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色失速》-11 風馳

……少年手中高高舉起的令旗驟然落下。

坦坦還沒反應過來,安全帶已緊緊卡入她的衣服中。強大的推力從後背而來,將她向前猛擲而去。拚命咬住衝到舌尖的“啊—”,她不自覺地將雙手越過頭頂抓住了車座靠背。
劇烈抖動的餘光中,蘭博基尼已經影動成墨綠色,勢頭似乎比他們還猛,漸漸有超出的趨勢。

坦坦偷偷看了一眼紀北崇,卻見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並沒有急於超出的意思。

大彎漸至,紀北崇忽然將手間的方向盤向外一抹。保時捷猶如過山車轉偏彎一般,猛然向彎道外側擺動了一下。
前一秒就要被側甩出車廂而去,下一秒又被急速帶回——坦坦眩暈不已。保時捷卻已極為流暢地完成了鍾擺漂移,綠色的蘭博基尼消失在了視野中。
前方,橫斜在地的電線塔猛闖入視線,沿著筆直的車道飛奔而來。

不過片刻功夫,蘭博基尼又帶著巨大的喘息聲追了上來,且有再次趕超他們趨勢。
黑色巨塔卻已經逼近,正以末世般的癲狂速度迎麵衝來。巨大的甩衝接踵而至,傾倒的電線塔向左急速滑去。

坦坦驀然驚醒,這是進入廠區的輔路了——她已經錯過了第一個提示點。

她迅速看了一眼紀北崇,卻見他臉色無常,微微聳起的眉骨顯示著極致的冷靜與沉浸,並沒有因為她忘記了提示而有任何影響。
坦坦急忙舉起路書筆記,判斷了一下位置,極力穩住聲音,“保持右線,飛跳……”
紀北崇目不側視,嘴唇無聲輕動,與坦坦同步說著路書上的內容,“……顛簸……過地軌……入廠區……”

高速飛馳中的廢廠區已全然不是剛才勘路時的模樣。廠房、機台、料塔……一切的一切都在明暗不定的車燈中奪路狂逃。
坦坦辨一眼路況,看一眼筆記,發現有些跟不上,便索性脫了路書憑著記憶提示起來,“……加速……保持中間路……”
紀北崇注意到了她速度的變化,很快又發現她一字不錯,微微彎了下嘴角,漸漸放棄了自己默背,隻將她的提示作為心法,人與車漸漸合二為一。

剛才憑借廠外彎道的漂移和輔路急轉,保時捷扳平了與蘭博基尼在直道上比拚硬件時落後的半個車身,並領先了後者一個車位;進入廠區後,紀北崇的漂移技術與蘭博基尼的齒輪扭矩優勢同時受到了路況的限製,所以這一段比拚的就是駕駛員和領航員的合作。
羅致炎和任佳都有跑車和路飆經驗,紀北崇原以為縱是他的記憶力和路感再好,這部分仍會小輸一籌,要靠後邊一個近似發卡彎的V型急轉以漂移優勢再度扳回,才能鎖定勝局。所以,這場比賽在他心裏雖有一定的贏麵,卻也絕不是百分之百的事情,必須全力以赴。他不曾跟坦坦提過這些,是覺得她反正不過是做個備手,知道多了反而會有負擔。不曾想,除了第一個提示點因為緊張而錯過,坦坦竟一字不落地準確提示了之後的每一個關鍵點,使他可以完全專注於對賽車的控製,並沒有輸掉先前贏得的優勢。

紀北崇向後視鏡瞟了一眼。那一團炫彩綠果然還落後他們一個車位,此時正左衝右突地咆哮著,企圖超車趕上。
他的手在變速杆上快速地切換著,保時捷隨之不斷調整著車速與方向,阻斷著蘭博基尼通過卡位超車的企圖。
坦坦也聽到了蘭博基尼急吼吼的喘息聲,但極力不讓自己受到幹擾。她判斷著路況,冷靜地把腦中的路書轉為唇間的提示,“入六檔右彎……注意路麵……加速……行駛60米……預備V型急轉……準備……跳動側滑……”

發卡彎來了!

