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禁思錄:嵐》(11-15)

來源: 墨瀾 2021-06-24 10:37:22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25265 bytes)


第11章 抵抗組織

戰鬥終於結束,邵凡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站起,卻看到‘白琳娜’從懷裏掏出一根細細的注射器,蹲下身徑直紮入鬼狼的身體。
“你給他注射的什麽東西?”邵凡詫異的問。
‘白琳娜’頭也不抬道:“這是強心劑,本來是留著自用以防萬一,正好可以讓他垂死一陣,否則他心跳一停就會觸發體內的自爆裝置。”
“自爆裝置!”邵凡真是聞所未聞還有這種事,然而更讓他詫異的是‘白琳娜’接下來的舉動。
隻見她又取出一根帶有針頭的白色導線,針頭處插入鬼狼的太陽穴,另一端則固定在自己額前,然後緊鎖眉頭宛若沉思的閉上雙眼。
“你這又是做什麽?”邵凡越看越覺得奇怪。
“不要打擾我,把刀給我撿回來去。”‘白琳娜’閉著眼睛說。
雖然這種使喚人的語氣讓邵凡聽來很不自在,可也隻好悶聲走開。那把武士刀孤零零插在遠處的草地上,刀柄的流蘇隨著夜風靜靜搖曳。邵凡將刀從地上拔起,幽柔的月光下,刀鋒的蟒紋閃爍著絲絲寒光,讓人心底感到一股透徹清晰的冰涼。他認得這的確是在這裏約定見麵時白琳娜使過的那把刀,經曆過剛才激烈的打鬥,鋒利的刀刃絲毫見不到一處裂口,就算邵凡這樣的外行也看得出,這實在是件不可多得的好兵刃。
在月光下細細將那把武士刀端詳了一番,邵凡回到‘白琳娜’身旁,把刀輕輕放在她腳邊。片刻之後‘白琳娜’驀然睜開雙眼,拔掉連接自己額前的導線,起身一刀從肩膀處把鬼狼的右臂斬斷。
對於‘白琳娜’的奇怪舉動邵凡已經見怪不怪,也懶得再問她幹嘛斬斷鬼狼的胳膊,但此時眼前的景象卻令他觸目驚心——原來鬼狼的肩膀除了外麵包裹的一層皮膚,裏麵都是些錯綜複雜的機械構件。
“這……這人是機器人!?”邵凡震驚的問。
“是機械強化改造人,隻剩下部分肉體與普通人一樣。”說著‘白琳娜’撿起那條斷臂一把扔到了邵凡懷裏。
邵凡頓時把斷臂一扔連身後退,“這東西你扔給我幹嘛?”
‘白琳娜’撇了撇嘴,“別不識好歹,這可是鬼狼的招牌武器,拿去當你的戰利品吧,還有那把和它一體的S軍刀,看你赤手空拳上陣我都覺得可憐。”
“呃……給我?”邵凡撿起地上的斷臂和那把S軍刀,把軍刀重新對接在斷臂的手腕上,剛一接上便又聽到裏麵一陣聲響,S軍刀當即自動旋轉調整著重新合攏進前臂的兩側,看得邵凡驚歎嘖嘖。
“快走吧,沒時間了,強心劑的時間馬上就過。”
一旁的‘白琳娜’說罷閃身躍向高高的樹梢,接著又跳向遠處的屋頂,邵凡抱著那條斷臂匆匆跟了上去,不一會兒身後的操場便傳來劇烈的爆炸聲,衝天的火光瞬間照亮了整個夜空。
遠處的樓頂上,邵凡停下腳步回身一望,夜空下濃煙滾滾的操場讓他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憂心和驚惶。從小到大他做過的每件事都沒有今晚這件更離奇更瘋狂,雖然自己沒有直接將鬼狼斃命,可也間接成了殺人幫凶,從此自己將徹底踏上一條不歸路。對於未來他感到一片迷茫,關於眼前這個自稱是‘白琳娜’的女子更是一無所知,可竟還像個傻子似的跟著她跑來跑去,想來真是愚蠢可笑。
“怎麽不走了?有什麽好看的!”見邵凡停下腳步,‘白琳娜’回頭問。
邵凡把鬼狼的斷臂扔在腳邊,冷冷望著她道:“事情弄明白之前我哪都不想去。”
“弄明白什麽?”
“你到底是誰?還有今晚為什麽救我?”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是白琳娜。”
“你當我眼瞎?一個小時前我還在後街操場見過她。”
“呼……”‘白琳娜’拍了下腦袋,“我倒是忘了,樣子還沒恢複呢。”
說話間隻見她淺淺一笑,滿頭的銀發如被夜色浸染般變得烏黑亮澤,一張標準的西方麵容轉眼間變成了他所熟悉的白琳娜的模樣。
邵凡看得目瞪口呆,簡直懷疑自己遇到了妖怪,“你……你……”
“我……我……我怎麽了?”對方學著他結結巴巴的樣子說,“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白琳娜嗎?”
“你到底是人還是怪物?”邵凡不覺退後一步,腦袋裏思緒混雜、亂成一團。
“我當然是人,不過是和鬼狼一樣的改造人,隻是不像他改造得那麽徹底,百分之六十還是普通人的身體。”
“那你也是官方的特工?”一提起改造人,邵凡自然聯想到了官方特工。
“我要是官方的特工為什麽還要保護你?為什麽還要殺鬼狼?”對方反問道。
望著‘白琳娜’背後那把武士刀,邵凡大膽猜測道:“也許你根本就不是羅夏人……而是櫻日國的特工。”
‘白琳娜’不由一笑,“嗯,想象力還挺豐富,不過一個櫻日國的特工得要多蠢才會背著把櫻日國的武士刀到處招搖,好像唯恐別人識不破自己的身份。”  
“別繞來繞去了。”邵凡不耐煩的說,“你究竟是什麽人?到底是不是我之前見過的那個白琳娜?那天飯局上我都對你說了些什麽話?”
“嗬嗬,那天是我試探你,今天倒成你試探我了。當時你就像個木訥的傻瓜,飯局上壓根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話。”
這點她倒是說對了,但邵凡仍半信半疑。
見邵凡仍不相信,‘白琳娜’的麵容再次發生了變化,邵凡一看,竟是當時摔倒在衛生間門前讓他幫忙的那個漂亮女孩。
“那天那個摔倒的女孩和你是同一個人?”邵凡驚愕道。
‘白琳娜’點了點頭,“我的身份不止一個,白琳娜就是我,但我未必是白琳娜,懂了吧?”
邵凡似懂非懂的搖了搖頭。
“唉……”‘白琳娜’無奈的搖頭扶著額,“你真是讓我懷疑自己的表達能力。”
“看你變來變去我還是不明白你的真麵目到底是誰。”
“你就不會動腦筋去想——難道需要全力戰鬥時我還有多餘的精力用來偽裝?”
聽到這話邵凡才明白過來,“這麽說那個銀發女孩就是你的真麵目?”
“不錯,終於開竅了。”
“看來我猜對了一半,你確實不是羅夏人!”
“至於我算不算是羅夏人,要看你怎麽界定了。”
“這話怎麽說?”
“我生於西蘭國,外公是地地道道的羅夏人,打小我就跟著外公生活,羅夏語是我的第二母語。”
“那你來羅夏國做什麽?是不是西蘭國派來的特工?”
“怎麽又是特工!你就不會想些別的?”
“我還真想不到別的什麽。”
‘白琳娜’不悅的看了邵凡一眼,正色道:“我本名叫琳娜.懷特,因為身患絕症,十五歲時就接受了身體改造,為我實施改造的醫師是外公的大學同學戴教授,也是原羅夏軍方的高級人體工學機械師,由於遭受迫害逃離了羅夏國,之後就加入了‘羅夏自由同盟會’這個當時流亡國外的抵抗組織,而外公也曾是這個組織的一員。當我命不久矣時,外公從戴教授那裏獲知組織正準備激活一項關於改造人的計劃,目的是為了抗衡羅夏軍方的改造人特工,這些特工已經讓組織在國內的抵抗力量損失慘重……雖然外公的本意隻是想救我,並不願讓我卷入大人之間的那些是非紛爭,可這項改造人計劃需要耗費巨大的財力物力,更是涉及到組織的高度機密,不可能平白無故幫助一個身患絕症的局外人。本來以我隻有四分之一羅夏血統的身份是不夠資格參與這項計劃的,畢竟嚴格來說我算不上是羅夏人,但多虧了戴教授的支持,也得益於組織對外公的絕對信任,我順利成為了計劃的最終人選之一,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必須加入組織為國效力,從此我的祖國隻能有一個——那就是羅夏!”
聽完這番話邵凡總算開始明白了:琳娜.懷特——懷特既是個姓氏也是白色的意思,翻譯成羅夏語就是‘白琳娜’,而這個‘白琳娜’在他心中也終於可以去掉引號了。
“這下你都明白了嗎?還有什麽要問的?”白琳娜似乎不吐不快的說。
“既然白琳娜是你偽裝用的身份,那白鵬他們知道嗎?”
“隻有白鵬和老爺子知道,我的身份是組織的機密,知道的人當然越少越好。東關教場的堂口隻是個掩護組織的幌子,堂口的大部分人都不屬於組織,而且這裏也不是組織在國內的總部,隻是位於這個省份的分部之一,因為據可靠消息已經被國家安全局的特工盯上,所以需要特別保護。順便告訴你,整個分部我是唯一的改造人。”
“你的身份我是明白了,不過今晚為什麽你出現那麽巧……”  
“那當然不是巧合,我是跟著你回家的。” 
“這個我已經猜到了!”邵凡痛切的說。
“是嗎?”白琳娜不無悠然的背起手望著夜空的月梢,“那也知道當時我為什麽放你走了?”
邵凡搖了搖頭。
“因為我聽到你屋裏有人說話,好像在找個太空艙裏的盒子什麽的。”
邵凡驚訝得長大了嘴巴,“有沒有人闖進我家你怎麽會知道!”
白琳娜不好意思的一笑,“其實之前我也偷偷進過你家,並且在你屋裏安了竊聽器。但當時並沒有注意到那個盒子,更沒有想到它竟是太空艙裏的東西。”
邵凡這才想起操場上曾令他困惑的一幕,正和他打鬥中的白琳娜忽然停下動作把手放在耳邊,當時就讓人覺得好像在專注的聽著什麽,原來竟是這麽回事。
“你不僅監視我家裏,竟然還利用我當誘餌!”邵凡氣衝衝的說。
“不好意思,之前都是誤會,現在你的疑點已經排除,讓我們握手言和吧。”白琳娜向他伸出手說。
邵凡視若不見的轉過臉去,“明知有危險還讓我回去,我可不會和拿我當誘餌耍的人談什麽握手言和。”
白琳娜見狀神色不屑的把手收回,“我又想不到對方會是‘烈風小隊’,況且你一個大男人,當一回誘餌怎麽了,若是沒人吸引他們的注意,憑我一個人怎麽可能對付他們四個?那些人都是狠角色,早解決掉他們早省心,這麽好的機會我可不會放過。” 
“你……”邵凡一肚子怒氣卻被白琳娜繞來繞去繞得沒脾氣,“你放我回去恐怕不僅是為了除掉那些人吧?”
“當然也是為了證實我的推測。”白琳娜坦承道,“關於那個盒子和你之間的關係我已經明白得差不多了,這個我們以後再說,現在你還有什麽問題趕緊問,我不想在這裏繼續耽擱。”
“那個……”邵凡想了想又問道:“你說的‘烈風小隊’是個什麽來頭?”
“烈風小隊是隸屬於國土安全特勤處的特別行動小組,都是被改造強化過的精英士兵,專門執行極隱蔽危險的任務。最先被我解決的三個家夥隻是身體的局部改造,鬼狼則是全身改造,可以說是鋼筋鐵骨。他是小隊頭目,知道很多行動的重要機密,為了防止被俘泄密,身體裏有自爆裝置。”
“有自爆裝置你還向他開槍?當時他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白琳娜似乎哭笑不得道:“就算是特製的電漿子彈對付鬼狼這種級別的改造人也難有什麽殺傷力,我隻是引他離開讓你趁機逃跑罷了,可你還真是笨,呆呆的站在那竟然不知道跑……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沒什麽問題我們就趕路吧。”
“你讓我跟你去哪?”
“當然是去東關教場的分部基地。”
“我不去。”邵凡撿起鬼狼的斷臂扔回白琳娜手裏,“這個東西也還你,我對加入你們組織不感興趣。”
白琳娜揚了揚眉毛,“恐怕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如今你已經沒有退路,組織是你唯一的歸宿。”
“我有自己的人生,不想卷入那些政治上的是非紛爭。”
“那我問你,你現在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什麽?”
“我隻想救出夏諾妍,其它什麽都不重要。”邵凡不假思索道。
“既然這樣我們的目標也就一致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夏諾妍的去向我已經大致了解,我們要對付的其實是同樣的敵人。”
“又在騙我!之前用這種伎倆騙我去操場,現在又想騙我入夥!”
“之前我確實騙了你,但現在是跟你說真的。”白琳娜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那根導線你以為是幹什麽的?給鬼狼注射強心劑就是為了爭取時間從他腦袋裏提取些有用的信息,雖然時間倉促隻獲取了他最近一段時間的記憶,但想不到還真有意外收獲。”
“什麽意外收獲?”邵凡迫不及待的問。
“當然是關於夏諾妍的。”
“真……真的?”邵凡半信半疑,心中升起希望的同時又思量著白琳娜是不是又在耍花樣。
“信不信由你。”白琳娜瞥了他一眼道:“我要走了,沒工夫和你在這消磨,跟不跟我來隨你便了。”
說罷她轉身撇下邵凡,頭也不回的躍入茫茫夜色之中。
邵凡站在原地遲疑了片刻,縱然已經被她騙過一回,可想起讓他牽腸掛肚的夏諾妍,終於還是起身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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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蒙蒙亮的月光,邵凡跟著白琳娜來到東關的教場街。
教場街的名字源於古時這片地方曾是駐軍練兵的教場,而如今這裏已變成樓宇林立的鬧市,所謂“東關教場”的名號便是由這道街名而來。
兩人來到教場街後麵的一條巷子裏,與不遠處的鬧市不同,這裏顯得清淨而深幽。
“到了。”白琳娜從牆頭跳進一座開闊別致的院子,靈巧的身軀著地時幾乎沒什麽聲響。而邵凡則“咚”的一聲重重落在地上,好像唯恐別人不知道他的造訪。
“輕點!老爺子應該已經睡了,別打擾到他。”
“唔……”邵凡不好意思的應了聲,躡手躡腳的跟在白琳娜身後。
白琳娜見狀不禁顰起眉梢,“你這怎麽跟做賊似的。”
“不是你讓我輕點嗎!”邵凡不滿的咕囔道。
“讓你輕點也不至於這樣鬼鬼祟祟吧,要是大街上被人這麽跟著,我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邵凡沒好氣的回應道:“我重也不是輕也不是,反正怎麽做都賣力不討好!”
“你……”
兩人正要吵起來的當兒,一樓的燈突然亮了,接著白鵬從屋裏走了出來。
看到白琳娜身後的邵凡,白鵬略顯驚訝,“六妹,怎麽出去這麽晚才回來?”
白琳娜把鬼狼的斷臂往白鵬懷裏一扔,“托這小子的福,今晚收獲不小。”
“這……”白鵬望著手中沉甸甸的機械斷臂楞了一下,“這是誰的胳膊?出什麽事了?”
“一言難盡,進屋再說吧。”
三人來到一樓的客廳,白琳娜把武士刀往桌上一放,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汽水喝了起來。
白鵬把那截斷臂放在桌上細細端詳,目光中帶著幾分凝重,“又是一個改造人特工?”
“不是一個,是四個。”白琳娜‘咕嘟咕嘟’的喝著汽水道。
“四個!”白鵬難以置信的抬起臉來,“那你把他們全解決掉了?”
“整個‘烈風小隊’全被我擺平了。”白琳娜洋洋得意的說,“這條胳膊就是隊長鬼狼的。”
白鵬顯得更驚訝了,“我沒聽錯吧——國土安全特勤處的‘烈風小隊’?”
白琳娜從懷裏掏出那張帶有盾形徽章的證件,“不是他們還能是誰?這條機械臂就是鬼狼的招牌武器,確實威力了得。”
“你是在哪遇到他們的?”
白琳娜輕輕指了指邵凡,繼續喝著汽水,白鵬的視線也隨之移向邵凡。
麵對白鵬的視線,邵凡隻好如實說道:“那些人闖進家裏想抓我走,幸好白琳娜及時救了我。”
“他們抓你幹什麽?你怎麽惹上國土安全特勤處的人了?”
“呃……”邵凡不知該怎麽回答。
“這不是明擺著嗎?”白琳娜插嘴道,“目前官方在山北縣的頻繁活動都和那個墜落的太空艙有關,這小子身上若不是有重要線索能值得‘烈風小隊’全體出動?”
白鵬皺了皺眉,像嗬責妹妹似的對白琳娜道:“什麽小子小子的?別老這麽別沒大沒小的叫人家,你年紀還沒邵凡大。”
邵凡聽了這話不由一陣解氣,總是被白琳娜一口一個小子叫來叫去的確實讓他不爽又憋屈。
“哼……”正喝著汽水的白琳娜把嘴一撇起身道:“那你們自己先聊吧,我去樓上洗個澡。”

