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為西南師院校園及北碚城區的照片 攝影:清衣江
卡車載我們途中經過這座小鎮時便停了下來,司機順便向我們推薦一家飯鋪讓我們走進去吃中飯。在這座小鎮上,趕集做買賣的農民總是機敏過人,立刻就把這個當天不是趕集的街道變成了大集。
集市的廣場外,聚會了各種各樣的集市小攤,推車挑擔的,擺地攤的,掛在木架子上叫賣的,比趕廟會還熱鬧。沿著集市廣場向南,街道兩邊分列著賣吃喝的小飯館,此地稱之為小吃一條街,以區別於正街上的大飯館----那是一些正宗鄉村風味的飯館。
小吃一條街又分為白案和紅案,左邊一列集中著白案,專賣不沾血肉的主食蒸菜包子,饅頭,糯米發糕,涼粉之類;
右邊一列則是紅案,供應的豬肉大多是公社的農業科技推廣站培育的Y係列的良種豬,其肉質鮮嫩,膘肥肉多,集市上的飯館和小食攤販大多喜歡用此豬肉做肉盒子,豬雜肉湯,豬肉片粉絲湯,蒸肉包,水煎包,還有幾處賣炒菜的,用此豬肉做紅燒肉,熬鍋肉,粉蒸肉,粉蒸排骨,粉蒸大腸雲雲。很受大眾歡迎。
不管這個臨時集市上的叫賣聲怎麽響,敲鍋擊案聲怎麽脆亮,小吃一條街上的紅白案散發出怎樣濃鬱的香味,下午四五點鍾一到散集的時候,人們還都是紛紛朝鎮外走去返家了。
入冬以來,這一白天算是有點寒意;飯館的窗子外吹著北風,枯黃的樹葉,吹得嘩啦嘩啦地響。等同學們吃完了飯,張老師和卡車司機走了過來,催大家趕快抓緊時間到外麵集合準備上車離去。
我們走到飯館外麵,看見門口停著好幾部解放牌卡車。這些卡車一看便可以知其為是“跑長途運輸”的卡車,滿載著貨物的卡車就停在那兒。有時司機在車上也順便挾載著些憑票購買的緊俏貨物,商品。聽說是司機打算利用它們來調換其他的一些緊俏貨物或者是為了開後門拉關係用的。
走到飯館外麵,風吹到臉上使人感到舒適,我把衣服穿好了,我隨著眾人向右手街邊上停著我們的卡車走去。車是一輛半新舊的解放牌卡車,是塗著綠油漆的。這種卡車,當時在國內無論工廠,學校,公社,農場,研究院所,礦山,局廳級等等機關廠礦,像這樣的每個企事業單位大抵都擁有這種卡車,甚至比較大的單位還擁有好幾輛這種卡車,這一方麵以誇耀它的運輸能力得到較高利用,同時並喚起民眾的擁有國產品牌卡車的自豪感。
不一會兒這輛卡車載上我們全班的同學開走了。車子一開出小鎮,就行駛上了一條路麵上鋪著碎石子的公路,並顛簸得很厲害。它走了一陣,前麵的路況也不是很好,車子顛簸的程度,比乘坐手扶拖拉機還要厲害。我自己就好像乘上了一艘在波濤洶湧的海上緩慢吃力地航行著船一樣。行駛時如大海波濤顛簸起伏,夾雜著呼嘯的海風,如在掀起狂風巨浪的海洋上漂流,,又如太空飛碟,變化無窮,時快時慢,特別讓乘客們心裏感到很難受。
車上擁擠倒還談不上,遠不如當年學校送我們到農村去插隊落戶當知青乘坐的軍用卡車時的那般擁擠。我上車得早,在一角落裏幸好尋得了一空位子,但可喜的是竟沒有一位不速之客來與我爭搶這位子。我拿了幾張舊報紙鋪在那空位的地上當坐墊,我坐下把一雙大腿伸直放開,我好像楚霸王項羽陷入垓下的重圍後又突圍,無端中又生出一絲快意來。我現在算是穩定下來了,誰要想撼動我的這塊空位子,即使他有拔山之力,也隻好陡喚奈何了。
突然卡車一聲鳴笛,劈空而嘶叫。接著一陣喇叭聲在山穀間回蕩,我知道是車子駛上山區公路了。極目眺望整個山巒都是綠黃色的,看得出來是一條蜿蜒盤旋上山的公路,司機對坐在他旁邊位子上的張老師說了一句:---“這山區公路坡度高我要駕駛汽車盤旋上山去,坡度是陡了一些,但還是得爬上去吧!”
