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什麽烏鴉百團大戰,你還嫌不亂嗎?安婧一盆冷水潑了過去,我本來躲在黃家灣好好的,還有幾天就可以靜悄悄的離開了,今天烏鴉襲擊了人,媒體啊,警察啊隻怕都會趕來。
鯤哥可是為了保護你,難道你願意讓無賴白白欺負?哼!
不是啊,你用烏鴉嚇嚇他們就是,現在事情鬧的這麽大,我最擔心的是被實驗室的人發現行蹤,抓我回去就再也不可能跑不掉了。
鯤哥一聽安婧提到實驗室三字,一躥三尺高,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嚷嚷著,氣死鯤哥了,在大青河我剛剛開機還在舒展筋骨,才被那幫壞蛋鑽了空子。若是換在今天他們再敢來抓你,鯤哥就讓黑將軍們把他們這些壞蛋的眼睛一顆一顆地啄下來。哼,你可能不知道,鯤哥訓練烏鴉軍團就是為了要救你出來,就算你的朋友那天沒有帶你走,鯤哥的軍團也照樣會發起進攻。
原來是你!難怪在實驗室裏老是聽到屋外有烏鴉的叫聲,早知道我就不那麽害怕了。可是你怎麽能召喚烏鴉軍團聽你指揮呢?
嘿嘿,鯤哥哈哈大笑,顯得十分得意,因為鯤哥跟烏鴉首領套交情。鯤哥幫它們找水喝找東西吃找地盤,它們幫鯤哥看家護院以壯聲威。
但是你怎麽能懂得烏鴉的語言呢?安婧好奇道。
月亮石,你以為就是一顆普通的石頭嗎?嘿嘿,其實你身上也有月亮石,隻是你不會用罷了。
我身上?安婧低頭四下打量自己,怎麽會啊,在哪裏?
穴位芯片就是啊!36片呢,這還不多?
那邊有人來了,鯤哥忽地壓低了聲音,我們換個清淨地方,我跟你慢慢道來。
安婧回頭卻看不見半個人影,想必鯤哥從半空中可以看得更遠一些。
快來,跟上啊!鯤哥說走就走,眨眼就彈了出去,在玫瑰黃的霞光中漸行漸遠,半空中聽得一句號令,奏樂!
傳來的旋律把安婧迷住了,曲子處處透著靈氣,一種古靈精怪的感覺。
"Neopolitan Dreams"
You go and I'll be okay
I can dream the rest away
It's just a little touch of fate, it'll be okay
It sure takes its precious time, but it's got rights and so have I
I turn my head up to the sky
I focus one thought at a time
I do not let the little thieves under my tightly buttoned sleeve
It couldn't be a longer time, I feel like I am walking blind
I have no arrival time
There are no legible signs
I like the way that you talk
I like the way that you walk
It's hard to recreate such an individual gait
You wait your turn in the queue
You say your "Sorry"s and "Thank you"s
I don't think you're ever
A hundred percent in the room
You're not in the room
Deepest of the dark nights
Here lies the highest of highs
Neopolitan Dreams, stretching out to the sea
You wait your turn in the queue
You say your "Sorry"s and "Thank you"s
I don't think you're ever
A hundred percent in the room
You're not in the room
安婧邁腿追了上去,烏鴉衛隊繞了兩個圈圈改變好隊形,在高空中遙遙呼應。
迎麵撲來的夜風,絲絲滲入身體每一個細胞,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被莫名地觸碰著。她的身體和心靈都被勃勃的生機牽引向前,乘著風,把煩惱全丟在腦後,帶著久違的歡欣,飛馳在這恬靜黃昏裏。
鯤哥回過頭來,在空中畫出一個大大心形。似乎在說,是的,一切都會好的,雖然還需要花點時間。
鯤哥沿著城郊外的湖畔一路飛馳,湖水在晚風中拍打著堤壩,一輪渾圓鵝黃的月亮貼著浩浩湯湯的湖麵升起,安婧這才想起差不多已經是月中了,難怪月亮如此皎潔。飛行的鯤哥像一隻敏捷的小獸,在叮當當的月光左突右擊,擊打著神秘的旋律。
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了一處像湖心突出的礁石上。鯤哥一溜煙地躍到了礁石上方,安婧也跟著攀爬了過去,這裏四麵臨著浩渺的湖水,隻有一條小徑像一隻探向未知的手臂。
好了,就在這裏吧。鯤哥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回過身來,穩穩停在了安婧的額頭正前方的半空中,20隻“眼睛”同時亮了起來,球體發出明亮的藍色,在機芯內部的月亮石也好像被點燃了,發出溫潤的亮黃色光澤,兩股光芒交相輝映著將安婧用入懷中。
安婧覺得自己的身體暖洋洋的,一股火燙的熱流從胸口膻中穴汩汩湧動著,化作了纖纖暖流向她的四肢五胲散去。安婧微微閉上眼睛,細細體味著那種奇妙的煦暖,仿佛天地間一雙柔軟的手將她捧在了掌心,有仿佛回到了子宮般的慈恩浩蕩綿綿不絕。
她的腦海中出現了漫天如織的星辰,而她自己也是其中的一顆。她感到自己體內的36個穴位芯片在這黃色的光澤中打開了,它們好奇地彼此打著招呼,歡呼喜悅哭泣,好像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它們更像一枚枚溫潤眼淚享受著久別重逢的歡欣。恍然中她看見自己在寂靜漆黑的宇宙中漂浮著,等待著,在那片廣袤的寂靜中沒有絲毫不安和惶惑,隻有一種喜極而泣的衝動。
胸口的刺痛漸漸消失了,那片腫脹好像平息下來的火山。安婧按了按了按膻中穴,那讓她感到火辣辣的奔湧好像找到了出口。現在36個穴位連為了一個網絡,它們不再沉寂,彼此關連相互照顧。安婧睜開眼睛,低頭看看胸口,哪裏除了依舊略微發紅褶皺的肌膚,一切的痛楚都像滴入湖泊的雨滴消散無影。
安婧又驚又喜,如果不是一切就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樣的奇跡。
終於鯤哥收起了光暈,一改嬉笑怒罵的頑皮,拜倒在安婧的麵前,態度甚是恭敬,道,拜見主人!初始化完成,KCA-145號鯤哥待命!
