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色失速》-12 香橙黑巧克力蛋奶酥

熱水掠過坦坦的麵頰,脖頸,後脊……她在“嘩啦嘩啦”的水聲中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一切。
她放棄了逃離他“挾製”的機會,去單身派對上救了他的場。
他們在邁阿密西南的一個廢棄混凝土工廠飆車,險勝,而後逃離警車的追蹤。

午夜時分,他們衝上了瑞茲卡酒店的頂樓,在擁擠的人群中看漫天焰火照亮邁阿密港的夜空,隨著桑巴舞的音樂搖擺,一杯一杯飲下雞尾酒。
當大橙子從樓頂的巨型顯示屏上落下,所有的人尖叫、擁抱、歌唱,他附在她的耳邊大聲說:“即使明天我仍將一無所有,今晚我擁有了全世界,因為你,坦坦。”
她的眼睛笑著,鼻子卻是酸澀的。她用他聽不見的聲音說:“我也是的。”
他讀懂了她的唇語,眼底有什麽東西黯了黯,隨即擁她入懷吻上她的唇來。開始還是帶著節日氣息的清淺的吻,漸漸地,酒精將激情從年輕的身體裏釋放出來。他們的唇舌慢慢糾纏起來,周圍的景象和聲音從他們的世界中一一退去。也不知道是怎麽從樓頂回到房間的,隻記得他滾燙的唇一路灼燒在她的脖頸和臉頰上。

房間裏很靜,也很喧囂,到處是他低狂的喘息聲。他有力而緊致的肌肉纏裹著她,撩撥著她,追求著她。她初涉情事,最初有些懵懵的,卻漸漸在他的追求中流連忘返。像是一艘小船終於逃離了那座孤島,卻又遇到了海麵的風暴,她的小船一次又一次湧上浪尖。
當海麵上的風浪終於隱去,她沉入萬籟俱寂的夜海之中。
天亮前,又來了一次。這一次沒有風,卻是綿長的雨,密集,無聲,下不夠似的,另一種不真實的混沌的瘋狂。

不知過了多久,當海麵上再次日出,坦坦醒了,睜開眼,看到一道肌肉線條從脖頸延伸到深藍色的浴袍裏。她揉了揉眼睛,再睜開眼,看見紀北崇雙手撐在膝蓋上,頭發微濕,正微微聳著眉骨在看她。
坦坦從床上彈坐而起,隨即發現自己光潔的腿裸露在揉皺的床單上。她慌亂地拉緊被單,又偷偷摸了摸兩腿之間——心底一涼,額上的汗也冒出來了。
昨晚的一切不是夢境!

“你有樣東西落在我這裏了。”他沉了沉眸子,問得有些鄭重,“介意我保管嗎?”
“啊?我……想想。”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麽,胡亂回答。
“好。” 他也不糾纏這個話題,“現在是12:20,婚禮儀式1:00開始……”
 “啊?!”坦坦裹著被單,從床上跳起,衝進衛生間,把紀北崇的後半句話留在門外。
那是二十分鍾前他們最後的對話。坦坦勉力甩了甩頭,關了淋浴的水閥。

吹頭發的時候才意識到那頂長假發早不知丟到房間的哪個角落去了,她有些沮喪地抬起頭,卻從梳妝台的鏡子裏看到自己的短發毛刺刺的,竟然帶著一種紀北崇式的不羈,與她略顯幼稚的臉混搭出一種稚氣的性感。
她怔了怔,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
身後,昨晚賽車前換下的那條緞麵小黑裙還掛在門上……隻能暫時將這混搭進行到底了。
坦坦畫了個淡妝,穿上那小黑裙,鼓了鼓勇氣,裸著一頭短發走出了浴室。

紀北崇也已經換了衣服——鴿灰色的襯衫配一條暗金紋的深藍領帶,此時正拿著一杯咖啡站在窗前眺望一片天海之色。聽見她開門的聲音,他轉過頭來打量了她一眼,說道:“剛才你沒聽完我的話就衝進衛生間了。其實我本來想說,既然來不及了,不去也不要緊。”