 

 

第12章 信條

偌大的客廳裏隻剩下邵凡和白鵬兩人,白鵬先給邵凡倒了杯茶,隨後將桌上的武士刀拔出刀鞘,燈輝下寒光閃爍的刀刃上還殘留著斑斑血跡。
“想必六妹的身手你已經見識過了。”白鵬用紙巾擦去刀刃上的血,幹淨利落的收刀回鞘。
邵凡點了點頭,“你知道她是機械改造人?”
“還知道她有四分之一的羅夏血統。”
“看來她說的是真的——你們的真實身份是抵抗組織。”
“沒錯,所謂的幫派隻是我們掩飾身份的幌子,所以東關教場不同於其他幫派,從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邵凡思量了片刻,“冒昧的問一句——你們自稱是抵抗組織,可究竟抵抗什麽?為何抵抗?”
白鵬神色坦蕩道:“我們反抗的是由教統部把持的整個集權專治體製,更確切的說——是把這種體製強加在國民頭上的專權者。”
邵凡揚了揚眉毛,“那就是抵抗教統部長本人了?”
“盡管你的理解有些狹隘,但他確實是我們的頭號敵人,他所代表的光明黨的統治是我們抗爭並最終要推翻的目標!”
“恕我直言。”邵凡先表明自己的立場道,“我覺得我們的國家除了教育現狀確實很糟糕,其它方麵還算不錯,國家一天天強大,人們也一天天富裕了,雖然特權腐敗屢禁不止,思想輿論受到管製,粗暴執法和暴力拆遷時有發生,可……可還不至於黑暗得要去推翻政府才行吧。”
“也難怪你這麽認為,畢竟你從未踏入社會,隻是一直在學校的象牙塔裏,對各種社會問題根本接觸不到也體會不到,不過你還是認識到了我們的教育現狀確實很糟糕。但你想過沒有?一個國家的教育現狀其實反映的就是這個國家的政治現狀,一種糟糕的政治製度才產生了一種糟糕的教育製度。教育,可以說是政治的外衣,一個國家的政府是否開明,看看這個國家的教育就知道了。”
“這我倒是沒想過。”邵凡如實說道。
“一言概之,我們如今的教育製度不是用來教育人的,是用來淘汰人的。教育的宗旨本應是培養才學、開啟民智,但在羅夏卻成了當權者愚化、分化國民藉以滿足自己統治需求的工具,淪落為獨斷專製的幫凶。”
“我們的教育怎麽愚化國民、分化國民,淪落為獨斷專製的幫凶了?”邵凡不解的問。
“關於‘科舉製’的曆史你應該是知道吧?”
“當然知道,但現在早就不是‘科舉製’了——雖然有些換湯不換藥。”
白鵬笑了笑,“看來你也明白這種教育隻是換湯不換藥的當代‘科舉’。”
“但這和國民的愚化分化有什麽關係?” 
白鵬起身踱著步子道:“翻一翻我們羅夏的曆史,古代思想家所倡導的無為而治在曆代帝王的統治下卻異化成了一種截然相反的體製——不再是統治者以自身的無為順應社會的自然發展,而是欲圖通過令民眾無所作為來順應自己的統治。
可當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民間產生大量的知識分子,各種思想紛紛湧現,甚至成為君主統治的潛在威脅時,統治者便明白不能將統治的長久繼續寄望於民眾的無知,而是要對他們循循善誘,進而控製他們的心智,於是科舉製便成統治者的不二選擇。當年太宗皇帝完善了科舉製後,曾在一次科舉考試結束後高興的對左右說:‘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彀的意思即為圈套和牢籠,這也可以算是統治者們對科舉製的真實心態流露。無怪乎當時有詩雲:太宗皇帝真長策,賺得英雄盡白頭。
這種製度對統治階層有四大好處,一是可以緩解階級矛盾,給底層的少數知識分子一個出人頭地的希望,利於統治的長久穩定;二是可以通過‘科舉’的希望和誘惑,把勞動人民中懂得聽話服從的優秀分子篩選到統治階層隊伍裏來,加強統治階層的力量,另外淘汰和摧殘掉那些不懂得聽命服從、不好好做文章的優秀分子;三是通過‘科舉’分化民眾,科舉考試就像一張大網,在民間的優秀分子有的被拉攏篩選、有的被埋沒摧殘之後,剩下的民眾就算有人起來反抗,但因為缺乏人才也難以成氣候;四是通過‘科舉’所衍生的迂腐教育模式愚昧人民,通過‘科舉’的指揮棒讓知識分子沉浸於統治者所提倡的文化思想,將才智耗費在毫無意義的八股文中,從而達到扼殺民眾智慧與思想的目的。 
科舉考試自誕生起便在羅夏曆經千年而不絕,如今的羅夏不僅換湯不換藥的延續了這種考試製度,更是把‘無為而治’的體製發揮到極致,這種體製就是要讓人們在碌碌無為中變成思想貧乏隻知道辛勤勞作、聽命服從的溫順羔羊,而民眾被教化得越溫順越庸碌就越利於統治,我們現在的教育製度正是這種‘無為而治’的最好詮釋——學校成了一座座把人變得標準化、模式化的工廠,無數的學子在填鴨式的教化洗腦中被加工成三六九等,從孩童起、趁他們心智還不成熟時就被強行灌輸一套所謂的價值觀,人性的自主和獨立、還有自由思想的萌芽從搖籃中便被抹殺,目的就是讓人變得隻會學習模仿、唯命是從。
考試成績成了衡量每個人孰優孰劣的權威標準,一切都是為了取得好的分數,一切都是向分數成績看齊。學校本應是為學生服務,如今卻成了學生為學校服務,學校教育學生不再是為了培養他們的品行才學,而是為了最大限度榨取他們的分數成績,千方百計提高自己的升學率。這種學生和學校主次關係的本末倒置隻會導致那些擁有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不甘於死記硬背麵對考試的人才被冷落被埋沒,整個社會一片唯分數唯文憑是命的虛榮功利!如此畸形扭曲的教育模式讓千萬學子成了最可憐、最悲哀的群體,對他們來說,高考這座‘獨木橋’就是某種意義上的生死抉擇,過得去的魚躍龍門、獲得新生,過不去的後果很殘酷,尤其是那些為了學業努力付出卻得不到回報的人,他們才是最不幸的犧牲品,為了成績他們把精力全投入到學習上,到頭來除了學習其它能力嚴重退化,到頭來不懂人情不善交際,有些人甚至基本生活都不會自理,這樣的人已經身心半殘,可以想象他們以後的處境會多艱難……國家沒有公布每年高考失敗後考生自殺的人數統計,但我們身邊有意無意會聽到這樣的傳聞:誰家的孩子因為名落孫山吃藥了,誰家的孩子跳樓了,甚至精神失常生不如死……電視上報紙上人們隻見到那些高考狀元們金榜題名的得意光鮮,又何嚐看得到那些高考失敗者的悲慘淒憐。
學校本該是知識的搖籃和求知的殿堂,但這神聖的求知殿堂何以會變成如此殘酷的戰場,讓孩子們從小就習慣了成績上的等級森嚴,再變得習慣了社會上的等級森嚴,學會了在成績上相互攀比、相互傾軋,再學會了在社會上相互掠奪、相互踐踏,我們的社會也變得充斥著自私和冷漠,而這正是一種專製製度下畸形的教育製度帶給我們的悲哀和惡果!”
聽完白鵬的一番高談闊論,邵凡感觸良多卻仍有保留意見道:“凡事都有兩麵性,這種教育製度是有弊端,但最大的優點是起碼還算公平公正,比起某些靠給學校捐款就能上名校的資本主義國家來說,這點政府對我們已經做得很不錯了。老師說過,如果沒有高考,平民百姓家的子女更沒有出頭之日。”
白鵬聽了一笑道,“如果這是你們老師的原話,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其實是強調了一個‘更’字,也就是說他其實等於告訴你們,在目前的社會現狀下,平民百姓家的子女本就很難有出頭之日,本就受到一種等級森嚴的體製天花板所限製,而高考就像這層天花板上一道小小的出口,兩者同時存在的意義在於,給人們限製的同時又給人們以希望,頭上壓著大棒再給人一顆糖吃,這明明是一種蘿卜加大棒的統治權術,在你眼中怎麽那顆糖、那道小小的出口竟成了一種類似於恩賜的東西呢!”
邵凡隨即反駁道:“你的意思是,我對應試教育公平性的正麵評價不過是一種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可單獨就事論事的說,它確實是還算比較公正的,一個人就算犯下很多的錯,也未必沒有一件做對的事情吧,體製在你看來就算有萬般不是,也沒有必要連這種實實在在保證了教育範圍內公平公正的教育製度一起否認吧!”
“應試教育公平公正?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教育製度本就是社會製度的套餐,在如今這樣一個腐敗透頂的社會,教育怎麽可能獨善其身!怎麽可能出淤泥而不染!”白鵬毫不客氣的說,“這種看似公平公正的教育製度從來都是腐敗和特權的溫床:在過去,手中稍有權勢的人,如果孩子的成績考大學無望就直接讓孩子去當兵,當個幾年兵回來就動用關係轉業分配到體製內工作,等於直接把高考架空,竊取平民大學生辛苦考上大學才能分配到的體製內工作,這種現象直到現在仍然存在;現在,在高校招生環節中,尋租空間無處不在,可以利用高校預留指標進行‘點招’,可以利用‘調檔’的自由裁量權‘提檔’錄取,可以在招生結束後進行‘補錄’,還可以在調劑、保送、定向招生等環節暗箱操作……這其中保送機製最為耳熟能詳,公開的保送製度早些年由於社會的不滿已基本廢除,但隱性的保送仍然服務於權貴階層,被稱為‘遞條子’或者‘關照錄取’。每年京大、清化、複亙等名校都留出一批名額預備給朝廷達官貴人的衙內千金,各地的中小學名校也都給當地達官顯貴的孩子留有名額,這都是公開的秘密了吧?要不是前政議院辦公廳主任那位經常出入高級夜店的衙內開著豪車帶著裸模出了車禍東窗事發,誰能知道他一直用著化名在京大上學?還有那位在京大一邊讀研一邊玩弄女生甚至將她折磨自殺的牟姓男子,這種紈絝子弟是怎樣混進京大的?他的父親隻是一個國有銀行在省的分行行長,僅僅副廳級的官員就有如此大的能量,那些權勢更大的人能為自己的孩子怎樣打通應試教育鋪路更是不敢想象……
那些人一方麵以高考的公平正義性麻痹人們,一方麵卻在利用手中的特權鑽教育製度的空子。平民學子辛苦努力不如別人動權花錢來的容易,這就是你口中所謂的公平嗎!不僅如此,帝京的高考分數線跟全國相比有多低更是路人皆知!至於為什麽,恐怕也是路人皆知。其它省份的孩子拚命努力,每個省得到的也隻是少得可憐的名額,而帝京卻坐擁大批名額,如果說其他不公還有必要遮遮掩掩,這種不公恐怕是全天下最明目張膽。
連最至高無上的高考都已淪落至此,那中考就更不用提了,對權貴來說更有操作空間更有所謂的規則可潛,人們的關注總是集中於高考,卻往往忽略掉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中考已經幫高考完成了一小半的功能,篩掉了一小半由這種教育製度鑒定為不合格的學生,完成了全日製普通高中和職高的分流,這之中有多少達官顯貴的肮髒又有多少平民子弟的悲哀,又有多少你口中所謂的公平公正!”
麵對白鵬有理有據的辯駁,邵凡想了想勉強答道:“高考腐敗確實是個無法忽視的問題,對某些達官顯貴來說高考確實像是自家的後花園,但……但跟某些國家將富豪通過捐款就可以上名校合法化相比,遮遮掩掩至少比明目張膽還強那麽一些不是嗎。”
“你說的捐款上大學這種現象,是國外的私立大學,尤其是私立名校廣為受人詬病的地方。由於國外的優秀大學多為私立,而大學是非盈利機構,但是它要運作,要豐富師資力量,保證教學質量,尤其是頂級大學要不斷充實科研力量,這就需要大筆金錢的投入。就拿合眾國來說,以常春藤為代表的名校大都是私立大學,他們的收入很大一部分來自社會團體和基金會,尤其是精英校友的捐贈。為了保證高質量的學校運營,擴充學校的實力和規模,才出現了這種接受巨額捐款來換得一個名額的現象。但換一種角度來說,學校利用這個名額所帶來的巨額捐款來擴充校區、擴大招生,通過一個富人子弟進入學校帶來的大筆資金,多創造幾個甚至幾十個平民子弟進入大學深造的機會,試問這樣的方式值不值得?是直接擴大了社會貧富差距還是間接縮小了?算不算是一種變相的劫富濟貧呢?況且捐款入學也是需要門坎並非來者不拒的。
當然我無意為這種廣為受人詬病的機製辯解,但有一點卻不得不說,那就是大學曾經是一種奢侈品,大多是非平民子弟才能上得起,私人捐贈便是那個時代的產物。合眾國那些擁有百年曆史的私立常春藤名校,一開始大都是上層社會為教育自己的子弟而設的學校,這些大學隨著一天天發展壯大成為頂尖名校,也漸漸向所有人開放了大門,但還部分保留著當初的私人捐贈傳統,但今天看來卻是一種弊端,雖然隨著時代的發展也在不斷均衡完善,但根本上還是沒有徹底擺脫這種桎梏,因此被社會一直詬病至今。”