KCA-145是你的名字?安婧好奇地問。
KCA-145是我的型號,主人,我們對於造夢師來說就跟魔杖一樣,每個無人機都有自己的型號。而我,托了主人的福,是第一個完成時空穿越的無人機!
原來是這樣,可是我算哪門子的造夢師啊?
主人,你的體內有36塊穴位芯片,已經擁有了這個時代最好的造夢師裝備。
造夢師裝備?安婧困惑地睜大了眼睛,你是說有了穴位芯片就能成為造夢師?可是,我也沒想過要當造夢師啊,什麽是造夢師?
哼,你連這都不知道?鯤哥耐著性子解釋道,造夢師能夠通過臧石自由出入夢境,多少人哭著喊著想當造夢師還不得其門呢。
對不住,鯤哥,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這些,我是真的不懂啊!安婧將心一橫隻能將傻話做到底了,接著又問,你剛剛說臧石什麽的,是....
臧石就是月亮石啊!鯤哥的機芯點燃了月亮石,猶如滄海中的一顆夜明珠,在暗昧的湖麵投下不同層次的藍色光暈,從孔雀藍到霧霾藍,從香草藍到嬰兒藍。那藍光神秘莫測將
安婧看呆了,她竟不知道從小玩到大的月亮石頭會發光,而且還如此這般美輪美奐。
難道我的身體裏麵的芯片是這些藍色的月亮石做的?安婧抬手摸了摸臉頰,憂心忡忡起來,月亮石好看有什麽用?這些倒黴的芯片讓我得了麵癱,胸口紅腫疼痛了很久,我還以為我得了絕症,嚇都快要嚇死。
鯤哥哈哈哈大笑起來,你本來就沒有病,隻是你的經絡上的穴道芯片一直是封閉著的,久了身體裏麵鬱積的之氣多了,就成為了病灶。鯤哥所做的不過是用機芯裏的月亮石喚醒了你的穴位芯片,幫它們打開了連接,讓你體內封閉的天地之氣得以貫通。所以你身上的紅腫消散,體內好像有源源不斷的暖流充斥全身,此刻你的臧像經絡也已經完全疏通了。
這樣一來我也變成石頭人了嗎?我的血也會變成藍色嗎?安婧擔憂地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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鯤哥見安婧問到了關鍵之處,高聲誦讀道:《管子.內業》中有一段話:”凡物之精,此則為先,下生五穀,上為列星,流行於天地間.....”
回頭一看安婧兩眼空洞不知所雲,便知道自己的書包算是白吊了。隻能淺白地解釋給安婧聽,老祖宗說了,“精”就是宇宙之精華,它充斥了宇宙天地,山川河流,星雲黑洞,無處不在,它既可以被物體沉積,又可以像微粒子一樣自由來去亙古穿行,沒有人能夠看到它們。於是中國醫學在《黃帝內經》中講到了人體經絡之外還有一套係統,給它起名叫臧像,其實也就是藏像。因為並非我們常常可見的五髒六腑這類實體。當宇宙天地漂泊的微粒子進入人體,就成為臧像係統的最原始能量。“精氣”就是被人體吸納的宇宙生命素,月亮石就是吸納儲存天地精氣的石頭,也叫臧石。
臧像?臧石?安婧將信將疑地跟著念念有詞。
正是。你第一次聽到也許還不能接受,不過,我既然是你老師,自然會慢慢證明給你看。
人體內一直存在著一明一暗的兩個生命係統,這是中醫的基礎,可惜現代人都隻學到了中醫的皮毛,這才說中醫是偽科學。
如果真像你說的人體有兩個生命係統,那豈不是天天在體內打架,亂了套?
不錯,有問題就說明你在認真思考,打個比方吧,這就好比一台電腦上的兩個操作係統,人體日常運作體係是主導,但是等人睡著了,臧像就接管了人體成為了主導。
安婧聽得用心,一邊思索著鯤哥的話,生怕錯過了他說的每一個字。
鯤哥又道,夢境是臧像係統下產生的,所以對於隻知道運作日常生命體係的普通人,夢境是無法理解的,更不用說掌控。所以穴位芯片植入穴位,就是人為的打開了臧像係統的通道,經過訓練後,兩個係統可以自由切換,造夢師能自由出入夢境也就十分簡單了。
你的意思是說穴位芯片是為了要訓練造夢師才故意放進去的?
頂級的造夢師是天生的,他們生來就能自由切換兩套生命係統,但是幾百年也未必能有一位。所以才有了嚐試用穴位芯片來培養造夢師,隻是穴位芯片對月亮石的純度的要求非常高,植入人體後有時候會出現變異,所以這個方法危險係數極高。
安婧腦中電光火石,想起了莫蘭在留言裏也曾提到這個實驗被政府禁止的說法。安婧更加迷惑了,問道,可是既然被禁止了,為什麽在我體裏還是被植入了穴位芯片?為什麽是我?
