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色失速》-17 迷霧

……正在各種激辯聲中猶豫不決,一陣敲門聲從外邊傳來。 

紀北崇驚起,回到現實中。他迅速調整了一下狀態,起身開了門。

是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似曾見過的亞洲臉。
“想不到我們又見麵了。” 對方伸手道,“我是顏冉的朋友溫若陽,你的案子現在由我代理。”
紀北崇忽然想起,是在婚宴上和坦坦搭訕的那個人。他淡淡伸手握了握,隨即注意到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身穿深色西裝的白人。
“杜利警官,不用我介紹了吧。”溫若陽側身道。 
“當然。”紀北崇淡淡扯了下嘴角,心底驟然一跳。
“關於你的案子,杜利警官還有些問題想問。”溫若陽繼續說道, “你能回答一下他的問題嗎”
“請進。”紀北崇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這酒店真不錯,景觀好極了!”杜利今天不是嚴肅的撲克臉,似乎十分放鬆,他四下打量了一番,才坐下說道,“紀先生,希望你昨晚回來睡了一個好覺。”
“謝謝。”紀北崇沒什麽表情。不知為何,他覺得杜利放鬆的姿態有種刻意為之的味道。
杜利看了他一眼,坐下,也很快進入了正題,“我來是想詢問一下前一晚你用來飆車的車子。那是你的車嗎?”

紀北崇看了一眼溫若陽,後者點了一下頭。

“不是我的車。是我跟朋友借的。”
“那這輛車的主人把車借給你時,知道你要用它來飆車嗎” 杜利低頭翻開一個小本子,又拿出一支筆。
“他完全不知道。”紀北崇搖頭。這事他想過了,既然已經入坑,他就打算一個人把這事扛下來。

杜利也不追問,低頭在小本子上寫了些什麽,又抬頭問道:“根據我們的記錄,你是剛來邁阿密。你是怎麽到邁阿密的?”
“開車。”紀北崇看向杜利,“昨天我在警局回答過這個問題。”
“嗯。我想再複核一下。”杜利和他對視了一瞬,點了一下頭,低頭在小本子寫了些什麽,“你開另一輛車來的?”
“是的。”
“是你自己的車嗎”
“不是。是從費城的一個修車店租的車。”

“為什麽不從租車公司租車?”杜利抬頭看向他。
“定的有些倉促,租車公司的車都定完了。”
“還有其他原因嗎?”
“租車費用也是一部分原因。”紀北崇淡淡聳肩,“他們給了我挺大的折扣。”
“他們為什麽要給你很大的折扣?”杜利又低頭寫了些什麽,眉心卻微微一蹙。
“我以前幫過修車店老板一些忙, 作為回報, 他就給了我一個很大的折扣。”紀北崇也微微聳起眉骨,有些奇怪問題怎麽會繞到這上邊來了。
“你幫過他一些什麽忙?”
“一些技術上的幫助……我可能沒提過,我獲得過汽車工程專業的碩士學位。”
“你和修車店的老板是好朋友嗎?”
“認識而已。”
“你們怎麽認識的?” 
“我以前去店裏修車的時候認識的。有什麽問題嗎?”紀北崇一邊說,一邊快速看了一眼溫若陽。

“杜利警官,”一旁的溫若陽立即插進來問道, “這些問題和飆車的案子有關嗎?”
“隻是些常規問題。”杜利聳了聳肩。

然而直覺告訴紀北崇,杜利絕非在隨意問這些問題。而後,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他剛才忽略了的事情——那部手機是先他們上了那輛奧迪車的,難道那個修車店與道格之間也有著某種關聯?

“紀先生,你有什麽想告訴我的嗎” 
紀北崇發現杜利正緊緊盯著他。他微微遲疑了一瞬,搖頭。
“如果你有什麽想告訴我的,這是我的電話。” 杜利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而後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送走了杜利和溫若陽,紀北崇陷入了更深的思慮。
從那個修車店,到那輛車,再到那個手機,他仿佛看到一條無形的網,在他拿到那輛車前便已編結而成。那麽,費城高速路上的追尾車禍也許不是偶然的,那條手鏈現在看來也是道格他們在砸車尋手機時順走的,還有汽車旅館裏的隔壁房間失竊案……他的心微微而悚,繼而又湧起一陣深深自責——這一路他對坦坦那麽凶,卻是他把她引上了這條危險的旅途!

