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對手

正是青春年少時 4。棋逢對手

 

人多說著話時間就是好混,聊著聊著我們就上船了。亂哄哄的人群慢慢地各自歸入自己的船艙安頓下來。那時從武漢去黃山船要走十幾個小時,遊客在貴池登岸再乘長途汽車。七個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精力充沛,在船上得找點兒事情做打發時間。曹曉康拿出一副撲克說:我教你們一個爭上遊的玩法。說完把牌一張一張分給眾人,告訴我們,每個人都記住自己的牌,記住了以後把你的牌給上家。然後憑記憶指揮上家替你出牌,打法和爭上遊一樣,隻是出錯了的牌算沒出去的,放下不能再出。每打一圈兒淘汰一個剩牌最多的人,人越少牌越多越難記,最後打出冠軍。

 

我一聽暗自竊喜,我們家的遺傳就是過目不忘啊。我奶奶過目不忘,我爸爸過目不忘,我也過目不忘。我舅爺爺,我叔,我兩個弟弟都沒得這個遺傳。奶奶說這本事每代都隻遺傳一個人,而且四十歲以後就不靈了。奶奶和我說這話時我才十來歲,爸爸還不到四十歲,奶奶的記憶力也還仍然讓周圍的人驚歎。所以我不相信,說奶奶是迷信。誰知後來爸爸四十歲生日一過,一夜之間記憶便不再神奇,隻是略高於常人罷了。我後來也是,四十歲生日一過真的是一夜之間跌入塵埃,也變成了個普通人兒。這是後話暫且按下不提。

 

我握著手裏的牌掃了一眼就交給上家了,萍萍和小秀知道我記性好不以為奇。曹曉康是師傅怕我沒明白遊戲規則,負責任地又叮囑了一遍:一會兒你們出的可是上家手上的牌,遞出去了就不能再看了,要把牌都記清楚了。第一次大家先熟悉熟悉怎麽玩兒,第二次再真打。看得出來除了曹曉康所有的人都在認真地記牌,一個個都憋著勁兒想贏第一次再贏第二次。這幫子人一個省油的燈都沒有。

 

我奶奶說過:能而示之以不能方是真能。我那時的理解是:我能但我假裝不能,待到出手的時候一擊致命。可惜今天又忘了,讓曹曉康看出了破綻。成了能而生怕你不知道我能。唉,我經常犯這樣的低級錯誤,笨。

 

第一輪開始,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著上家的手,好像這樣就能幫助記憶一樣。隻有曹曉康和我注意著出過的牌。上手的牌早已記得了,現在要記的是每個人出過的牌然後再判斷自己怎麽出牌。一會兒棒冰,萍萍,小秀,曹曉康依次被淘汰。我怎麽感覺曹曉康是故意輸的,難道他就是那個能而示之以不能的真能?盯上曹曉康之後我突然就不想在剩下的唐若水和楊大磐之間爭勝負了。正好又摸了一手臭牌,記不記得都沒用,牌太小出不去。結果毫無懸念地被淘汰出局。可是我一張牌也沒出錯,這才是關鍵。

 

第一輪隻剩下唐若水和楊大磐了。打到這兒他倆也悟到了規律,開始注意出過的牌。最後楊大磐靠牌好險勝,每人都有出錯的牌除了我和曹曉康。再抬頭看見曹曉康的眼睛,他會心地一笑。我知道曹曉康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就微笑著對他眨了眨眼。兩個人心照不宣,下輪再戰。

 

第二輪開始,兩個第一輪的勝利者因為牌臭最先被淘汰。這個打法還是比較公平的,牌不好都是三,四,七,八…… 最大一對兒老 K,記性再好也壓不住三個二兩個鬼。你憋在家裏五張牌,別人都出完了就算錯了三張四張也贏你。我和曹曉康幾輪打下來,棋逢對手不相上下,誰也沒出錯過一張牌。突就感覺到其實輸贏並不重要,這種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感覺真好。一時間竟想起了俞伯牙和鍾子期,而且特別理解伯牙摔琴時的心情。

 

我腦袋開小差兒在一邊愣神兒,曹曉康關切地問:怎麽了?” 

 

我說:腦子裏的小人兒去春秋戰國轉了一圈。

 

不會是想聽琴了吧?曹曉康略微停頓了一下用他那慢條斯理的語氣說。

 

媽呀,連這都能猜到?我暗自吃驚,條件反射地點了點頭又趕緊掩飾地搖了搖。眾人不知道我倆打的是什麽啞謎,正認真打牌的小秀提醒道:小栗子,該你出牌了。

 

噢,一對兒Q我出完牌心想:這個曹曉康的腦回路別不是與我的相通?他腦袋裏的小人兒居然追上了我的思路。我奶奶常說我腦袋裏的小人兒信馬由韁四處亂竄,沒人能追得上。今天居然有人追上了……好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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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出了心裏細微處會心的感覺 -楊別青- 給 楊別青 發送悄悄話 楊別青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16/2021 postreply 06: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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