主人,你的父親就是當年參與了穴位芯片研究項目的醫師。
啊?!怎麽可能?安婧嚇得倒退兩步,遙遠的往事一帖帖放電影一樣劃過腦海,在大青河上的點點波光裏,她想起了父親坐在河畔的身影;她想起父親笑著告訴她要如何在月光下的河沙中尋找月亮石;還有他從來不離手的黑色布袋,裏麵總是放著紙筆;父母總是在爭吵,似乎是父親要去一個什麽地方,但是媽媽堅決不同意。
一個更加恐怖的念頭從過往的霧氣中跳了出來,如果父親是研究芯片的醫師,媽媽呢?她是不是也是參與研究的醫師?安婧問道。
鯤哥搖搖頭,主人的母親是一位參加穴位芯片研究的自願者。
她是自願者?安婧的腦海中浮現出父親穿著白色醫生大褂,白色的帽子和口罩之間露出一雙嚴峻深邃的眼睛,而手術台上的媽媽是不是曾經非常的崇拜和愛慕父親,所以才嫁給了他,甚至不惜用他們愛情的結晶來繼續做實驗。
父親怎麽能這麽幹呢?是不是穴位芯片在媽媽體內引發了身體的不適,這才導致她過早的離世?安婧又驚又怒,大聲質問道。
中醫的五運六氣和人體臧像係統之間有著許多複雜難解的關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弄明白的。這個也許要主人以後自己去找尋答案了。
安婧覺得媽媽在父親離開後其實已經瘋了,她的瘋狂和濫交根本就是在報複和發泄。難怪媽媽那麽恨自己,也許是因為她太恨父親了。媽媽的遭遇其實很可憐,隻可惜自己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道,直到媽媽死去,都對她滿懷憤怒。
對了,鯤哥清了清嗓子,將安婧從懊惱中驚醒,還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姑姑讓鯤哥來其實是為了送你一封信。
鯤哥旋身轉了個八字光環,在安婧的眼前出現了一道藍色的小光屏,半空中展開成為一張信箋,上麵是密密麻麻地小字。光線發差太大,安婧不由得眯縫起眼睛,想湊近前去。
鯤哥念給你聽吧,主人聽好了!鯤哥的聲音旋即變成蒼老的女聲,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
親愛的小婧,你好!
此時此刻,我正坐在暗夢峽穀基地的帳篷裏給50年前的你寫信,你一定很驚訝我們會通過這樣的方式神交吧,其實我也一樣。
隔著舷窗,我久久凝望峽穀上方涅槃般壯麗的極光,那是光和塵的恢宏瀑布,是天地宇宙間的狂野樂章,為了守住這片聖土,無數人奉獻了畢生的才華和智慧,甚至是青春和生命,這其中也有我們的父親。
在暗夢峽穀的地下貫通著人類的意識海,藏著世間所有夢境的源頭和歸屬,是人類第二生命體係臧像能源寶庫。夢境在意識海中匯成了深不見底的膠狀物質,它們多變柔軟且沒有秩序,這也是為什麽大多數人的夢境永遠隻能是混亂的碎片。
為了守護住暗夢峽穀我們已經傾盡全力,但是根據目前的趨勢,我們既沒有足夠的臧礦存量自給自足,也沒有足夠的造夢師去加入作戰。也許半年,也許一年我們的基地將麵臨全軍覆滅的危險。
萬不得已,我隻能把希望寄托在改變過去最關鍵的時間點。到達螢嶺鎮正是這樣的一個時刻,關於妹妹失蹤的真相,你需要去找到雷諾,他是一個能夠影響全局的人。可惜這是我們在織夢家族的老祖母過世後才認識到的。
我知道你一定還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其實真相一直就在你的麵前,隻是你還沒有找到如何看見它們的角度。當我決定把一個未來放在你的手裏,我並不打算泄露太多的細節,也不希望改變過去,我希望你還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探索真相,解決困境。生命是無常的,變化才是常態,偉大的美好和巨大的遺憾都是我們人生的組成部分。
如果你要問我能給現在的你什麽樣的建議,我可能會說,你的心要大一點,所有事情的發生都有它自身的理由。如果你被困在某種情緒中走不出來,那麽日子會非常的難熬。
鯤哥會幫你開啟造夢師的旅途,學習進入意識海的方法,時間和空間在意識海裏是沒有邊界的,對於普通人隻能是一片混沌。但作為造夢師,我們反而有了跨越時空相遇的可能,期待我們會在夢海相遇。
小婧,我們的命運早在出生的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即便我們在現實世界裏我們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但在夢境世界裏,我們是天賦迥異的造夢師這是我很多年後才知道的事實,而你需要的就是看到自己的潛能,相信自己。
此刻,暗夢峽穀上方的極光正在一天天的減弱,我依舊相信我們的努力是意義的,小婧,你要記住,我們能夠通過行動改變命運,我們比想象中的更勇敢。
現在,就讓我用一首小詩結束我們這次對話吧。
當我遇到過去的自己
我會怎樣的敘述往事
關於選擇,關於流逝
關於重逢,關於命運
還有生活的殘骸和迷失
滔滔的炫耀,熱切的辯解
不如默契與微笑
讓思緒漂出河流的曠遠
再沉入初秋的微涼
真實似已模糊
月下的丁香樹身姿柔軟
爐火的光斑在玻璃下枯黃
用時間的檸檬泡一杯苦茶
窗外的風雪遊蕩
在迷離的荒野
無常比傷感更久遠
當我回望悲傷的白霧
青與黑的冷峻 殘缺
回憶漂浮在暗夜
關於我們的故事
一閃即逝
當我遇到過去的自己
當夢攥住時間的巨槳
大海灌滿記憶的迷宮
我們像兩個影子
在移動的沙島上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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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黃家灣,天已經徹底黑了,烏鴉們也都回到了樹上。聽說兩個受傷的人都被送去了醫院,警察來了問明情況,作了個筆錄。店老板和服務員,還有當時在場的食客都各執一詞,有的人根本沒看清楚安婧是男是女,有的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事件的原因,警察又不能抓烏鴉回警局,也就作罷。
有好事的人將烏鴉攻擊小店的場麵拍了視頻放在網上,當晚即成為熱點,網友紛紛開玩笑說這不就是一碗炒飯引起的血案嗎!