“也就是說這實際上是一個曆史遺留問題?就像合眾國的槍支問題一樣,有人認為是一種傳統,有人認為是一種惡習。”
白鵬微微一笑道:“大多數人的觀點更傾向於後者,因為教育資源是公共性質的,早期由什麽人創辦、受什麽人貢獻絕不是一直向他們特供的理由和借口,因此,捐款入學的門坎和條件勢必會越來越高,以減少這種現象對教育公平的影響。”
“也許這就是教育私營化難以避免的弊端,而優秀教育資源的國有化,就像我們這樣,才可能避免這種弊端。”邵凡說道。
白鵬搖了搖頭,“以國有化優秀教育資源來避免這種弊端是需要一個大前提的,那就是國家整體氛圍的公平公正,否則一個特權橫行、腐敗不止的社會,隻會產生更嚴重的教育弊端,甚至淪為專製政府的統治工具:在教育中摻進統治者意識形態的私貨,對人們灌輸洗腦、精神控製。我們的教育製度就是這樣為社會製度也就是專製體製服務的,這種教育就是為了培養意識形態接班人和聽話人才的政治工具,正如教統部長曾說——培養什麽人,是教育的首要問題。我國是羅夏光明黨領導的馬克薩斯主義國家,這就決定了我們的教育必須把培養馬克薩斯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作為根本任務,培養一代又一代擁護羅夏光明黨領導和我國馬克薩斯主義製度、立誌為羅夏特色馬克薩斯主義奮鬥終身的有用人才——‘首要問題’‘根本任務’……這些字眼有多強調,真的恨不得把教育當做黨建來抓,他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這些年來,各個學校不斷加大思政課教育力度,向學生們不斷灌輸諸如愛黨就是愛國、擁護黨的政策就是最大的愛國、反對黨和政府就是公知賣國賊等等意識形態思想,甚至有的地方連幼兒園的孩子都不放過,他都說得這麽清楚明白了,做得這麽明目張膽了,此中的用意還不夠不言自明嗎?就是要用這種包藏私心和洗腦的教育對人民實行世世代代的統治奴役啊!”
邵凡聽罷陷入了沉默,少頃說道:“教統部長好像是講過這麽一番話,學校的老師平時也是這麽教育我們的,但老師同時也說過,之所以要統一思想是為了保證團結,隻有團結起來才能保證國家強大,國家強大了才能不像曾經那樣盡受列強的欺辱,先保證了民族複興、國家強大,才能保證每一個小家的幸福,不是嗎?”
白鵬不禁歎了口氣道:“要論團結,曾經的第三帝國和櫻日帝國的人民是多麽團結啊,人類史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像他們那樣思想統一、全民團結的典範了,但他們的下場如何?所以說所謂的保證團結隻是借口和幌子,真正利國利民的團結應該是一種自發的向心力,而不是摁著頭強行讓人們貌合神離或者狂熱盲目的團結。不僅從團結的角度來說如此,從曆史的角度來說,專製同樣是導致我們曾經落後貧困受盡列強欺辱的罪魁禍首,為了維護自身的統治,專製統治者們往往會實行愚民、防民、弱民、疲民政策,防民、弱民和疲民政策這裏先不談,因為說來就話長了,單以愚民政策來說,這種統一思想的灌輸洗腦教育便為愚民的重要手段,讓人們自小學會對體製和權威的服從,軟化人們的膝蓋和脊梁,塑造頭腦中知識的片麵和盲目,從而失去自由之精神、獨立之思想,但試問一個缺乏自由之精神、獨立之思想的民族,一個缺乏堅硬膝蓋和堅韌脊梁的民族,一個限製人頭腦的國家,一個禁錮人思想的國家,談何能變得真正強大、真正偉大呢!這種愚民政策所帶來的人民素質和民智的倒退,反映在整體層麵便是使一個國家陷入停滯和蒙昧之中,最終導致落後貧窮、孱弱被欺,直至一個專製朝代走向滅亡。這便是人們常說的王朝興亡周期律,是所有專製朝代都無法跳出的桎梏和魔咒,‘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在專製的疲民之道統治下,人民就像忙碌的工蟻,為國家貢獻著眼前的繁榮,但重壓之下人民總有被壓榨得不堪重負的時候,到那時這種專製模式的虛假繁榮便會不可持續,變得急劇衰落,直至轟然垮塌,甚至天下大亂、生靈塗炭,各種外部勢力也會趁虛而入,讓我們再次受盡欺辱。”
邵凡聽罷想了想說道:“老師說過是清政府的腐朽統治導致我們曾經落後挨打,第一次聽人說‘是因為專製才導致國家落後’。我還聽過一種說法,也是很多人的看法,認為我們在近代之所以落後挨打,隻是因為科學和科技的落後,也就是生產力的落後,所以我們才沒有西方的堅船利炮。”
“這不是洋務運動這條彎路曾經暴露的錯誤思維嗎?科學技術是一種生產力,科技的落後就代表著生產力的落後,但生產力之所以落後不正是因為體製的落後?一百多年前的洋務運動,人們寄望於不改變體製而隻通過發展實業和軍事以謀求富強,但體製的桎梏使實業和軍事的發展緩慢無力,直到這種美夢在甲午海戰中被擊得粉碎而徹底宣告破產。這慘痛的教訓足以令我們認清一個事實:影響一個國家命運的決定因素歸根到底還是體製!當時的有識之士們意識到體製之殤,所以才開展了轟轟烈烈的變法運動。”白鵬娓娓說道。
邵凡一聽反駁道:“經濟發展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應該是生產力的落後導致了體製的落後才對,你這種說法不是本末倒置了?”
“經濟基礎是可以決定上層建築,但上層建築更可以決定經濟發展,雖然兩者是辯證影響的,但如果非要分出個誰主誰次,我更傾向於認為上層建築也就是體製,是一個國家最具決定性的力量。因為科學技術是決定經濟發展水平的第一生產力,而對於科學技術的發展來說,必不可少的是一種科學的精神,科學精神簡單說來是一種探尋真理、質疑一切的求真精神,它產生於一種自由的思想氛圍,而專製製度最擅長做的卻是愚民,最擅長培養的精神是唯唯諾諾、統一思想、服從權威,在這種專製環境下,不存在科學精神發展壯大的土壤,所以我們古代以來在科學領域幾乎是一片空白,由科學發展所促進的技術上的飛躍更是無從談起。正是這種原因,造成了我們曾經在科技上的巨大落後,生產力上的巨大落後,以及綜合國力上的全麵落後,麵對列強的堅船利炮無從招架,造就了那段百年國恥。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專製體製。而如今的統治者,卻又重新拾起了專製武器,以專製製度下飲鴆止渴的模式發展國力、維護江山,這樣下去,等待我們前方的隻會又是一段落後欺辱的曆史。”
“可照你這麽說,我們的專製製度延續了幾千年,這幾千年來我們應該一直在科技和國力上全麵落後於西方才對,可為什麽卻還有漢唐盛世?還有兩宋的科技繁榮?創造了比當時西方更燦爛的文明?”
“西歐真正步入開明體製的曆史,要從十三世紀初期誕生於英國的《自由大憲章》開始,在這之前,由於宗教的統治趨於極端,他們甚至處於更蒙昧的狀態,直到《自由大憲章》燃起了自由希望之火。而我們那時正處於南宋中期,還在不停的強化君主專製,西方和我們的差距正是從那時開始趕超。直到十五世紀中期拜占庭帝國陷落,很多學者帶著古希臘羅馬文獻逃往西方,古希臘羅馬時代的民主思想和科學文化被西方人重新發掘,使得被《自由大憲章》所啟發的自由精神和古希臘的民主科學思想交匯在一起,加速了文藝複興的進程,也使得西方後來居上,把我們徹底甩在了身後。”說著白鵬停了停道:“還有,兩宋時期的社會是繁榮不假,至於科技方麵的繁榮卻無從談起,宋的科學比起一千多年前的古希臘時代都差距甚遠,何來科技燦爛之說?文化和技物燦爛還差不多,但終究還是達不到形成科學體係的文明層次。因為我們古代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科學的,隻有一些技術方麵的建樹,比如四大發明,但那隻是技術上的創新,並不算是科學。”
邵凡聽了還是疑惑道:“如果真如你所言,是自由或專製的體製決定了科學的發展水平,那麽曾經專製的普魯士王國為什麽可以產生一大批優秀的科學家?曾經極權專製的前羅斯國聯盟為什麽可以第一個把人造衛生送上太空?還有曾經第三帝國的科技,在世界算是首屈一指,這你又該怎麽解釋?”
白鵬不禁搖了搖頭道:“從普魯士王國到第三帝國,再到前羅斯國聯盟,這其實是一條連貫的科技樹,這條科技樹的源頭在於菲特烈大帝實行的開明之治,菲特烈大帝被譽為啟蒙主義的開明君主,他給予新聞界、出版界相當大的自由,他說‘我和我的人民達成了協定,我做我想做的事,人民說他們想說的話’,鼓勵人們‘想怎麽爭論就怎麽爭論’,使普魯士成為當時歐洲大陸最享有言論和出版自由的君主國,他甚至能夠容忍公開的批評,允許書店展出以自己為對象、在當時屬於不登大雅之堂的漫畫。他還重視教育,成立了皇家科學院,設立獎金,鼓勵人們探索科學,這些傳統在菲特烈大帝之後也得到了某種程度的延續,正是在這種寬鬆開明的環境下,普魯士的科學文化得到了飛速的發展,再加上德意誌民族天生的嚴謹性本就適合於治學,所以後來產生了一大批優秀的科學家和思想家,甚至一度成為歐洲大陸的學術中心。有了這種無比殷實的科學技術家底,到了短暫隻有22年的第三帝國時期,實際上是那些之前培養的科技人才在發揮能量,造就了第三帝國在某些科技領域的世界領先,再後來第三帝國被前羅斯國聯盟剿滅,第三帝國的大部分科技精英被其虜去,使其掌握了第三帝國在某些領域、特別是V2導彈技術和發動機方麵世界領先的科技,有了這方麵的領先科技,把第一顆人造衛星送入太空便不足為奇。”
“既然菲特烈大帝實行的開明專製造就了曾經的輝煌,那麽在我們這個時代,是不是也可以實行開明專製來解決一係列社會問題,實現國家真正的崛起強大呢?”
“在菲特烈大帝的時代,開明專製屬於破天荒的先進,但在我們如今的世界,卻已然遠遠落後於時代,產生的弊端遠遠大於益處。菲特烈大帝一方麵留下了開明的政治遺產,它在當時領先於世界,也造就了德意誌民族的一度輝煌。但菲特烈大帝另一方麵留下的專製軍國主義傳統,可以說也注定了德意誌民族後來經曆的深重苦難,那就是發動並且輸掉了兩次世界大戰,此中的無盡血淚讓德意誌民族痛徹心扉的醒悟,最終徹底拋棄了專製,擁抱了自由和民主。這就是開明專製的不徹底埋下的災難隱患,不將專製徹底拋棄便始終無法避免。就像我們曾經實行改革開放,經曆過一段短暫而相對開明的時期,這期間經濟飛速發展,國力軍力也迅速強大,但開明不徹底的隱患很快就浮現了,隨著獨斷專行的教統部長上台,短短數年就出現了方方麵麵的大倒退,讓過去幾屆的緩慢前行還不及他一屆的加速倒車,甚至有回到從前那個又紅又專的時代、退回原點的危險!所以這個體製需要的是徹底決絕的民主變革,絕不能指望蝸牛爬行式的緩慢開明進步,那不過是自欺欺人,因為曆史一再證明,出現一個能夠掌舵國家前行的明君太難太難,但出現一個倒退敗家的昏君、庸君則輕而易舉,這正是教統部長通過自己一係列的倒行逆施,擺在我們麵前活生生的例子!”
邵凡聽罷不由一陣深思,可也許是自己有些累了,也許是頭一次接觸到一係列聞所未聞的想法,反正白鵬的一番長篇大論讓他腦中一時混亂不已,不禁揉了揉腦袋道:“我們一開始談的明明隻是個教育問題,怎麽又牽涉出那麽多是是非非?你說得我腦子都亂了,這些東西都太複雜了。”
白鵬不禁笑了笑道:“一開始接觸這麽多新觀念也難怪你有點雲裏霧裏,如果隻是簡單的談論教育問題,我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應試教育並不公平,它所謂的公平不過是一種公平的奴役和壓迫。用考試消耗他們的精力,用分數限製他們的追求,用升學壓迫他們的心智,用各種被閹割的知識迷惑他們的認識,用前途莫測的就業轉移他們的求索,再在他們頭頂壓上一套房子,然後,這個世界一下就太平了,因為人們再也沒有精力和心思去想更多、去做更多。”
“好了好了。”邵凡思緒混亂的說,“先不談這些大道理了吧,每次我才說幾句話,你就一下子長篇大論那麽多,我說不過你行了吧。”

