向他扔來的紙團、粉筆和橘子皮。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校門外已經聚集起密密麻麻的學生家長們,目睹校園內的一幕,不禁也隨之人潮湧動、群情激奮,本來躲在門衛室裏大門緊閉以求自保的校警們見狀靈機一動,那扇平素總是緊閉著將學生和家長隔絕在猶如兩個世界的校門竟豁然大開,往常緊緊把守著校門連隻蒼蠅都不肯輕易放進學校的冷麵校警們此時竟充當起熱心的引路人,引水救火般將圍在校門外的陪讀家長們紛紛放進學校。
一群群學家長猶如壯觀的錢江浪潮向邵凡席卷而來,上來便將邵凡層層圍住,唯恐擔心他跑了似的。 
“圍住他!別讓他走,等警察來抓他!”
“抓殺人犯!保護我們的孩子!” 
“有我們在,別想動我們的孩子一根汗毛!”  
混亂中幾名校警將破風的屍體匆匆抬走,而邵凡望著周圍的景象,心中除了震驚更多卻是困惑和迷茫。
他站在那木然不動著,這種木然在眾人眼中仿佛更是理虧氣短的明證,他越是不說話不反抗,周圍的人們便愈是無懼無恐,一些剛買來青菜和雞蛋本來準備回去給孩子做飯的家長們紛紛將手裏的東西擲向邵凡,邵凡身上不一會兒就變得黃黃綠綠。
邵凡感到心中的什麽東西正漸漸冷卻而將近熄滅了,隻剩下滿腔熱血被一盆冷水迎頭澆下後的淒瑟化為一股微漠的悲涼在胸口奄奄殘喘著——本以為自己打倒了破風、摧毀了這種教育體製在小鎮上的統治象征能給身處這個高考工廠的人們帶來哪怕是一絲希望,而迎接他的卻是如老鼠過街般人人喊打、冷語相向。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自己不惜以性命相博換來的卻是這種結果?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麽了?
他想起年輕人對他說的那句話——這個社會的不公和殘酷究竟到了何種地步,才會讓老百姓們如同抓著根救命稻草一樣對統治者手中的鞭子拚命維護。
破風臨死前說的那句話更像是譏諷一樣陣陣回蕩在他的耳畔——你把人心想得太簡單了。
在無盡的困茫間邵凡就這麽站著,任由自己沐浴在一片唾棄喊打之中,直到警車鳴響著開進校園,眾人才紛紛退後讓開條路。
十幾名全副武裝的警察從車上下來,支開人群將邵凡團團圍住,為首的警官拿著擴音喇叭朝邵凡喊著話,警告邵凡放下武器,爭取寬大處理。
邵凡沒有響應,在事態繼續擴大之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見對方又有動作,警官一聲令下,霎時間子彈飛嘯、槍聲一片。邵凡繃緊身體,隆緊肌肉,大多數子彈隻是擦破了衣服便被彈開,少數鑽進了皮肉,但很快便隨著傷口的愈合逐一滑出,輕輕掉落在地上。
警察們的彈匣不到一分鍾便紛紛打空,看到邵凡幾乎毫發無損,麵麵相覬中紛紛望向帶隊的警官。而警官怔怔望著眼前的景象,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拿著擴機器的手也不禁巍巍顫顫。
當最後一顆子彈滑出體外,邵凡擦去臉上的血,迎著呆若木雞的眾人一步步往前走去。
沒有人再阻攔,隻有寂然無聲的一片,邵凡順著人群自動避開的道路徑直走出了校園。
出了校門不遠便是一條複讀生聚居的街道,街道兩旁都是林立的租居小樓。走過這些擠擠攘攘的小樓,邵凡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起身竄向高處,穿過一座座鱗次櫛比的樓頂和屋宇,在快速的跳躍和奔跑中、在耳邊一片風聲的呼嘯中盡情宣泄著心中的積鬱和沉痛……
當他氣喘籲籲的奔上鎮外一處高高的山頂,回頭望向身後已然遠去的毛坦鎮,在四周群山的氤氳繚繞之間,邵凡第一次感到除了救出心愛的人之外還有一種什麽東西沉甸甸的落在了自己雙肩。茫茫天地,滾滾紅塵,被剝奪和踐踏的又何止是自己對夏諾妍的那份愛,而身處這個充滿了剝奪和踐踏的社會,又豈是獨善其身便能得以苟且求安!
腐朽的官僚體製不斷拉大著社會的貧富差距,加深著社會的兩極分化和種種不公,而在這種愈演愈烈的貧富差距中掙紮的平民子弟又隻能寄望於應試教育成為改變命運的契機。到底是一種何等高明的體製!既能在不斷增大的貧富差距中擴充著權貴階層的利益,又能讓處於社會底層的民眾覺得這種體製所衍生出的教育工具是如此合理公平,在社會兩極分化不斷加深的絕望中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如此公正的改變命運的機遇,乃至對此感恩戴德、趨之若鶩。 
當一個國家,人們除了通過一種所謂人人平等的考試製度,在考試之外的奮鬥努力卻難以看到改變命運的希望時;當一個社會,一邊口口聲聲抑製貧富差距,一邊卻以懸殊的貧富差距帶來的大量社會弱勢群體改變命運的訴求來襯托其教育體製的正當與合理時……這樣製度、這樣的社會究竟何時才是一個盡頭?
隨著邵凡的離開和家長們逐漸散去,山腳下的毛坦中學也似乎恢複了往常的秩序,一切仍像繼續開工的流水線般心無旁騖、井然有序。朗朗的讀書聲摻雜著擴音喇叭的講課聲從山腳下依稀傳來,掠過耳畔、越過山巔、升向天空,仿佛承載著每個莘莘學子的希望,一直飄往他們每個人心中的大學夢想所在的地方……