安婧租住的樓拉起了黃色的境界線,圈住了烏鴉棲息的幾棵大樹,學生村的居委會大媽自動上崗,輪播提示路人不要靠近鴉群或是做出任何激怒鴉群的舉動,一切交由鳥禽類專家來處理。
老板娘早早關了雜貨鋪,樓棟裏關門閉戶,誰都怕被烏鴉不明不白地啄得血肉模糊。安婧摸著黑回到房間裏,她本來東西就不多,此刻也都收好放在身邊。想想還是抓緊離開這裏的好,萬一有那一條視頻拍到了自己,保不住行蹤就此暴露了。
她讓鯤哥把烏鴉遣散了最好,鯤哥卻說這幾十天,跟烏鴉們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不能說散就散。何況烏鴉還能當警衛當士兵,隻到安婧在上飛機之前,烏鴉衛隊絕對不能散火。
安婧打開鯤哥身上的微型電腦,隨便點開頭條熱點排行,跳出來的全是關於烏鴉襲擊人的討論和視頻轉發。再看看微信裏麵有影視類公信號已經挖出了恐怖大片《群鳥》,有新聞直覺好的up主列舉古今中外的動物襲擊人類的事件,講得頭頭是道。就是鯤哥也聽得津津有味,大呼過癮,感歎人類對於信息的處理和傳播已經可以用分秒來計算了。
安婧對鯤哥道,你也不想讓你的烏鴉好朋友成為人類社會公敵吧?你看看這些真實事件裏麵,每一次動物攻擊人類,無論是不是合理,無論是一隻還是一群,結果都是人類不惜一切手段徹底鏟除掉那些帶來威脅的動物。
鯤哥這次倒是聽進去了,它跟安婧說他可以遣散大部分的烏鴉軍團,但必須留下烏鴉衛隊以防意外。安婧讓鯤哥保證如果不到必要情況,絕對不許烏鴉們再下來襲擊人,鯤哥連連答應了。
安婧看了半天新聞,忍不住想去查看郵箱,郵箱裏果然全是莫濤的留言。
莫濤焦急地詢問她去了哪裏,他每天都在問候她,祝福她,還說他給她的銀行賬戶裏存了錢,怕她自己一個人無人照料,希望她能夠回來找他,兩人一起想辦法。
安婧眼圈紅了,鼻子也堵得厲害。她何嚐不希望一切回到從前。但胸口的紅腫雖然好了,體內的穴位芯片卻是鐵板釘釘。此刻去找莫濤就算能繞過莫蘭,也還是要去中醫學院。難道她能讓莫濤放棄工作和家人,跟自己去螢嶺鎮嗎?
絕對不可能,就算莫濤一時衝動願意陪伴自己天涯海角,也難保他以後不會後悔抱怨,安婧想,媽媽當年一定也曾非常愛著父親,才跟著他去了大青河的老屋,可是最後還是變成了一個滿心怨恨的女人,到死也無法釋懷。
安婧忍住悲傷,點開莫濤的一封郵件思考著要如何回複,那麽多話那麽多思念要從何說起呢,她的手懸在半空,實在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實在不知道要如何告別。最後隻能報了個平安罷了:我一切都好,無須掛念。內容和標題都是一樣的簡潔,卻惹得安婧掉了好幾次淚。
經過這番思量,安婧的心神也確實是累了,她和衣躺在床上,不知不覺間就進入了夢鄉。
夢境中一會兒是妹妹,一會兒是媽媽,她們站在暗夢峽穀的岩石上向她哭泣,忽然岩石開始下墜,峽穀變成了一片黑漆漆的海洋,她看見自己站在一個小小的孤島上,看見媽媽和妹妹就在離自己不遠的海水中苦苦掙紮,她們呼救的聲音那麽淒涼,那幾乎不再是人類的聲音。
安婧想要去救她們,但是她的肢體隻要觸碰到海麵就好像被黏住了一樣,原來那海水也不是真的海水,而是黏糊糊的膠質。觸碰到肌膚就好像章魚的觸手要把她也拖到黑色的海膠中去。她眼睜睜地看見媽媽和妹妹越掙紮越下沉,她們的頭眼就要被海水吞沒了,她們隻能拚命地仰著臉,手臂高舉著,像絕望的呼救....
她覺得自己快瘋了,在夢境中大哭起來,她多麽希望自己現在能有一艘小船,能夠劃到妹妹和媽媽的身邊把她們求起來。這個想法剛剛出現,她就發現自己腳下的小島真的動了,向著妹妹和媽媽下沉的方向緩緩移動,而媽媽和妹妹下沉的速度也減緩了很多.....
她猛然聯想起實驗室裏曾經重複做過的那些夢,那些會移動的靈魂方塊和鏡子迷宮。還有老婦人告訴她的話:你可以幹預自己的夢境,一個好的造夢師必須跟一個好的滑雪運動員一樣,在學會下衝之前,你需要學會如何使用暫停。
安婧精神一振,既然是夢境,一切就都是假的,她提醒自己,不要怕,不要怕,隻是夢而已!
這個念頭剛剛出現,海麵上就出現一個藍色的光球,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好像一輪皎月驅散了黑暗。
安婧睜開眼睛,隻聽鯤哥笑道,不錯不錯,孺子可教,這麽快就能意識到夢海沙島了。這麽一來,鯤哥上課的進度就可以提快許多了。
啊?剛才是你.....在上課嗎?
那是當然,你一睡覺鯤哥就要傳道授業解惑了,這有什麽不對的嗎?
可是我很累啊,我想好好休息休息,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嘿嘿,你要是真累了,就會睡得黑甜黑甜的,什麽夢都沒有,有夢就說明還能上課。
那我以後還有沒有休息時間了,我怕我會瘋掉啊!
不是跟你說了嗎,人體有兩套生命體係,日常那個該休息就休息,我是訓練你的臧像係統,根本不搭嘎。鯤哥振振有詞。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是機器做的,不用休息嗎?安婧合上眼睛,怎奈鯤哥的聲音念經一樣一聲接著一聲,不是念經甚是念經:
夢境是個信息盒子,混淆了時間
縮短了空間,荒誕的邏輯
過去現在和未來同時存在
即沒有痕跡 也沒有證據
人們被鎖在自己的睡夢裏
明明是自己卻暴露了未知的一麵
夢是自由地前往未來,又通向過去
夢是臧像的傀儡 難以駕馭
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
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體驗
每個體驗卻又不是夢的本質
既不能記錄,又不能離去
每一個夢都在流逝
每一個夢都是瞬間
一切的預言和警示都如同沙島
它們漂流移動在夢海裏
做夢的人站在上麵,當沙島被夢海吞噬
做夢的人也就忘記了自己的夢境。
夢境是信息的迷宮
走不出迷宮就解不開夢境
信息好像混亂的線球
沙島在夢海裏漂移
造夢師就是會解開夢海迷宮的人......
造夢師就是會解開沙島迷宮的人......