紀北崇淡淡擰眉,下一秒,手在方向盤上抹了一個小圈。保時捷甩出水泥地麵,後輪壓向旁邊的石子坡地,在震顫的跳躍中極速扭轉。
坦坦的眼瞳隨著巨大的騰空甩衝驟然放大,又隨著車子的硬著地急速閉上,牙齒緊咬下唇,防止尖叫逸出。
保時捷急劇抖動著左右扭擺了一瞬,最終穩然向前而去。

蘭博基尼暫時消失在了車內車外三個後視鏡中。
不知何時,路旁忽然不見了控製點的跑車車燈。
紀北崇冷靜地調節著擋位,等待著蘭博基尼再次從後視鏡中出現。一秒…五秒…十秒……蘭博基尼卻始終沒有出現在任何一麵後視鏡中。
一聲重響!
紀北崇的心驟然一沉。 然而,還未及他錯以為羅致炎翻車出了事故,蘭博基尼忽然帶著巨大的引擎聲浪從他們前方竄出,瞬間就將他們甩在了後邊。

“作弊!”

紀北崇瞬間明白了羅致炎早已預備好的計劃——剛才雙方認定路線時,羅致炎隱瞞了一條可以幫他反轉敗局的捷徑;而後他建議兩輛車采用控製點“打卡“的方式完成比賽,因為這條捷徑隱藏在兩個控製點之間,單從“打卡”的角度來看,又沒有違反賽製。
這種利用信息不對稱而進行的作弊在正式的比賽中是不可能存在的,但在街頭飆車中,卻無法申訴。等於吃了一個啞巴虧!
他考慮了兩輛車的性能和兩人的駕駛技術,卻忘記了把羅致炎無下限的人品計算進來。
是他大意了!

“Shit!”紀北崇低聲嘶吼,失卻了一瞬冷靜,腳下也微微失穩。

“穩住!別減速!”坦坦微顫的聲音忽然響起,語氣卻異常冷靜,“十四和十五號控製點間有一條小道,可以縮短路程。”
“什麽?”紀北崇聲音急躁。
“既然賽製有漏洞,我們也能利用。”坦坦提高了聲音——顯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也看明白了眼下的局麵。
紀北崇驟然醒悟——她說得不錯,但問題的關鍵在於他們是否真有機會利用賽製漏洞,“你確定那條小道?”
“確定。”坦坦語氣篤定,“先通過第十四個控製點,然後聽我的提示。”

眼下也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好!”紀北崇踩緊油門,穩住輪盤。
“ ……入1擋短右彎……加速……” 
一輛紅色邁凱倫從路邊一閃而過,車前蓋上女孩兒手中舉著的“14”化成數道虛影。

“現在聽我的提示……開大燈……注意倒地的減速牌……九十度左轉……”坦坦開始提示路書上不存在的那條小徑,用語雖全失章法,倒也清楚明了。
紀北崇拉開大燈,遠射的矩陣燈照出路旁一個倒地的減速牌。減速牌後方,一條似路非路根本不會有人注意的窄道仿佛從天而降。他迅速判斷了角度和車速,轉輪盤—踩刹車—甩尾,保時捷接近全速轉上了那條小徑。

巨大的振顫傳遞著地麵的嶙峋起突——是底盤在翻滾起伏。
“臥槽,這是什麽路?”紀北崇吼道。 
“加氣混凝土切塊堆放帶。”坦坦也喊,上下牙床猛烈撞擊著。
“你哪兒找的?”
“我有一門課做過這個棕地的研究。”
“剛才怎麽不說?!”
“怕你笑我。”
紀北崇忽然失控地大笑起來。

很快地,地麵不再是最大的挑戰,兩堆混凝土砌塊在車燈中橫空而出,隻留下中間一條窄窄的通道。
“地圖上沒有的。”坦坦委屈地喊,“加氣的……輕,也許可以撞!”
紀北崇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加氣混凝土比較輕,也許可以撞衝過去。“來了……”他的腳下沒有一秒猶豫,全速衝上。
坦坦閉上眼,下意識用手護住臉。
然而巨大的撞擊並未發生,代之以紀北崇大笑的聲音:“這就是小車的好處。”
坦坦睜開眼,看見保時捷恰到好處地插入了砌塊間的通道。車尾隨即傳來巨大的摩擦與震顫。
“它的屁股是大了點。”紀北崇的語氣中放出輕鬆,腳下卻毫不含糊,一腳油門到底。