坦坦愣在那裏,有種想用手遮住臉的衝動。

紀北崇忽然笑了一下,又說:“既然已經梳洗整齊,那我們還是去吧,畢竟我們來邁阿密本就是為了這個婚禮。不過,走之前先吃點東西。從宣誓禮到宴席常常會拖很長時間。”他指了指桌麵上的一個精致的海藍色小盤子,“瑞茲卡著名的香橙黑巧克力蛋奶酥,昨晚你好像沒吃上。”
坦坦覺得他有點陌生,看了一眼桌麵,猶豫道:“巧克力粉太濃了,吃完,我臉上的妝就花了。”
紀北崇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疑心她到底有沒有化妝,隨即又認真想了想,走過去用刀幫她把蛋奶酥耐心地切成小塊,說:“現在沒問題了。”
坦坦愈發覺得他像是換了一個人,既不是一天前那個冷傲孤戾的紀北崇,也不是昨晚恣意瘋狂的紀北崇,今天的他彬彬有禮關懷備至。
“怎麽了?”紀北崇見她發愣,揚了揚眉毛。
坦坦遲疑了一瞬,走過去坐下,把切好的蛋奶酥一小塊一小塊放進嘴裏,慢慢咀嚼著。
他則站在窗前長久地看著她。
坦坦感覺到了,卻沒有勇氣看回去,結果蛋奶酥也沒品出多少味道,還噎得打起了幹嗝。
紀北崇很低地笑了一聲,遞過來一杯熱咖啡。
坦坦紅著臉把咖啡喝下。

手表發出輕微的提醒鈴聲,紀北崇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說:“該走了。”
坦坦小心地擦了擦嘴,站起身來,又想起什麽,眼睛在房間裏搜索了片刻——在床頭櫃上。她走過去拿起那簇長假發,伸手理了理。
紀北崇跟過去,忽然伸手把那假發搶了過去,隨意丟開了。

坦坦疑惑地看向他。 

“昨天我發現,你還是短發好看。”紀北崇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有一種雌雄難辨的……性感。”
 他明顯是在開玩笑,但坦坦的臉還是燒成了火球。為了掩飾這尷尬,她趕緊小聲說道:“是你自己放棄協議的啊。”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我的行頭……”紀北崇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婚禮完了,我們得談一談。”
坦坦 “嗯”了一聲,平視著他的喉結,“婚禮完了,駕照先還給我。”
紀北崇的鼻子裏哼出一聲氣。
坦坦不敢抬頭看他,眸光還停留在他的喉結上,卻聽他又說道:“你看什麽呢?我領帶歪了?”
“呃——嗯。”她裝模做樣地伸手理了理。
紀北崇低頭等她理完了,才說道:“我已經跟酒店延遲了退房時間。我們下午走。”
“走哪裏去?不是說要談一談嗎?”
“去西礁島的路上也能談。” 他蹙眉牽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瑞茲卡酒店的花園有一片一直延伸到海邊的草坡。顏冉的婚禮就在這片草坡之上。
香檳玫瑰繁簇的巨大拱形花門,襯在碧海藍天之上,簡單、純淨、美好。
紀北崇坐在花門前的白色坐席中,看著一身婚紗的顏冉在父親的陪伴下走向站在花門前等候的新郎,內心感慨卻沒有悲傷。她曾經引領他走過他初來北美的那段留學時光,而後他在人生的分岔路口選擇了別的方向。該錯過的已經錯過了,不念過往。她是個優秀而獨立的女性,值得擁有更曠闊的人生,他在心底真誠祝福她。

紀北崇的餘光捕捉到身旁有個人在偷偷窺看他,他依舊目不轉睛地望著前方,忽然冷不丁把那人的手攥進掌心,而後湊近她的耳邊,悄聲道:“尚在協議期內。當心我一會兒不還你駕照。”
一劍封喉。坦坦停止了掙紮。

婚宴果然一直拖到兩點才開席,安排在酒店宴會廳,隆重盛大,中西菜式兼有,聽說特意外調了中國城最有名的中式料理大廚。
婚宴的主力軍以雙方父母的親朋為主,老老少少中西混雜。昨晚單身派對上的那班紅男綠女反而隻是來賓裏很小的一部分,不過座位安排得集中,倒也免去了和不認識的長輩們無話可說的尷尬。
羅致炎沒有露麵,大家也很有默契地沒有提起來清場的警察。聊著聊著,話題便轉到了熱門話題無人駕駛上,有著幾年創業經曆的紀北崇自然成了焦點。他毫無保留地分享著自己的信息與經驗,忽然看見王祺隔著人群遠遠朝他舉了舉杯,另外幾個俱樂部舊友也遠遠朝他點了下頭。
仿佛早已釋然,紀北崇也淡淡點頭回應。
他低頭想著什麽時候把車還回去。王祺是說“如果贏了,這車就物歸原主吧”,但紀北崇覺得自己破戒飆車完全是自願,無功,也不該受祿。隻是這事恐怕一兩句話說不清,從昨天到今天發生了這麽多事,他得先處理最緊要的那件。