造夢師就是會解開迷宮的人......解開迷宮的人......解開迷宮的人......
在鯤哥的催眠曲中,安婧迷迷糊糊地睡了,這次她沒有再作夢。她的身體太累了,她的心神從高處跌落,深深地沉入到無思無想的穀底。
42
第二天醒來,安婧洗漱完畢,撕下一頁掛曆,好不容易終於可以去領取護照。如果時間早,她可以馬上就去辦理簽證,然後就可以安排買機票遠走高飛了。她不打算再回來黃家灣,她拿好東西,留下了住宿費,匆匆離開了出租屋。
再次來到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中心,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並不多。安婧在門口四下觀望,確定沒有什麽可疑的人,才大步走了進去。她拿出領取護照的條子,遞進窗口,窗內是個戴眼鏡的小姐姐,接過安婧的條子,認真看了看。對著電腦敲擊鍵盤,雙眉擰成了V字型,又抬頭問安婧,麻煩您把戶口本原件,身份證原件再出示一下。
安婧伸手去包裏拿出了證據通過小窗口遞了進去。
戴眼鏡的小姐姐挨個打開檢查,卻沒有還給安婧的意思,反而問安婧道,請問,您出國的理由是什麽?
辦理親人後事!安婧急忙回答。
好的,您有使館的公函嗎?麻煩出示一下。
哦,安婧心想辦理護照為何要問這麽多?又想人家是衙門自然是想怎麽就怎麽,隻要能快點領到護照就可以了。如此想著安婧把打印出來的使館信函也遞交入窗口。
好的,謝謝您的配合,我們需要再核對一下您的資料,麻煩您稍等。小姐姐拉下了窗口的擋板,拿著安婧的證件轉身去了辦公室裏間。
安婧眼巴巴地等在窗口,過了十來分鍾小姐姐總算又出來了,手裏卻是空空的。
安婧趴在窗口,問,不好意思,我的護照可以拿了嗎?
小姐姐依舊非常有禮貌地說,這位女士,我們領導需要複核一下您的申請,麻煩您回到等候區耐心等候,護照好了,我會叫您的。
明明資料都齊全為什麽還要審核呢?要等多久啊?我還要趕著去辦簽證呢!
這位女士,您請回到等候區,護照好了,我會叫您的。小姐姐又重複了一邊,即便是笑眯眯也透著不容置疑。
安婧無奈,證件都交給對方,不等也得等。眼看著比自己後來的人的拿著辦好的護照離開了,而窗口裏依舊沒有人搭理自己。出出進進的人絡繹不絕,窗口一直在排隊,安婧坐立不安,過去窗口問了好幾次,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複。
轉眼到了中午,安婧想走又怕窗口裏的人忽然叫到自己,就是去個廁所也是來去匆匆。
鯤哥倒是不肯寂寞,自己溜出窗外帶著一群烏鴉跟鴿子在太陽地裏比賽,時不時發張翱翔雲端的照片給安婧看看。
下午1點戴眼鏡的小姐姐換班前把安婧的事情拜托給接班的同事,這次是個文文淨淨的小哥。安婧掛著笑,上前詢問。小哥認認真真的跑進辦公室,一會兒出來說,我們主任還在核對,麻煩您到等候區等待通知。
安婧暗暗叫苦,她隱隱地感覺這等待不太合情理。她試探著往外走,門口兩個站得筆直的武警,都沒有攔她。她故意大搖大擺地走出100多米,回頭看看武警依舊站在原地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看這情形安婧的心反倒放了下來,她其實也不是真的敢就此離開,所有的證件原件都在人家手上,沒有身份證,住宿和交通,甚至去銀行都成問題,自己又能跑到哪裏去?
安婧看見路邊有對賣快餐的夫婦,過去買了一份土豆燉牛肉,吃了幾口,又沒了胃口,將飯盒扔進垃圾桶。又快步走回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中心繼續等候。
這一次小哥的位置上也換了人,坐在窗口後麵的是一個圓臉矮胖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看見安婧沒十分鍾就過來問一次,頗不耐煩了,嗔道,出入境的又不是你一個人,你不要一趟一趟的來問,好了自然會叫你。
安婧也急了,大聲質問,我都等了一天了,明明資料都交進去了,怎麽還要等呢?拿得到拿不到給個準信不行嗎?
中年女人隻當沒聽見,自顧叫下麵的號。安婧這次卻不肯再退回等待區,而是堵在窗口不肯走,一定要求麵見領導問清楚情況。
中年女人黑著臉起身去後麵辦公室,過一會兒出來,態度卻好了很多。說道,我們領導說請你到貴賓室。
保安打開門,將安婧讓進了貴賓室。這裏窗明幾淨,也無人打擾自然比公眾等候區的條件要好。有辦公人員過來給安婧倒水,安婧點頭道謝,她滿心以為馬上就可以拿到護照了。可是轉眼2個小時過去了,依舊沒有任何消息,人家原來是換個地方把她晾在了貴賓室。
安婧疑惑不定,尋思著是不是有什麽問題,但是自己也沒犯法,這裏是公安局,門口是武警,如果這裏不安全,天下還有什麽地方能讓自己安心?
眼看著到了下午快5點的樣子,貴賓室的門忽然開了。
一個娉娉婷婷的女人走了進來,隻見她長發披肩,眉目嫵媚,舉手投足既幹練又知性。安婧不看則已,一看就傻了,沒想到進來的竟然是柳蜜!
她下意識地往柳蜜身後看了看,不經意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柳蜜輕笑道,不用看了,他沒來,就我一個。安安,你行啊,烏鴉都能為你打架了,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安婧的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強作鎮定,目不轉睛地盯著柳蜜的一舉一動。
柳蜜在安婧對麵的沙發上坐下,先問安婧要不要加些茶水,安婧搖頭拒絕,她便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了,笑道,今天忙了一天,水都沒有顧上喝一口,把我快渴死了。
安婧看她不急不慢,已經沉不得住氣,開口問,莫濤怎麽沒來?
哦?!你是問莫哥哥是嗎?他沒來是因為他不想來。安安,你這人沒心沒肺,自己跑了就不管別人死活,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嗎?