 

 

第13章 二密科

“呃……”白鵬隻好無奈一笑,“那好,不說這些了,再說就真成對你洗腦灌輸了。”
這時剛洗完澡的白琳娜穿著一襲藍色運動服走下樓梯,微微潮濕的頭發隨意的盤在腦後,慵懶中透出一絲清新和自然。
“你們聊得怎樣?這小……”看到邵凡瞥了自己一眼,白琳娜隨即改口道:“看樣子好像不太談得來啊。”
“隻是有些小分歧罷了。”白鵬淡定的說。
白琳娜望瞭望邵凡,深有體會的說:“他有多固執我可是領教過,你不知道為了讓他過來費了我多少口舌。”
邵凡聽罷回敬道:“你明白我為什麽跟你來,也希望你不是在耍我,否則我馬上就離開。”
“那你走吧,我就是騙你的,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一無所知。”白琳娜似乎有恃無恐的說。
“你……”邵凡強忍著心中的惱火,但看對方的表情似乎又是在拿他開刷。
“好了好了。”白鵬息事寧人道,“六妹,到底是什麽事?快告訴邵凡吧。”
“還能是什麽事——這世上除了夏諾妍還有什麽能讓他這麽掛在心上?”
“你真的打探到夏諾妍的線索了?”白鵬關切的問。
白琳娜往沙發上一坐,悠然的翹起了二郎腿,“就算告訴他又怎樣,憑他一己之力難道想和二密科對抗!”
“什麽!”白鵬驚愕不已,“夏諾妍的失蹤怎麽會牽涉到二密科?”
“這件事我也很不解,但從鬼狼腦袋裏提取的記憶清楚確鑿,幾天前鬼狼去二密科在縣城的情報站打探一些消息,聽那的負責人發牢騷說上麵命令他們秘密抓捕一個重要人物,但怎麽也想不通對方怎麽會是個看上去挺無辜的高中女教師,對這種髒活不讓一密科卻讓二密科去做很是不滿。”
白鵬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應該是夏諾妍沒錯,可她隻是個剛畢業涉世未深的年輕女孩,怎麽會成了二密科的重要人物?”
看白琳娜和白鵬自說自的,一口一個什麽讓人不知所雲的“二密科”,邵凡焦急的插嘴道:“你們說的‘二密科’到底是什麽組織?一定是他們抓錯人了,我認識的夏諾妍隻是個普通女孩,根本不可能是什麽重要人物。”
白鵬解釋道:“這是官方的地下組織——國家情報局民間情報處下轄的第二機密情報科,在全國各地都設有情報站點,是官方在民間搜集和掌握情報信息的重要耳目,也從事一些隱蔽的特殊行動,說白了就是教統部的特務機構。”
“明白了吧?”白琳娜也說道,“二密科是吃皇糧可不是吃白飯的,天氣預報可能有時會不準,但二密科絕對不會抓錯人——什麽普通女孩?我看這個夏諾妍絕不簡單,保不準是外國間諜什麽的。”
“你少胡說八道!”邵凡憤然的回應,右手不覺一使勁,手中的玻璃茶杯砰然碎裂,在掌心化為了一堆碎屑。
白鵬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邵凡纏著繃帶的右手,“從你擋下羅森那一刀我就明白你那條胳膊絕不簡單,現在烈風小隊又找上門來,看來太空艙裏的秘密就在你這條鋼筋鐵骨的胳膊上了。我很好奇,那個太空艙裏到底有什麽東西?”
邵凡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吐露自己離奇的經曆。
“喂?”白琳娜似乎了然於胸的望著邵凡,“你不想說我替你說好了,鬼狼最近的記憶都在我這——關於這次烈風小隊的行動,國土安全特勤處的負責人給鬼狼透漏了一些消息,他們要找的是太空艙裏的一個金屬盒,盒子裏裝著兩小瓶特殊液體,一瓶藍色一瓶紅色,我沒說錯吧?”
見白琳娜已經知道的如此詳細,邵凡覺得再隱瞞也是多餘,便向他們如實道來了事情的經過。
說罷他抖開纏在右臂的繃帶,露出那條青筋暴起、粗獷駭人的胳膊,如惡魔的右手一般連神經大條的白琳娜看了都大驚失色。
“真是不可思議。”白鵬睜大了眼睛道,“一條沒有經過機械強化改造的胳膊竟有如此威力。
“不止是這條胳膊。”邵凡接著撿起地上一塊玻璃碎片在左肩劃了深深一道傷口,隻是短短幾秒間傷口便自動複原,連一絲傷疤都未留下,“那天去西街找萬龍升時我頭上中了一槍,當時差點暈過去,不過很快就恢複清醒,子彈從傷口自己掉了出來。”
“原來傳聞是真的。”震驚過後的白鵬不禁搖了搖頭,“官方的科研突破遠遠超出了我們預料,他們已經超越了人體機械工學的領域,若是把這種生化技術應用到機械改造人身上,今後我們將徹底無力對抗。”
“好在邵凡沒有落在他們手裏。”白琳娜說道,“這種技術應該還在試驗階段,太空艙裏的東西不過是實驗樣本,現在他們失去了原來的樣本,而邵凡這個活樣本就在我們這,對我們來說不正是反敗為勝的好機會?有邵凡的幫助我們就能在這項技術上占得先機。”
邵凡一聽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難道自己要被當成小白鼠從身上提取試驗樣本不成?
“你想打什麽主意?”邵凡氣惱的對白琳娜嚷道,“我可不會當你們的實驗品。”
“看把你怕的。”白琳娜斜眼望著邵凡,“我的意思隻是采集幾毫升你的血樣送到總部去研究,這不過分吧?”
白鵬懇切的點了點頭,“邵凡兄弟,若你能幫這個忙我們不勝感激,這對組織的存亡至關重要。”
邵凡這才放心下來,“采集些血樣當然沒問題,隻要你們能幫我找到夏諾妍。”
“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劫走夏諾妍的是二密科。”白琳娜說。
“可怎麽才能找到二密科?”邵凡急切的問,“是不是找到二密科就能找到夏諾妍了?”
“我們已經掌握了二密科在山北縣的情報據點位置,抓到那的負責人就能知道夏諾妍的下落,但以二密科的行動效率,夏諾妍現在早應該不在山北了。”
“那快告訴我二密科的情報站在哪?”邵凡迫不及待的問。
誰知白琳娜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需要請示過老爺子才行。”
“為什麽?”
“因為你還不是組織的人,對二密科在山北縣的負責人下手事關重大,不能任你胡來,必須從長計議。”
“都這種時候了還要讓我從長計議!夏諾妍已經被抓了好幾天,多等一天她就多一分危險!”邵凡大為不滿道。
“其實你不必擔心夏諾妍目前有什麽危險。”白鵬出言安撫著邵凡的情緒,“二密科行事的首要準則就是保證重要人物的安全,隻要人還在他們手裏,夏諾妍的安全就有保障。”
“人都被抓走了還談什麽安全!你們現在不告訴我,那我明天就出去自己找!”眼看關於夏諾妍的線索近在咫尺而不可得,邵凡又急又怒的說。
白琳娜冷哼了一聲,“二密科行事隱秘,累死你也找不到,你要是一意孤行,以後就別想見到夏諾妍了。”

白琳娜話音剛落,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從樓梯上傳來。
“這麽晚了你們還在吵什麽?弄得我連覺都睡不好。”
猛一抬頭間,一位老者披著睡衣沿著樓梯緩緩走下。這人帶著一副古董眼鏡,臉上帶著惺忪的倦容,花白的頭發和胡子顯得亂糟糟的。
“呃……”白鵬站起身不好意思的說,“老爺子,我們說話聲音太大打擾您休息了。”
邵凡也跟著站起身來,盡管心裏早有準備,但此刻親眼見到傳聞中東關教場的老爺子仍不免一陣吃驚和忐忑。
“這是哪位?”老爺子看了眼邵凡,目光透過鏡片落在了他的右手上。
“這是邵凡,就是之前救過我的那個學生……”白鵬介紹道。
“哦……”老爺子點了點頭,並未再繼續打量邵凡,而是徑直朝那邊的冰箱走去。
隻見他打開冰箱找來找去卻似乎找不到想要的東西,“奇怪,我昨天放這的兩盒奶酪哪去了?”忽然間他好像明白了什麽,扭臉望著白琳娜道:“琳娜,是不是你又偷吃了?”
“我……我哪有啊。”白琳娜矢口否認道,但明白人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怎麽回事。
“吃就吃了,還不承認。”老爺子有些生氣的說。
白琳娜卻支吾道:“醫生說您血壓高、身體不好,不能多吃那些高脂肪的食物,我都是為了您好,其實從小我就不愛吃奶酪,不信您打電話問我外公。”
“你這丫頭……偷吃就偷吃罷,全部吃光不說,還編這種騙三歲小孩的理由……”
老爺子正氣不打一處來,忽然視線看到了桌上那截鬼狼的斷臂,當即把奶酪的事拋諸腦後,關上冰箱走上前去。
邵凡愣愣的站在一邊,老爺子的言行舉止簡直讓他大跌眼鏡,不曾想傳聞中威名赫赫的東關老爺子大半夜的起床竟是為了吃甜食,甚至為了兩盒奶酪和白琳娜這樣的女孩子生氣,簡直像個老頑童一般。
望著桌子上的機械斷臂,老爺子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捋著花白的山羊胡一副眉頭深鎖、若有所思的樣子。
“那是六妹今晚解決的一個官方特工身上的,來頭挺不小,是……”
“鬼狼……”沒等白鵬說完老爺子便自言自語道,“真沒想到,國土安全特勤處的王牌特工會栽在這小小的山北縣。”
“不止鬼狼一個,整個‘烈風小隊’都來了,不過都已經被六妹收拾幹淨。”白鵬說道。
老爺子卻搖了搖頭,“就算鬼狼已不再年輕,單憑他一人之力,琳娜也絕非對手,若是慕名的話還說得過去。”
白鵬聽了疑惑的望向白琳娜,“難道總部的慕名也來山北了?”
白琳娜見大話說漏了餡,不由臉頰紅了紅,“慕名哥沒來,多虧有邵凡幫忙,我才把鬼狼解決掉。”
老爺子目光再次移向邵凡,“看你身上連件武器都沒有,難道赤手空拳對付鬼狼?”
“呃……”邵凡支支吾吾道,“我隻是在一旁出些蠻力罷了,真正和他正麵交鋒的是白琳娜。”
“嗯,那也不簡單啊。”老爺子意味深長的望著他,又低頭仔細打量著桌上的斷臂,“這條斷臂是鬼狼的招牌武器——狼刃斬,去掉多餘的結構可以改造成一具機械護臂,固定在胳膊上就是件得心應手的武器,既然你現在手無寸鐵,我看這件武器就非你莫屬了。”
“啊!我……”邵凡難以置信道,“可……”
“我把它帶回來正是這個意思。”白琳娜也說道:“老爺子以前是軍方後勤部的高級軍械師,改造這截斷臂不過是小菜一碟。”
邵凡一聽忽然有些不解,“老爺子您曾是軍方的軍械師,那個戴教授也是前軍方高級工程師,既然你們以前都是官方的人,為什麽……”
“為什麽會加入抵抗組織?”老爺子眯起眼睛問。
邵凡點了點頭。
老爺子麵色略帶凝肅,仿佛邵凡的問題攪起了他沉澱中的記憶。
“……七個人……三個師……三萬多軍人……”老爺子自言自語道,視線黯然的搖了搖頭。
“別問了邵凡,以後你會明白的。”一旁的白鵬說,“老爺子要把鬼狼的斷臂給你改造成一件武器,這麽好的事你還猶豫什麽?”
“可……可是無功不受祿啊。”邵凡心中依然帶著警覺,俗話說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他可不想因為一件武器就被拉上所謂的抵抗組織這條“賊船”。
“放心吧。”老爺子一眼看出他的顧慮,“是否加入抵抗組織是你的自由,但你想要救出夏諾妍,難道就赤手空拳和二密科對抗?”
“老爺子您怎麽知道夏諾妍的事?”白鵬不解的問。
“剛才我就起床了,才要下樓就聽到你們正談論那個墜落的太空艙,索性就繼續聽了下去。”
“原來邵凡的事您都知道了。”
“嗯。”老爺子望著邵凡道,“邵凡無意中破壞了太空艙裏的實驗樣本,讓官方的生化技術實驗暫時擱淺,也是為我們做了件大好事,所以就算還這個人情,為他改造這副武器也是理所應當。”
白琳娜揚了揚眉毛,“什麽破壞啊,明明就是被他當成藥水嗑掉了。”
“總之邵凡是我們必須保護的人。”老爺子語氣堅定的說,“絕不能讓他落在敵人手裏,所以幫他營救夏諾妍我們也義不容辭。”
邵凡聽了不知是驚訝還是感動,“謝謝老爺子,可白琳娜說對二密科的負責人下手事關重大,必須從長計議,不知要讓我等多久?”
“今天是星期幾?”老爺子答非所問道,“人老了,記性不太好。”
“周一。”
“你再忍耐兩三天,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周五就能行動。”老爺子胸有成竹的說。
盡管多等待一天對邵凡來說都是煎熬,可老爺子既然這麽說了,他也隻能默然應允。
“那具體的行動計劃……”
“我都想好了,到時自然會告訴你的。”老爺子慈祥的說,“好了,大家都去休息吧,三樓有間空客房,邵凡先在那住下,缺什麽東西隻管告訴琳娜。”
說罷老爺子轉身上樓去了,邵凡也跟著白鵬來到三樓那間空客房。
房間不大,但什麽東西一應俱全,讓無家可歸的邵凡感到由衷的溫暖。白鵬一走,他便倒頭躺在床上睡了起來,之
前那些緊張的追逐和打鬥早已讓他疲憊不堪,不一會兒便沉沉進入了夢鄉。