終於,保時捷帶著巨大的震顫,衝出窄道,進入一片開闊地帶。
幾乎同時,蘭博基尼也馳入了這片開闊地帶,卻還在減速中調整著過彎後的失控。
“他沒機會了。”紀北崇麵無表情,近乎全速地完成了九十度地轉彎,向第十五個控製點衝去。
蘭博基尼左搖右擺終於全速追了上來,但這片刻差異足以注定賽道上的定局。最後三個控製點,保時捷沒有再給蘭博基尼一絲追趕上來的機會。

衝過第十七個控製點後,賽道便回到了廠區外平直的車道上。
兩輛跑車一前一後衝過了終點線。觀戰的年輕男女們歡呼雀躍起來。
在那歡呼聲中,羅致炎一臉鐵青地坐在車裏,一副牙咬碎了咽下肚子的恨恨表情。任佳大聲衝車內說了句什麽,氣呼呼地甩開車門衝下車去。 

 羅致炎想利用信息差和賽製漏洞勝過紀北崇,卻不曾想坦坦是規劃專業的研究生,她在棕地修複研究課上正好研究過這個加氣混凝土廢棄工廠。而坦坦竟然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將以前課上的信息轉碼成了她和紀北崇新的路書。
紀北崇的眼睛從蘭博基尼收回,轉向身側,卻見坦坦正蹙著眉輕輕鬆開咬得太深的下唇。下唇上一道深印子,嵌著一汪紅色。
他的心微微一皺,“不讓你叫,也不用對自己這麽狠。疼不疼?”
“還好。”坦坦笑著用手在唇邊扇風止痛,眼睛亮亮的,“沒拖你後腿吧。”
豈止沒拖後腿,在他失卻平靜躁亂失措的那一瞬間,如果不是她及時提醒又另辟新路,他怎麽可能轉敗為勝!
紀北崇的心底湧起一陣熱潮,他俯身抬手輕輕壓在她流血的下唇上,“別動,先止住血再說。”
坦坦微微僵在那裏,任他輕輕用手壓著她的嘴唇。而他的眼睛,猶如夜色中的一潭水,深不見底,卻又反射著星空。

尖銳的警笛聲忽然遠遠劃破了夜空。一瞬間,剛才還亢奮的人群鳥獸亂散。
沒想到羅致炎的布控比他的為人還不靠譜!

“Shit!”紀北崇咬牙切齒地收回手,向窗外探看,判斷著警車的來向。
“我記得西側有一個料塔和幾個倉庫。”坦坦忽然說道。
“好,聽你的。”紀北崇撥轉方向盤,掉頭向廠區西側撤去,很快卻還是被一輛警車咬上了。
“怎麽感覺成了……逃犯……”坦坦的聲音中透著困惑與恍惚。
饒是在逃離警車的追馳中,紀北崇也忍不住笑起來,開始還壓在喉嚨裏,後來實在壓不住便從喉嚨裏蹦了出來。
“專心開車,我們都快被抓住了。”坦坦氣得直嚷,卻也忍不住笑,而且一笑便止不住了。
保時捷載著一車小小癲狂穿行在廢棄的廠房中。

斜飛而下的運輸管道在車燈中一閃而過。
紀北崇忽然抹了一下方向盤,將車從坡道轉下,進入一片開闊的低窪坑地,而後又連打了兩個彎,將車一次性泊穩在運輸管道窄窄的陰影中。
熄火,關燈,開門,關門——他悄聲而敏捷地拉著坦坦下了車,藏入一個變電箱後。

警笛聲很快逼近,卻因失去了他們的蹤跡,在他們的頭頂上方躑躅不前。
“我打賭他們就在這附近……”
“哎,那根運輸管是從下邊上來的。這兒肯定有能下去的坡道……”
警察斷斷續續的對話穿過濃黑的夜飄落下來,而後便聽到他們下車的腳步聲,似乎真要沿著坡道下來搜尋。