我不過是實驗室跑掉的小白鼠,有什麽可擔心的?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柳蜜微微一笑,並沒有直接回答安婧的問題,道,莫哥哥這段時間真給急壞了,你一跑了之,他跟姐姐姐夫也鬧翻了。我們去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他給你手機留言,給你寫郵件,我們去找了你的繼父,還有大青河,我們都去過了,還不隻一次。莫哥哥說你要出國去處理妹妹的後事,就一定會需要辦護照,讓我替他多留點心。恰好我們當中醫的總是有些社會關係,出境管理處的老處長長期肩周炎在我們中醫學院做過針灸,我請他幫忙招呼留意一下,今天你來去護照,第一時間就通知了我。對不住讓你久等了。
柳蜜拿出一個大的信封推到安婧的麵前。
安婧疑惑地打開來,看見裏麵有自己的身份證,戶口本,還有新辦的護照,最讓她驚奇的是連簽證也都辦好了。
柳蜜似乎料定了安婧會驚訝的目瞪口呆,笑道,現在你明白為什麽要讓你等一天了吧,我給你去辦簽證加急了。現在所有的證件都辦好了,還有這張卡,裏麵有十萬塊錢,請你收下。
謝謝丫丫,你想的真周到,護照簽證我都收了,但是這卡我不能收!安婧堅決地說。
這錢是我們為你準備的,你不收豈不是我們擔心?
安婧聽柳蜜左一個我們又一個我們的,心中頗不痛快,幹脆打斷了她,說道,柳蜜,我去接妹妹,與你們何幹?我說過我祝福你們,我是真心的,而且我不願意去中醫學院,也是真心的。
為什麽?以你現在的身體情況,也隻有中醫學院能救你的命呀。
我不在乎,人各有命,誰讓我天生就是個倒黴鬼呢?
是嗎?柳蜜饒有興趣地看著安婧,從頭發到眉眼到身上的衣服,歎了口氣,安安,說實話我本來是很看不起你的,可是這次你一跑倒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看你這些日子也是吃了不少苦,人瘦了這麽多。
安婧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麽,打斷了她,柳蜜,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這卡請你們收回去吧。
安安,你可別誤會,我和你濤哥其實也沒什麽,他對你有多好這次你也看到了,你要買機票,出國了要吃要住,哪裏能沒有錢?你不收下這卡,莫哥哥回頭該罵我了。
我和他這輩子也不可能在一起了,何必拿他的錢。
哎,安安,這錢其實是有原因的....柳蜜竟然有些吞吞吐吐,她思考片刻,才又說道,你沒想想如果我都能這麽輕易地找到你,莫蘭姐姐那邊也是一樣能找到你的,但是你的去留也就不在他們的關注範圍內了。因為黑夢公司的弗蘭克博士並不需要你體內的穴位芯片做研究了。
你到底要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呢?安婧睜大了眼睛。
我是說,弗蘭克博士知道你逃走了確實很生氣,但是他推斷說當年能做穴位芯片植入的絕對不可能隻是你一個人,所以他讓莫蘭姐姐聯係了你的繼父,並且獲得了許可,去你媽媽的墓地.....果然在其中找到了18個穴位芯片。此時弗蘭克博士早已經帶著那些芯片樣本回北歐做研究去了。
安婧從座椅上跳了起來,什麽?他們為了穴位芯片竟然挖了我媽媽的墳?
對不起,安安,莫哥哥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到這個地步,所以請你一定收下這些錢作為補償,這其中也有莫蘭姐的一片心意。無論你處理好妹妹的後事後願意不願去中醫學院都沒有關係的,我們尊重你的意願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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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織夢公司的二樓後門到樓下車間有一條又窄又長的樓梯,已經很少有人使用了。一般人上了樓都會向右拐直接去辦公室,但是樓梯的左側還有兩個單獨隔出來的小單間,一間擺放著老讓用過的舊辦公桌椅,另外一間一直空著。老讓活著的時候喜歡從這間空房間的窗口往樓下看。這窗戶正好位於樓下廠房機器的上方,如同探出來的堡壘,毫不費力地就能將車間生產線上的一舉一動淨收眼底:誰在幹活,誰在偷懶,人手是多了還是少了,機器運轉是否正常都能夠一目了然,在沒有攝像頭的年代,這個房間就相當於一個實體的崗哨。
小約翰從來不會從樓上窺視車間的工作,他自己就在車間裏,板著臉吆喝著,他的背後總是有種如同芒刺的感覺,父親監視的眼睛無所不在,如果他哪裏做的不好,父親總是能有辦法知道的。老讓過世後,對小約翰何嚐不是一種解脫,二樓左側的空房間從此就無人問津了。