 

 

 

  第25章   黃綱記

  離開了毛坦鎮,邵凡一天沒敢耽擱,當天夜裏就在國道上搭了輛往西南而去的長途貨車,一路顛簸著迷迷糊糊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趁貨車停在一座加油站加油,邵凡下車走到站旁的公用電話亭,投了枚硬幣撥通了白鵬的電話。

  “誰?”電話那頭傳來白鵬警惕的聲音。

  “是我,凡。”  

  “你……你還活著!難道……?”    

  “我現在好好的,七鎮撫校司如今隻剩下六個了。”邵凡平靜的說。

  “你打敗了破風!當真?”白鵬幾乎難以置信。

  “破風是解決了,但姓秦的又被他逃了,他還說會在黃綱等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他又在故技重施,想借別人之手來對付你。”

  “我知道對方肯定是另一位鎮撫校司,但對他我還一無所知。”

  “此人應該就是黃綱中學的校司——北爵,是個綽號‘半獸人’的狠角色,若是和他正麵硬碰硬的話,他的爆發力恐怕連你也難以招架!”

  “我知道了,到時會小心行事。”

  “嗯,務必小心。”

  “對了。”邵凡忽然想起似的問:“白琳娜她……好些了嗎?”

  “哦,她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要不讓她過來接電話?”

  邵凡還未及開口阻止,隻聽那邊白鵬已經遠遠喊道:“六妹!邵凡打來的電話,過來接一下。”

  “幹嘛要叫我接……他的事我早就不管了!”白琳娜的聲音依稀傳來,然後便是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邵凡無奈的搖了搖頭,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呃……”電話裏白鵬的聲音略帶尷尬,“六妹她……”

  “沒事。”邵凡說道,“我就是想對她說句道歉的話,不過這種話還是當麵說比較好吧。”

  “所以這次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嗯。”

——————

  從毛坦到黃綱的路程有一百多公裏,一路上邵凡晝伏夜出,輾轉幾輛貨車後,終於在第三天中午到達了黃綱市。

  不同於地處偏遠山區的毛坦鎮,黃綱市是個比較繁華的城市,滔滔江水從城市蜿蜒而過,站在江邊眺望對岸,可謂風景獨好、波瀾壯闊。

  古時,一位有名的大詩人曾在這裏留下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等流芳百世的詞賦,也讓這個地方得以為人所知。但真正讓這座城市的名字變得家喻戶曉的,還是這裏赫赫有名的黃綱中學。

  提起黃綱中學,很多人可能立馬會想起以前上學時學校兩邊的書店裏一摞摞擺放著的諸多打著黃綱中學名號的教輔材料,什麽《黃綱寶典》《黃綱真題》《黃綱名師一點通》……如此等等不勝枚舉。那時的黃綱中學就是國內中學界的標杆和楷模,每年考上清化、京大等名牌大學的學生在國內名列前茅,省內的高考文理科狀元幾乎統統包攬,各種國際考試競賽上也是常常摘金奪銀、為國爭光,在當時甚至被譽為教育界的神話。