邵凡醒來時天已大亮,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剛打開房門卻發現隔壁的房門也應聲打開。走出房間的是個銀發女孩,毫無疑問正是未加偽裝的白琳娜。
白琳娜一出門就見到邵凡也是輕輕一愣,不由抬起手整了整自己還未打理的頭發。
“昨晚睡得還好?屋裏缺什麽東西沒有?”白琳娜漫不經心的問。
“睡得挺好,什麽也不缺。”邵凡答道。
白琳娜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徑直從邵凡身旁走過,轉身間下了樓梯。
到了早飯時間,熱騰騰的飯菜已然上好,然而偌大的餐桌上卻隻有邵凡、白鵬和白琳娜三人。
“老爺子睡過頭了嗎?怎麽還不見出來?”眼看自己做好的飯菜晾在桌子上,白琳娜不悅的說。
白鵬也有些納悶,“平時他都起的很早去院子裏打太極,今天是怎麽回事……”
“怎麽不見你三弟、四弟他們?”邵凡問白鵬道。
“他們都在外麵住,也有各自的任務要忙,沒事一般不會過來。”
“我這就上樓喊老爺子去,不然一會兒菜都涼了。”說罷白琳娜把筷子一放出了餐廳。
過了會兒,白琳娜一個人無功而返的回到餐廳。
“屋裏沒人啊,老爺子到底哪去了?”
白鵬想了想,忽然低頭把耳朵貼在了餐桌上。片刻之後,一絲微笑浮現在他的嘴角。
“地下的暗室有動靜,老爺子肯定在給邵凡改造狼刃斬。”
“我說狼刃斬怎麽不見了。”白琳娜恍然明白的說。
“我這就喊他去。”白鵬起身道,“邵凡,你也跟我來吧。”
“哦……”邵凡一聽要去地下暗室,心中頓時一陣好奇。
兩人來到客廳右側的書房,白鵬擰了下書桌上一座小雕像的胳膊,靠牆的書櫃隨即緩緩移向一邊,接著牆壁上凹陷出一扇門來,裏麵有條長長的階梯向下延伸而去。
邵凡跟在白鵬身後進入門洞拾階而下,轉過一道彎後眼前便豁然開朗。這是間客廳大小的暗室,說是暗室倒不如說軍械室或工作室更為合適。屋子中央放著各種機器,包括顯微鏡、計算機、液壓機和小型機床,周圍的牆上則掛著各種槍械——阿爾卡、英格拉姆、雷明頓、斯太爾、巴雷特……一排又一排的在掛在牆邊,直讓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老爺子正專心致誌的擺弄著桌上的狼刃斬,他身穿白大衫,眼戴護目鏡,頭發還是昨晚那樣亂糟糟的,連花白的胡子都被手上的油汙染黑了一撮,簡直就是副瘋狂科學家的模樣。
“老爺子,該吃飯了。”白鵬上前說,“我說您平時起得那麽早,今天怎麽一直不見人,原來大清早就來擺弄這個。”
“你們先吃吧,我還不餓。”老爺子頭也不抬道。
“這怎麽成,您是長輩,我們做晚輩的怎麽也得等您先下了筷子再吃啊。”
老爺子的心思仍集中在狼刃斬上,好像早已忘了人還要吃飯這回事,任白鵬好說歹說才放下手頭的工作跟他們回到餐廳。
“飯菜好豐盛啊。”老爺子一看到桌上的菜肴便兩眼放光的說,“難得琳娜做了這麽多菜,看來我老人家也跟著客人沾光了。”
“說得好像我平時做飯總虧待您似的。”白琳娜聳了聳嘴角道。
老爺子不由笑了起來,白鵬和邵凡也一陣忍俊不禁,陽光透過窗紗輕灑在餐桌上,不大的餐廳裏彌漫著和睦融洽的氣息。

新的一天對邵凡來說難得清淨和悠閑,身在這所大宅子裏,他無處可去也無事可做。
老爺子吃過早餐去院子裏打了會兒太極,之後便又回到地下工作室裏。白鵬外出打理堂口的事情,白琳娜則在客廳邊看電視邊吃著零食。別看昨晚她還打打殺殺、沉穩幹練的樣子,看的電視卻盡是些打情罵俏的言情肥皂劇,看到有趣的地方還傻傻笑個不停。邵凡百無聊賴的坐旁邊沙發上跟著看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了她時不時像吃了摻有興奮劑的歡樂豆一樣,索性去隔壁的書房看起書來。

 

 

 

  第14章 禁思錄(上)

 

  老爺子的書房位於客廳右側的走廊盡頭,地方約有半個教室大小。說是書房,除了房間一隅的書桌占了片不大的空間,其餘地方都被一排排書架擺得滿滿,簡直像是座小型圖書館。

  聞著淡淡的書香味,邵凡穿行在一排排書架之間,這裏的書林林總總、類目周全,有天文地理、文史社科、小說名著、軍事雜誌、自然科學、機械工學、古今哲學……一直走到書架間的過道盡頭,邵凡豁然發現最裏麵的一座書架上貼了個“禁書及敏感類”的標簽。

  也許是強烈的好奇心使然,一看到“禁書”二字,邵凡便頓覺興味盎然,隨手拿起架上的一本書翻閱起來。一看才明白,原來這些書不是被當局封禁不能再繼續發行的書,就是一些雖未被封禁但屬於政治敏感的書。

  邵凡隨手拿起的是本名為《命運三部曲》的書,光看封麵覺得陰森森的,像是鬼怪誌異類的恐怖小說。但當邵凡坐在桌前細細翻看後,才發現當中的內容比起恐怖小說更令人膽寒。

  所謂《命運三部曲》,原來是《定西孤兒院記事》《夾邊溝紀事》《甘南紀事》三本書的合集,排在頭裏的是《定西孤兒院記事》,這本書講的半個多世紀前和大躍進同時發生的大饑荒年代的人間慘劇,裏麵所描述的有關饑餓的殘忍情節令人不寒而栗。由於饑餓,家人在炕上被活活餓死,剩下的人甚至沒有力氣把屍體抬出去;一位母親為了讓孩子有資格進孤兒院吃到救濟糧而在窗前自縊;另一位母親為了活命,將親生孩子的屍體煮了吃;寒冬臘月的夜裏,一對要飯的姐弟在快要凍死的路上向牧羊人借宿,姐姐為了弟弟不凍死而被迫委身於人;一個叫秀秀的三歲小女孩,由於習慣了吃草,來到孤兒院後吃上白麵,反倒腸胃不適應而痢疾嘔吐,最後也沒能把命保住,死前眼睛睜得大大的,怎麽也合不上;十四歲的二姐實在受不了饑餓鑽進生產隊的地裏偷吃糜子被隊長發現,隊長讓食堂把一家三口的飯停掉,跟母親說“你把那個丫頭要管一下”,眼看一家子都要餓死,母親把皮包骨頭的二姐哄到窟泉底下挖槁柴,二姐聽話的下去了,而母親再沒有把她拉上來……

  書中共22篇記事,然而隻看了幾篇,邵凡便實在不忍看下去了。

  帶著深深的震撼和懷疑,邵凡又不禁翻看起後麵的《夾邊溝紀事》。那是講的同一時期,在位於大西北夾邊溝的勞教農場中發生的慘絕人寰的人間悲劇。上世紀50年代後期,近三千名被打成右派的政治犯人被發配到這裏進行勞動思想改造,幾年之後當他們被遣返時,僅有數百人生還。

  書中一個個當年的親曆者講述著各自的經曆和見聞,在那個荒謬而悲慘的時代,無盡的冤屈和血淚在那片土地上一幕幕上演,刻骨銘心的饑餓和高壓繁重的勞動充斥於回憶之間,甚至出現了活人吃死人的事件……

  粗略的翻了幾十頁後,邵凡果然放棄了讀下去,不僅是出於書中人物的極度悲慘,還因為書中的內容對他以往的觀念簡直是顛覆性的。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自己的祖國怎麽會曾發生如此人間慘劇!但那一個個殘酷冰冷的事例,又絕不是單憑想象就可以編造杜撰的……

  邵凡把書合上放回了書架,又隨手拿起了幾本一股腦的放在書桌上,想著今天倒要徹底看看,究竟是有些人在故意掩蓋和粉飾什麽,還是某些人在有意詆毀和抹黑什麽。

  窗外的院子安靜無聲,暖融融的陽光透過窗子灑落在書桌上,但邵凡心中卻越絲毫感受不到一絲暖意,有的隻是漸入心底的淒涼之感。

  一上午的時間,他斷斷續續的翻看了《墓碑》《雪白血紅》《一百個人的十年》《牛鬼蛇神錄》等許多敏感類的書甚至是禁書,隻感到胸口時冷時熱,冷的是書中的內容實在有太多的淒慘,熱的是心中漸漸積鬱的矛盾和憤懣。

  《墓碑》這本書堪稱絕對的禁書,書中的內容是大躍進時期中的大饑荒紀實,作者通過對各地資料的收集和整理,揭示了一段血淋淋的往事,在那段被稱為“三年困難”或“三年自然災害”的時期,全國各地都不同程度出現了餓死人的現象,而當中大躍進最積極也是鬧饑荒最嚴重的省份,甚至發生了餓死幾百萬人的慘劇。在饑荒最嚴重的某些地方,當時即將餓死的人爭吃無主屍肉的事時有發生。有些饑民常到處打聽誰家最近死了人,哪裏有新墳,一旦聽說某處有剛死的人或新墳,人們便蜂擁而至,野外常見被剔了皮肉的屍骨。

  《雪白血紅》講述了政府在統一全國戰爭中,在那場直接決定半壁江山戰略勝負的常春圍城戰中,以通過切斷糧食供給、對包圍圈內的人不放出一個的極端策略,雖然成功的將城內敵軍圍困至絕境,但同時也付出了餓死了十幾萬難民的代價。

  而《一百個人的十年》和《牛鬼蛇神錄》,則講述了大饑荒時代的五年後,那場席卷全國的文化革命中一個個親曆者的血淚和冤屈,既令人感歎於那個時代的扭曲和荒誕,也讓人不由慶幸沒有生在那個時代,更後怕那個時代有可能卷土重來。

  粗略了讀完了這幾本書,時間已是到了中午。午飯時,邵凡望著桌子上可口的菜肴,擱在平時早該大快朵頤了,然而想起《定西孤兒院記事》中那些饑餓淒慘的故事,胃裏隻湧起一陣幹澀的酸楚,於是隻簡單挑了幾根青菜就著吃了個饅頭,吃完飯和大家話也沒說幾句便起身鑽到了書房中,令不知個中緣由的白琳娜有些莫名其妙的皺了皺眉頭。

  下午的時光,邵凡沒有再讀那個饑荒和文革時代的書,而是挑了些現代和古代的書來讀。

  開卷的第一本便是《商君書》,這是本薄薄的古文典籍,但此中的分量讀起來卻格外沉重。

  此書相傳為商鞅所著,圍繞著“如何使國家強大”這條主題思想,商鞅對國家、人民與法律之間的關係做了豐富的闡述,形成了一套集法家之大成的馭民五術,堪稱曆代專製統治者必修的帝王之術。

  一、壹民:統一思想。民愚則易治也。

  二、弱民:民弱則尊官。民弱國強,民強國弱。故有道之國,務在弱民。

  三、疲民:為民尋事,使民疲於奔命,無暇顧及他事。

  四、辱民:民,辱則貴爵。民有私榮,則賤列卑官。國以善民治奸民者,必亂,至削;國以奸民治善民者,必治,至強。

  五、貧民:貧則重賞。匍匐生計,人窮誌短。

  (五者)若不靈,殺之。

  看完《商君書》,一種深沉的無力感在邵凡胸口久久鬱積,當中的馭民五術,尤其是疲民之術,更是令他覺得有如置身書中。“使民疲於奔命,無暇顧及他事。”這不隱隱有一種當下社會上人們像工蟻一樣早出晚歸的勞累奔波、學校裏學生們夜以繼日的辛苦學習的生動寫照!