司機換了檔,加大馬力衝了上去、我還是第一次乘車行駛在這樣陡峻的山區公路上,不知道這汽車上下坡坡度的高低如何,這一級一級的向上爬的山區公路每一級中間的距離相當大,車開了一段路,司機就感覺到緊握方向盤的手有些吃力。
“司機同誌,慢點開,不要緊張。”這位帶領我們出來開門辦學的張老師接連對他說,司機緊緊握住方向盤,眼睛死死盯著前方,拉著變速杆。
此時,他坐在擋風玻璃後麵,滿頭大汗,喘了幾口氣,張老師在旁邊帶笑說:“司機同誌,你年紀大,從小就在鄉下住慣了,能吃苦,開車也穩當。”
司機謝謝她說:“今天多虧你鼓勵。你辛苦了。”
司機為自己已感到抱歉,他才四十幾歲,在她的眼裏就顯得“年紀大”,難道給她一種‘為老不尊 ,倚老賣老了’的感覺了嗎?開車都需要人關心照料了。
張老師笑笑說:“我不辛苦。關心你是劉主任交給我的任務嘛。好... ... ... .你專心開車,我就不打擾你了。”她坐在座位上閉目養神,休息了。
車行半個多小時的光景,又駛進一段山區公路上來了。落入鬆林中。遠處的群山一片青碧,藍天上有幾隻老鷹,作種種險峻的曲線變換,盤旋飛翔。有的突然向下疾飛,掠樹梢而飛,飛不多遠,又突然盤旋到空中消去。
同學們從車上聽到一陣寒風吹過群山上的鬆樹發出陣陣鬆濤的怒吼聲,陣陣寒風吹動著鬆樹,吹響這風鈴聲如天籟。有呼嘯的鬆濤聲。 ... 鬆濤聲如海嘯、如美妙的音樂,它的氣勢,震撼我們的心靈,並為之傾倒。那是在我們車行駛在刮著大風山區時,風聲和山上的鬆濤聲,群山上連綿不斷長滿的鬆樹發出的鬆濤聲,一陣一陣地卷來,把寂靜的山嶺攪得喧囂起來。但在一陣與一陣之間卻因為時間對照的關係,有一個差不多和死一樣沉寂的間隔時間。在那間隔期中便連遠處隱隱約約傳來的鬆濤聲都可以清晰聽見。
鬆濤聲陣陣呼嘯隨風撲向我們耳邊。. 此鬆濤聲在寒冷的天空中作了一次輪回,又猶然曳著餘音漸漸消失。同學們的說話聲,睡在車廂地板上女同學的呼吸聲,都聽見了。
我們車子行駛了五六個鍾頭的光景了,從蜿蜒曲折的山區公路上朝山下行駛過來,又向西駛入一條平坦的公路。天空是高朗的,一望是濃藍色的晴明。車行駛了六個多小時後就快駛進重慶北碚的地界了,公路兩邊的風光的確是迷人的。
時節是初冬,又是風雨之後晴朗的一天,看見了蜿蜒流淌的嘉陵江中的淡黃色的水,江麵上航行著象海鷗一樣張著白帆的機動木船,一望無際的群山漾著青翠的鬆樹,真像是一副鮮活的法國畫家油畫筆下的風景畫。到了傍晚的時分北碚城區竟快要到了!從車上望過去,果然隱隱約約的見到前麵有座城市的輪廓冒出來,自然是北碚了。
車駛入北碚城區,感覺到城市街道的清靜是無言可喻的了。朝城區一望,都是商店和街道,市中心有一座擁有幾百個座位的電影院-----這電影院的幾百個座位的數目是實打實算的,這隻有少算沒有多算的,這並不是我憑空想象出來的。
因為我們在校讀書時,從大二開始每學期,係上經常組織我們前去這家影院觀看從國外進口的原版的英語教學觀摩片,聽地道的英語發音來提高我們英語的聽說讀寫能力。觀看進口的原版的英語教學科教片,據我看來,恐怕是很值得考慮的一種語言學習形式,解說和對話都用地道的英語表現,實在是太自然。
我們來這家電影院看電影一般是在每周三下午兩點鍾,在校學生食堂裏吃了中飯後,我們感受著極大興趣走一公裏路便抵達這家電影院觀看電影,外國科普電影的浪漫情調要到電影上演才能領略到。
我觀看過的印象較深的一部英語科教片是名叫《南太平洋海底火山的噴發》的上下集的科教片,單就下集而言,可稱為文字優雅,漂亮,解說詞鏗鏘而有力。有些部分聽起來尚很吃力。假如用中文譯出時,會成為很有趣味的一篇文章。
那場《南太平洋海底火山的噴發》的科教片,所描寫的是海底火山噴發的奇觀。開首是海底火山噴發,滾燙的熔岩漿冒出海洋表麵的壯觀場麵,是現實的情景。接著是描述另一座海底火山更猛烈噴發熔岩漿時的情景,以下便是蒙太奇的幻境了。我們是在大二第一學期開學不久由老師帶領去北碚電影院觀看英語原版教學科教片的,電影散場後我們又順著原路返回到如公園一般風景美麗的校園。
在那學期之前正是我的煩悶達到絕頂的時候。我想開學以後轉往物理係,便是想轉學科,進理科學習。這個計劃沒有可能實現,首先是遭到了自己父母的反對。他們認為我研究英語語言和文學已經長達一年多的時間了,沒有必要為此再浪費時間轉去理科學習了。