  但世間萬事有盛便有衰,即使是黃綱中學這樣的神話也不例外,在各重點中學的激烈競爭下,先有恒水中學的雄踞一方、俾睨天下,後有毛坦中學、常郡中學等後起之秀的異軍突起,如今的黃綱中學早已不複當年的盛名,不過話雖這麽說,作為國內長期以來堪稱典範的重點名牌中學,黃綱中學依然堪稱羅夏中學界的重臣元老,依然是黃綱這座城市的驕傲。

  簡單的吃了些東西填飽肚子,到達黃綱中學時已是下午。站在黃綱中學的巍巍校門前,邵凡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微妙的感覺,以前他隻是在一些教輔材料的封麵上見到過黃綱中學的影姿,如今真正站在它的麵前,卻想不到是以這種來者不善、不受歡迎的方式。

  由於是周末下午,即使是高三畢業班的學生也都放了半天小假,學校裏顯得空蕩蕩、靜悄悄的,反倒讓人覺得有些十麵埋伏的味道。

  不過既已明目張膽的站在這裏,再隱去蹤影悄悄潛入也是多餘,於是邵凡不再多想,朝著大門徑直走去。

  剛走到大門前,門衛室的校警見邵凡像個社會青年的模樣,漫不經心的問道:

  “喂!你不是學校的學生吧?”

  “不是。”

  “那你到這來幹嘛?校外人員一律不準入內。”

  “找一個人。”

  “誰?”

  “你們的校司。”邵凡麵無表情的說道,繼續往裏走去。

  “喂!剛才我的話你沒聽見嗎!”

  那名校警剛想上前阻止,旁邊另一位校警卻忽然拉住了他,悄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

  對方的視線隨即落在了邵凡纏著繃帶的右手上,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重新打量了邵凡一番後便扭頭回到了門衛室。

  邵凡穿過校門,沒走幾步便來到了學校的操場。操場一邊的旗杆上,鮮豔的國旗在陽光下迎風飄揚,周圍空空如也的校園悄無聲息,仿佛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沉悶死寂。

  邵凡停下腳步取出狼刃斬,將背包隨手扔在地上,對著四周大聲喊道:“北爵,我來了!”

  一陣嘶啞陰沉的笑聲在操場上空回蕩,挾著陣陣冷風透出絲絲寒意,“你就是那個叫邵凡的小子?”

  “沒錯!”

  “怎麽……就來了你一個?”

  “除了我難道還有誰站在這?”

  “到底是年輕人,有膽量。”

  說罷隻見一道蒼勁的身影從對麵樓上破窗而出,如獵鷹般向邵凡直撲而來。

  邵凡一個側身閃過,而對方似乎隻是打個照麵,並未繼續向邵凡發難。

  “是你殺了破風!”背向邵凡的北爵緩緩回過身道,一身修長及膝的藍灰色將官軍衣配以考究鋥亮的長筒軍靴,軍衣的雙排扣迎著明澄的陽光金光閃亮,給人一種威風赫赫的印象。

  “生死在天,刀劍無眼。”邵凡輕描淡寫道。

  北爵聽了不禁嘶啞一笑,帶著對一隻小蟲那樣輕蔑的味道,“你真覺得自己有打敗鎮撫校司的實力?若不是破風大意輕敵,想著陪你玩玩而已,不等你發現他的弱點就早把你解決了。”

  “我承認是他大意。”邵凡平靜望著北爵,“那你今天就不要重蹈覆轍,直接拿出真本事吧。”

  “口氣還挺大!不過你殺了我的同僚,直接殺了你未免太過便宜!自從上次和逆反組織的那個‘禦劍六道’一戰,我已經很久沒有舒展筋骨了,好不容易今天有人送上門來,我當然要好好受用慢慢招待才是。”

  “禦劍六道是誰?”邵凡問。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他人稱‘禦劍六道’,是你們逆反組織的頭號機械改造人。上次一戰由於時間倉促我們未分勝負,本以為逆反組織會派他來對付我,沒想到隻派了你這樣一個小子前來送死。”

  “我不知道什麽‘禦劍六道’,也從未加入什麽抵抗組織,今天過來隻是為了自己的私事。 ”

  “為了那個叫夏諾妍的女孩?僅僅為了一個女人值得你這麽舍生忘死?”