  古今往來,曆朝曆代專製製度最黑暗的統治核心也莫過於此了,說是專製統治者們密不示人的統治秘訣也不為過。所謂儒家的仁義道德隻是統治者們光鮮的包裝而已,這種馭民之術才是幾千年來真正的統治內核。

  想起自己的祖祖輩輩正是在這種統治之術下世代艱辛勞作和生活,邵凡心中便一陣難以遏製的悲哀。而我們現在呢?現在又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狀態?邵凡不禁自問,當即感到脊背透出絲絲的涼意。

  他把《商君書》放回書架,又挑了幾本書回到書桌前看,似乎在尋找心中那個漸略明朗但仍未確定的答案。

  當連著翻閱完《饑餓的盛世》《簡讀羅夏史》和《羅夏國民性演變曆程》三本書之後,邵凡尋找的答案已然確定無疑了。

  在《饑餓的盛世》中,他明白原來古代所謂的盛世,不過是帝王家的盛世,是被曆史粉飾後的太平浮華,是當權者們的珍饈盛宴,而屬於人民的,卻隻是滿桌狼藉的殘羹剩飯、滿目赤貧的辛勞困頓。統治者不僅親手打造了等級森嚴的專製體製,不斷加強對人民思想的控製、對異見思想的極盡壓製,還主動抗拒外部先進的科學和技術,坐失國家和民族跟上時代發展的曆史機遇。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愚民、弱民而利於自身的統治,把全體國民都馴服為自家的奴才,發展到極致便是幹脆徹底閉起國門不再看世界,一門心思幻想著自家江山的千秋萬代。

  而在《簡讀羅夏史》和《羅夏國民性演變曆程》兩本書中,邵凡順著作者的敘述,無比痛徹的領悟了我們這個民族是如何世世代代被專製體製所塑造所馴服,乃至一步步退化為精神孱弱、頭腦麻木如被圈養的羊群一般的生物,不得不依附於權力才能站直站穩,不得不尋求於千方百計的抓住權力才能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樣填補內心的那份蒼白和無力。

  接著,邵凡又陸續讀完了《走出帝製》和《血酬定律》,書中那些借古諷今的意味和剖析,令他不得不思索很多東西,而隨著思索的逐漸深入,他心中的答案也已然確定無疑。

  沒錯,古代也好,現在也好,其實都是同一種統治模式的一脈相承,都是一言堂的獨裁專製。隻是統治者由家天下變成了黨天下,隻是加了個“人民”的名字,換了身“共和”的衣服,到頭來依然是實行權貴專製統治的老套路。

  正是這套數千年以來的馭民之術,概括起來就是以愚代智,以疲除逸,以弱去強,以奸馭良,才造成了如今的社會現狀。在這種流氓政治、小人政治的治理下,試問任其發展下去我們的社會將會變成一個怎樣的社會,難道最後的結果不就是黑社會嗎!

  然而憤怒之餘,邵凡隻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對於改變這種現狀的有心無力。但是轉念一想,難道古人隻給我們留下了如此黑暗的東西,沒有留給我們相應的破解之道嗎?

  帶著這種念頭,他又返回書架前挨個尋找著,一排排、一本本,仿佛和書架上的書賭氣似的不停的拿出來又放回去。

  忽然在書架不起眼的角落裏,一本被牛皮紙包裹的書籍引起了他的注意,打開一看,原來是兩本包在一起的小冊子,一本名為《梨洲傳》,一本名為《禁思錄》,作者是同一個人。

  由於被牛皮紙包得嚴嚴實實,兩本書看上去都近乎嶄新,而且與眾不同的是,它們都不像是正式出版發行的書籍,有些樸素簡陋的裝訂倒像是作者私印的書籍。

  這下邵凡徹底來了興致,因為這也等於表明,這些都是禁書中的禁書,連正式的出版途徑都不可觸及。

  但當翻開那本《梨洲傳》,邵凡卻不禁有些失望,這算哪門子禁書,不過是一本傳記加隨筆,長篇累牘的介紹了一番明末清初的思想家黃宗羲的生平經曆和思想軌跡,以貫穿曆史的視角重新詮釋了一番其樸素民主思想的當代價值和意義。

  草草翻完了《梨洲傳》,邵凡又漫不經心的接著翻開了《禁思錄》。

  這本書的開首便提出了一個問題:自秦以後的兩千多年來,我們的曆史究竟是總體在前進還是在後退?社會精神是一直在走向文明還是在一步步淪向黑暗?

  作者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先引入了黃宗羲的《留書》來切入這個主題。

  《留書》第一章的“文質篇”開頭便引用了蘇洵的一段話:“忠之變而入於質,質之變而入於文,其勢便也。及夫文之變而又欲反之於忠也,是猶欲移江河而行之山也。人之喜文而惡質與忠也,猶水之不肯避下而就高也。”

  “文”與“質”,文中即略為文明與野蠻之意,蘇洵以為,社會由野蠻向文明發展,是猶如水往低處流一樣的趨勢。變為文明之後,再反過來回歸野蠻,就像讓水往高處流一樣難了。簡而言之,他認為曆史的發展是以趨“文明”、去“野蠻”為總的方向。

  然而下文中黃宗羲卻出人意料的表示:“餘以為不然。”

  他認為:喜質而惡文者,凡人之情也……吾見世運未有不自文而趨夫質也……天下之為文者勞,而為質者逸,人情喜逸而惡勞,故其趨質也,猶水之就下。

  按字麵意思理解的話,黃宗羲的觀點應該是:趨向於野蠻而非文明,屬於人之常情……我所見聞的世道從來都是由文明步步趨退於野蠻……由野蠻轉入文明是辛苦不易的,而由文明轉入野蠻則輕而易舉,人們喜歡輕鬆安逸的事而不喜歡辛苦不易的事,所以社會的趨勢才是由文明趨於野蠻,就像水自然而然往低處流一樣。

  顯然,黃宗羲想表達的是,社會的發展趨勢之所以是由文明淪為野蠻,原因在於人們的好逸惡勞。

  而作者卻認為,此時的黃宗羲還未像後來那樣意識到這個社會之所以一再向野蠻倒退的根本答案,但卻不偏不倚的切中了問題的關鍵,有意無意中點到了這個問題的症結所在。

  其實,每個人大約心裏都明白,人之情多喜文惡質,而非喜質惡文。人們向往文明的生活,就像人之愛美一樣,是最自然不過的天性。文明和諧共存的生活,才是一種與你與我與大家都方便輕鬆的生活。在一個文明社會,野蠻的行為往往會得到沉重的製裁,絕不是種輕易安逸的事。而在一個崇尚野蠻的社會,隻會是紛爭和欺壓的沃土,隻是一種對統治者輕鬆而老百姓艱難度日的生活,大多數人們不可能喜歡這樣的生活。曆史的大趨勢也應該是由野蠻向文明而發展。

  但為什麽明明道理是如此,在黃宗羲眼中卻出現了“社會發展總是步步由文明淪入野蠻”這種道理上截然反常的現象?在作者看來,此中的緣由才是更足以令人深思的問題。

  所謂人之常情,的確有好逸惡勞的一麵,但同樣也有趨富逐利的一麵,而後者對於前者甚至是壓倒性的。人們通過辛勤勞動來獲得收入,貧窮的人不會不想著怎麽去賺取足夠維持生計的收入,而越是富足的人越會想著怎麽去賺取更多的收入,越不可能讓眼前任何一絲錢生錢的機會輕而易舉的溜掉,這才是人類的天性,金錢的本性,也是貫穿社會曆史發展的一大決定性因素。

  而好逸惡勞隻是少數或浮於表麵的現象,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無非有兩種,一種是大環境的普遍“質”化而令人產生隨波逐流的行舉。一種是環境的不如意而導致的自暴自棄,輕則來說,是付出與收獲極度不成正比,是社會製度的嚴重不公導致人們喪失了努力的積極性;重則來說,就是明知自己的付出是給別人幹的,因為全天下所有之物都是屬於皇帝一個人,都可以被某些人利用特權盡情的占有奪取,因此原本積極的人也可能變得沉淪消極。這點曾經大躍進時生產公社化的徹底失敗就是類似的例子,當生產出來的東西都以所謂人民的名義歸於公社所有,人們怎能不偷懶?怎能不好逸惡勞!因此可以說,正是統治者和統治製度的不堪,才造成了民眾在被製度馴化下的精神退化,才導致了社會不停向野蠻退化。

  這兩種原因,在“文質篇”中都可以找到例證。

  彼帝辛使男女倮(裸)逐,厲王發龍漦(尿)而使婦人裸而噪(澡)之。

  荒淫的統治者們帶頭腐朽淪喪,產生的破壞效應無可估量,一個國家的君主既如此,他的群臣們又該如何?群臣若是上行下效,普通的百姓又該如何?試問如此這般,世風如何不日下,人心何以不淪落,此其第一種原因的典型詮釋。

  昔者由餘之語秦繆公曰:“……君子皆知文章矣,則欲服者彌少。臣故曰儉其道也。”嗚呼!由餘之所謂道,戎狄之道也,而繆公以為聖人。

  從由餘和秦繆公的對話來看,最先向秦國提出以野蠻治國思想的由餘堪稱後來商鞅推行極端法家思想下馭民之術的先驅和鋪墊。

  正如黃宗羲後來所認識到的那樣,在《明夷待訪錄》的“原君篇”中,他憤而寫道:

  然則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

  豈天地之大,於兆人萬姓之中,獨私其一人一姓乎?

  今也以君為主,天下為客,凡天下之無地而得安寧者,為君也。

  此時的黃宗羲在慘痛的反思明亡的教訓後,才真正看清了曆史的答案,明白真正的天下大害,正是在於獨斷專製的統治者。專製君權“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大公”,實乃“為天下之大害”,正是由於頂層統治者的原因,才使得天下沒有安寧之地,使得社會不斷在權力紛爭中倒退淪落,因為專製君主把天地之大所有的東西都當做自家的私產。人民肝腦塗地、子女離散,在其看來不過是為了增加自己產業的手段,絲毫不感到悲慘。人民被驅使著,被利用著,在對明君治世之夢的幻滅中,在明白天下之大已然被專製君主當做了自家私產後,這個世道的一切便圍繞著天下大權的爭奪而展開。而專製統治者則想盡一切辦法避免大權被奪,於是用繩捆緊,用鎖加固,不停完善鞏固著手中大權的統治之術,熱衷於像增加自己的私產一樣不停擴張著手中的權力版圖。

  《留書》中由餘和秦繆公的那段記載,便是上述惡果的一種印證。統治者為了自己的野心和統治,一門心思的尋覓和設計著別有用心的統治製度,試圖以野蠻倒退的製度和手段激發人民的原始生存動力來達到強權、強國、爭天下的目的。在這種頂層製度的設計下,人們隻有聽命服從的份,聽命服從於整個社會的大環境連同自己都難逃被野蠻塑造的命運。而一個社會越是趨於野蠻,便越會倒退至類似猴群似的原始狀態,越利於也需要於一個猴王式的領袖來統領一切。而老百姓們,隻會像猴王治下的猴群一樣,越來越渺小卑微、噤若寒蟬。

  正因為有了由餘和秦繆公打下的基礎,商鞅推行起自己的極端法家思想才水到渠成,也可以算作這種製度基礎由起初簡單的粗暴野蠻轉為精密的極權專製製度的一種進化,就像猴王開始懂得了賞罰分明、籠絡欺騙、縱橫捭闔一般,對猴王來說這是一種統治手段的巨大進步,但對猴群來說,卻猶如置身於一座越來越牢固的囚籠。而隨著這種統治進一步進化為控製思想的專製機器,對不利於統治的各種思想進行壓製、禁錮和閹割,當中的個體更是連掙脫囚籠的希望都看不到了。

  孔子的仁義思想,孟子的“民貴君輕”和“有恒產者有恒心”思想,本是那個時代以仁義之君、仁義之師使天下歸一、人心向背、王道複興的希望之光,盡管時間可能有些漫長,但因為極端法家思想和秦國急功近利的圖強之心完美結合而成的極權專製橫空出世,這一希望終至宣告破滅。在這種野蠻製度的鞭笞下,秦人的原始生存動力被徹底激發,秦國果然窮兵黷武的強大了起來,在滅掉六國完成統一大業之後,儒家實質上便宣告完敗於極端法家,並進一步淪為極端法家思想的嫁衣和遮羞布,成為對這種野蠻製度的統治內核加以粉飾包裝的門麵。而隨著儒家逐漸被侵蝕而變質,被法家以“三綱五常”魚目混珠、偷天換日,使得“忠孝貞節”流於一種表麵形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淪為了等級製,王道也徹底被霸道所取代。

  在極權專製下如同嗑藥一般橫掃六國的虎狼之秦,卻在藥勁過後開始顯露出劇烈的副作用來,原來專製製度下所謂一方麵的強大,不過是以另一方麵的極度虛弱為代價,最終落得個指鹿為馬、二世而亡的下場。

  但秦雖然亡了,皇帝的稱謂卻被後來的統治者們視如珍寶的延續了下來,秦的那套極權製度雖被後來者吸取秦亡的教訓沒有完全照搬,但它的核心理念卻像深埋於亡秦廢墟下的種子一樣存留了下來,隨著漢武帝劉徹使其重新如沐春風、破土發芽,一代一代、一朝一朝不停間斷的發展壯大,其勢大有不可遏製、重新席卷天下之日。

  到了宋時,這套專製製度已然重新蛻變得相當完備,不禁有著嚴酷的鐵腕,還戴著仁義道德的光鮮假麵。

宋代是自漢武帝、隋煬帝以來,專製製度的又一次重大完善升級,君主權力和官僚權力得到了進一步強化,並且係統化、製度化的開始了君主獨裁統治!宋以前在朝堂之上,宰相麵對皇帝都是坐著,而到了宋卻變為站著,這種體製的退化昭然若揭,所謂的‘與士大夫共天下’跟當今的‘由人民當家做主’一樣隻是流於口號罷了。在當時所謂的言論寬鬆自由下,竟產生了烏台詩案、車蓋亭詩案那樣著名的文字獄,還大肆禁書到了李白、杜甫的詩都成了禁忌的地步……正是從那時起,相權淪落式微、君權急劇膨脹,男人變得文弱、個個頭上戴花,婦女開始纏足、灌輸三從四德……也是在那一時期,皇帝下令民間不得私蓄兵器,並進一步擴展到日用的刀具;文官淩駕於武官,外行指揮內行,軍隊開始經商;科舉達到極盛,知識陷於功利,思想由此鉗製;舉國皆為官迷,政府臃腫無比,行政效率奇低……女子被禁足閨中,而男子則“奄奄如病夫,冉冉如弱女,溫溫如菩薩,敢敢如馴羊”。趙家的皇帝把國民訓練成了溫馴的家犬和綿羊,那時的言論寬鬆自由是羊聲犬吠的自由而非人言的自由,是一丁點可憐的言論寬鬆在後人緬懷寄思中美化了的自由,但就算是這一丁點的自由,也建立在趙家對臣民的成功馴服之上,就好比歹徒打斷了人質的四肢便放心解開了捆綁,皇帝放心的讓被閹割後的男人做自己妻妾的仆人一樣,以這種代價換來的的所謂言論自由,不但不是國家之幸,反而敲響了整個國家的喪鍾。

  甚至可以這樣說,從宋代的皇帝完備確立起這套專製製度起,宋這個朝代就已經慢性服毒自絕了,它的繁榮活力也罷、它的苟延殘喘也好,都是我們千年文明的餘暉在凋零前的回光返照,是曆史在我們這個文明極可能走向徹底滅亡之前那頓豐盛的斷頭飯。對於這樣一個朝代的滅亡,後人大多是哀痛惋惜,覺得如果宋朝沒有滅亡,而是一直發展下去,也許我們會比西方更早進入工業革命和大航海時代,根本不存在近代以來的國難屈辱。

但試問一個如此防民甚微、重文輕武的朝代,老百姓們紛紛崇文輕武變得柔弱而利於馴服,當麵對強敵的入侵,讓一群馴服的綿羊去保家衛國,這樣的國家麵對彪悍的遊牧民族有何理由不滅亡?站在國家民族的角度,我們當然應該為宋的滅亡感到哀痛惋惜,但站在文明興亡的角度,我們更應該慶幸我們幾千年的文明沒有跟著這樣一個為了一家之私而大興專製統治、置我們民族陷入空前危機的朝代徹底陪葬,若不是當時耶律楚才對征服者的勸諫,宋的子民極可能會像西夏一樣被屠戮殆盡!