坦坦心急閉眼,唇間微微而動。
“對!對!” 紀北崇湊近她的耳邊悄聲道,“快禱告,小基督!” 
坦坦睜眼,正撞上他含笑的眸子,眸子裏閃著灼人的光。她心口一跳,不自覺想逃開,頭卻撞在了變電箱的鐵皮上。
“哎呦~”坦坦吃痛。
紀北崇急速把她的聲音壓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我絕對聽到了什麽……”警察的聲音再次飄過頭頂。
坦坦掙了掙,沒掙動,卻感覺到了他手臂與脖頸上緊致有力的肌肉。合著古龍水的清香,他修過的胡茬刺著她的臉,而他的火熱的唇就壓在她涼涼的耳朵上,把她的耳朵都燒著了,獵獵作響。
頭頂的腳步聲漸漸向下方移來。紀北崇卷緊她,向變電箱後更深的陰影中移去。

“唔——”一陣引擎的轟鳴忽然從頭頂呼嘯而過。
兩名警察迅速轉移了注意力,重新跑回車上,向遠處追去。

一陣風過。
枝葉婆娑,破銅爛鐵碰撞、墜地,不知名的小動物爬過地麵,一隻貓叫了一聲向遠處跑去。
當近處的一切聲音終於隱去,隻剩下遠處模糊的對講機聲,紀北崇鬆開了手。
坦坦從他胸前直起身子,偷偷看了他一眼,卻見他在淡淡的月色中聳著俊朗的眉骨,似乎正疑慮著什麽。
“安全了嗎?”坦坦啞著嗓子揉了揉被壓痛的鼻子。
“剛才那輛車……就像故意要引開警察似的。”紀北崇開了口,注意力卻在別的事上。
“是麽?”坦坦輕輕舒了口氣,聲音中卻莫名有幾分失落。
“而且,那車的引擎……聽著有幾分耳熟……”
“嗯……”
“看樣子我們暫時被困在這裏了。”紀北崇側耳聽著遠處對講機的聲音。
“那……是看不成新年焰火了?”坦坦小聲說道。
紀北崇低頭看她,眼中忽然湧起一片自責之色,“隻要你還想看,我們就去看!想看嗎?”
坦坦看向他的眼睛,“想看!”
紀北崇笑了一下,忽然拉起坦坦的手向車子回跑而去。

回到車上,他們查了查手機地圖,又通過對講機的聲音判斷出警察依舊盤桓在距離高速入口不遠的地方。那附近還有一條可以插上高速路坡道的小岔口,但離警車很近,要繞開他們的視線並不容易,必要時隻能拚速度。
“是不是因為危險,反而更想看了?”紀北崇忽然轉頭問坦坦。
“嗯。”她點頭。

紀北崇關掉了車燈,輕輕啟動了車子,如同潛行的夜獸悄無聲息地繞出了料塔倉庫一帶。對講機的聲音越來越響,閃爍的警燈也漸漸移近。剛才聚集過的地方,警察正在詢問幾個沒來得及逃離的派對青年,但看起來並沒有什麽收獲。
紀北崇的腳懸在踏板之上,手臂輕轉,如同黑暗中審時度勢想要繞開獵人的夜獸。
一個警察忽然轉頭向這邊看過來,同一瞬間,紀北崇踩下油門,同時拉開前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上了廠區外的公路,而後迅速匯入高速公路的坡道。
身後的警笛聲也馬不停蹄地一路追來。
然而,邁阿密的司機似乎見多識廣處亂不驚,照常行駛換道,並沒有著意讓給警車太多特權。
似乎早在意料之中,紀北崇也趁亂不斷調轉車道,攪亂警車的追蹤視線。快到一個出口時,他忽然加速越到一輛超長貨運卡車前,在卡車巨型車體的掩蔽下轉下了高速。
警笛聲從頭頂呼嘯而過。

紀北崇慢慢降下車速,踩住刹車。兩個人激蕩的心跳在靜靜的車廂裏震耳欲聾。
“知道邁阿密看焰火最好的地方在哪裏嗎?”他問她。
“不知道。”她說,“你告訴我。”
“就是瑞茲卡酒店的頂樓。”
保時捷在11:53停在了酒店門口。紀北崇把鑰匙扔給泊車童,拉起坦坦衝進了酒店的電梯間。

一輛銀灰色的本田車隱在酒店外的夜色中。車裏的人拿起手機聽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我已經拿到手機了,但我們的計劃也許可以變一下……沒想到他們是有錢而任性的中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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