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營門外，虞秋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若是換做平日，必然要策馬揚鞭衝入中軍大帳去找那些不講理的人理論。但今天是不同的。需要人家的船、需要人家的兵，不能舞馬長槍地硬來。於是，隻能把心中十足十的不滿化作一個橫眉立目的白眼，看過去給侍衛瞧。
虞中桓對小女孩子家家的耍脾氣沒什麽興趣，帶著一臉的和氣與謙卑甩鐙下馬，禮賢下士地步行而入。來到中軍帳，看到李梅和鄭紹賢都已經停了杯筷站在門前的風雨中迎接，便又加緊快走幾步邊抱拳拱手，爽朗地大笑：“啊呀，有勞李將軍遠迎。鄭賢弟也在這裏，真是愧不敢當。”
李梅請虞中桓入內，邊笑著應酬：“正在品嚐虞大人的神奇美酒。幾個拿不上台麵的海濱小菜，請勿見笑。”
虞中桓也不謙讓，坐下去夾起菜來吃。李梅和藹可親地拉住涿道士的手臂，按著他的肩膀在椅子上坐下一起吃。涿呈閩有些受寵若驚地拿起筷子來惴惴不安地吃了兩口，心中卻是納悶。來龍雲港的時候打聽過，知道這位將軍手底下有幾十條大船，海戰打得好。但卻是個不信天地、不信神佛的性格。對自己這麽客氣難道是傳聞有誤？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虞中桓便命人將二十二口大箱子全都抬進來打開，直入正題：“虞某人來得匆忙，隻能拿出東拚西湊的物件。但誠意還是滿滿的，請李將軍笑納。”
李梅先是放下酒杯，然後又放下筷子。抬起頭來認認真真地盯著虞中桓看了片刻。當所有人都以為她要開口拒絕的時候，這位將軍卻突然轉頭，將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牢牢地盯在涿呈閩的身上，伸手指著茶幾上已然灰化的珊瑚問：“涿仙人，能煩勞您把這些珊瑚重新救活麽？”
涿道人一愣。低頭看了看珊瑚，又抬頭看了看在座的三位大人。怎麽看，怎麽覺得他們是設了個酒局要燒死自己。
“我、我、貧道，肚子痛。”涿道人捂著肚子蹲下去，“請問，哪裏有樹林，可以蹲一下？”
樹林？三個人都是一愣。在帝國軍營的大好土地上留些黃白，再摘兩片樹葉開腚？
小虞秋甚至聞到了尚未發出的臭氣，真想就這麽一腳踢死賊道人算了。
眾人全都盯著涿呈閩看。隻見這道士的身體的確越來越彎，額角甚至有冷汗滲出。
李梅麵色冰冷地指給他一條明路：“出門左轉，有茅房。”
涿呈閩捂著肚子跑。任何人都看得出，稍微慢一點就能喯到褲襠裏。所以，這一路上遇到的有事兒沒事兒的大鳥披風客，隻要是知道他身份的都故意拉住他的衣袖打招呼，看他不停地跳著腳急急忙忙地作揖打拱求放過，才會心滿意足地離開。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憋糞之上，且樂此不疲，可見當時的社會充滿著怎樣的負能量。
距離中軍大帳最近的一處茅房也有三百多米遠。天冷路滑大雨滂沱中一路奔跑的確是很不方便。再被跌跌撞撞地阻攔，跑到一半就急哭了。好在，跟隨虞秋去過他家的人也就那麽幾個，身份地位都高，也不願意占據茅房那種絲毫沒有戰略意義的臭地方。後麵的一百五十米沒遇到什麽人。跑到茅房，鬼鬼祟祟蹲下去的時候還真就沒晚。
繡著防雨咒符的道袍早就磨的殘破，不似大鳥披風，有那般好的效果。一路跑來，眉毛眼睛都被雨水打得模糊。涿呈閩用袖子胡亂擦一把臉，迫不及待地抽出腰帶。他的腰帶也是樹皮編的，傳承師傅的技藝，用了二十八種樹皮。除了常見的樟柳槐楊、還有矮小的青岩枸、絨茶、山櫟、架葡萄等不同屬性的單性植物。
涿呈閩兩隻手從頭到尾一捋，唰地一下便解開了楊樹皮獨創的編結法。二十八條根根纏繞、複雜編織的樹皮腰帶便被分開了。涿呈閩用兩根手指捏住樟樹皮將體內的靈氣注入其中，便似一條鋒利的鐵錐喳地一聲輕響刺入地下。接著，按地闕陣法深深淺淺、高高低低、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擺放著一條條樹皮。有的插入土地，有的平鋪地麵，有的側依在石上，還有的便借助其他樹皮吸引凝聚並散發出來的太陽光芒的能量懸浮在半空之中。隨著陽光能量的聚集，漫天瓢潑的大雨漸漸失去震天動地的威勢，在陣法外緣紛紛散去。看似那豆大的雨滴被分成細小的水汽般無聲無息地蒸騰，但瞬間又轉化成純粹的能量，並沒有產生騰騰的霧氣。
乍看到這種情況，涿呈閩也很驚訝。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擺滿了二十*****。
師傅楊樹皮耗盡一生的精力也隻研究出四象陣法。六火、九土、八水、五空。
實際上，火、土、水、空，是可以相生相克、互補益處互消戾氣的。九州萬物此消彼長、太陽方位隨時變化。風流水轉，若隻有陰陽四象那麽簡單，還不是三歲孩童就可以翻雲覆雨、撒豆成兵？
涿道士早在十八歲就超過了楊樹皮的水準，研發出跨象陣法，四象支撐。但那時候，他隻能操縱三闕。二十年過去，他完全掌握了七闕、通熟九闕、勉強可以搭建十一闕。但二十*****，從未試過。他甚至以為窮盡一生都無法鑽透十四闕。
能從一個詐騙一口粥的遊方道士的啟蒙，到觸及十四闕的極限挑戰，涿呈閩是知足的。但在今天，卻是遠遠不夠。他要做的可不僅僅是隔空取物，甚至還要扭轉空間。
地火、星火、冰寒火、明火、三味真火、毖火
黑土、紅土、黃土、藍土、白土、綠土、紫土、青土、天土
雨、水、冰、雹、海、雲、雪、靈晶
風、雷、電、氣、真
涿道士按照師傅楊樹皮所設計的四象陣為基礎，先將各象擺放在適當的位置。然後屏氣凝神默默地感受天海台風的能量轉換。他提起體內所有的靈力，將聽覺、視覺、嗅覺、觸覺、感覺、以及腦中異象發揮到極致，打開身體上所有的穴道、通透經絡、讓天生靈氣從張開的汗毛孔和七竅中全部滲透出去。憑借著天人相通，血氣全開的第六感，依靠玄冥通靈而非理論學術，調整著各種形狀、各種顏色的樹皮。
陣法布置完畢，涿道士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心下沒底。便恭恭敬敬地跪下雙膝，恭恭敬敬地磕了二十八個響頭，這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塊晶瑩剔透的黑寶石來。也顧不得茅廁濃濃的臭味，深深地吸了兩口氣穩住心神，雙眼死死地盯住二十八地闕陣法的陣眼，勉強壓抑著顫抖的手指將穀玄寶石放入其中。
黑色的光芒散開，猶如打開一扇異域空間的奇幻之門。
涿呈閩緊張地注視著異域玄門，期待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深深地知道，這一次再不成功的話，他將被虞秋活活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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