  到了明代,相位被廢除,大臣對皇帝行跪禮,被稱為權力野獸的明太祖實行了一係列殺人不眨眼的鐵血政策和對人民思想和自由極端禁錮的高壓政策,八股文章、職業世襲和戶籍隔離便是他的得意之作,這種比宋代更專製的統治手段贏得了一時的得意,卻給不遠的後世留下了一片狼藉。

  明代土木之變,皇帝重臣被虜、京師被圍,若非於謙力挽狂瀾,大明幾乎要重蹈靖康之恥的覆轍。這距離大明開國才八十年,而宋即使失去了至關重要的幽雲十六州,開國一百六十年才遇到靖康之變,真正的一代不如一代。從宋到明、從明再到清,宋的子民成了亡國奴,明的子民不僅成了亡國奴還要剃發易服,一個劇本比一個劇本恥辱。

  到了清代,撤掉內閣設立軍機處,君主專製更為極端,思想控製的文字獄也盛極一時,但由於曆史上前所未有的連續出現三位文韜武略的帝王,才開創了一番小農社會的太平盛世,卻根本無法與同時期的工業文明相比,這也隻是延緩了原定的劇本,並沒有改變曆史走向,代價是後來在列強堅船利炮下更不堪的百年國恥。

  由此可見,每一個專製朝代的興衰劇本,都是一次次刷新國恥記錄的悲慘輪回。每一次專製朝代的沒落衰亡,都伴隨著人民一次比一次更悲慘的流離失所、血淚成河。甚至可以這樣說,專製集權製度就像皇帝龍旗上的那條惡龍,在不停的完善自身的統治手段中,必須靠反複的吞噬人命和鮮血才能存活,在一個又一個王朝反反複複的覆滅和興起間,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華麗蛻皮、借屍還魂。每一個朝代的動蕩紛亂都是它對人命的一次血腥收割,都是一次吞噬千萬條人命的饕餮盛宴,待吃飽喝足之後消停一段時間,留給人民休養生息、發展繁衍,然後再隨著又一次改朝換代的戰亂饑荒而一頓飽餐。所謂每個專製朝代難以逃脫的興亡周期律,無非是如此一種殘酷的真相;所謂專製集權統治下經過大亂之後必有大治的老生常談,無非是這條惡龍在天下大亂中吃飽了人肉、喝足了人血之後重新煥發的活力與生機;它所謂的千秋萬代和豐功偉績,都是靠反複吞食我們這個民族的骨血才得以延續!

  曾經我們麵對外敵的侵略,麵對櫻日國發動的那場堪稱百年以來最大的戰爭浩劫,直接和間接死於戰爭的軍民總數將近2000萬,損失了當時二十分之一的人口,而曆史上,由於專製朝代的內亂更迭所造成的紛爭浩劫竟能連這個殘酷的數字都相形見絀。

  據史料考證,東漢後期的人口達到了近6000萬,經過東漢末年的戰亂和饑荒,到了三國時期,隻剩下了2300萬;隋朝的人口高峰是4600萬,到唐代建立時隻剩下2500萬;安史之亂前,唐的全國戶口數達到891萬戶,安史之亂後隻剩下130萬戶;南宋和金的人口超過了1.4億,到南宋滅亡後,全國人口降為7500萬;明代人口最高峰時突破2億,到清初時隻有1.2億;道光三十年,全國人口達到了4.3億的新高峰,經曆了太平天國的戰亂,人口還剩下3.3億,直接損失了一個億!當然,某一時期這些巨大的人口損失不可能是均勻的,所以當時部分地區的人幾乎已經死絕了,比如曆史上大規模人口滅絕最為悲慘的川地。

  看著這些血淋淋的數字,邵凡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古時以來就有“亂離人不如太平犬”和“易子而食”的說法,明白了古人的那句“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是絕非誇張的事實。

  讀到這裏,邵凡胸口隱隱一陣顫栗,我們的民族都經曆了些什麽……都經曆了何種地獄般的血淚和慘絕……

  他不禁想起了《定西孤兒院記事》中的那個年代,想起了三歲的秀秀臨死前那雙怎麽也合不上的黑眼睛……想起了被母親拋棄到窟泉底下等死的二姐那絕望而聲嘶的哭喊……想起了死去後被親生母親煮了吃的扣兒那剩下的一對在水缸上搭著的毛辮子……

  難道這就是我們的民族一次次反複所經曆的煉獄般的苦難嗎?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明明不是我們犯下的錯,主導著一切的明明是那些統治者,最後卻要由我們去承受這些罄竹難書的慘絕人寰呢!

 

 

第15章  禁思錄(下)

 

 

帶著滿腔的酸楚和怒火,邵凡繼續在書中苦苦尋找著。

  敘述到這裏,作者筆鋒一轉,從曆史的血淚長河轉到如今的時代中來。

時至今日,這種專製製度依然在堂而皇之的高居廟堂,不過是“新朝舊代交相替、城頭變幻大王旗”,不僅如此,專製製度再次得到了重大的升級蛻變,表麵上打著“人民民主”的旗號,背地裏則幹盡極權專製之事,這種登峰造極的欺騙和粉飾看似新穎光鮮,但其運作的理念、推行的政策,卻無一不是發黴的舊貨。

  當曾經的屠龍者成為了又一條惡龍,他們也變成了和曆史上所有的專製統治者一樣,都是一樣的一家獨大,一樣的專製集權;一樣的控製思想,一樣的打壓異見;一樣的等級森嚴,一樣的權貴優先;一樣的禁聲禁言,一樣的粉飾欺騙!

  從古至今,老百姓們無不是為了生活中最基本的吃穿住行苦苦掙紮、承受壓榨,古代把人們束縛在土地上為了吃飽穿暖而疲於勞作,把人變得麻木而無暇感受苦樂,幾乎使老百姓淪為一個個辛勤的工蟻;如今讓大多數人為了房子和車子而疲於忙碌,讓民眾充分品嚐到生活的艱辛以珍惜被“恩賜”的那份微薄的幸福,讓人們不至於因飽食終日而無所事事,有精力餘暇去思考自己本不該思考的東西;千百年來,統治者們換了一茬又一茬,可腦袋裏裝著的都是同樣馴民馭民的路數。那就是不要太滿足人民的物質需求,免得他們飯飽思淫欲甚至思考更多的東西;不要讓人民強大起來,免得他們威脅到政府的統治;不要給他們太多的權利,免得他們自我膨脹甚至挺起腰杆,要讓他們始終在大棒加蘿卜下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中病態的沉浸著陶醉著……成百上千年過去了,時代在變遷,經濟在發展,科學在進步,而我們的國家卻改變了什麽?還是延續著封建社會模式的專製統治套路,還是那套唯我獨尊、防民愚民、萬眾為奴的專製製度。這種專製製度不改,不管國家如何強大、經濟如何發展、科學如何進步、物質如何豐富,屬於人民的永遠隻會是殘酷,等待著我們的也永遠隻會是在一場又一場王朝盛衰的輪回中,曆史周期律的一次又一次苦難摧折和血腥收割!

  然而現實既已如此,卻又不止如此,隨著科技的不斷發展,監控技術的日新月異,古代的專製統治者們夢寐以求卻無法實現的統治手段,在技術的突飛猛進下卻可以得到實現,比如明太祖為了監視群臣而設立了錦衣衛,但後來錦衣衛又不讓皇帝放心,遂設東廠加以節製,之後對東廠又產生顧忌,再設西廠直至內行廠層層迭加……

  古時統治者想要實現自己將群臣狀況牢牢掌握的目的,代價成本實在是太高太高,而在今日,一個強製官員們安裝的手機APP學習軟件就可以做到。

  在這個技術飛速發展的時代,我們的國家在兩個方麵的科技成就屬於世界領先,那就是5G通訊和超算。這既令人自豪,也同樣令人憂慮。因為如果以5G甚至不遠將來的6G、7G通訊的超快數據傳輸速度,配合超級計算機的超快大數據處理能力,再加上國有電信巨頭的徹底壟斷,通過手機實時監控每個公民的言行思想活動在理論上完全可以實現。通過這種先進的監控技術手段,由“手機終端——通訊基站——大數據庫——超級計算機——精準定位裝置——快速反應機構”連接而起的完美係統可以迅速精準發現對統治不滿或有威脅的人並及時進行忤逆等級評估,判定是否需要給予訓誡、懲戒或是直接抓捕,誕生出一種在思想控製上前無古人的極權統治,甚至可能比奧威爾《1984》中的世界更酷烈更黑暗。

  隨著全民監控的技術應運而生,一個滴水不漏的利維坦時代即將到來,那時一切反抗的可能都將被扼殺在萌芽狀態,一切自由的希望都將不複存在,除非這個陷入專製極權的政府在高層權力鬥爭中相互傾軋自毀長城,或是在對外戰爭中徹底失敗,令其窮兵黷武自行走向末路。但前者發生的幾率太小太小,後者雖然大概率發生,卻是作者絕不想看到的,因為一旦戰爭爆發,人民的水深火熱便隨之降臨,而一旦戰爭失敗,國家民族的命運便被外部力量扼住了咽喉,我們隻能在時代的末路中身不由己。所以,現在就是改變這種現狀、防止更密不透風的專製鐵幕不期降臨的迫切時機,無論是選擇抗議還是反抗,挽救國家民族命運於大廈未傾之際都刻不容緩,否則一切都為時晚矣。但同時也要時刻切記,我們要反對或反抗的本質上是這種上千年來的專製製度,並非是某個政黨、某個政府,當他們和專製製度為虎作倀時才是我們的敵人,但當他們誠心誠意改變並結束這種專製製度時,他們就不再是我們的敵人了。

  讀到這裏,《禁思錄》的第一章便結束了,在後麵的篇章中,作者介紹了黃宗羲在《孟子師說》和《明夷待訪錄》中樸素的民主思想對於改變當今政治現狀的時代意義,尤其在《明夷待訪錄》的“學校篇”中,黃宗羲提出了“必使治天下之具,皆出於學校”和“天子亦遂不敢自為非是而公其非是於學校”的思想主張,其意在於,讓天下是非的評判歸於天下學子,天下政事的得失由天下學子共議,使學校成為社會的輿論中心,甚至成為類似議會的機構,發揮議政輔政的作用。以作者來看,這種讓“天下政事的得失由天下學子共議”的創見具有無可估量的現實價值,若是結合現實使之某種程度的實現,不失為破解當前社會困局極為有效的策略之一。

  在後麵的一大章,作者專門對著名的“黃宗羲定律”進行了一番剖析,引入了哈耶克的“擴展秩序”和熱力學中“熵”的概念來詮釋這個問題,雖然之中涉及的某些術語令邵凡讀起來有些雲裏霧裏,但還是大致領悟了作者的想法,作者最後直指這樣一個答案:專製製度過度的中央集權,不僅不會如統治者所期望的那樣,令全國上下鐵板一塊、秩序井然,反而會導致嚴重的基層政治生態失序,將統治者一度苦心經營的統治秩序陷於比之前更為混亂的狀態,這種看似矛盾的現象,實則是由一定社會發展水平下“秩序”和“熵”之間的衡量關係所決定的,是自然界的一種鐵律,人類社會也無法避免,不是由統治者的一廂情願所能逆轉,正是一代代統治者們隻醉心於權力卻忽視社會規律的想當然,才終於導致“黃宗羲定律”中的“積累莫返之害”一再發生,導致一個個專製王朝最終崩塌衰亡的不可避免。

  在《禁思錄》的最後的一章“六三論綱”中,作者沒有再長篇大論什麽,隻是列出了63條論綱(見文末附錄)。

  所謂論綱,即是一些以供公共性討論的社會曆史類問題提綱。作者寫道,正所謂真理不辨不明,對於當下的時代而言,開啟一場對真理的大討論是亟待和必要的,隻有大家本著言論自由的原則對問題盡情暢所欲言,才能使人們真正看清時代的脈絡和方向,進而使時代的真理水落石出。

  邵凡耐心的將這63條論綱逐項看過一遍,但讀到最後一條時,卻發現第63條論綱隻是一段空白,這令邵凡有些大惑不解。

  

  帶著心中的疑問,晚飯時邵凡向對麵的白鵬問起了這個問題。

  此時餐廳裏隻有他們和老爺子三人,而白琳娜則在客廳裏一邊獨自吃飯一邊繼續追劇看。

  “呃……”白鵬一聽略有驚訝道,“你在書房一呆就是一天,連這本書都給你找著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被牛皮紙包得那麽嚴實。”

  “那是我珍藏的書,在這個城市可能僅此一本,竟然被你給翻到了。”一旁的老爺子說道。

  “也算是一種機緣吧。”邵凡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好奇的繼續問道:“裏麵的‘六三論綱’那一章,應該算是最後的壓軸之章,可標題的意思明明不是63條論綱嗎,為什麽內容隻有62條,最後一條卻是空白?”