露西從樓梯摔下去的那天,她的文件夾掉在了空房間門口的走道上。沒人知道她的東西為什麽會出現在哪裏?露西從樓梯上摔下去直接摔成了腦震蕩,送去了醫院後搶回了一條命,卻一直沒能蘇醒來,這件事成為了一樁疑案,在織夢公司的員工間更是傳得沸沸揚揚。問題的焦點主要集中在露西為什麽會去廢棄的空房間,又為什麽忽然從樓梯上倒著摔下來。
露西是因為認識鎮長秘書南希才被介紹到織夢公司來工作的,分內的事情都能做,但是也沒有什麽更多的想法,即不急於考證也不急於生孩子,平時不忙的時候會打打遊戲。她喜歡吃零食,跟戴安的關係很不錯,她們喜歡分享食物。露西知道黛安喜歡喝可口可樂而不喜歡百事可樂,所以無論是黛安的生日這類很私人的紀念日或是聖誕節那種大眾的節日,露西都會送給黛安兩大箱的可口可樂。
據說每天露西每天都來得很早,因為她的丈夫跟她上班的地方一南一北,每天丈夫先送她上班然後自己再去上班,所以露西總是7點就到公司了,4點下班還是要等著丈夫,等待的時間不能算工時,於是露西就在樓下的書店給黛安免費幫忙,這大概也是她跟戴安關係近的又一原因,戴安是個愛熱鬧的人,而且對於看起來有些迷迷糊糊的露西總是富於同情心。
露西給人的印象一點也不像個30歲出頭的女人,而是那種已經在婚姻的歲月中慢慢油膩了的女人,湊合著安穩不用太花力氣,這差不多是她對生活的主要目標。在工作上卻表現出隻管門前雪的精細,她把工作界限劃的很明確,這是喬雅跟格雷說的,無論公司多麽忙,喬雅加班到多晚,露西都沒有幫過一次忙。
喬雅第一次來公司上班的時候,露西的父親病了,需要回國探親。露西走的很匆忙來不及交代完自己的工作不說,還專門讓丈夫來公司把她最重要的筆記本帶走,讓喬雅沒法順利開始工作。喬雅每次說到這件事就會非常委屈,但也許是她的一麵之詞,反正從露西電腦中的照片來看,露西就是那種胖乎乎的五官平凡的女孩子,不起眼得讓人完全記不得長相。
格雷對露西的第一印象也不好,尤其不喜歡露西肉乎乎的臉蛋上那種土拔鼠般護食的表情,讓人覺得她善於偷懶,但是心裏什麽都很明白。格雷交給她的活兒倒是能夠完成,但從來不會多做半步,更加不會稍作通融。換句話說,別人都可以接受2X4=1X8, 但露西就不行。露西在老讓手下做的久一些,老讓過世後,露西沿襲了老讓的所有財務流程,當格雷接手的時候,露西常常拿著老讓過去的那一套壓人。
沒有一個新來的領導願意聽從老的章程,格雷也不例外,格雷很快就把公司的財務流程一條一條的全部改掉了,然後強令露西必須按照自己的要求做事情。露西幾次表示不服去找小約翰說理,小約翰哪有心情當判官,自然是把問題原封不動地推回給格雷。因為公司如何處理幾筆項目傭金的事情,格雷和露西發生了最激烈的爭執,露西罕見地拿出掘地三尺的勁頭兒,跟格雷據理力爭。公司裏的人都沒想到一貫懶散的露西也有爭權奪利的時候,但格雷是小約翰請來的,最後還是格雷說了算。格雷利用這次機會,把織夢家族內部的賬目徹底拿到了自己手裏,他讓露西把財務的應收賬本全部交給喬雅來管,從此露西就徹底沉默了,好像沒了柴的篝火一點點地暗淡下去。
露西摔下樓的那天,公司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樓下車間也沒有人了。格雷跟喬雅正在加班加點地討論公司開發夢境產品後在稅務方麵注意事項。財務辦公室的房間離樓道間最近,就聽見後麵樓梯上傳來咚咚咚地幾聲悶響,喬雅和格雷急忙跑過去,樓道裏很黑,他們打開燈,就看見露西頭朝下地躺在樓梯的最下方。格雷跑下樓去看見露西身體頭顱下麵都是血攤了一地。喬雅打電話報告給小約翰,同時叫來了救護車。
因為露西是在公司出的事故,小約翰不得不承擔醫療責任,好在小約翰買了員工工傷保險,露西的醫療費用有鎮上的保險公司處理,才不會壓在小約翰的頭上。
但是公司裏出了這種事情還是晦氣,一連幾天,小約翰帶著格雷一起去樓梯的左側房間裏查看,兩間廢棄的房間,一間空著,一間放了些用不著的舊桌椅。格雷親自把房間打掃幹淨,仔細查看,根本找不到任何可疑的線索。
露西為什麽會跑來這裏來?小約翰站在空房間的窗口往下看,想起了過去常常站在這裏抽煙的父親。也許露西是在偷看樓下車間裏的情況,可是這也完全不符合常理,露西有什麽道理要關心樓下車間的工作?她根本就不是個對公司的運作特別有心的人,她站在空房間的窗口到底在想些什麽?
喬雅的丈夫是螢嶺鎮醫院的院長,這倒是給喬雅了很多便利,喬雅總是能得到露西的第一手消息,露西一直沒有醒來,弄不好就此成為植物人了。露西的丈夫在她出事後隻去看過她一次,之後就把一切交給了醫院裏的護士和護工.....
公司例行的聚會上,喬雅會說起露西在辦公室裏的很多奇怪的之處,露西喜歡念念有詞自言自語,每次喬雅去問她的時候,她又不響了; 有時她做事做的好好的,好幾次會斜抬起頭對著空氣說話,好像她的身邊站著一個人正在跟她討論賬目;出事前的幾個星期,露西常常抱怨二樓後門的樓梯太陡,卻總是改不了喜歡從後麵進出,她還跟喬雅說上樓梯的時候聽到背後有腳步聲,還說好幾次看見廢棄的空房間裏有一個人影站在窗口....