  “像你這種機械改造人是不會明白的,因為你已經不再是真正的人類。”

  “那你呢?又算是什麽?”北爵打量著邵凡的右手反問道,“為什麽你的手要用繃帶纏著——不也是在掩飾你已經不再是正常人類的事實嗎?那個女孩,就算你把她救出來了,你覺得她會愛上一個像你這樣的怪物嗎?你覺得當你去掉手上的繃帶,不會把她嚇暈過去嗎……”

  邵凡沉默無言,緊握的拳頭咯咯作響。北爵的話正中他的痛處,這是他揮之不去的夢魘,是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如今這樣不人不鬼的自己究竟還有什麽資格去愛夏諾妍?還有什麽資格和她在一起!

  看邵凡痛苦困茫的表情,北爵繼續說道:“怎麽?被我說到痛處了?果然還是年輕,隻想著為心愛的女人獻殷勤,卻根本不懂她心裏想的什麽,她真正需要什麽……”

  “不要再說了!”邵凡提起狼刃斬向北爵迎麵衝去。

  北爵從容的抬起右臂,沉穩的擋下邵凡的一記揮砍,鋒利的劍刃砍在上麵隻濺出零星火花,衣服的破口處隱約閃耀著銀色的金屬光澤。

  劇烈的震擊之下雙方都被彈開,北爵後退了兩步,對邵凡巨大的力道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邵凡一擊未果,再次揮劍而至,北爵朝後翻身一跳,兩臂猛然揮展間,雙手頃刻被金屬裝甲所覆蓋,變成了一對鋒利的鋼爪。與此同時,整個身驅仿佛被拉長般變得異常高大,麵容也隨之青筋暴起、猙獰盡顯,血紅的瞳孔散發著逼人殺氣,長長的金屬獠牙從口中穿刺而出。

  邵凡見狀不禁一怔停下腳步,眼前的北爵儼然是個狼人一樣的怪物。  

  “這就是你的真麵目!”邵凡驚愕道。

  “這隻是我的初級變身——狼人形態!”

  說著北爵以迅雷之勢向邵凡直撲而來,極快的速度讓仍有些發怔的邵凡一陣猝不及防、匆忙招架。兩人身形短瞬交錯,邵凡腹部留下兩道深深的傷口,肩膀也被鋒利的獠牙生生劃破。

  一擊得手,北爵回身再次來襲,長長的鋼爪直直並攏,作手刀狀凶狠斬向邵凡。

  邵凡劍鋒擋住一隻鋼爪,右手順勢擒住另一隻,短暫較力膠著間,北爵張開獠牙直向邵凡頸部襲去。邵凡猛一側身抬腿正中北爵腹部,剛勁的力道令對方退後幾步,接著邵凡躍身而起,對準北爵的腦袋揮腳又是一踢。

  重踢之下,北爵不禁連番後退,深陷的雙眼因暴怒而愈發血紅。隻見他身體忽然前傾,四肢著地,如鬼魅的幽狼般以更快的速度向邵凡撲去。

  對方的速度變得相當之快,迅捷的身影挾著低嘯的風聲眨眼間撲至邵凡身前。但邵凡的視線也同樣敏銳,在和破風交手之前,這種速度對邵凡來說也許難以應付,但經過和破風一戰,經過在高速戰鬥中的對抗曆練,這種速度下北爵的每個動作在他眼裏都不難捕捉。

  盡管北爵攻勢淩厲,卻被邵凡接連化解,唯一的戰果就是在邵凡身上留下幾道淺淺的血痕,而自己肩部同樣被對方劍鋒所傷。一番苦鬥下,北爵再次試圖鉗製住邵凡的雙手,將鋒利的獠牙刺進對方胸膛,卻在單手間的較力下被邵凡完全碾壓。邵凡右手猛然掙開鉗住手腕的鋼爪,一個上勾拳正中北爵的下巴。

  北爵狠狠挨了記重拳,身形後仰著倉促退了幾步,赤紅的雙眼惡狠狠的盯著邵凡,沒有再繼續輕舉妄動。

  “看來我低估了你。”北爵痛快承認道,“有那麽不俗的力量還能有這麽快的反應力,這樣的速度你竟能從容招架。”

  邵凡穩然不動的望著北爵,“你速度是很快,不過比起破風還是差遠了,若是在和破風交手之前,這種速度我可能難以應付,不過現在這樣的速度我足以應對自如。”

  “你似乎對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北爵眯起眼睛望著邵凡。

“既然敢來,我心裏就沒有怕過你。”

北爵冷笑間忽然一聲巨吼,渾身的肌肉賁然隆起,原本瘦長的身圍轉眼暴增了一倍有餘,上半身的軍衣被應聲撐破,袒露出複合著機械裝甲的虎背熊腰,高大雄壯的身影將邵凡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看上去仿佛大人麵前的五六歲小孩那般渺小。

  “力量!”北爵的聲音雄渾如巨熊咆哮,“讓我告訴你什麽是真正的力量!”