  “那不是空白而是留白。”白鵬笑了笑道,“我所理解的是,最後一條正是對第一條論綱的呼應,‘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真理隻存在於自由的語言也就是活的語言中,話不能說得那麽獨、那麽滿,否則在曆史的長河中隻會漸漸淪為一種死氣沉沉的教條文字,那條留白便是整個論綱留下的一片可能性空間,每個人心中都有每個人的觀點和答案,百花齊放永遠勝過一言堂的言論獨斷。”

  “原來是這種用意。”邵凡點了點頭,又好奇問道:“那這本書的作者後來怎樣了?寫出這樣的書並私自印發,恐怕很危險吧?”

“這都是幾年前的事了。”白鵬的神色有些凝重,“這本書公開之後,很快作者就被警方和國安組織以危害國家安全的罪名抓捕,一時失去了音訊,後來我們才得知,他本就身患癌症,需要一直服藥,身體狀況欠佳,但警方和國安對他進行了暴力強行抓捕和關押,期間對他是否勾結外國勢力進行了長時間、連軸轉式的高壓審訊,甚至是否動用了各種軟性刑訊也未可知,總之,他的病不但沒有得到當局允許救治,反而聽之任之,終至讓他在囚禁中去世。甚至最初那些曾經幫助他、庇護他的人,也都無一幸免被抓捕歸案,這就是當初滿城風雨卻被當局極力壓製平息的‘《禁思錄》事件’!”

  邵凡聽罷不禁陷入了沉默,良久緩緩開口道:“這不是文字獄是什麽?作者反對的隻是專製製度本身,並非任何政府、任何政黨。《禁思錄》隻是從曆史的角度分析了這個國家一直以來之所以跳不出治亂循環的道理,它的核心不過是那63條論綱,而且並沒有聲稱這些就是真理,隻是將問題列出,聲稱需要一場關於真理的大討論,讓真理不辨不明罷了。”

  “從來佞幸覆乾坤,豈有文章傾社稷。”白鵬也歎息道,“但統治者們卻不這麽看,他們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認為有些道理讓人們知道了,他們的統治根基也就徹底動搖了,所以才要不顧一切禁錮和扼殺異見思想。”

  “可這個社會不該這樣,這個國家更不該是這樣!”邵凡不由義憤道。

  “可我們的想法在統治者眼中根本微不足道,在他們眼中我們隻是木偶和螻蟻,所以我們才想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木偶和螻蟻,讓他們知道他們的獨斷專製在人們心中有多罪惡和可恨!”

  邵凡不無痛切道:“當局的做法固然可恨,但同樣可恨的還有那些具體的執行者,那些抓捕和審訊甚至刑訊他的人。將來如果有一天,我希望不止是‘《禁思錄》事件’的決策者,還有所有的經辦執行人員,即從將作者和那些幫助他的人從抓捕、到負責押送到囚禁處再到負責看押審訊的所有經手的警察、國安和政法係統人員都應該受到應得的懲罰。”

  “為什麽你這樣認為?阿倫特有一本書叫《艾希曼在耶路撒冷》,書中的觀點認為,類似納粹大屠殺這樣的世紀惡行,其罪惡主要在於惡行政策的決策者,而執行者的罪惡隻是一種平庸之惡。”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對於平庸之惡,通常是法不責眾的。但專製統治很大程度上就是靠人們心中的恐懼才得以維持,正是那些執行抓捕和拘押的爪牙、執行刑罰的劊子手構成了人們心中的恐懼,這種恐懼是專製最大的幫凶,那些執行者便是一個個艾希曼,如果他們得不到真正的懲罰,就算專製被一時推翻了,人們心中的恐懼也無法徹底消散,如果專製有一天卷土重來,它還會輕而易舉的匯聚起一幫艾希曼式的鷹犬爪牙,然後以這些鷹犬爪牙的威懾,迅速建立起堅若盤石的統治大廈!”

  白鵬聽了有些震驚道:“難道你的意思是,對那些‘《禁思錄》事件’經辦執行人員的懲罰,應該統統都像艾希曼那樣處以極刑嗎?但你要明白專製製度的代表就是嚴酷的暴力刑罰,如果我們繼續這種做法,那和專製有什麽兩樣呢!”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邵凡否認道,“但也絕不是對他們寬宏大量、法不責眾的意思。”

  “那你倒是說說看你的想法。”

  “對他們當中的惡行鑿鑿者,當然需要法律的嚴懲,對他們當中的惡之平庸者,隻需要把這些爪牙的名單和數據信息徹底曝光於天下,讓他們麵對整個社會求仁得仁、種瓜得瓜。隻有這樣,如果將來有一天專製可能卷土重來,那些後來的爪牙們才會有所忌諱的不敢那麽暴力專橫。隻有讓那些爪牙們有所顧忌,他們才會對自己當時的行為和未來可能導致的切身後果多幾分考慮,懂得就算無法抗拒上級的命令,但哪怕將槍口抬高一寸,做事巧妙的留幾分餘地,不僅對自己往後、對所有人都利大於弊。當他們迫於自身未來的壓力有了思考權衡利弊的能力,專製統治便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樣鐵板一塊、固若金湯,對後來的反抗者們來說,也多了一份生存甚至勝利的希望,不至於重蹈‘《禁思錄》事件’那樣的悲劇。”

  白鵬不敢苟同道:“你說得有幾分道理,但將那些人的名單和數據信息徹底曝光,也就等於宣告這個社會再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雖然不是直接對他們處以極刑,卻是在把他們一個個往絕路上逼,若真是把他們逼急了,他們再做出什麽危害周圍人的報複舉動,那這是不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隻對他們當中的惡行鑿鑿者殺雞儆猴,其他的人則寬宏大量、以德報怨了?”邵凡不無悲哀道,“但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白鵬本想繼續向邵凡剖陳利害,一旁傾聽已久的老爺子終於發話道:“你們不必爭了,寬容的確是一種難能可貴的質量,但不會被珍視的寬容卻一文不值。邵凡的想法是有些偏激,從法治的角度來說不能開這個先例,但一個讓惡人、即便是所謂的惡之平庸者得到庇護的法製又算是哪門子法治呢?”

  “您說得我不大明白。”邵凡不禁摸了摸腦袋。

  老爺子語重心長對邵凡說道:“曝光不是不可以,但需要把握好限度,給他們今後的正常生活留一些餘地,遊走在正常生活的邊緣才能更讓人感受到有些東西的失去有多沉重。”

邵凡聽了讚同的點點頭,白鵬則無奈的搖了搖頭。

  “邵凡。”老爺子接著又問,“你在書房呆了一整天,不止讀了《禁思錄》一本書吧?”

  於是邵凡把今天讀的書目給老爺子一一道來,這才發現竟有十幾本之多,老爺子聽罷也露出驚色,但看了看邵凡纏著繃帶的右手又似乎明白了什麽。

  “老爺子。”邵凡一臉認真的問,“大躍進年代的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有些書上講的那些餓死人甚至活人吃死人的事都是真的嗎?”

  老爺子神色凝重的歎了口氣:“我們的民族,經曆了比噩夢還要可怕的年月。我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雖然那時還尚年少,但留下的記憶至今都無法磨滅,一直到現在我都有積存糧食的習慣,盡管知道如今已經沒必要了,總還是改不了……那時村子裏餓死最多的是那些壯勞力,有時人正走在路邊,可說倒就倒下了,麵黃肌瘦都已經算是好的,因為到處都是因為長期饑餓渾身浮腫的人……但我們那個地方還不算慘,最慘的是那些大躍進正嚴重的傳統產糧大省,聽我一個朋友說,在他們那裏,村裏誰家死人,都不會說,有的直接把死人吃了,有的瞞著多分一碗稀湯……他家族裏餓死了6個,全村餓死了100多人……”

  “我也聽家裏老人講過大饑荒時的事情。”白鵬回憶說道,“當時樹皮草根被吃完之後,村民撈出自家糞坑中的蛆蟲洗了煮食,蛆蟲吃完吃觀音土,盡管這樣還是到處餓死人。有一家媳婦因為營養不良產下死嬰且累得虛脫,家人閉門流淚燒開了鍋……大人的命是保住了,但剩下一輩子都要含淚度過……”

  邵凡聽了不禁悲從中來道:“這麽慘痛的大饑荒,到底主要是天災還是人禍?”

  “天災?”白鵬不由道愕然道,“什麽樣的天災能連續三年遍布我們這樣一個幅員遼闊的國家!當時正是大躍進時期,全民煉鋼,大辦水利,農民被強迫丟下農活去‘找礦’‘煉鋼’‘修水庫’,大量成熟的莊稼得不到及時收割,有些甚至爛在地裏。再加上各地嚴重的浮誇虛報糧食產量,一個衛星接一個衛星放,使向國家上交糧食的任務成倍增加,留給農民的口糧所剩無幾。而就剩下的這些口糧也屬於集體,在各地公社大辦公共食堂的浪潮下揮霍浪費,三、四個月就耗盡了那本已不足的口糧,到第二年春天,許多地方已出現餓死人的現象。就在這樣的困難時期,政府不拿著糧食去救災,反而將糧食大量出口換取外匯,甚至為了政治需要還在向國外援助幾億斤糧食,這幾億斤糧食可以救活多少條人命啊……明明正是這樣的人禍,當局卻以‘三年自然災害’或‘三年困難時期’隱瞞掩飾,極力掩蓋甚至否認當年由於左傾主義的錯誤決策而餓死了三千多萬人的事實!”

  “雖然有些事我是現在才知道,可我始終明白一個道理,一個政府不敢讓人們公開談論關於它的事情,大概率都真的發生過。”邵凡有些沉重的說。

  “哦?”邵凡的反應令白鵬有些意味深長,“看來那些書讓你的思想有所轉變了,從課本的洗腦灌輸中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了。”

  “那你呢?生在這種專製製度下,我們一開始是都無法避免被或多或少洗腦的,你的思想又是因為什麽才轉變?為什麽最終選擇了加入自由同盟會?恐怕不是光靠聽家裏的老人講饑荒年代的那些悲慘往事能夠轉變的吧。”

  “啊?我……”白鵬的表情有些僵住了,似乎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浮上心頭,“曾經有個跟著單親媽媽相依為命的男孩,每學期都是班裏的模範學生,愛國愛黨更是當仁不讓,每次課堂上聽老師講到國家的百年屈辱,都立誌為國家的崛起強大而發奮讀書,而當老師說到在黨的領導下,我們國家這些年來的巨大發展和偉大成就,渾身都會熱血奔湧,感到此生不悔入羅夏,來世還願生在這個偉大的國家……但有一天,他中午放學像往常一樣去母親推車擺攤的地方,快趕到時卻看到一群穿著藍製服的人把母親的攤位圍住了,說最近三令五申三輪車不準進城區,要沒收母親的三輪車,可那是母親賴以維持生計的三輪車啊……好話說盡的母親向那群藍製服的人拚命求情,可從未見過這種陣勢的男孩卻懦弱得躲在遠處的路燈後不敢上前一步,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從坐在地上抱著車子不讓他們拉走,到跪在地上朝那群人不停磕頭,當時地上濕漉漉的,灑水車之前剛灑過水,男孩的母親就那麽跪在地上,手上、衣服、頭發都沾滿了泥水,這一幕是男孩此生所見過的母親最可憐最淒慘的樣子……男孩的眼淚流了下來,不顧一切的衝上去抱住母親盡情痛哭著,在那一刻心中有什麽東西永遠破碎了……我偉大的祖國,我自豪的祖國,為什麽要這樣對待生我養我的母親,為什麽要用這種殘酷的方式將你帶給我的所有驕傲所有自豪連同做人最起碼的尊嚴都一同剝奪……後來男孩才真正明白,他曾一直所愛的國,並不是屬於底層人民的國,而是權貴們的國,是趙家人的國,這個國家曾經強大過也好,衰落過也好,輝煌過也好,屈辱過也好,他從來都沒有屬於過我們這些底層的人們一絲一毫,從來都是屬於權貴們屬於趙家人的!興,苦的是底層百姓,衰,苦的依然是底層百姓,我們的命運從來都是需要的時候被煽動被利用、不需要的時候被漠視被拋棄罷了,不管更迭了多少朝代,無論更易了多少國號,它隻有一個從未改變的名字——權貴之國!”

  “那個男孩就是你的過去吧……”邵凡已然明白的說。

  “沒錯。”一滴眼淚在白鵬眼角隱隱顫動著,他故作堅強的抬手抹去,但眼中的紅潤卻深深的印在那裏,“那時在我心中,羅夏是我的祖國,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什麽處境,哪怕是處於這個社會的最底層,她永遠是生我養我的祖國,她的驕傲一樣讓我感同身受,她的屈辱對我來說同樣銘心刻骨,為了國家的強大,民族的複興,我可以奉獻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生命,但我唯一不能被踐踏的是——生而為人的尊嚴!正因為這份僅存的尊嚴被踐踏得蕩然無存,才讓我無比痛心的明白,一個專製的國家根本就稱不上是人民大眾的國家,而是權貴集團對人民大眾的統治機器。對底層的人民來說,這個國家從來沒有真正屬於我們過,我們心中一廂情願的那個屬於自己的、人民當家做主的祖國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所以你才想改變這種現狀,改變這種專製統治。”

  “不止是改變,而是誓要將這種專製製度粉身碎骨!”白鵬斬釘截鐵道,“總有人說隻有國家強大了,不再像曾經那樣受盡列強的屈辱,人們才能有尊嚴的活著,這句話的確沒錯,但在專製製度的統治壓迫下,人們麵對強權連最起碼的尊嚴都無從談起,試問這樣的強大,對底層的百姓而言,和曾經受盡列強屈辱的舊社會又有什麽實質性的不同!”

  看到白鵬眼中的那抹紅潤,邵凡終於理解了他心中的傷痛,正是這份刻骨銘心的傷痛才令他選擇了後來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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