好像我們公司裏麵真的有鬼一樣,每次都被她說的汗毛都豎!喬雅一邊說一邊用雙手揉搓著臂膀。
從此公司鬧鬼的小道消息在員工之間傳開,人人都說是老讓的陰魂不散,即便死了也要守護住自己的畢生的心血。
小約翰自己下班後又去了一趟空房間,他站在父親站過的地方,低頭看樓下的車間,車間裏準備下班的工人正在收拾機器和打掃衛生。小約翰有些傷感,父親是個把畢生都獻給了工作的人,世間如果有鬼魂,隻怕父親真的會在公司的各個角落遊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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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跟露西一樣總是很早就來到公司,跟露西不同的時,她不會在樓下跟黛安閑聊,而是先把自己和喬雅的辦公桌擦得一塵不染。然後她會打開公司的咖啡機,煮好咖啡送到格雷的辦公室。她去公司附近的咖啡店吃份簡單的早餐,順便給黛安和格雷各帶上一份小點心。如果黛安和格雷都不需要,她就把買的食物放在樓下廚房的餐桌上,任何員工都可以拿去吃。
格雷習慣早上辦公,喜歡天不亮就坐在了自己的辦公室裏挽著袖子埋頭做事,等到了其他人陸陸續續地來上班,他已經把日常的工作忙得差不多了。這個時候他就可以抽出時間來跟其他部門的人周旋。
茉莉經過格雷辦公室的時候總是步履輕快,動作靈敏,臉上帶著羞怯而善意的笑容,有時她會為格雷帶上一個三明治或是一份熱湯,格雷無論吃不吃都非常感謝。
小約翰看在眼裏沒有說話,女人嘛總是喜歡搞這些有的沒的,就由著她去好了。茉莉的這份細心很快就獲得了公司上上下下的喜歡,他們歡快地認可了這個新來的女孩子,除了喬雅。喬雅從來都不喝茉莉煮的咖啡,更不用說茉莉買的小點心。
喬雅的優越感非常明顯,處處都要壓住茉莉一頭,而且處處都要拉開距離。
在喬雅扔過來的庫存清單上品目繁多價格各異,喬雅從來也沒有仔細交代茉莉要注意什麽,茉莉不敢疏漏,按照喬雅的要求一行一行的抄寫核對。但喬雅好像存心要找茉莉的錯,無論寫的多麽工整,喬雅總是能眼尖的發現問題。
你怎麽在這裏填啊?你有沒有認真看?每一個產品都要對應好相應的號碼和價格,你這裏亂來,公司的庫存就亂了。我們做財務是不能出半點兒差錯的,你要是做不好肯定留不下來。
喬雅的嗓音又尖又高,訓斥起人來樓上樓下都能聽到,茉莉被訓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手心後背都是汗。
格雷探頭進來,手裏拿著捏著幾張紙。
喬雅正在氣頭上,看見格雷來了更是火爆竹般一通劈裏啪啦,完全是個新手,瞎添亂,我已經夠忙的了,沒時間教新人。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露西不在,你這裏一個人也忙不開。格雷倒是好脾氣的很,看看桌上堆積的文檔,搖搖頭,你受累了,盡量教吧,能教多少是多少,實在沒時間,我也可以教。
格雷看了一眼束手無策的茉莉,低著頭跟待宰的羔羊似的,心想畢竟是新人,真犯不著這麽訓,好不容易剛把露西的活兒接上了,可別把人給罵跑了。但喬雅就是這麽個脾氣,也隻能順著勸一勸完事。
中午,跑港口的司機約瑟胡子巴拉走了進來,眼睛紅紅的,身材臃腫,腳步沉重幾乎是長途車司機的共同特點。最近公司的訂單很大,為了拓展業務,公司又購買了很多臧礦石頭,多是靠著約瑟這樣的司機去織夢在山裏的礦場一車車運回來。
他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一大疊皺皺巴巴的發票,有路上加油的費用,有中途修車的換雨刷的發票,還有吃飯住宿和路橋費之類,一大把扔在了茉莉的桌子上。
茉莉剛剛挨完罵,擔著十二分的小心,雖然看著油乎乎的發票發怵,但手中不敢耽擱,忙放下了筆記本開始一張張整理票根。
約瑟等著拿現金,便去找喬雅說話。喬雅此刻換了一副麵容,笑咪咪地跟約瑟聊著天。兩人聊起度假的事情,約瑟把上個月去冰海釣魚的事情說給喬雅聽,又拿出手機找出幾張釣到的大魚照片給喬雅看,雪山冰海上,約翰穿著厚厚的棉衣,抱著手和臉,手裏捧著一條一米來長的大魚。約翰還說起在礦山後院裏看到北極熊的事兒,那個龐然大物瘦得皮包骨頭正在無人的礦堆邊趴著曬太陽,說著約翰又翻出了照片,喬雅誇張的驚呼著。茉莉有些好奇剛剛湊過去看一眼,就遇到了喬雅惡狠狠的嗬斥,你仔細點啊,約瑟等著報賬領錢呢,你別搞錯了。
茉莉生生地給嚇了回去,不敢再走神了。
加倍小心,不要出錯,茉莉把這八個字寫在了記事本上。她用了幾天的時間記錄和核對藏石原料大小尺寸並與之對應到每看一款成品上,做好了一批就給喬雅過目。如果喬雅看了不做聲,茉莉就知道這一批算是過關了。
三個星期後,就在茉莉以為自己總算學的差不多了,卻在一個非常關鍵的運輸成本數字上出了岔子,反反複複算了不下7,8回也沒辦法讓當天的運輸單據對得上,但數據的結果已經到了喬雅的手上。茉莉戰戰兢兢把自己的疏漏擺到喬雅麵前,著意解釋自己為什麽會看漏了,為什麽會出錯。
但喬雅已經像一個勝利的女神一樣站起身,冷笑道,不是跟你說了嗎?一定要對準,一定不能出錯!這裏錯了我都改不了的,隻能找格雷了!你真的不合適做財務,我早就說過了。
喬雅頭也不回地拿著那卷文檔跑去了格雷的辦公室。茉莉沒有跟出去。她灰著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想跟著喬雅去找格雷申辯。這些天,她大氣都不敢出,凡事謹小慎微還是被喬雅抓到了把柄,而且問題還嚴重,此刻也真有些泄氣了。
從進來公司的第一天喬雅就在為難自己,都是同事,都是工作,有什麽必要事事挑剔呢?賬目錯了就錯了,又沒有死人,重新做好就是了,喬雅這麽跑去告狀,實在小題大做。
茉莉覺得喬雅的目的就是想讓自己呆不下去,可是自己跟喬雅無冤無仇,她何苦如此?
茉莉怨恨地看著喬雅桌上的全家照,照片上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喬雅的丈夫個頭很高,兩個女兒也頗為美麗可愛,無論從哪個角度說喬雅都擁有一切的幸福女人,但是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她怒目圓睜口不擇言的樣子,又怎麽相信照片上和氣優雅的她也有潑婦的一麵。
喬雅會不會是小約翰故意囑咐給自己找茬的呢,如果小約翰不希望自己做下去,又迫於父親的遺囑隻能安排茉莉,說不定就會想個辦法把她名正言順的辭掉。比如讓同事挑刺,說茉莉工作不合格不勝任,那麽小約翰正好就能把她給開掉了。
好不容易開始了工作,這麽快就幹不下去了,病床上的媽媽知道了一定會很失望吧。茉莉不由得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