說到最緊要的那件事,那件事的主角呢?剛才說要出去透透氣,半天還沒回來。
紀北崇的眼睛向門口望去,剛好看見坦坦從連通酒店花園的側門廳走回來,不小心和一個西裝筆挺的華裔男子撞了下肩。
那男子轉身看了她一眼,忽然說道:“你是昨晚那個……‘長發’的領航員?”
坦坦帶點囧地摸了下頭發。
“你真是個酷女孩!”對方感歎著,“短發也這麽好看!”
坦坦有點驚訝地笑了一下,說了句什麽。

隔得太遠沒聽清,紀北崇忽然覺得這婚宴喧囂地讓人心躁。
“抱歉,得離開了。否則要開夜路了。”他從周圍正聽他分享創業經曆的人中驟然抽身而出,向側門廳走去。
“如果還想看到七裏長橋上的落日,我們現在得出發了。” 紀北崇還沒走近,聲音先到了。
“哦……”坦坦還在想他倆什麽時候約過這事,人已經被他攬入懷中吻了吻額角。
紀北崇朝那年輕男子淡淡點了個頭,牽著坦坦向新人走去。
擁抱,祝福,告別。顏冉帶著微微的酒氣,吻了吻她,又吻了吻他,眼睛有些濕潤的樣子。Gabriel始終笑容可掬地站在一旁。
紀北崇想說什麽卻最終什麽也沒說。

四十分鍾後,泊車童把他們的車停在了大廳門口。白色奧迪車剮蹭凹陷的痕跡依舊清晰,不過是前天晚上的事,卻感覺好像很久遠一般。
有些事,還真是一日千裏。
紀北崇打開後備箱蓋。兩人把箱子依次放進車裏。

“先生,你是吳氏夫婦婚宴的客人嗎?” 身後忽然有人說道。
紀北崇回頭,是個西裔的大叔,穿著酒店的深色工裝西服,似乎是酒店大堂的經理。他想起顏冉的丈夫Gabriel正是姓吳,便點了點頭,“是的,什麽事?”
“婚宴伴手禮送來晚了,出了點小事故,是我們的工作失誤。”西裝大叔撓著頭,“無論如何,我們不希望任何客人錯過伴手禮。”西裝大叔指了指堂內,“您介意跟我一起來取一下您的伴手禮嗎?”
“沒問題。”紀北崇朝坦坦輕輕點了下頭,隨著西裝大叔向大堂中走去。

坦坦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廳前,輕輕吸了一口氣,微鹹的海風的氣息。她仰起頭,斑駁的陽光穿過玻璃雨棚落在她的臉上,照進她深褐色的眼瞳裏。眼瞳裏有一片蔚藍的海,海麵上有一條悠閑的小船,她的小船,她的逃離了孤島的小帆船。

“我得換個新手機。”一個年輕的抱怨的聲音從身旁一晃而過,“這個舊的簡直是垃圾。”
坦坦忽然想起什麽,那個舊手機,昨天走的時候留在寫字台上充電,剛才收拾東西的時候怎麽沒瞧見?難道落在房間裏了?她轉身向門廳裏走去。
不遠處的大棕櫚樹後,一個頂著毛卷頭的西裔男子正要走過來,又撤了回去。

“北崇……”
坦坦忽然看見顏冉微微踉蹌的身影在大堂購物回廊的盡端一閃。她停住腳,想了想,忽然改變了方向也向那邊走去。
轉過回廊,坦坦看見顏冉穿著中式禮服的優美身軀正伏在紀北崇身上,肩頭聳動,似乎在哭,又像在訴說著什麽。她認得那擁抱的姿態,那是一個屬於戀人間的深擁,與他們剛才與新人道別時祝福的擁抱截然不同。
她忽然縮回到長廊看不見的地方,慢慢蹲下身去把臉埋在臂彎裏。

“談一談”。 
也許是她想多了,也許,這與他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
坦坦忽然懷念起她的小島來。雖然有些孤獨,但那是她的領地。

好一會兒,她積聚起力量,重新站起來,走出了大廳。白色的奧迪車還停在門外,她走過去把自己的行李箱從車上拿了下來。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裏?”泊車童在身後追問著。
坦坦沒有回答,心底卻問著同樣的問題——現在她究竟該去哪裏?
忽然地,她看到一輛巴士遠遠停在酒店大堂的側門廳前,車身上刷著那熟悉的廣告圖片:白色帆船、金黃沙灘,花翎公雞,法殖風格的白牆綠漆的房子。
是那輛昨晚沒趕上的大巴。如果那時趕上了,是不是現在就不會這麽難過了?坦坦木木 然想著。

開車的黑人大叔本已合上車門,卻忽然瞥見玻璃門外站著個亞洲女孩兒,便又打開了車門。
“我錯過了昨晚的那班大巴,我能上現在這輛嗎?”亞洲女孩兒問道。
“讓我看下你的票……好,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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