他們也在談起我學文學,說我和別人不同的地方是在有科學上的基礎知識。他們這些話把我想轉學科的想法打消了。我也知道轉學科到物理係的想法是不現實的,但我的煩悶並沒有因而打消,我在放寒假的一二月間竟至彷徨到了連家門都不願出一步了。
一天到晚踞在床上用被蓋和枕頭墊著背靠著床頭隻是讀文學和哲學一類的書。我讀了契訶夫的小說選集,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李劼人的《大波》四集,《死水微瀾》,《暴風雨前》,《天魔舞》,肖洛霍夫的《被開墾的處女地》,《靜靜的頓河》,曲波的《林海雪原》,楊沫的《青春之歌》,周立波的《山鄉巨變》,
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怎麽辦》,趙樹理的《三裏灣》,《小二黑結婚》,梁斌的《紅旗譜》,巴金的《家》,《春》,《秋》,魯迅全集1—12卷,狄更斯的《荒涼山莊》上下集,《大衛·科波菲爾》上下集,哈代的《還鄉》,《德伯家的苔絲》,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癡》上下集,《罪與罰》,
普希金詩集,普希金小說集,西班牙作家加爾多斯的《三月十九日與五月二日》,伊巴涅斯的《五月花》,法國作家儒勒·瓦萊斯的《起義者》,司湯達的《紅與黑》,《巴馬修道院》,泰戈爾的《飛鳥集·新月集》,矛盾的《蝕》,《子夜》,周而複的《上海的早晨》,蘇格蘭詩人彭斯的詩選,;還有好些郭沫若的戲劇,曹禺的戲劇,易卜生的戲劇。
越和這些書接近,便越見喜歡文學,放棄學理科的想法也固定了下來。當在這樣煩悶而苦惱的時候,我高中的一位同學也和我一樣在煩悶而苦惱。他也是一名在成都工學院讀機械專業的工農兵學員而平時要花費很多時間來練習寫作詩歌,單是這一點已經就可以知道他的思想之矛盾了。
他在成都工學院讀書時,沒有和他同班同學們一道住在學校的學生宿舍裏而是住在位於市中心的家裏。那是在一處靠近城中心西玉龍街附近的一條僻靜的小街上,在一九七七年的一月畢了業,遵循哪來哪去的分配原則,他就直接回到原工作的工廠上班去了。
常來這座影院觀看原版的科教影片久而久之後對此電影院的情況就比較熟悉了。當時這座電影院建築物算是這個城市的一處典型的坐標性的建築物了。
北碚多雨,有時會遇著一番微雨。雨中的北碚城區給人一種寂靜的感覺。北碚一下過雨後,街上的道路就如水洗過一般,路麵上無塵土,給人一種幹淨明亮的印象。
我們一個月前在梁平一所農村中學搞“開門辦學”昨天才結束,今天早晨九時半乘卡車離開那裏返回學校,我們乘坐的解放牌卡車在路上費了七八個小時,到下午六時左右便抵達北碚城區,把在旅途上帶來的疲勞一掃而光了。於是卡車穿城而過又匆匆忙忙地向西南師院的校園方向開去。
就這樣,我們也算是去過梁平農村中學搞過“開門辦學了。我返回學校後也寫了些有關這方麵的回憶文章,但有時又感覺到恐怕開門辦學的實際體驗可能連邊際都沒有摸到。而對此又有些感到遺憾。
我們乘的卡車到北碚城區時,已是傍晚時分了。而我們學校就緊挨著北碚城區,見天上有赤色的晚霞,有大而明朗的太白星出在西邊,由地平線上冒出霞光在那紅色晚景中映成紫色。
我那時候在思念著我們離別了一個月的學校,同時又在掛念著遠在梁平縣的那所搞過‘開門辦學’試驗的農村中學的老師們和同學們。車是由東向西行駛,我的心思是在東西的方向上穿梭。
離別了一個月,又終於回到我們熟悉的這美麗的西師校園。下鄉‘開門辦學’一個月來一直所思念著學校,所焦想著的老師,同學們,這學校畢竟是可以使人的靈魂得到淨化的處所。我靠在車子護欄上呈著一種恍惚的狀態,很想跳下車,跑進西師校園裏去。但這個幻覺不一刻便要象滿盛著葡萄酒的玻璃杯碰在慶祝勝利歸來的宴會上同學的酒杯上得以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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