  話音未落,巨拳已至,邵凡及時朝後翻身躲過,塑料地麵頓時被砸出一個深坑,濺起一片紛飛的碎石沙土。

  右拳落地左拳又至,邵凡腳下未穩,索性抬起右臂正麵相迎,雙拳直直相撞,邵凡驚愕間被遠遠擊飛出去,仰麵朝天重重栽倒在地。

  邵凡不服氣的翻身站起,躍然間揮起拳頭主動向北爵襲去。北爵低沉嗤笑著胳膊剛勁一揮,半空中的邵凡像被秋風掃落葉般再次滾落在地。

  邵凡咬了咬牙再次站起,感覺五髒六腑都在剛才猛烈的撞擊下翻湧起伏,但比這更難受的是他一向對自己力量的自信竟被對方一再碾壓,從鬼狼到破風一次次的交鋒,自己在正麵較力下從來都是居於上風,還從未感到如此力不從心過。想到這,邵凡不禁惱羞成怒,愈挫愈勇的繼續向北爵衝去。

  北爵對邵凡的來襲不閃不躲,布滿鋼甲的巨掌輕鬆擋住狼刃斬劍鋒所向。邵凡隨即旋身跳起,一記側踢正中北爵的腦袋,而北爵似乎不痛不癢,趁機抓住邵凡的腳踝,將其重重摔向地麵。

  劇烈的撞擊使地麵隨之凹陷開裂,邵凡口中霎時噴出一股鮮血,但北爵仍未罷手,再次提著邵凡高高舉起,以千鈞之力向地麵狠狠砸去。

  掙紮中的邵凡心念電轉,身體掠過北爵頭頂間狼刃斬快速切換,三道索刃牢牢纏住了北爵粗壯的脖頸。待北爵反應過來為時已晚,隨著長索緊緊繃攏,邵凡身子還未落地,北爵便被自己的力道狠狠一拽,重心不穩間迎麵栽去。

  邵凡順勢掙脫開對方的巨掌,搖搖晃晃退到一旁,恢複著體內五髒六腑的重傷。連吃苦頭的他這才想起白鵬對他的囑咐果然不假,這種類似巨熊的形態下,北爵的力量根本不是他可以正麵抗衡,硬碰硬的來自己絕對毫無勝算,必須利用速度與其巧妙周旋。

  平靜了情緒,理清了思路,接下來的戰鬥邵凡再沒有和北爵正麵交鋒,而是躲閃中敏銳的尋找出手之機,頻頻繞到對方背後以銳利的索刃突施冷箭。麵對邵凡的輕巧靈活,北爵巨熊般龐然的身軀充滿了無窮力量的同時也漸漸暴露出遲緩笨重的劣勢,徒有一身蠻力卻隻能對著空氣施展,追著邵凡轉來轉去而奈何不得。

  當邵凡再次從背後突施冷箭,氣急敗壞的北爵不由大吼一聲,轉身如泰山壓頂之勢整個人向邵凡撲去。邵凡閃身躲過,趁對方猛撲之下來不及收身,隨即飛身而起,顧不得將狼刃斬切換回劍刃形態,在空中並起雙腳奮力踢向北爵的後腦勺,隨著這重重的一腳,北爵巨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邵凡落回地上低促的喘著氣,這一腳他使出了渾身力氣,心想就算要不了北爵的命也足以使他昏厥過去。然而倒地的北爵竟支起身重新站起,隻是身形微微搖晃了幾下才穩住腳步。

  “好難纏的小子,現在我收回那些輕視你的話,你夠資格和我真正一戰了。”北爵麵色冷峻的說。

  “真正一戰?”邵凡愕然道,“難道你……”

  “若是隻有這兩下子,我這個鎮撫校司也未免太丟人現眼。”