紀北崇忽然覺得自己太自負了——應該請求警方幫助營救坦坦。他拿起了杜利留給他的名片。

叮咚——舊手機上的短信提示音忽然響起。
屏幕上赫然出現一句話:“進你房間的是誰?” 

紀北崇驚了一驚,而後大腦飛速地轉動。他快速輸入道:“婚宴上認識的朋友。”
“別耍花招,盯著你呢……”
“我知道。”紀北崇的手指快速跳動,似乎片刻的遲疑便會泄露了秘密一般。
但對方似乎相信了紀北崇的話,短信就此平靜下去,屏幕再次歸於黑寂。

然而這次短信已徹底改變了對弈的形勢!

道格並非虛張聲勢,他的確掌握著他這邊的動向。在杜利來訪之前,紀北崇便已經隱隱感覺到他們不是簡單的亡命之徒,而現在,他可以確定他們一定還有其他同夥在這個酒店中,因為他們已被通緝,此時不可能自由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忽然想起那個讓他去拿婚禮伴手禮,卻又消失了蹤跡的人……

他已經不能報警了,至少眼下絕對不能,否則一定會激怒對方做出對坦坦不利的事。
而如果要獨自行動,就要快!道格隻給了他六個小時,他必須在六個小時內準備五十萬現金!

他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

說實話,也許是因為已經知道自己被通緝,道格的胃口並不算十分大。如果在以前,在幾個小時內籌到這些錢對他並不十分困難,隻要和投資人或是和那個圈子的朋友們開口,定然是一呼百應。然而現在的他早已“眾叛親離”,賬戶裏也隻有幾千刀了。
他忽然想起昨晚顏冉曾說起,是“95號公路”在資助他的案子。出於驕傲,他本不打算再求他們了,但現在坦坦深陷危險,他的驕傲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了。

紀北崇迅速調出了王祺的電話,發出了一條短信:“保釋金和酒店的事,多謝!”
“不客氣。” 王祺很快回複了。這是他的風格,言簡意賅。紀北崇卻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提下邊的話了。
王祺的短信卻又來了:“打官司如果需要錢,我們可以幫忙。”

驀然有些感動。其實那晚賽車時他就感覺到了,他和他們之間還有一絲舊日的默契在。隻是不知道這點殘存的情誼眼下能不能幫他解救坦坦。

紀北崇快速回複道:“的確有需要。”
“多少?”
“五十萬。”
這一次,王祺的回複好半天才發過來,“我今晚和他們商量一下。”
“能不能兩個小時內轉給我。” 紀北崇咬住兩腮,又加了兩個字,“急用。”
“這麽急?”
“我會寫借條給你們。”
王祺那邊卻安靜了下去,不再有任何回複。

紀北崇忽然意識到王祺一定是覺得毫無償還能力的他在借著飆車的事漫天要價。他應該把五十萬拆開來,從幾個人那裏借,提高成功率。
關心則亂。
紀北崇深深歎了一聲,快速接受現實,又開始考慮其他方案。

他想起蘇迪來。她雖不是富二代,卻也算是有產階級,借給他一萬到幾萬的情麵也許還是有的。還有些類似的工薪家庭的圈外朋友也都可以試試。雖是杯水車薪,到底聊勝於無。
剛調出蘇迪的電話,一條短信進來了,卻是林堃。
短信沒有進行絲毫的客套,隻問道:“你在國民銀行的賬號沒變吧?”
紀北崇怔了怔,瞬間意識到電話那邊王祺已經在和俱樂部內部的人分說此事。
愕然之下再次感動,但也顧不上說什麽,他迅速回了一句“沒變”。
另外幾個以前俱樂部的朋友也很快發來了類似的短信,都沒問緣由隻問了賬號。紀北崇一一作答。
最後來的是王琪的短信,“會從六個賬號匯給你。一小時後查詢一下,給我發個確認短信。”

之後的時間被等待拉扯得十分漫長。一小時後,紀北崇從手機登陸網銀,發現三十五萬美金已經到帳。紀北崇迅速給王祺發了確認短信。

“ 眼下隻能幫你這麽多。 ”王祺的回複依舊言簡意賅,過了一會兒卻又來了一條:“當時是家裏要求切割關係。有些事太敏感。”
紀北崇怔了一瞬,意識到王琪是在說去年他們把他從“95號公路”孤立出去的事。這曾是他最希望聽到的解釋,此刻卻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我理解。” 他簡單回複。
王祺沒有再多說什麽。