  邵凡吸了口冷氣,不知北爵還有什麽厲害的花招。

  “在那個‘禦劍六道’之後,你是第一個逼我使出狂獅形態的對手!”說罷北爵仰天怒嘯,骨骼作響間巨大的身軀如縮水般恢複了正常大小,但渾身卻變得一片剛硬赤紅,麵容也顯得愈加猙獰,散發著狂暴嗜血的氣息。

  變身後的北爵血紅的雙目似乎隻剩下熾烈的殺意,高高躍起狂嘯著殺將而來。邵凡毫無懼意的正麵迎去,短兵相接下才感到對方的爆發力如此驚人。若單論速度,狂獅形態要稍遜於狼人形態,論力量也略遜於巨熊形態,但兩者完美結合在一起卻迸發出更大的爆發力——快、狠、準,格鬥中的三大要義在北爵身上體現得盡致淋漓。一時間令邵凡幾乎隻有招架之勢,而無還手之機。

  麵對北爵凶狠淩厲的攻勢,邵凡一開始盡顯被動,接連被對方利爪獠牙所傷。但且戰且退中邵凡逐漸適應了這種高強度對抗的節奏,在力量和速度上雖然北爵占優,但邵凡也不遜色多少,連番招架間尚能穩住陣腳,不給對方一擊定音的可乘之機,而他也明白,自己的優勢在於耐力——在對抗消耗中幾乎源源不斷的力量。

  隨著長時間連番進攻的體力消耗,北爵的爆發力逐漸減弱,但仍不失疾勁剛猛,而源源不斷的力量讓邵凡在對抗中不再處於下風,於是他開始反守為攻,揮舞著狼刃斬接連向對方發難,不過麵對北爵的嚴防死守還是難以占得什麽優勢,戰鬥也隨之陷入膠著之中。

  北爵似乎預見到局勢的不妙,感到這樣拉鋸消耗下去不是辦法,於是一邊化解著邵凡的進攻,一邊沉穩等待著對方在進攻中露出破綻,準備幹淨利落的一擊製勝。

  而邵凡也在等待著北爵沉默中爆發的那一刻,他清楚這樣下去就算兩人戰至天黑也未必能分出勝負,若想徹底擊敗北爵,隻能將自己的破綻故意暴露給對方,在對方孤注一擲全力出擊時,以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險中求勝。

  當邵凡一記重拳揮向北爵卻被輕易躲開時,看似動作過大收招不及的他暴露出身前的一片空當。北爵眼中寒光一閃,鋒利的鋼爪趁機凶狠刺向邵凡胸膛,整支手臂瞬間刺穿了邵凡後背。與此同時,左手早已暗暗蓄力的邵凡也將狼刃斬直直刺入北爵胸間,頃刻間兩人一動不動,將戰鬥的最後一刻定格在這樣一個近乎悲壯的畫麵。

  隨後兩人分別仰麵倒下,邵凡洞穿的胸口鮮血如注,北爵的身軀也躺於一片血泊中微微抽搐著。

  視線模糊中一個人影從教學樓前緩緩走來,邵凡抬眼定睛望去,那一身熟悉的中山裝正是他苦苦追尋的秦署長。

  見邵凡還能動彈,對方不禁一驚停下腳步,待邵凡捂著胸口吃力的支起身體,秦署長隨即麵露驚慌的撒腿而逃,邵凡想起身去追,但胸口的重傷愈合緩慢,一陣虛脫和劇痛間,他剛起身又搖搖晃晃的倒在地上。不一會兒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從教學樓後開了出來,邵凡無力的趴在地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快速駛出校門,轉眼消失在視線,任自己的努力再次功虧一簣……

  轎車出了校門便一路向東疾馳而去,車廂後座的秦署長見沒人追來,這才掏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虛汗。

  剛如釋重負的點上一支煙壓驚,前方的路麵忽然從高處跳下一位渾身黑衣的蒙麵女子,手持雪亮的武士刀立於馬路中央。

  “署長!前麵有人攔路……”司機驚訝喊道。

  “慌什麽慌!隻管全速衝過去!”秦署長咆哮著說。

  司機聽罷猛踩油門,蒙麵女子仍巋然不動,當轎車幾乎撞到身前忽然一個閃身側滾,銳利的刀鋒順勢劃過輪胎,頃刻間轎車失去平衡翻倒在路邊。

  蒙麵女子緩緩走向車前,秦署長滿臉是血的從車裏爬出,抬頭間寒光森森的長刀已然架在了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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