紀北崇快速振作了一下自己。雖然沒有籌足贖金,有了這三十五萬,也許很快就能見到坦坦了。
他快速把一個裝衣服的防塵袋空出來,開奧迪車去了銀行。

把錢提出來比他想象的還要慢一些。由於是大額,櫃台上的出納員把他轉到了大堂後的辦公室裏。一個慢手慢腳的白人老太太操作著不熟悉的電腦,等了很久才弄完。由於混有兩種不同的麵額,體積比他預計得要大。銀行因此送了一個小的長方形牛津布包給他裝現金。
全部弄好已是下午一點左右,距離他收到勒索短信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

走出銀行,他把牛津包鎖入後備箱,而後啟動了車子,同時給道格發了一條短信:“錢已備好。什麽地方見麵?”

身後忽然悠悠響起警笛啟動的聲音。

他微微一怔,看向後視鏡——一輛黑白相間的警車從一排停靠在路邊的車子後邊慢慢溜了出來,仿佛已經在那裏貓了很久一般。
紀北崇隨即想起美國的大部分州都是禁止開車時收發短信的。
真背!他的駕照已經因為飆車被吊銷了,如果警察上來盤問肯定會惹上麻煩,甚至會暫時限製他的自由。

後視鏡裏,兩名穿著製服的警察已經開門走下車來。其中一人還和警車裏副駕駛位置上的第三個人說了句什麽。一輛巴士恰好從警車旁緩緩開過,寬大的外後視鏡反射著午後的強光,恰好投射在警車的擋風玻璃上,一張神情嚴肅的臉在副駕駛位的光影中一閃,又暗下去了——是杜利!

紀北崇驚了一驚,隨即注意到兩名警察已經從兩側向他的車包抄而來,各自將一隻手隱在背後,姿勢有些奇怪。下一秒,他意識到他們隱在背後的不是手,而是手裏的槍。
來不及多想,他急速按下手閘,腳也向著油門踏板猛踩下去。
杜利在車裏大聲說了句什麽。兩名警察同時躍了上來。
然而紀北崇的車已經像子彈一樣射了出去。兩名警察迅速返身跳上警車,啟動了車輛。然而白色的奧迪車早已匯進車流,不見了蹤影。

白色奧迪車在車道間快速而靈活地轉換著,並在一個出口快速切下高速,又轉了幾個街區,一次性泊入了立交橋下的陰影中。

紀北崇按下手閘,卻沒有熄火,而是謹慎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是個蕭條的街區,偶然有幾個行人經過,幾個黑人小孩兒踢著垃圾過來又走了,除此之外隻有邁阿密潮濕而略帶鹹味的風吹過。
他從兜裏拿出兩個手機放在眼前。他自己那個,出於謹慎,剛才已經被他關閉了;而那個舊手機上,道格還沒有回複。

他靜了靜,把自己的手機收好,隻留舊手機在手上,而後又重新判斷了一下剛才的情形。

他的確在保釋期間違反了保釋條例——駕駛時發短信甚至無照駕駛。但即便如此,警察也不需要在未受威脅的情況下就掏出手槍來對付自己,除非他們懷疑甚至確信車上有什麽對他們構成了威脅。
這件事單看也許還沒有那麽嚴重,畢竟警察有權采取保守行動,然而如果聯係到另一個事實,就陡然變了意味——警車中的第三人竟是警官杜利。
杜利上午的造訪已經明顯別有他意,現在才發現他還一直在跟蹤自己。難道除了那晚的飆車事件之外,杜利還在調查他什麽?因為坦坦?不,那不可能。如果警察已經知道了坦坦被綁架的事,應該直接向他調查取證,而不是旁敲側擊暗中跟蹤。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紀北崇覺得身前身後仿佛都罩著一團迷霧,裹著他推著他……然而一個信念卻又在這迷霧中如此清晰——坦坦在等著他。他不能失去自由!絕不能! 他要把她安全地帶回來。 

手中的手機猶如受到了某種感應,忽然亮起。
道格回複了:臘勾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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